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且慢。”明晟站出來,“這次又交給魯将軍?”既然皇帝對出戰勢在必行,他也只能應,而派誰出戰,他卻是可以建議。
明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魯埒卻聽出了幾分遲疑,他想起前兩仗不免臉上有些燙,氣焰一下子熄了。
皇帝執着于啓用皇族中人帶兵,便幫腔:“之前一次怪不得魯埒,莫桑有那等武器,再多給百萬兵士也不夠。”
“是,皇上說得對!”魯埒立馬眼睛一亮。
“那是上上次。”明晟提醒道。
皇帝這才想起,那的确是屬于上上次戰事了,而上一次便是去巅城尋齊鳴一戰,以十萬對十萬,卻是輸得萬分狼狽。他猶豫着是繼續用魯埒,還是用其他士族将領。不過,再怎麽想,他都直接掠過了齊鳴。
明晟很快便提出來:“齊将軍骁勇善戰,臣建議用齊将軍。”
“齊将軍現下在西北邊境……”皇帝皺眉,再一想道,“明愛卿家幺子在東大營,倒是恰好就近出戰。”
“小子魯莽,不堪當主将,”明晟道,“西北戰事已趨平緩,且有十萬兵士駐守,齊将軍出戰不成問題。”
皇帝的眉頭都擰在一起,一面不想用齊鳴,可說不定齊鳴真能拿下那一片繁華地域,一面想着不若用皇族或士族中人,可又怕失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沉吟了一下,才道:“那便急信傳于巅城,讓齊鳴安排出戰事宜。”
明晟眉眼一松,輕輕呼出一口氣。
“赫愛卿,”皇帝看向雲鶴,“準備二十萬石糧草,時刻準備運出京。”
“是。”雲鶴應。
“傳令西大營,明熾為副将,即日前往霁月。”皇帝道。
“是。”傳令官應。
明晟眯眼看向皇帝,略有思忖。一般主将是由皇帝欽點,可副将都是由主将指的,皇帝此舉又是打了什麽主意?單純給副将攢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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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将軍,”皇帝看向垂頭萎在一邊的魯埒,“你即刻動身去霁月,屆時與明熾一起,同齊将軍出戰。”
明晟聞言眉頭一緊。
“是!”魯埒有過一忽的混沌,卻是下意識地應下。随後才想起,皇上打的什麽主意?
急信傳去西北邊境,齊鳴想了一個晚上,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他将西北十萬兵士交給新選的副将,與夫人交代了一番才跨馬出城。齊鳴的離開并沒有給巅城帶來絲毫變化,城門依舊緊閉,裏面的兵士該操練還是操練,該種地還是種地。就連齊鳴的家眷就沒有離開巅城一步,依舊住在巅城府衙裏。
齊鳴到京都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餘晖撒過城牆,顯出幾分疲懶。他扯了一下缰繩,躍下馬,沉默地排在入城隊伍裏。他剛接到信件時,是不想應下的,在夫人床邊守了一晚上,他才改變了主意。
慢吞吞地跟在隊伍裏,齊鳴也不知自己亂七八糟地想了些什麽,直到有人拍了他一掌才回神:“你……怎麽來了……”
“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接到你。”明晟一笑。
“明日上朝便能見着了,何必跑城外來……”齊鳴只看了明晟一眼,便看向隊伍前方,目光再沒有往明晟那處偏一下。
明晟察覺到齊鳴逃避的目光,不過也随着他看向前方,只當沒注意到:“三年沒見了,你回來,自然要來迎你的!”
齊鳴沒有說話。
明晟知道齊鳴的心态肯定與之前不同,卻是沒想到會這般沉郁。他道:“珍馐樓裏訂了位子,一道去喝酒。”
“若是沒接到,你就準備一人去?”齊鳴一頓。
“還叫了一個人,大司農。”明晟道,“若是接不到你,我們便辛苦些,兩人幹掉一壇酒。”
“啊?”齊鳴聽到“大司農”便忽地看向他,有些詫異。
明晟終于對上齊鳴的眼睛,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冝奉,你去西北沒幾個月冝奉便被撤下大司農一職。現下的大司農你也認識,就是原本的均輸令赫筠。”
“籌糧的銀票他也有給?”齊鳴想起來。
“是的。”明晟點頭。
齊鳴臉色一緩,他知道赫筠也是出身寒門,能擠出這麽點銀票給他送糧草實屬不易。其實這裏頭出錢出力最多的就是明晟了,正因此,齊鳴心裏才有些受不住。他低聲悶悶道:“皇帝不嫌棄赫筠的門第?”
