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大概是雲鶴這一番作為徹底安了齊骛的心,之後的一段日子,齊骛的表現讓廖師傅十分滿意。不管是劍法與拳法,亦或是射箭與格鬥,有之前的底子,再有廖師傅的悉心教導,齊骛進步神速。

公中做的衣衫終于好了,孫伯送了兩套衣衫過來,都是淺色的,穿着看起來很秀氣,上頭還繡了福紋。而輕絡也拿來了兩套衣衫,一套是白色,料子十分舒适,一套是黑色,是夜行衣。

“輕絡姐姐,孫伯才送了兩套衣衫過來。”齊骛道。

“嗯,那是後院的規制,我送的這兩套是從老爺院裏出的。”輕絡道,“你剛到這兒,衣衫總是缺的,留在身邊換着穿。有了新衣衫便可時時換一換,以後可別出了汗還不換下,那樣容易受涼。”

“謝謝輕絡姐姐。”齊骛又摸了摸那套白色衣衫,心裏十分歡喜。

輕絡看了他一眼,心道老爺猜得真準,四件衣衫裏他獨獨喜歡這套白色衣衫。

“既然有夜行衣,那我們晚上出去轉轉,練練你的輕功。”廖師傅道。

“出府?”齊骛一頓。

“嗯,”廖師傅點頭,“怎麽?怕被人發現?”

“不怕!”齊骛挺了胸膛。

“那好,換夜行衣之前一定要沐浴幹淨,”廖師傅道,“身上不能有任何味道,不管是汗味,還是沐浴胰子的味道,都不能沾上。穿夜行衣是一個掩藏身形的方法,可若是身上帶着味道的話,很容易暴露。”

“是。”齊骛應,随後又問,“師傅,天氣熱忍不住出汗怎麽辦?”

“那便不要出有異味的汗。”廖師傅道,“味重的東西都不能吃,即使不出汗,那些個味道也會從你的皮膚裏透出來,成為抹滅不掉的痕跡。”

齊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後輕輕嗅了嗅自己的手臂。

廖師傅失笑:“自己是聞不到自己的體味的,但是別人的味道卻是能輕而易舉地聞到。”

齊骛突然上前,湊到廖師傅身上一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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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師傅瞪大了眼睛,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差點直接将他拍飛出去。

“唔,師傅身上的确是一點味道都沒有。”齊骛再嗅了一下才離開。他突然想起,椰糕哥哥的身上沾着一股淡淡的椰奶味,十分好聞。不過,他身上味道不好嗎?齊骛猛地将臉埋下去嗅了一通:“師傅,我身上什麽味道?”

廖師傅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一股汗臭味!”

“怎麽會!明明一點都不臭!”齊骛一撇嘴肯定是不會承認的,他可是每日要洗上好幾回澡的。嘴上說着,頭卻是暗暗地往下一探又輕嗅了一下。

廖師傅抿了抿嘴,拼命将笑咽下去。

“師傅,什麽東西算是味重?”齊骛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便問道。

“這麽說吧,”廖師傅與他道,“我以前可是只吃加鹽的吃食,其他調味都不加,且那鹽也是控制了量的。”

“好慘……醬牛肉不能吃,鹵爪子不能吃……”齊骛皺眉,“連甜點心都不能吃?”

廖師傅點頭:“嗯,不吃。就像奶糕帶着乳味,椰糕帶着椰味,那些味道都會從皮膚裏散發出來。”

“哦。”齊骛點了點頭,“那師傅……以前是做什麽的?”

廖師傅淡淡一笑:“像影子一樣的人,生長在暗處。”

齊骛明白,類似暗衛一樣了。就像曾經的大司馬府,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也隐藏着這類人。如果他有了這般本事,是不是也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輕絡一回去便将這事說與雲鶴聽了,雲鶴嘴角淺淺勾起。他記得齊骛從小就愛幹淨,對他那些渾身臭汗的哥哥很是嫌棄,去西北戰場溜過一圈回來,這個毛病還是沒變。

過了戌時,廖師傅帶着齊骛悄悄潛出府。齊骛匿聲在暗處潛行,經過夫人院子的時候,裏頭還有男女低聲軟語。他想起曾聽到過姨娘們羨慕老爺對夫人的愛重,即使有孕都常常留宿在夫人院子裏。現下看來,的确是如此。他走過的其他的院子便是寂靜一片,只留有暗暗的燈盞。姨娘們大多都只能一兩月排到一次,遇上老爺繁忙的時候,便是更久。那麽,她們癡癡等待的意義僅是為了老爺那張臉?或是人品清正廉潔,又或是才華橫溢?齊骛皺眉,他不懂。

