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喲,為師喊了你兩天,連個門縫都不給留,”廖師傅端着飯案進來,“你們老爺一來,你便開門了?”

齊骛看了他一眼。

“還是你們老爺會哄!”廖師傅見他什麽話都不接,更是一氣!整個一小白眼兒狼!他帶了齊骛三年,竟還不如就見過數面的雲鶴!

齊骛沖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師傅怎麽了?平常不說話,也不見他如此!

“我……”雲鶴從廖師傅手裏接飯菜,擺到桌上,“哪裏哄他了?”又沒椰糕,又沒燒雞的,連個好聽的話都沒有。

“沒哄都能給你開門!”廖師傅更是心裏不平衡,“我哄了好久,連個哼哼都沒有的!這半年裏,小馬兒都不跟我說話!”

“你怎麽連個小孩子的醋都吃?”雲鶴将一碗飯放到齊骛面前,自己也捧了一碗來吃。廖師傅有傳過消息給他,齊骛變聲了便是不大肯說話,怕讓人笑話。

廖師傅:“……”

齊骛看了廖師傅一眼,也埋頭吃飯。他都跟他們一般高了,竟還說他是小孩子!

廖師傅見兩人都不理他,自覺多餘,便仰天道:“啊,今日終于有空閑去逛花樓了!”說着,他便一個轉身,離開了他們房間。

齊骛倒是目光清澄,對上雲鶴的眼眸。

“賣花的樓。”雲鶴對他道。廖師傅越來越不着調了,不就去齊莊的花樓裏見見友人嘛,說得好像是去狎妓一般,還是當着一個孩子的面說!

“大人,”齊骛想了想還是與他道,“賣花的夜裏不開門。”

雲鶴:“……”

“師傅常常會在夜裏去逛花樓的。”齊骛與他道。

“他還帶着你去?”雲鶴手指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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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齊骛道,“我睡下之後,師傅便偷偷去花樓找姐姐,我跟過兩次,看到的。”

“你師傅竟沒發現?”雲鶴不可置信。

“離得遠。”齊骛道。他也不敢跟近,師傅很是靈敏的。

雲鶴放下筷子,對他道:“齊骛,你現下還小,有些事還不能沾惹,特別是花樓裏的女色。”

“那後院的姐姐們呢?”齊骛道,“我以前就常與姐姐們說話。”

雲鶴一頓。這怎麽能一樣?

“我見師傅找了姐姐說話喝茶,還吃了小點心。”齊骛道,“以前在後院,姐姐們也常來尋我說話喝茶。這樣是……不許的嗎?”他略有些忐忑,一緊張,特意低啞的聲音到最後一下子破了音,很是難聽。齊骛臉上一紅,埋下頭。

雲鶴壓着眉想了想:“男女授受不清,以前是你還小,以後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你師傅是年紀到了,如此是可以的。”

齊骛點頭。

雲鶴見他埋着頭,以為是對此有些不滿。畢竟世家大族裏,十二三歲的都會有通房丫鬟教導此事了。他便道:“別急,待再過兩年,我便為你娶一房嬌妻,你現下委實小了點。”

“我沒有急。”齊骛道。

“那你作甚埋着頭?”雲鶴問。

“聲音……不好聽。”齊骛道。他竭力壓抑住了聲音,低沉着說話倒是沒什麽問題,可若是一時不仔細,便會破了嗓,仿若鴨子叫。

“聲音變了,便說明你在長大。”雲鶴道。

“大人的聲音便是很好聽。”齊骛道。

“我也是從你這一步走來的。”雲鶴道,“放心,只要不耗嗓子,以後都會好的。”

“哦。”齊骛道,“師傅笑我,以後都是破嗓子了。”

“你師傅跟你開玩笑的。”雲鶴一笑,怪不得齊骛不跟廖師傅說話呢,他道,“還以為是你急着要娶妻呢。”

“娶妻?”齊骛迷茫,又想起了椰糕哥哥,“不,我不娶妻。”對椰糕哥哥迷一般的身份,他最初有過震驚,之後卻也慢慢想明白了。那時候椰糕哥哥只是每次給他一塊椰糕,或是夜裏悄悄來看他,或是去西北戰場找他,都沒有刻意探問什麽,也沒有對他不利。沒有哪個人,如椰糕哥哥一般,待他這般溫和。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想問個清楚,并不想因為沒有确認過的事便冤枉了椰糕哥哥。

