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在驿館落腳的時候,齊骛将研磨好的瑞草粉末裝進小瓷瓶,見雲鶴還在寫東西,便出去尋輕絡。
“輕絡姐姐,”齊骛問她,“那瑞草粉末可以用蜜水來沖飲嗎?”
“可以。”輕絡道,“瑞草粉又沒有苦味,怎的,大人喝不下?”
“我看大人喝得痛苦,便想想可否調一些有味道的,沖沖那寡淡。”齊骛道。
“大人沒白疼你!”輕絡一笑。
“大人對誰都好……”齊骛有些不好意思。
“小沒良心的,”輕絡直搖頭,“大人對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心思,加起來都沒有你一人多。”她是知道的,雲鶴看着溫和,可性子卻是極冷淡的,只有對齊骛比較上心。
齊骛想起廖師傅的百兩銀子月奉,一下子語塞。
輕絡說完才發現齊骛的異樣,再一想雲鶴那悶悶的性子,便模糊道:“你最小,不待你好待誰好,便是後院姨娘們,最疼的也是你。”
齊骛趕緊轉了話題:“輕絡姐姐面色有些發白,是不是身子還沒好透?”
輕絡深吸一口氣,将齊骛往外推:“快走快走!讨厭!”
“怎麽了這是?”齊骛莫名其妙,關心一句還關心錯了!
“噗嗤!”躍攬了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從未關注過女子?”
齊骛挑眉:“有何幹系?”
“自然有幹系了,”躍道,“關注過女子,自然就會懂幾分。”
齊骛突然想起,前日輕絡還未說什麽,雲鶴便明白了。他不免抿了抿嘴,略有些不舒坦。不過,雲鶴都有一大院子夫人姨娘了,不了解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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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看着他臉色幾變,便好奇道:“你……是關注男子多一些,還是關注女子多一些?”
齊骛瞥了他一眼:“作甚?”
“關注男子多一些,便是喜歡男的,”躍道,“關注女子多一些,便是喜歡女的。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齊骛經他這麽一說才想起,從小到大,他好似一直關注的是男子。父親和哥哥太過粗犷,椰糕哥哥很溫和,大人很清淡,包括面前的岳酒商,他第一感覺是這人很花枝招展。而對女子,他從來都只有敬重之心。輕絡姐姐和後院的姐姐們,性子如何,眼睛好看還是嘴小巧,他從來沒怎麽關注過。
不過,即使喜歡男的又如何,又不是不能成婚。若彌還有男兒生子的,只不過男妻男妾地位低了一點而已。齊骛想起五歲時對椰糕哥哥說的,長大了要嫁與他,是不是那時候的潛意識裏,就只喜歡男子?
躍見他不語,便笑道:“也是,你既是男妾,自當是喜歡男子的。”
齊骛橫了他一眼,也不多言,直接繞過去。回屋的時候,雲鶴正在收卷軸,齊骛過去給他倒下一碗茶,放着涼一涼。
“齊骛,”雲鶴拿了寝衣,往裏間走了幾步又頓下,“你若覺得悶,便和躍一起出去轉轉。”
“為甚要和他去?”齊骛一挑眉。
“他功夫好。”雲鶴溫溫道。
“那我不覺得悶。”齊骛道。
“你……”雲鶴細細看他的神情,“不喜歡他?”
“也……不是。”齊骛也說不太清。
“咳咳……”躍從檐上躍下,靠在窗邊。
“誰?”齊骛聽着那輕咳便是眼皮一跳。
躍想着那輕咳便是打過招呼了,就掀窗進去,他繞着齊骛走了兩圈道:“我猜,你定是不喜我穿得比你好看!”
齊骛臉一側:“瞎說……八道。”
“每次都要打量一番我的衣裳,”躍道,“還不承認!”
雲鶴淡淡一笑,這倒是可能的。齊骛本就比較關注這個,見躍穿得那麽光鮮,搶他風頭,心裏肯定不高興了。
“誰讓你每次穿得跟大財主似的,我便是看看你怎麽有那般勇氣走上街的。”齊骛嘟囔道,随後一想,不對。他又點點頭,“酒商,的确是大財主,很适合你。”
躍:“……”他往身上看了一下,剛換的,金光閃閃。按齊骛這麽說,的确是像個財主。可他前幾日不是穿的這個顏色,只是綢子好,光澤也鮮亮得很。他抓了抓腦袋,“要怎麽穿,才正常點呢?”