齊骛一個走神,便直撞上廖師傅。廖師傅瞪了他一眼,随後躍出牆頭。齊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也提氣躍上。今日的月色很好,明晃晃地耀着。廖師傅踩着鮮少的陰影飛快地掠過,齊骛要很費力才能跟上他。不過,繞了一陣之後,他也很快适應了這樣寂靜無聲地飛馳,而且,他發現有些不對。

廖師傅終于等到齊骛緩下速度,他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回身看他,面罩之下的聲音又輕又悶:“察覺出不對了?”

“我們……一直在繞着大司農府轉?”齊骛猶豫道。

廖師傅一笑,點了點頭:“輕功再好,若不會觀察地形,便是如無頭蒼蠅般亂撞。從這一刻開始,你便要記住你走過的每一條路。路在腳下走,入目則過心,入耳便過腦,這時候你定要學會一心三用。”

齊骛将他說的話在腦子裏轉化了一遍,點頭:“知道了師傅。”

接下來廖師傅倒是沒有帶着齊骛奔襲,而是緩緩地在街道裏走。

原來,大司農府與大司馬府相距不遠。齊骛記得他很小的時候曾跑過這條街市,最後迷失了方向,虧得奶嬷嬷往這邊尋到了他。那時候的他,覺得這條街道老長老長,怎麽都走不到盡頭。回首一看,他覺得也不過如此。拐過一個街口,便是大司馬府,齊骛腳下略有遲疑,不知那處現下成什麽樣子了。再怎樣,那都是他生活了好多年的家。

突然,有零零落落的腳步聲遙遙傳來。廖師傅拎着齊骛躍上大樹,輕道:“聽他們的腳步,辨別他們離你有多遠。”

齊骛細細地聽着,那腳步由輕至重,直至聲響回蕩在整個街道裏。而身旁的廖師傅,以低不可聞的音量提醒着。

“一裏。”

“十引。”

“五引。”

“十丈。”

随着廖師傅噤聲,齊骛很快看到幾人從樹下走過,懶懶散散的,不成步調。待人走遠,他道:“這些是巡街的兵士?”

“嗯。”廖師傅實話道,“因大司馬的事情,羅那各處不斷有湧向京都的,皆是為大司馬一事而來。皇帝為鎮壓這些勢力,出入城門查得很嚴,且日夜布下兵士巡城。”

齊骛看了一眼廖師傅,發現他神情很正常,料想他不會知道自己是大司馬之子。他垂眸道:“民衆維護,帝王厭惡,那大司馬到底是不是好臣子?”

“公道自在人心,對于廣大羅那百姓來說,他是一名忠臣,一名悍将。”廖師傅道,“從我的眼裏看得出,大司馬威望很高,或許是因為他維護了羅那的安全,是民衆心目中的大英雄。可他善戰卻不懂為官,沒有收斂鋒芒,招上位者忌憚,他任大司馬,便不僅僅是一個将軍,他該考慮如何與皇帝斡旋。他是戰神,我敬佩他,但是他不适合當大司馬。當然,這只是我的看法。”

“不适合當大司馬也是他的錯?”齊骛道,“這大司馬不是皇帝提的嗎?”

“一汪不流動的水,遲早成為一潭死水。”廖師傅道,“就像我們,若是技不如人,便很快被淘汰下去,甚至死亡。這沒有對錯之分,惟有不停地去适應,不停地去努力。不過,做官難,做皇帝近臣更難。太純,不好。不純,也不好。”

“那大司農是哪一種?”齊骛突然想起。

“對百姓很純,對皇帝又很奸。”廖師傅笑,“他很适合做官,我看他頗為游刃有餘。”

那個文雅柔和的人,竟被冠上“奸”名,齊骛不禁一笑。

“看來,再往外走只會碰到更多的巡夜兵士,看來出來的還是太早了,”廖師傅道,“現下的大司馬府應當是空的,不若我們進去看看。”

“哦。”齊骛眼眸一閃,随即故作鎮定道,“下回再晚一點出來。”

廖師傅帶着他躍了進去,之後才看了他一眼道:“小馬兒還是小孩兒,若是太晚睡覺會長不高,大司農定饒不了我。”

齊骛看了一眼,這處落腳地正好在前院,曾經的練武場。他楞了一會兒才茫然道:“為何大人會饒不了師傅您?”