齊骛又想,他現下長得這般高了,相貌也與之前大不相同,就連聲音都變了。若是在路上遇到了椰糕哥哥,怕他也是認不出來的吧。也不知這麽長時間過去,椰糕哥哥可有變化,他還能不能認出椰糕哥哥了?齊骛的目光瞟過雲鶴,看到了他眼裏未散的笑意,不免頓了一下道,“赫大人,您笑起來很像一個人。”

雲鶴一頓,立馬收斂了笑意。一時大意,竟笑了!他含糊道:“哦,是嗎?大約是我……面善。”至于齊骛說他不娶妻的事,他只當小孩子臉皮薄,也就沒有多說。

齊骛也含糊了一下過去。他心思着,大約是赫大人與椰糕哥哥一樣,都長得很好看,才會有此錯覺的。再看一眼,之間那眼眸仿若是一汪深水,與椰糕哥哥的明顯不一樣。他只當是方才一個恍惚,錯看了。

“趕緊吃飯,待會兒好好睡一覺,明日我們便出發。”雲鶴道。

齊骛點頭,捧了碗來吃。而坐在對面的雲鶴也不語,吃起飯來。他急着趕路,連午飯都沒有吃,現下已是晚膳時分,早已餓得過頭。齊骛吃着吃着便頓下來,直看着對面的人。他記得大司農第一次與他們吃飯,那姿态很是優雅,且帶着幾分恪守規矩的刻意,不像現下,随意得很。

“看我作甚?這菜不合胃口?”雲鶴看過去。以前齊骛的口味是與他一樣的,倒是不知道這三年他的口味是否有變化。

齊骛搖頭,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大人吃飯不若在大司農府時規矩。”

雲鶴聞言頓了一下,對他道:“今日……餓過頭了。”事實上,那番姿态是特意擺給一衆人看的。清淡的姿态表明他對齊骛沒什麽心思,可以安齊骛的心。而後院的女人也可以明白,這個剛進府的男妾在他這兒并沒有什麽特別,也不會去嫉恨齊骛。

齊骛倒是沒再多言,只是心裏暗道,平素赫大人端了那般的姿态想必也挺累,一逮到機會肯定是得放松放松了。

兩人用完飯,時間也不早了,便各自回房休息。齊骛依舊是一人住一個房間,而雲鶴住了隔壁的屋子。廖師傅夜裏回來的時候,特意到雲鶴屋裏轉了一圈。

雲鶴今日用了全力在趕路,已是很累,再加上屋裏最初沒有燃驅蟲的藥草,又折騰掉了一個時辰,現下早已疲憊不堪。他感覺眼皮都撐不開:“什麽事?”

“啧……”廖師傅湊過去看了一眼,“我一不在,你們便如此火熱?你不是說小馬兒不是你妾室?”

“嗯?”雲鶴一皺眉,只見廖師傅正看着他的脖頸。

廖師傅指了指他脖頸上的紅印:“看看,都是!小馬兒多單純的孩子,你一到便被帶壞了!”

雲鶴扶額,懶得跟他解釋:“廖師傅,我很累,讓我歇一會兒。”

廖師傅眉頭一皺,總覺得好像想錯了什麽。也對,雲鶴可是羅那諜支裏首屈一指的美人,小馬兒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一時間被迷惑了也是有可能的。他推了推雲鶴:“要不要幫你請大夫?”

“請什麽大夫!”雲鶴索性将頭埋進被子裏恨恨道,不再睬他。

廖師傅直搖頭:“好心沒好報……”他将鞋子一脫,把雲鶴撥開一點,占了外側的床鋪。可還沒閉上眼,便被雲鶴一腳踢下去。他坐在地上直叫屈,這明明是他的房間。現下這時候已經沒空房了,要他如何睡?真想不通,都如此了,雲鶴怎的沒與小馬兒睡在一起?罷了,明日再說!廖師傅便坐到窗臺上,靠着框子睡了。

次日雲鶴醒來,便看到倚在窗邊的廖師傅,他絲毫不知道自己昨夜一腳将廖師傅踹下了床。齊骛房裏的窗邊有張小榻,雲鶴料想也是他們一師一徒用的一個房間,前兩日齊骛鎖了門,廖師傅沒能進去才另定了一間屋子。現下齊骛的門都開了,好好的榻不睡,竟來他房裏睡窗臺?雲鶴挑了挑眉,難以理解悍支這幫人随處睡的習慣

“累死我了!”廖師傅很快便醒來,窗臺上不是平的,而是有凸出的一條窗框,膈得他屁股生疼,“下次一定找棵樹來睡!”

