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齊鳴果真顧大局,接到皇帝的罪己诏之後,在庭院裏站了一夜,天不亮的時候便奔往京都。皇帝生怕若彌攜着神秘武器攻過來,立馬讓齊鳴出發去東南邊境。
這次出城,皇帝拉了依仗送齊将軍,面子上做得十分好看。待齊鳴飲了酒謝過恩離開,皇帝立馬讓了收了東西回宮,一刻都沒停留。
明晟和雲鶴看着齊鳴消失在曲折婉轉的林蔭小道裏,只遠遠可見樹頂上方飄散出一縷煙塵。齊鳴這次回來依舊只身一人,家眷還是在西北大營。這樣也好,明晟和雲鶴俱是這麽想着。
齊鳴到東南邊境候了半個月,若彌倒是收兵駐紮,不踏入羅那半步。齊鳴又待了兩個月,看他們真沒有進攻的意思,才啓程回去。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神色煞是複雜。果真齊鳴如傳言那般是羅那的守護神?魯埒每次出戰都不順,大戰都招來神秘武器,齊鳴出戰卻是順利得很。他深深嘆了口氣,讓人安排迎接齊将軍回京。
齊鳴本想直接回西北的,可皇帝親迎總不能不去,遂又回京都。他對皇帝并不是沒有嫌隙,只是礙于國難當前,按捺下了那份怨恨。
快到晌午時分,皇帝看着齊鳴策馬奔來,心說總算不用在日頭下曬了。他一早就帶着臣子到城門外等,都差不多等了兩個時辰,實在是頭暈眼花。再看齊鳴那挺拔的身姿,皇帝心裏暗搓搓地想,齊鳴怕是故意磨蹭到這時候過來的,若是他稍微有一點為人臣子的本份,便該早些起來,早早到城門口,而不是讓一個皇帝來等他。心裏雖這麽想着,他還是擺了一臉笑,迎了過去。
“齊将軍辛苦了!”皇帝從旁邊侍者手裏接了一大碗酒,沖他舉了舉。
齊鳴下了馬也從侍者手裏接了酒,對皇帝敬了敬一飲而盡:“謝皇上。”
“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大司馬齊鳴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乘誼,以安社稷,朕甚嘉之。賜封大司馬齊鳴羅那守護神,賞銀萬兩,瀾橋地千畝。”
齊鳴稍是一頓,再看皇帝才跪下:“皇上萬歲!”他沒想到皇帝這次竟會封賞他。
美人拿着花籃撒下片片花瓣,百姓夾道歡迎,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皇帝在辂車上端坐,再看兩邊歡天喜地的百姓,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皇上,稍微笑一笑,百姓看着呢。”宦侍跪在側旁輕聲道。
“有甚好笑的!”若不是這麽多人看着,他都恨不得甩一鞭子出去了。
“皇上,總不能讓人看出您與将軍有龃龉吧?”宦侍耐心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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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過來迎他,算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了,這等地方還要賣笑?哼!”皇帝冷道。
“守護神就在後面,若是明日聽到市井裏流傳出什麽不好的言語……”宦侍苦口婆心道。
也對!皇帝深吸一口氣,嘴角往上牽了牽,好歹演了兩時辰了,總不能功虧一篑!