雲鶴垂眸,真是難為一個從未涉足其他的悍支暗人了。
“不是,”齊骛好奇了,“你平日的衣衫是誰給你打理的?”面前這人看着與大人差不多大,應當是娶親了吧?難不成夫人的眼光就是這等?
“我……自己打理的呢……”躍有些局促。
“哦。”齊骛點頭,“那你便跟着大人學學,大人的穿衣便是好看得很。”
“我……”雲鶴失笑,“你前一陣不還說我穿得太過單調嗎?”
齊骛偏了頭:“唔……現在看看,大人穿什麽都好看。”自雲鶴以那般容色在賭館裏出現,他便不會再認為黑色白色是最沉悶單調的色彩。只要他願意,黑白色都能有最絢麗的風姿。
躍總覺得自己好似有些多餘,人家小兩口晚上自然是得溫存一番的,哪裏會想跟他去吹冷風?
雲鶴也察覺到躍的尴尬,便道:“今日他可能不太想出去,現下也晚了,不若改日。”
躍點點頭,正要跳窗出去,卻是被齊骛叫住了。
“岳酒商,”齊骛看着他爬窗的姿勢,詫異道,“你們走商的也習慣爬窗?”
“哦……”躍的臉一僵,随後一指窗外,“正好要往那邊去,走門還得饒路,不若爬窗方便,哈哈……”
“我還以為方才在屋頂上的是你呢。”齊骛道。
“呵呵……”躍道,“我住隔壁呢……”說着,便趕緊要走,再不走,他都不知如何應對了。
齊骛看着他急急忙忙那麽一跳,就心裏有了某種預感。“嘶啦……”一道聲響,果然不好了。
躍絕望地看着自己的衣衫被窗角拉了一道口子,又得換了!雖說出來替主子辦事,這衣衫可以從齊莊商鋪裏拿,可也不是這麽一天一件地糟蹋的!他捧着他的破衣衫,喪着臉回屋。
“等再過兩個郡,我帶你去街裏玩。”雲鶴對齊骛道。
“不了,”齊骛道,“來時都已經玩過了,我便在屋裏陪着大人就好。”都已經被殺手找上來兩次了,哪裏還能出去閑晃。
“我好好的呢。”雲鶴輕嘆了一下。
“大人你趕緊去沐浴吧,不然水都要涼了。”齊骛一轉身。
雲鶴也不多勸,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會好的。他才脫了衣衫踩進浴桶裏,那廂齊骛便端了茶盞過來。
“大人,這正好喝……”齊骛本以為雲鶴沒那麽快脫掉衣衫的,一進來便是看到一頭如瀑墨發飄散在氤氲之間。
雲鶴微微轉頭去看他,那是方才涼了水在那兒沖瑞草粉的茶盞。
“不若……”齊骛一下子語塞,埋下頭,腦海裏卻盡是雲鶴那張在水霧裏的面容。于是,一下子腦子裏一片空白,“不若……”
“嗯?”雲鶴輕輕應了一下。
齊骛好容易回過神:“不若待會兒加點熱水再喝……”
雲鶴一皺眉,那味道本就寡淡得犯惡心,還要加水豈不是得多喝些?他立刻道:“拿過來。”
齊骛擡頭,楞了一下。
“拿過來我馬上喝掉。”雲鶴道。
“哦。”齊骛埋着頭,端着茶盞走過去。臨到前,齊骛才發現,本是想避着不看才埋頭的,卻不料這樣的角度剛好從上往下将人看了個盡。雖說水霧彌漫,可那光潔的肩頭,深陷的鎖骨,卻是真真切切地映入他眼簾。
雲鶴伸手去接,水滴零零落落地掉落,白玉般的手臂濕漉漉地橫現在齊骛面前。他接過茶盞,飲了一口,随後擡眸看齊骛。
齊骛立馬偏過頭,他竟然就這麽發了呆?
“你放了蜜?”雲鶴問。
齊骛這才反應過來:“嗯嗯,是加了點蜜,我問過輕絡姐姐的,她說瑞草末可以用蜜水來沖飲的。”
雲鶴微微一笑:“是可以的。”他昨日喝的時候只微微皺了眉,他卻記在心裏了,真是個細心的孩子。這般喝三年才不會太難熬!
飲罷,雲鶴将茶盞遞于他,見齊骛這般不自然的神态,便道:“你……是不是也想洗澡?”