明晟沉默了一下,道:“大約是……強到無人可替代,便不得不用。”
齊鳴聽着明晟這句話,若有所思。
明晟拍了拍他的肩:“走,兄弟給你接風洗塵!”
齊鳴終于稍是開顏,驗貼入城。
雲鶴聽到門開的聲響,擡眼看去:“齊将軍,好久不見!”
齊鳴自進門便看着雲鶴,一眼不眨,到桌前拍開酒壇子就倒了三大碗酒。他端了酒碗一飲而盡,翻碗沖他道:“替西北兵士謝你!”
“綿薄之力!”雲鶴也不矯情,端起酒碗來喝。
明晟走過來,淡笑着看他們。
齊鳴看着雲鶴灌下一整碗酒,便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認同。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對上明晟,卻是什麽話都沒說。
明晟心裏直搖頭,端了酒碗與他一碰,不需要說什麽直接喝酒。
齊鳴這才淡淡一笑,将酒一飲而盡。
“坐下慢慢喝!”雲鶴道,“涼菜先吃着,我讓小二趕緊上熱菜!”
酒過三巡,氣氛才稍稍好一些。雲鶴在外一直是文弱書生的樣子,索性直接裝醉,由着他們說話。到最後,齊鳴自然是喝得最多,剩下的大半壇子都是他喝掉的。不過,即使這樣子,他都沒怎麽說話,明晟沒能問出巅城的情況,只得将京都裏發生的事,和眼下莫桑的情況說與他聽。大司馬府裏的人都被打入過天牢,明晟也與他道明,生怕以後從別個嘴裏聽到,産生誤會。
不過,齊鳴好似料到會是這樣,并沒有激動,只呼吸粗了幾分,聽到明晟替他打點過,才緩下來。
明晟眼看着酒壇子空了,便直接問他:“你在巅城如何?”
“殺敵,活命,沒什麽可說的。”齊鳴站起身,一指雲鶴,“他如何回去?”
“他的婢女一直在馬車裏等着,只消将他扶下去就成。”明晟正欲上前抓雲鶴的手臂,卻是被齊鳴搶先一步。見齊鳴扶雲鶴,明晟便快步下去結賬。
齊鳴将雲鶴拎起,手從他腹部攬過的時候,不覺一頓。
“唔……”雲鶴模糊道,“回家了?”
“嗯。”齊鳴箍住他,不讓他亂動,手卻是不着痕跡地在他身上摸了一通。
雲鶴盡量放松了身體,可心裏還是直道疏忽了。會武的身體總是不同于不會武的,身上的肌肉是騙不了人的。齊鳴,定是察覺出不對勁了。電光火石間,他的腦海裏閃過各種借口,心思着用哪一種合适。
不過齊鳴也沒有多說什麽,甚至面上一點異色都沒有,眼眸也是一瞬便恢複如常,扶他到外頭直接交給婢女。
明晟出來的時候,雲鶴已坐着馬車離開。齊鳴也跨上馬,對明晟拱了拱手離開。明晟看着齊鳴離去的背影,沉默了良久。
次日上朝,大司馬齊鳴本是打算領了兵符就立馬前往西南邊境,卻是受了阻。不是皇帝不給兵符,而是莫桑那邊有了意外。
“那個冒牌皇帝如何會有神秘武器的!”皇帝氣到不行,在殿臺上直打轉,“難不成是其冽那蠻子起死回生!”莫桑皇族內鬥,護國公和老太後喪生于神秘武器,在莫桑竟然還有那武器!眼看着即将到嘴的肉,竟暗含着刺,那便棘手了。
“皇上,那不可能的。大海發怒,海島沉落,沒有生還的可能。”
“若是命大,真就逃出來了呢。”
“據海邊村民道,去那海島便是危險重重,十之八九都會迷失在海裏。準備充足尚是難抵海島,若是從海島逃難出來,什麽都不準備,生還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要扯這些沒用的!”皇帝不耐煩,“朕要知道,莫桑還有沒有那等武器!”
“皇上,”有耿直的武将不太明白,“有那神秘武器的人已經離開了,即将上臺的莫桑新帝沒有武器吧?不然兩廂早就打起來了!”
“好像……是……”皇帝發現腦子簡單也是個好處,至少不會瞎想。果然文武官一同上朝也是有好處的,複雜的有人想得到,簡單的也有人考慮道。
“那等甚麽!”那武将差點撸袖子,“沒那神秘武器咱們怕甚!”
