2

出雲國,國姓韶姓,國花為緋櫻。

其地居于大陸東岸,臨海之國,一年四季分明,一至春天,全國上下便如置身于花海之中,櫻花、薔薇、桃花、杏花等等競相争芳奪豔。

現任國君嘉元帝韶向晚算是極會開枝散葉的帝王,有皇子皇女共計十五人。

而韶千櫻,正是出雲國的公主,排行第八,封號鳳婉。

此刻她正在自己的伴櫻齋內院樹下讀書,就見芷蘿從殿外匆匆走了進來。

她同浮桑耳語幾句,浮桑也低聲同她私語幾句後,芷蘿原本有些輕松愉快的神情一變。

還不及她向韶千櫻說什麽,殿外便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為首大監高聲:“鳳婉公主接旨——”

韶千櫻神情淡淡,将手中書卷小心地放上細銀做就的書簽後,才起身帶領一衆迅速就位的宮婢們,福身下拜。

“奉天承運,陛下诏曰:

皇八女韶千櫻,柔順溫婉,蕙質蘭心,具母儀大統之才德,今有扶黎國君欲與其締婚為後,然孤愛女之心切切,念及鳳婉公主尚幼,特留于閨中教習一年,次年後擇日正式議親。欽此——”

她面無表情道接了旨,重新落座看書,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反倒是兩名大丫鬟先沉不住氣了。

“陛下這是賜婚給我們公主了嗎?!”芷蘿反應甚為激烈,“那什麽扶黎國君?!”

“……扶黎國君……蘇衛帝……”浮桑更冷靜一些,她想到早上韶千櫻突然問起來的話,“公主,莫非您?!”

韶千櫻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這才向兩名大丫鬟說起來昨夜的夢:“我夢見,我嫁與扶黎蘇衛帝為後。”

芷蘿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Advertisement

“不行!”

“沒什麽不行的。”書房內,六皇子韶鳴啓道,“扶黎新君德高望重,又是一國君王,兩國聯姻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兒。”

三皇子,也就是出雲國的太子,韶鳴祥反而皺了皺眉頭,“六弟所言差矣。”

“诏書都下了,父皇為何還如此愁眉不展?”六皇子嗤笑一聲。

“诏書雖下,卻乃拖延之計。”太子溫聲道。“畢竟方才局勢緊張,不可不表态,只能暫施緩兵之計。”

一刻鐘前。

早朝之上,扶黎使臣當衆遞交國書,求娶出雲國公主為帝後。

嘉元帝感受到了自他繼位這二十年來,第二次前所未有的頭疼,第一次還是在七八年前大涴國要求送鳳婉公主入大涴為質子的時候呢。

其實這事兒本不該頭疼,嫁一位公主過去就是,問題就在這個人選上。嘉元帝偏偏有最不想下嫁的最寵愛的公主,八皇女鳳婉公主,韶千櫻。

使臣道:“我扶黎新君衛帝陛下正值弱冠,後宮空虛無人,願與出雲國永結秦晉之好。下嫁公主成全兩國邦交之美,自古來便有之,今朝也盡可傳為美談。不知出雲國君如何作想?”

還能說不嗎?說不豈不是有拒絕聯盟之意?焉知爾等會不會下一刻打進出雲國的邊境,直取王都?

嘉元帝心想,你丫肯定是觊觎孤最寵愛的皇女,打哈哈道:“甚好甚好,孤之女兒,四皇女七皇女均已遠嫁,十一公主尚待字閨中,可為衛帝良配。”

使臣霍然擡頭:“不,陛下,衛帝陛下誠心求娶的,唯有八公主,鳳婉公主!”

果然是想要求娶韶千櫻。

嘉元帝心裏冷笑一聲。顧左右宰相将軍。

武将一列,将軍傅骁是極少數會看陛下顏色的大老粗,立刻出列:“不可不可!八公主生來便身份顯貴非常,是我出雲國的祥瑞!婚娶之事自當慎之又慎!”

文官一列,宰相華章海也是人精中的人精,見到已經有了出頭鳥,便也出言:“臣也以為不妥。鳳婉公主年紀尚幼,就要堪當一國之母之大任,陛下素來最寵愛鳳婉公主,定是不忍心公主遠嫁他鄉,肩負重擔的。”

使臣心說:八公主比那十一公主還年長三歲有餘,你們都想讓十一歲的女娃娃來做出雲國的聯姻人選了,換個即将及笄的就開始拿年紀小說事兒了?