齊骛偏過頭接了茶盞,聞言才想起,因屁股上的傷,都好幾日沒洗澡了。好在若彌現下很冷,不洗澡倒是沒那麽難受。他的視線裏還能看到浴桶裏飄散出來的水汽,袅袅娜娜,魅惑得很。他也不知怎的,輕輕點了點頭。
“料想傷口已愈合了,洗一洗也沒甚關系。”雲鶴微微往後仰,神态有些慵懶,“我讓輕絡送些熱水,一起洗。”
“啊?”齊骛瞪大了眼睛。
“輕絡,送水沐浴。”雲鶴的聲音只比之前稍稍大了點,隔壁輕絡便應了。
齊骛詫異地看着牆壁。
“這邊隔壁是輕絡住的,那邊隔壁是躍……酒商住的。”雲鶴與他道。
“哦。”齊骛心裏有些淩亂。待會兒是要和大人一起沐浴?都是男子怕甚?可是總覺得有些異樣……不管是誰,面對美人沐浴,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自在的吧?美人?是的,這一刻雲鶴的容色雖不若在賭館那一刻,但煙氣袅袅映襯下,的确是很美。
“你不去拿寝衣?”雲鶴提醒他。
“哦。”齊骛端着茶盞往外走。他翻找了一身寝衣出來,輕絡便提了兩桶熱水進來。看不出來,輕絡細瘦的身子,竟能拎得兩桶水。這還不是平常家裏挑擔的桶,看着要稍大一些。他連忙上前幫忙,輕絡也樂得他幫忙,讓了一桶給他。
齊骛與輕絡一前一後走去裏間時,才想起雲鶴還光着身子呢!他連忙上前擋了輕絡:“那個……大人還在沐浴。”
“嗯,奴婢知道的。”輕絡點點頭。雲鶴與她有這個默契,若說擡水便是他不在水裏,允許輕絡找人幫忙擡水進來,若說送水,便只能她一人進來。
也是,輕絡一直跟在雲鶴身邊,大約這種伺候沐浴的事沒少幹。齊骛讓開一步,由着他進去。不過雲鶴倒是沒像方才那般的姿态,而是将棉紗布展開,頭枕着後面,紗巾覆面。紗巾很大,脖頸到肩頭都被松松遮掩住了,絲毫看不到半點皮膚。齊骛頓時心裏一松快,也不知道為什麽。
輕絡将水桶放在旁邊,從側旁櫃子裏取出一個浴桶來,燙過一遍之後便嘩嘩往裏倒水。齊骛看了一眼雲鶴的浴桶,原來不是在一個浴桶裏,虧得他心跳不止,現下終于可以放心了。
齊骛走過去道:“這是哪裏來的?”
“本來就有的。”輕絡理所應當道,“提供給有些小夫妻使的,不會太放浪,也頗有情趣。”
“咳咳……”覆着紗巾的雲鶴輕咳。
輕絡立馬就不再多言,将兩桶水都倒進去之後,拎着木桶出去。
雲鶴将紗巾揭下一半,道:“傻楞在那兒作甚?”
齊骛剛靜下的心又猛跳起來,與一個陌生人一同泡澡大概都會有些手足無措吧?他深吸了一口氣,解開了衣衫,而後看了雲鶴一眼,後者并沒有看他,他才踩進水裏。
在齊骛背過身踩進去的時候,雲鶴擡眸看了一眼他屁股上的傷。
“看什麽!”齊骛感覺到背後的目光,急得差點栽進水裏。
雲鶴看着他狼狽的樣子,不免一笑,臉皮真薄。他道:“自然是看看你的傷,你以為看什麽?”
“嗯……”齊骛恨不得沒進水裏去。
“你方才……”雲鶴一手搭在桶沿,下巴輕輕擱在上頭,問他,“是不是以為要與我泡同一個桶?”
齊骛吶吶地說不出話,他的确是這麽想的,所以見輕絡拿出另外一個桶才那般驚訝。
雲鶴輕輕一笑:“如此才這麽不自在?”
齊骛趕緊掬了一捧捧水往臉上潑,哪知水很熱,越潑臉上便是越熱。
“那你怎麽還答應了?”雲鶴道。
齊骛伸手抹掉臉上的水,勉力靜下心。是啊,知道他說的是一同沐浴,如何還會應下?美色誤人?不,他自認為自己不是這樣的人。他曾答應過要嫁椰糕哥哥的,怎麽能食言?即便将來尋不到椰糕哥哥,或是椰糕哥哥不在乎這童言一句,他也不可能對雲鶴起什麽心思。那可是有一屋子妻妾的大司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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