“對……”皇帝掃過齊鳴,有過一瞬想換掉主将,可到底怕那廂有神秘武器的調轉回來,他想了一會兒,道,“齊将軍立馬帶兵符去西南邊境,另外,瀾橋的象營随你調用。”
齊鳴看了一眼皇帝,心裏詫異這次的“大方”,連忙應道:“是,末将領旨!”
“赫愛卿,”皇帝看着雲鶴道,“糧草即刻出行!”
“是,臣遵旨。”雲鶴應。
下朝之後,齊鳴風一般席卷而去。
雲鶴走到明晟身旁,問:“昨夜,齊将軍看着興致不高。”
“我問的話都被他繞過去了,他什麽都沒說。”明晟透了一口氣。
“那便期待這次戰事能順利些。”雲鶴道。戰事順利,皇帝戰後優待齊鳴,齊鳴的心結才能打開。
沒多久,羅那正式與莫桑交戰,齊鳴開打的時機選得很好,勢如破竹,莫桑軍被打得節節敗退。饒是前景一片大好,齊鳴還是穩紮穩打,沒有急功近利,打仗的同時還關注莫桑皇族。魯埒在一旁急得很,在他看來就該一鼓作氣直搗皇城,拿下莫桑國土。他沒法對齊鳴指手畫腳,便往皇帝那兒傳了一道又一道的信。
皇帝拿到魯埒信件的時候,得知了若彌從莫桑另一面開攻,頓時急得将齊鳴罵了個狗血淋頭。
“皇上,”明晟道,“打仗的事情齊将軍自會有決斷。”
“他難道不知若彌也在打這塊地的主意?”皇帝吼道,“他在那磨蹭甚?繡花嗎!”
“魯将軍不服主将是行軍之大忌,請皇上靜下心好好想一想。”明晟耐下心道。
“朕知道,齊鳴他定是故意的!”皇帝轉了兩圈還是不能忍受,喊道,“傳令過去,齊鳴拖延戰績,即刻返回,主将一職移交魯埒!”
“皇上三思!”明晟跪。
“皇上三思!”雲鶴跪
“皇上三思!”三三兩兩幾個大臣同跪下。
“朕心意已決,不必再說!”皇帝甩袖離開。
皇帝走後,幾個臣子紛紛起身,搖頭直嘆,看到明晟跪在那兒,勸上兩句便走了。
雲鶴也起身,走過去對明晟道:“起來吧,不值得。”這樣的皇帝不值得明晟如此。
明晟深嘆一下,搖了搖頭。他與雲鶴緩緩走出宮,一直沒有說話。
“明大人是否後悔竭力推齊将軍上戰場?”雲鶴問。
“我推舉齊将軍上戰場,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并不是為一時意氣。”明晟道,“只是……”他看了一眼雲鶴才繼續道,“根部的确是爛得太嚴重,我使勁全力都無法改變。”
雲鶴沉默不語,看着明晟頹然地離開。
旨意傳達到戰場的時候,齊鳴胡子拉碴正打算去拿個馍馍充饑,他忙着戰事整個一天都沒吃,好容易逮個空。聽到旨意,他冷笑一聲,回過身正好看到進來的魯埒。
“怎的?”魯埒看到傳令官,心頭一緊。
“新任主将,好好打仗吧!”齊鳴也不多說,摘下戰盔一丢,直接出帳。
“我……皇上讓本将當主将?”魯埒咽了一下口水。這次的仗可比之前的好打,莫桑群龍無首仿若散沙,且沒有那等礙事的武器。若是奪下這地盤,可是羅那的第一功臣!
“是,請魯将軍務必打贏這場仗!”傳令官道。
“自然!”魯埒立馬讓人打點銀子,“請大人替末将帶話給皇上,盡管放心!”
“好。”傳令官笑。
齊鳴奔至馬廄,才發現身上還有沉重的盔甲,他三兩下除去,跨到馬上。
“将軍!”明熾奔過去,一把扯住馬繩,“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齊鳴冷哼一聲,不過念在明熾是明晟的兒子,生性豪爽,便提點道:“你在戰場上莫要急進,莫桑皇族雖內鬥,只怕回過神來一致對外。”
“齊叔……”明熾眼睛都要紅了。
齊鳴深吸一口氣,手上一用力,缰繩從明熾手中掙脫,腳下一夾,離開了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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