他心裏是有底細的,道:“衛帝陛下一心一意愛慕鳳婉公主,願等公主及笄後再議婚嫁。”

及笄後再議婚嫁。

如此一來出雲國一衆都只能下诏書,開啓拖延大法。畢竟,總要先給扶黎的帝王一個交代。

“父皇。”六皇子撇撇嘴,拱手打斷了嘉元帝的愁緒,“兒臣以為,扶黎君王年及弱冠,後宮虛空,身份顯赫,想來再無比這更适合八皇妹的姻親了。扶黎先帝對我出雲國處處打壓,如今新帝繼位求娶,正是我出雲與扶黎重修舊好的大好機會。八皇妹一嫁過去就是帝後這般尊榮顯赫,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嘉元帝神色閃爍,太子韶鳴祥此時道:“六弟,南國大涴太子也曾——”

“皇兄,是‘曾’。那當時許是玩笑話,指不定那大涴太子早就忘諸腦後了,我們又沒有婚書約定,萬一人家不來,我們卻因此拒絕衛帝,八皇妹的婚事不就被耽擱了嗎,屆時,哪來如此好的錦繡良緣?指不定到時候,她就無法給我出雲國帶來祥瑞了。”

議事房的一群官員中,半數不自覺的露出了贊同的神情,甚至有幾個微微點頭,六皇子上趕着再添一把火,道:“扶黎一向與我國無甚來往,這次卻突然派了使臣求娶,希望兩國修好,這難道不正是八皇妹為我出雲國帶來的‘祥瑞’嗎?!父皇,莫要錯失良機。”

見一衆人神情皆異,六皇子再下一劑猛藥道:“況且,我們又不是馬上就下嫁八皇妹。扶黎既然誠心求娶,我們大可只收下人家的婚國二書,拒絕向他們交換給予八皇妹的婚書和國書,怎麽的也能拖延至八皇妹及笄以後嘛。”

“再者說了,現在扶黎君王婚國二書都在我們手上,他只能娶八皇妹為帝後,就是想要回來另娶她人,還要問問我們答不答應呢!”

停一停,他續道:“至少還能拖一年時間,途中大涴太子若是求娶,我們不就掌握了主動權嘛?到時候嫁給哪國,可不一定。畢竟我們從頭到尾都沒将八皇妹的婚書國書給出去。”

……還真是。

嘉元帝瞬間輕松,贊許的看了一眼韶鳴啓,笑罵道:“就你小子機靈,都些什麽鬼主意。”

轉頭便對太子吩咐道:“好生收着你八皇妹的婚書,國書麽,一年以後孤再親寫吧!”

太子欲言又止。深深地嘆了口氣。

話題的中心人物,韶千櫻此刻卻非常随意的向藏書閣走去。

随意就随意在,走兩步停三步,看看花看看鳥,欣賞一下沿途道的奇珍名卉,完全不着急。

跟在她身後的浮桑已經兩眼放空,而芷蘿一直想開口勸她不要下嫁蘇衛帝,卻又一直一張嘴就閉上了,完全不知道怎麽說。

還是浮桑先開了口,用一種充滿夢幻缥缈的悠遠聲調道:“公主,我思來想去,您與衛帝陛下的婚事不妥。”

“為何?”

聞言,韶千櫻納悶地側頭看她。

“那位扶黎衛帝可是扶黎柔安帝幼子。”浮桑提醒她道。

芷蘿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一樣,立刻也開口:“是啊公主!您不是應該也知曉嗎?那位柔安帝殘酷暴虐,只因為擔心有人圖謀他的帝位,意欲害他的性命,便屠了他的後宮,火燒深宮三日三夜才熄呢!他的後妃,宮婢都是死了一撥兒又一撥的,就連他的兒子們,他也因擔心他們弑父篡位,殺掉了好幾個,這蘇衛帝是他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兒子,會不會跟柔安帝一樣——”

她不敢再往下說了。

在一旁聽着的浮桑,身子都不自覺的抖了一抖。

“陛下那麽疼愛公主,要星星不給月亮,公主去求上他一求,陛下一定不會讓公主嫁給蘇衛帝的!”

“不見得。”韶千櫻悠然道,紫瞳遙遙望着那邊的花叢。

就算自己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又如何?在他心中,自己這個女兒,哪裏比得上權和勢。

況且父皇最寵愛自己的緣故,不過是因為她生來尊貴,且有特殊之處罷了。

那一廂浮桑芷蘿二人還在絮絮勸她,韶千櫻不願再聽,擡了擡手,制止了他們。

“我自己走走。”

她輕輕柔柔說道,語氣像雲一樣軟軟糯糯。

浮桑只猶豫了一下,便停住腳步,不再跟随。芷蘿卻假意停了兩步,提劍暗暗跟了上去,以便保護。

她知道芷蘿跟着,也不以為意,徑直向藏書閣走去。

藏書閣院內,出雲國國花緋櫻樹參天而立,時值冬歲,這株緋櫻樹卻迥異于其他冬天凋零幹枯的緋櫻樹,而保持着常綠如春的姿态。

韶千櫻站在樹下發着呆,手裏無意識的攪弄着自己櫻粉色的鎏金披帛。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含着笑意的聲音隐隐從風中傳來,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了她。