齊鳴坐在戰馬上,由人牽着緩緩跟在辂車之後。他不是第一次接受這等待遇,先帝在世時,他也曾擁有過。眼眸掃過前頭的辂車,齊鳴心裏已不生波瀾,他知道皇帝視他為眼中釘,若不是手裏無人可用,必不會這樣待他。這其中只有兩人是真心的,大司徒明晟,和大司農赫筠。他一直都知道。
齊鳴到朝上,本以為皇帝會在戰後收去他的兵權,卻是絲毫沒提到。忠臣一一與他道賀,皇帝開始喊他:“齊愛卿。”
“是。”齊鳴仰着頭,不再低眉順顏。
“既為羅那大司馬,便該駐守在京都。既為羅那守護神,更是得駐守在京都。”皇帝道。他心思,若彌雖然暫時沒有攻過來,誰知道會不會在休養一番之後改主意呢。有齊鳴在京都候着,省的再掉面子地去西北求他回來。
齊鳴沉默了一下才道:“皇上,拙荊身子不适,受不得旅途奔波之苦。”
“朕記得齊夫人乃是前大司馬嫡女,身子壯實,當年在京都還有‘盛名’,叫……”皇帝以指抵腦穴想着。
“蠻蠻。”宦侍輕聲提醒道。
“是啊!叫蠻蠻,蠻丫!如何到西北就身子不适了,看來還是回京都養着好。”皇帝道,“趕緊讓西北那處準備準備,讓你妻兒都回來罷。”
“初到西北,臣手裏沒有一兵一卒,拙荊便跨馬随臣一同殺敵。”齊鳴掃過皇帝的臉,面無表情道,“于第十七次受敵襲時,腿部受了一支毒箭,數次祛毒皆是無效。臣只能延緩毒素侵入,不能除祛。”
明晟轉過頭看他,眉頭壓得很低。
雲鶴一早知道了這回事,聞言還是不免垂目。
“甚毒這麽霸道……”皇帝有那麽一瞬不敢對上齊鳴的眼睛,“你便讓齊夫人回來,朕定為你廣求名醫。”
“沒用的。”齊鳴輕道,“她中的是塔際的‘烏有’,無藥可救。”
“将這等□□用于戰場之上?”皇帝怒道。傷得雖然是齊夫人,可到底是塔際欺負他的子民,失面子的事!
“本來這一箭是沖……臣來的,”齊鳴道,“夫人……迎身替臣擋了。”
雲鶴擡眸看向齊鳴,心裏不知在想什麽。
皇帝的氣性立馬壓了下去:“不管如何……讓各方名醫先試着診一診,說不得……有救。”
齊鳴看着皇帝許久沒有說話,一早對他防備又打壓,需要他了才如此作态。感覺到明晟朝他看來,他才穩了心神,道:“謝皇上,容臣回西北接拙荊回京。”若是真能救得他夫人,返回到皇帝眼皮子底下又如何?他齊鳴從不會怕的。
“到時候齊愛卿的諸位兒子也一同回來罷,西北一戰皆是有功在身。”皇帝道。
“恐怕……有負皇上聖恩。”齊鳴垂眸。
“嗯?”皇帝一愣。
“嫡長齊骁,于三年前戰死。”齊鳴的聲線平緩低沉,“三子齊骍、四子齊骐、八子齊骓、十子馬骙、十一子馬骅等,于兩年前戰死。故,無法回京,有負皇上聖恩。”
雲鶴挑眉。
朝上一片寂靜,衆臣垂首。皇帝覺得齊鳴的眼睛好似帶刺一般,即使不看着他,都覺得渾身不舒坦。他好久才出聲:“大司馬府戰死西北諸子,嫡子以副将之禮撫恤,庶子以參将之禮撫恤,大司馬齊鳴封忠勇候。”
“臣謝皇上恩。”齊鳴看了一眼,跪謝皇恩。他起身之後,又道,“皇上,西北十二萬兵士至今未有糧草補助,臣以為戰事結束之後,也需一年期恢複駐地農耕。”
“赫愛卿,”皇帝沒理由退卻,便道,“太倉庫裏糧草有多少可調?”
“回皇上,六十萬石可調。”雲鶴出列,“從其他各地勻調一些過來,可支撐到明年夏收。”
“好,那便先調二十萬石過去。”皇帝點頭。他也得防着若彌再進攻的話,以作戰用。
“是,皇上。”雲鶴應。西北大營有皇帝供糧的話,齊鳴可以松一大口氣。皇帝怕是早就忘了,這些兵士是自願到齊鳴手下的,并沒有入軍籍。齊鳴向皇帝要糧,相當于就是拿羅那的糧養他自己的兵。事實上,西北巅城之內早就恢複農耕,那麽,這多出來的糧會去哪裏。雲鶴一笑,真不能小觑齊鳴。
次日,齊鳴出發去西北,其後跟着求得的二十萬石糧草。
皇帝眼看着那麽多糧草出去,卻是來不及心疼,因為若彌老皇帝駕崩,新帝上臺。他又開始琢磨:“衆愛卿,民間可有關于這若彌新帝的傳聞?”他雖有探子派出,可好似沒怎麽看到有關這若彌新帝的消息。
“若彌新帝為皇子期間頗為低調,從不參與若彌皇子的争鬥,故極少有這位新帝的傳聞。”
“倒是知道若彌新帝的母妃出自若彌大将軍府。”
“若彌新帝與母家嫡子關系甚好。”
“新帝是雙兒,能生孩子的那種。”
“什麽!”皇帝差點讓口水嗆死,立馬眼露鄙夷,“能生孩子的還當皇帝!”
