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所有殺手斃命,躍領着悍支人挨個又檢查了一遍。雲鶴按着齊骛待在馬車上,并沒有下車。
“大人,”齊骛沉默了許久,才問雲鶴,“您是從哪裏請來的廖師傅?”
雲鶴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很快有一列兵士從京都奔來。他放眼看去,為首的正是若彌田相田為硯。見狀,所有悍支人列到躍身後,收斂氣勢。
“赫大人……沒事吧?”田為硯看了一遭,才到馬車這邊。
雲鶴拎起衣袍從馬車上下來,對田為硯拱手一禮:“多謝田相關心,就是恰好碰上一衆小賊。”
“禁軍感覺到異動,便立馬派兵前來,” 田為硯道,“這下看來,又是晚了一步。”
雲鶴笑,一指那廂的躍:“多虧同路的齊莊酒商。”
躍沒辦法,只能磕首施禮。
田為硯不覺多看了一眼躍身後的一衆黑衣人:“都是去羅那?如此赫大人一路便可受照顧,我皇也能安心。”
“是,對我羅那的瓊漿有興趣,便随着一同前往。”雲鶴道。
田為硯回過視線,落到雲鶴身後那人身上,他記得此人在宮宴時就跟在雲鶴身後。有關雲鶴昨日提到的淳王在殿上針對他們的言語,他有與皇帝說過,經查探下來才明白,淳王以為這兩人是動他堵館的人。為了這賭館,淳王賠付了五十萬兩出去,大半身家都沒了,自然發瘋了。如他們所述,那個賭技高超的男子有着傾世容色,姿态也頗為風流,而那位十三歲孩子武藝卓越,心性純然。再觀面前這兩人,田為硯覺得好似也不太像。他一笑:“這位是……”
在田為硯打量齊骛的時候,雲鶴便知他們已做過查探。他道:“府裏男妾。”
躍眨了一下眼,怪不得睡一張床,原來是男妾!
齊骛頓了一下,正要跳下馬車到雲鶴跟前問個清楚,卻是被雲鶴止住:“屁股不疼了?待在馬車上別動。”
“唔……不疼了……”齊骛雖這麽說,可到底是聽着雲鶴的話,沒有下馬車。他惹得麻煩夠多,直覺上如果不聽雲鶴的話,肯定又會惹來麻煩的。
躍埋頭。屁股疼?又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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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為硯輕咳一下,看着馬車上那人安靜又乖巧的樣子,心道當真是淳王認錯了人。方才這麽多殺手來襲,若是那小子真會武,怎的連腳都未踏下馬車半步,需要別人來幫忙?不過,聽聞淳王管事都将五十萬銀票賠出去,至今都沒查出接收人的底細。銀票只是送到京都一家客棧的天字號房,卻不知何人接收,又轉去哪裏。
“赫大人盡管放心,這些便交由我們審查,不耽擱赫大人啓程,”田為硯道,“屆時審查結果會與淳王府下毒一事呈國書轉交羅那。”
雲鶴颔首,與田為硯又施了一禮才上馬車。
齊骛看着雲鶴拿起卷軸,面色如常地開始寫東西,也是摸不着頭腦。
“你介意?”雲鶴知道齊骛心思不定,便開口。
“不介意!”齊骛脫口而出之後,又反應過來,“不不!介意!不,不介意……”
雲鶴一笑:“事從權宜,這時候用男妾的身份更好,若是說護衛,便不會打消他們的疑心。”
“嗯。”齊骛總算是安心。
“打擾一下。”躍一上馬車便來找他們。
“甚事?”雲鶴應。
躍掀開車簾,探頭進來:“有沒有衣衫可以換?”
雲鶴和齊骛齊齊看去。
躍張開袖子,一指腋窩處,還有身上多處撕裂的口子:“綢袍果真是不牢靠,一開打便是撕了個遍……”
齊骛一皺眉:“你一個酒商就只有一套行頭?”
的确是只有一套行頭!躍滿臉郁郁,哪裏知道這衣衫這麽不禁穿,好歹支撐到下一個郡城,他才能去成衣店換衣衫!躍一言難盡狀:“急着過來尋赫大人,什麽行禮都沒收拾。”
齊骛不信,連護衛都帶着了,小小的行禮包袱沒準備?