“大人請我來教導你習武,練着練着個子都不長了,以後誰來保護大人?”廖師傅觀察了周遭,沒甚問題便繼續走。

齊骛轉頭不答,落目之處兵器架全倒了,兵器一件不剩。往日習武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怎能一下子徹底變了樣。他的目光望向大司馬府最偏遠之處,椰糕哥哥會不會也曾回來看過他?這兒成這副模樣,椰糕哥哥定以為他死了吧。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師傅,這兒以後會有其他人住進來吧?”

“是……”廖師傅應了之後突然想起來不對,立馬拉着齊骛躍出去,就這麽短短一會兒,便是有黑影從不遠處追來。

齊骛的武藝尚不能與這些人相較,慌亂裏他只有一個想法,這些黑衣人要躲在父親院裏作甚?

廖師傅不能人引去大司農府裏,只能往街市裏跑。他一邊奔襲,一邊摸了镖往後甩。四個黑衣人躲來躲去,卻是緊追不舍。很快,另有一撥黑衣人沖着廖師傅他們襲來,齊骛眼見着兩撥人越來越近,僅露在外的眼眸睜得越來越大。

迎面而來的黑衣人執刀殺來,臨到跟前卻是稍稍一偏,避開廖師傅與齊骛,直往後去。“當!”寂靜的夜裏響起第一道突兀的聲響。

齊骛趴在廖師傅肩頭,看着兩撥黑衣人混打起來,再分不清彼此。他抓緊了廖師傅的脖領,輕道:“師傅,那些幫我們的人是誰?”

廖師傅沒有答他,繞了好多路,見沒什麽問題了,才返到大司農府。一躍進院子,他才将齊骛放下來。

齊骛一回頭,便看到拱門處站着一人。月華如清霧般飄散,傾瀉了他一身,那人的臉在黑色衣衫的映襯下顯得分外皎潔。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色。

“脫身了沒有?”廖師傅問雲鶴。

雲鶴微微點頭:“你們沒事吧?”

“沒事。”廖師傅才發現身後的齊骛一動都不動,便轉頭看他,“怎的,吓傻了?”

齊骛立馬回神:“方才……是大人派人救我們的?”

廖師傅沒有答,淡淡一笑。雲鶴也沒有答,轉身便回去了。

齊骛扯下面罩,皺了皺眉之後,又是疑惑:“師傅,大司馬都已經死了,為何還有黑衣人守在他的院子裏?”

“大司馬……的院子?”廖師傅看他。

“呃……我猜的,後院不可能有練武場,那方才那處肯定是前院,”齊骛眨着眼睛編話,“前院最重要的地方只有大司馬的院子。”他知道,黑衣人過來的方向,正是他父親院子所在。

廖師傅知道他在費力編話,倒是也不在意,一聳肩,表示不明白:“我不攙和朝廷之事。”說完,便往齊骛的院子走。

齊骛跟在他身後,思緒淩亂。那些人在大司馬府是要等誰?還有,大人怎麽知道他們有難,派的人過來得那麽及時?又或者,時時有人跟在他周圍?

經過夫人的院子,齊骛又聽到偶有男子的聲音,思及方才雲鶴走的路,他輕聲問廖師傅:“師傅,大人方才好像走的是去前院的路吧?”

廖師傅耳朵往千影的院子動了動,眼眸一閃:“你看錯了。”

“看錯了嗎……”齊骛抓了抓頭,天色黑,大人又是穿的黑色,不是沒這個可能。

“小孩兒就得早點睡覺,不然走着走着就開始做夢了。”廖師傅趕緊将他拎回院子。

而悄然回到前院書房的雲鶴,坐在書案前捏了捏眉心。照理今日秦時過來,他是萬不能出書房的,可他還是踏出了房門。明明已收到廖師傅和齊骛安全脫身的消息,卻還是忍不住等在那兒看一眼,好似定要親眼見着那小孩兒完好無缺才能安心。什麽毛病?雲鶴輕輕敲了敲腦袋,一臉困惑。

作者有話要說: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打過一款打發時間的小游戲,hay day。如果攜帶那樣的空間,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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