“皇上,若彌的雙兒平常與男子無異,只是能在男子之下承歡受孕。”有臣子道。
“如此,能生孩子的大多會有一點婦人之仁吧。”皇帝摸了摸下巴。這麽想的話,那若彌應當是不會再攻過來了,齊鳴這一步走得太急了點,若是早有這消息,還用得着舍這麽些東西出去?皇帝想起之前封賞給齊鳴的銀兩和田地,還有給他死在西北的兒子的,再有剛剛運去西北的糧草,心疼得無以複加。
“皇上,”明晟大概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出列道,“此次攻打莫桑,這位新帝也出戰了,帶着神秘武器與羅那交戰的正是新帝。”
皇帝立馬眉頭緊皺,會生孩子的怎還這般野!算了,反正有齊鳴在。
“皇上……咳咳,恕罪,臣失儀。”典客裴昂出列,“咳咳……既是若彌新帝上臺,大典必是少不了,臣請皇上早日定下使臣,咳咳……現下這狀況,與若彌打好關系十分重要。”
“說得有道理。”皇帝想起那武器便頭疼,若能去探一探态度,也是好的,“裴愛卿,你這身子可有叫太醫看過?”
“謝皇上關心,臣有看過,太醫只道要養着。咳咳……”裴昂道,“此次出使,臣怕是無能為力。”
“這樣子……”皇帝的眼睛在明晟和雲鶴身上來回轉悠,“赫愛卿,朕覺着你的分量夠,且思辨清晰,此次便由你出使若彌。”
“臣……領旨。”雲鶴跪。
雲鶴本是想等着齊骛回來好去大司馬府裏探一探的,現下接了這差事,心裏不免有些悶悶。三年多沒見,心裏竟有些挂念。不知那小家夥長高了些沒有,西北風大,不知白嫩嫩的肌膚有沒有變黑變粗。又或者,過去這麽久,小家夥是不是早就忘記他了。想到這裏,雲鶴不免搖頭輕嘆。
沒糾結兩日,羅那皇帝便接到了若彌送來的邀請函。雲鶴看着時日,應當是趕不上走之前見齊骛一面了,索性就收拾收拾東西,帶着賀禮往若彌去。
樊廈和莫桑的商業一向比羅那發展得好,雲鶴在途中一邊看,一邊慢悠悠地趕路,倒也不閑着。待兩個月後,他再回羅那的時候,齊鳴早就帶着家眷回京都了。
雲鶴一回來,輕絡便對他道:“齊鳴嫡系都沒有蹤跡,庶子少了五個,大約……都送出去了。”
“嗯。”雲鶴問,“有沒有在戰事裏喪生的?”
“有一個,好像是十三子。”輕絡道,“倒是那齊夫人,好似病情又嚴重了。”
雲鶴聞言頓了一下,随後問:“今晚秦時有說要過來嗎?”
“過來的,今兒個十五。”輕絡道。
雲鶴點頭,初一和十五是必定要在正妻處留宿的。他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仔細府裏。”
“是。”輕絡應,“今晚去千影院裏用飯嗎?”
“不了,就在書房裏,”雲鶴道,“就帶話過去,今日有急事要處理,讓夫人自己用膳。”
“好。”輕絡應。
天才黑,雲鶴便匆匆用了晚膳,換好了夜行衣,坐在書案前看書,只不過什麽都沒有看進去。他想起以往每次過去都會帶點心過去,便叫來輕絡:“今日有沒有點心?”
“啊?”輕絡一愣,随後點頭,“有的,公子要吃?”
“唔……”雲鶴沉吟了一下,“有沒有椰糕?”
“正巧有。”輕絡一笑,“我去取來。”
輕絡拿來了椰糕,雲鶴拿了一張幹淨的油紙,将椰糕一一碼進去。
“公子這是……”輕絡很是詫異,“要送人?”
雲鶴一笑,并沒有答她。
輕絡也沒有深糾的意思,看了一會兒便出去了。今日“老爺”會在夫人房裏,她不能一直待在書房這裏。
好不容易等到戌時末,雲鶴才拿着椰糕,輕身躍出宅院……
作者有話要說:
雲鶴只是有點想齊骛,不會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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