“你去找我的婢女輕絡,她會給你尋來。”雲鶴道。
“謝赫大人!”躍立馬離開。
方才因田為硯一來,齊骛問雲鶴的話語都沒得到答案,現下看到躍,便是又想了起來。他坐到雲鶴身邊,思索了一番,換了個問法:“大人,有沒有發現躍帶來的人,功夫路數與廖師傅很像?”
雲鶴看着齊骛,原來是現了這麽個漏洞。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齊莊的暗人武功路數大多都是一樣的,極個別天賦好的才能自成一派,不過還是會帶着幾分通有的路子。
齊骛問完之後才想起,雲鶴不會武,應當是看不出功夫路數的。他便道:“難不成齊莊的這些打手,也是廖師傅教的?”
剛換了衣袍坐到車簾之外的躍,一下子呆滞了。他是齊莊的打手?好似也沒什麽不對……不過,他們主子和主上起的名多好,悍支!齊莊裏最強悍的一支!豈是打手能比拟的!
“怎麽可能……”雲鶴道,齊莊的教武師傅又不是廖師傅一個,八成方才的悍支裏就一個躍是廖師傅教的,其他都不是。
“也是……”齊骛點頭,“這些人都在若彌,廖師傅可是在羅那。那麽,大約是高手的路子都相似……”
躍和雲鶴都兩廂沉默。廖師傅之前在莫桑、樊廈和若彌都有待過,就羅那是最近才過去的。不過,既然齊骛自己心中有了答案,雲鶴也不會去多說什麽。而躍也詫異于雲鶴與齊骛的相處方式,沒有刻意欺騙,也沒有刻意坦白。
“酒商。”齊骛喊了一聲。
“打手”躍才反應過來,這酒商是喊他,扶了一把額,深陷在“打手”的沼澤裏了。他隔着車簾回應道:“不棄便喊某躍吧。”
齊骛一皺眉,這什麽名字,套什麽近乎!他突然想到什麽,偏臉問雲鶴:“大人,您如何稱呼這位酒商?”
“酒商?”雲鶴遲疑道,好像沒喊過躍,就直呼“你”而已。
齊骛聞言這才點點頭:“好吧,就叫他岳酒商。”
随便吧!躍搖了搖頭,随後道:“有何貴幹,這位男妾?”
齊骛眉眼一凜,直接一腳過去,躍占着那麽一丁點位置都沒法逃。
雖說躍這個酒商是假扮的,可好歹一路需要靠他保護。雲鶴便拉了齊骛一把,輕道:“不得動武。”
齊骛立馬垂了嘴角,這麽一路都得扮沒武功的!
“甚事啊男妾?”躍十分得意,又喊了他一聲。
“這位酒商,請自重。”雲鶴道。
躍:“……”
“岳酒商,”齊骛還是問了想問的話,“您的武藝是從哪裏學的?”
“我們大老板請的師傅,怎的?”躍道。
雲鶴看着卷軸,這位悍支的好像有些屈才了。
“你們大老板?”齊骛道,“是齊莊的大老板?”
“自然。”躍道。
“還道是你家裏給你請的師傅,”齊骛道,“怎的大老板還管你們習武?一個商人不是就只要學會撥算盤做生意就行了?”
“走商時自保便不重要了?”躍問他。
“這個有打手就行了。”齊骛道,他坐下來一邊研磨瑞草,一邊與躍說話。
躍聽不得“打手”這兩字,生生地掉了格調。他道:“再多的打手都不如自己會武方便,商賈行商最重的是商機,多一人知道便是多一道走漏風聲的空子。”
雲鶴依舊垂眸,正兒八經地胡扯,聽着倒是有幾分道理。
齊骛聞言便點點頭感慨道:“就連當個貨郎都沒武不行。”
“貨郎……要什麽武?”躍不明。
“擋擋收攤位費的,鬥鬥地痞小流氓。”齊骛便不再多言,埋頭研磨瑞草。他還道廖師傅與齊莊有何淵源,現下看來可能是多想了。他又道,“你們齊莊的商人武藝都那麽好?”
“自然不是,”躍本就不是商支一派,“不然要那些……打手作甚……”要自己承認自己是打手,還真是不甘。不過,他又不能提及那個神聖而又威風的派支名。
齊骛點頭。
“我還是想說一聲。”躍憋不住那口氣。
“說。”齊骛道。
“能不能別用打手這個字眼?”躍道。
“為甚?”齊骛詫異道,“賭館、妓館都用這個字眼!”