韶千櫻懵然地擡頭。

穿花拂葉風何顧,有少年自樹間飛躍而來,輕功卓然。他一襲天青色直襟,漆黑順逸的發絲如同上好的奚墨,整齊的以玉釵布巾髙束,想來是未至加冠之齡。

他眉目中略帶幾分脈脈情意,薄唇微抿嘴角稍揚,含着溫柔如水的笑意,明明是極其普通的五官,極其平凡的臉,生了一雙足以令人動情的含情目後,就隐含着教人移不開視線的奪目光華了。

她直直的迎上他的瞳,從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少年目光如蓮花般清冽,卻又惑人得緊。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奈何佳人兮,不在東牆。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他嗓音低醇如同美酒佳釀,卻是念完這句,便沉默了,再也不往下念。

韶千櫻看着他,他也看着韶千櫻,笑意越發濃烈。

怎麽不繼續念了?

韶千櫻有些納悶。

他像是看穿了韶千櫻眼底的疑問,悠然又重複了一遍:“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何時能允諾婚事,慰藉我往返徘徊之心?

韶千櫻無言的看了他幾秒,掉頭就走。

“哎,別生氣。”

少年笑眯眯跟上她,“千櫻,聽說你要下嫁扶黎蘇衛帝?”

陌生長相的少年,以熟稔非常的口吻直呼了韶千櫻的閨名,按說應該是無禮至極的行為,但她沒有在意。

“好像是。”

她只是用冷淡的口吻平鋪直敘。

“扶黎蘇衛帝啊,盛傳他和他的父親柔安帝一樣,生性多疑,嗜殺暴虐,所以他的宮裏都沒有敢嫁進來的後妃呢。”少年啧啧咋舌,還故意湊近她幾分,逾矩的湊近她耳邊耳語道:“你不怕他半夜狂性大發,把你殺掉,喝你的血嗎?”

韶千櫻緩緩側頭,對上他近在咫尺的視線。

少年察覺到她眼中的警告意味,連忙縮縮脖子告饒:“是我不好,不該說這些有的沒的的吓壞了我們千櫻。”

誰是“我們千櫻”?

韶千櫻選擇無視他,她目光落在花木間薄雲疏光。

少年也不惱,他随手幫她把鬓發塞到耳後,“唔,你穿的真少。”

話音未落,一件鬥篷就已輕飄飄落至她的肩頭,仍帶着些微餘溫。他随手為她打上一個蝴蝶結。

“……謝謝。”

“不用謝。”他低低笑了一聲,“你的侍女要等急了呢。”一面說,他眼尾一面掃過院門外。

韶千櫻眼睫揚了揚。

“千櫻,你願意嫁給扶黎蘇衛帝嗎?”他忽然問。

“我得嫁。”韶千櫻淡淡道。

他咀嚼了一下她的話,“不是願意,而是得嗎?”

“公主!”

芷蘿此時匆匆踏進了院門,幾乎是錯眼間,少年便消失在了韶千櫻的視線中。

……這是夢嗎?她以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揉眼,可還是哪裏也沒有那少年的身影了。

韶千櫻歪着頭,臉上是少見的疑惑,仰着小臉四下張望着,芷蘿一踏進來便看到這種情狀,不由得納悶道:“公主?您做什麽呢?”

聞言,她回頭,“……沒做什麽。”

芷蘿視線觸及到她身上多出來的那件月白色鬥篷,又是驚詫,語調不自覺拔高,帶着滿滿的謹慎:“這件鬥篷哪裏來的?!”

“嗯,哪來的呢……”随着芷蘿的視線看見那件沒有跟着一起消失的鬥篷,韶千櫻像是确定了什麽似的,信步向院外走去,“也許是什麽像是山鬼一類的山間精怪送的……?”

見到芷蘿臉上一瞬間蹿過戒備和畏懼,韶千櫻忍不住失笑,輕聲念:“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美貌的精怪,送來漂亮的衣服,不也很浪漫嗎?”

“浪漫嗎?”芷蘿瑟縮了一下,不自覺将手中的劍又握緊了幾分。“公主不覺得很吓人嗎?”

“比起傳說中的精怪,人心才是這世間最可怕的吧。”韶千櫻喃喃了一句,那襲月白色的鬥篷随風蕩起如同盛放蓮花一般優美的弧度,織料在光影的變幻間,隐隐浮動着流水般游蕩的輝華。

她身後的芷蘿見此,驚了一驚,下意識的四處環視了一圈。

四下無人。

她定下心神,方才想起正事,“公主。”她出聲,“娴妃娘娘找您去呢。浮桑已經先行過去等候您了。”

娴妃,韶千櫻的生母,華無豔。

韶千櫻足下一頓,生生調轉了方向,改道往娴妃居所,閑月居走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