“我今日便要離開,打算帶着小馬兒一同去若彌,”雲鶴在一旁飛快地改容,因為之後齊骛要跟他一路,便沒有改換面皮,而只是用易容膏改了改,“我先去訂一輛馬車。”畢竟,他在外人之前都是扮的不會武的大司農,還是騎馬都騎不利索的,而秦時帶的使臣依仗已從京都出發,他必須盡快趕過去,如此便只能用馬車了。

廖師傅都沒來得及說話,雲鶴便出去了。他才想起,昨日若不是雲鶴困倦得很,他都打算與他們告辭來的。算了,一會兒用早膳的時候說吧。他轉過身去洗漱,洗了一半才想起來,方才雲鶴走得好利索,好似真就大夫都不用請。齊骛一直在他身邊,這些個東西是完全不懂的,難不成是雲鶴天賦異禀?

雲鶴訂好馬車過來,廖師傅已叫了一桌子早膳,齊骛也很快過來。

廖師傅舀了米粥出來,一邊與他們道:“該教的我已經教了,之後小馬兒就交還給你了。”說着,他看了雲鶴一眼。

雲鶴立馬明白,該教的便是武藝,而禁術和易容他沒有教導,這得是齊莊暗人才能學的。他點了點頭:“這一段時光,累廖師傅照顧。”

“師傅……”齊骛畢竟與廖師傅在一起三年多,終究是有些舍不得。

“小鴨子,總算舍得與師傅我說話啦?”廖師傅笑。

齊骛立馬閉上嘴,将不舍收斂個幹淨。

廖師傅見他如此模樣,更是一笑:“師傅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齊骛沒有說話,卻是點了點頭。

廖師傅就着幾個清炒的菜佐着米粥,喝得十分香甜。雲鶴看了一眼,便讓小二端兩碗醬肉拌面過來。

“不吃清淡些嗎?”廖師傅問他們。

“為甚?”雲鶴不明,他的吃食習慣廖師傅也是知道的,卻是不知今日為何這麽說。

齊骛是高興的,他已好久沒吃味重的東西了,昨日那頓晚膳因心情還沒緩和,都沒品出什麽滋味,聽得大人這麽說他是十分期待的。反正西北大營也已走過,接下來沒有特別要注意的地方,吃點味重的也沒甚幹系。

“我瞧着人家事後都是吃清淡的,特意叫了一鍋米粥呢!”廖師傅道。

齊骛是懵的,絲毫不明狀況。雲鶴卻是瞬間懂了,直瞪廖師傅。

“怎麽?”廖師傅瞬間覺得好心提醒又沒撿着好。

“哪裏事後了?”雲鶴壓低了幾分聲音。

廖師傅指了指脖頸:“昨夜便看到了,還問你要不要尋大夫的,你忘記了?”

齊骛循着廖師傅的手指看去,只見大人雪白的脖頸上好幾個紅暈。紅暈襯得脖頸皮膚越發雪白,細膩的皮膚又襯得紅暈越發妖嬈。妖嬈?齊骛心裏一頓,有些莫名。

“我跟誰事後了!”雲鶴瞪着他咬牙切齒道。

“不是……小馬兒嗎?”廖師傅說到最後也有些不确定了。

還真說得出口!雲鶴氣極!

“我?什麽事後?”齊骛卻是不懂。

“我昨日被蚊子咬了幾口!”雲鶴攥着拳頭對廖師傅道。

“啊……是這樣?”廖師傅懷疑地又看了看他脖頸,“我還以為是小馬兒咬出來的……”

“我為甚要咬大人?”齊骛問他師傅。

雲鶴深吸一口氣:“廖師傅,我覺得你外出晃了三年,性子都野了。”

廖師傅眨了眨眼睛,以往一直窩在一處教習武藝,沒什麽樂子,這三年倒是跑了許多地方。這些個地方大多都是有他們齊莊的店鋪,他便找過去,而花樓也是其中之一。雖然他出入花樓是聽聽消息,聊聊有的沒的,并沒有做那些胡亂之事,卻也總會撞見些什麽。由此,一看雲鶴脖頸上的紅痕,便下意識地以為是……他不好意思地埋頭,老臉都快挂不住了。

“客官,面來了。”小二及時端上兩碗面救場。

齊骛雖然很想問問,可見兩人氣氛好似有些尴尬,便只有埋頭吃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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