“你還去過妓館?”躍驚呼。
雲鶴擡眼看去。
“爬屋頂也算去過妓館嗎?”齊骛道。
“哦,不算。”躍想來廖師傅帶的好徒弟,定不是那等酒色之徒。他道,“別拿賭館妓館跟齊莊比。”
齊骛挑眉。
“齊莊之下産業諸多,這……打手也是自成産業,可不是随便依附在一個小館肆裏的。”躍道。
“镖局?”齊骛想了想道。
聽倒是好聽些了,可還是不夠。躍道:“諸如私衛。”
“你們齊莊到底是哪國的?”齊骛頓下手裏的動作問他。
“怎麽?”躍警惕道。
“在羅那有聽過齊莊,若彌也有,其他國我沒有去過,但聽聞起來也是有的。”齊骛道,“卻不知齊莊屬于哪一國。”
“商無國界。”躍道。
齊骛想了一下:“你們大老板是哪國人?”
躍想起雲鶴與他的交談方式,現學現用:“若齊莊是若彌的,你會排斥齊莊進羅那嗎?”
“不會。”齊骛搖頭。且不說他對齊莊談不上什麽排斥不排斥,單從雲鶴在羅那為商賈做的那一切可以看出,商業對一個國家有多重要。各郡縣之間商賈活動對百姓有益而無弊,那麽各國之間的商賈活動便更是如此了。
“那不就結了。”躍道,“齊莊屬于哪國,齊莊老板是哪國人,都不重要。”
“不是,”齊骛遲疑了一下,問雲鶴,“大人,若齊莊是羅那的商賈,會有什麽影響?”
“商稅可以翻上好幾番。”雲鶴一笑,“庫裏銀兩多了,便可修繕河堤,整修道路,再在各處建上幾個塾學。”
“那……”齊骛道,“皇帝呢?”
雲鶴臉色立馬一沉:“有……更多銀子可以貪墨……”
齊骛看他這般也是一樂:“同時也該睡不着覺了。”
“為甚?”躍問。
“在國中舉足輕重的大商賈,哪能不惦着?”齊骛道,“若再有一列軍隊,他的位置還能不能坐得牢?”
躍深吸一口氣,不敢多言。
“所以,我才好奇,齊莊是哪個國的。”齊骛道,“且皇帝與齊莊老板該是有多好的關系,或是該多大度,才能容得這般富可敵國的商賈。”
因身份的原因,雲鶴至始至終沒有說話。齊莊的主子和主上本是莫桑人,當年主上是莫桑的皇帝,主子卻是自小在樊廈養大,後來莫桑攻下了樊廈,對齊莊的發展便更是有利。在莫桑沒有易主之前,齊莊是皇帝在民間的勢力,自然談不上容得容不得的幹系。現下這般情形,怕是主子便要操心這個問題了。
“這個……”躍有些不明,“你從哪裏得知齊莊富可敵國了?”
也是!雲鶴擡眼看齊骛,齊莊下面的各式店鋪都沒有沾到“齊莊”兩字,他如何就這麽判定。
“養那麽多打手……私衛得花多少銀子!”齊骛道,“一般世家大族都沒這麽多這等武藝的暗衛。”
“哈哈……”躍笑,“本無意露財,哪知分毫間盡顯底蘊!”
齊骛無語了:“我那是誇贊齊莊闊氣,不是誇贊你!”
“我是齊莊一份子,”躍笑,“誇齊莊便是誇我!”
“你還真是忠誠!”齊骛道。
“我自小沒了親人,是齊莊收留了我,我把它當成我的家,哪有對自家不忠誠的!”躍道。
齊骛聞言細細思來,齊莊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才能讓裏頭的商賈有此覺悟?他父親對羅那這般盡忠,最後還是将後路按在了羅那國境之外,差別為甚就這麽大?
雲鶴看了齊骛一眼,昨日還不搭理躍的,今日一現武藝便肯搭話了。這樣也好,有躍這般在旁,齊骛是不是會對齊莊有一些好印象。說不得,将來若是被發現,不會單純覺得他是個細作。他雖是齊莊按在羅那的細作,可也盡力在當一個對得起羅那百姓的大司農。他會不會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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