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清晨的時候,齊骛感覺到下面有些異樣,便趕緊手忙腳亂地跳去裏間。雲鶴在身後的火熱離去之時,也很快醒來,迷茫裏還能感覺到周身被包裹着的餘溫。他看了一眼裏間,手下緊緊攥了攥,齊骛是不是發現了他夜裏的異樣。不過,小火爐還真是小火爐,抱着他便好受多了。

齊骛換洗了裏褲,一邊洗漱一邊唾棄自己,怎的會做那樣的夢!那是對大人的亵渎!齊骛恨恨地用細柳枝擦着前齒,眼睛卻落到一旁的胰子上,難不成是因為這香味?他拿起來看了好半會,聞了聞果然是大人身上的味道。得了這個結果,齊骛心裏還是沒舒坦多少,他心裏想着事,手上的力道便沒控制住,一下子戳到牙肉,出了血。

雲鶴走過來,捏了他的下巴來看:“如何不輕一點?”

“嗯……”齊骛都不敢看雲鶴,輕輕支吾了一聲,趕緊胡亂漱了口,抹了一把臉便逃出去了。

雲鶴一挑眉,轉而過來看到滴水的裏褲,便好似明白了幾分。洗漱完出去的時候,齊骛好似剛好搽了赤珠酒,埋着頭要往裏間去洗手。雲鶴伸手攔住了他。

“大人……”齊骛的視線立馬偏着躲了過去。

雲鶴看着他的眼眸,正要說什麽,卻又被齊骛搶了話頭。

“榻上太冷了,夜裏……”齊骛道,“夜裏又爬你床上睡了。”

“齊骛,”雲鶴叫住他,“你該知道,我至始至終都沒有拿你當男妾,對若彌官員的說辭只是為了避去麻煩。”

齊骛頓了一下,緩緩點頭:“嗯……”

“今晚開始,你與輕絡換個房間,輕絡住的屋子也會燒炕。”雲鶴道。

“那輕絡呢?”齊骛道。

雲鶴看着他的眼眸良久,道:“自然是伺候我入寝。”

雲鶴的言語在齊骛腦海裏繞過好幾圈,最後他咬了咬唇:“是。”他的聲音差點不成調,光想到輕絡要伺候雲鶴入寝,便是胸口一陣憋悶。大人不要他留在屋裏,卻是要輕絡姐姐過去伺候!是啊,一般身邊的丫鬟都是通房,這種時候自然是叫通房丫頭侍寝,哪裏需要他來暖床!齊骛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氣,他什麽都不想聽了,偏過頭要走出去。

“齊骛,”雲鶴叫住他,“我當初将你救出來,并不指望你報答什麽。你是……齊将軍的兒子,我救你,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喜歡習武,我便給你請了武師教導你,希望你能走自己喜歡的一條路。你不需要為了齊将軍,為了我,甚至為任何人,過自己不喜歡的生活。你……明白嗎?”

齊骛看着他,并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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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還小,可以好好想一想,你到底喜歡什麽,到底想要什麽,将來要做什麽,”雲鶴道,“不要因為一時的意亂,便看錯了自己的心意。”

齊骛揚起下巴,氣笑道:“自然!我是小!所以我才會有一時意亂!”他說完,也不去看雲鶴,直接跑出去。

雲鶴在那兒站了許久,才收拾了東西出去。

到飯廳裏,輕絡上前來對雲鶴道:“小馬兒不知怎的,什麽都不吃便上馬車了。”

雲鶴目無表情:“嗯。”

“他上的還是我的馬車。”輕絡道。

“嗯。”雲鶴垂眸,“你一會兒便到我馬車裏來。”

“到底是……怎麽了?”輕絡問。

雲鶴沒有說話,輕絡知道這兒人多口雜,便沒有多問。躍一瞅,今兒個小狼狗沒有跟在雲鶴身邊,也十分好奇。雲鶴見他早就吃好了,便與他道:“他什麽都沒吃,在外頭馬車上。”

“哦,”躍點頭,“那我給他拿點吃的去。”

雲鶴點頭:“記得,是你自己要拿東西給他吃的。”

躍斜了一眼,最煩這種繞來繞去的了!他拿了吃食去找齊骛,卻是也沒得什麽好臉。

“你怎麽來了!”齊骛正在氣頭上。

“見你沒來用早膳,便來看看你呗!”躍坐到他旁邊,掏了餅子來給他。

齊骛一擺頭:“不吃。”

“為甚不吃?”躍道。

“不認識你!”齊骛道。

“嘿……”躍差點氣個仰倒,“都同路這麽多日了,竟說……”

齊骛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不對,”躍想起了什麽,又問他,“你賣椰青那會兒,為何投給你的包子不吃?”

齊骛立馬眯了眼看他:“你……怎麽會知道?”他立馬看着他那張臉打量了一番,飛快地施手上去要撕他臉皮。

“哎哎!”躍趕緊護臉,“小狼狗,你要作甚!”

“你戴了一張假臉!”齊骛還在扒他臉皮,絲毫不松手。

“得得!”躍求饒,“我這是規矩,不能破的。”

齊骛聽到這番言語,不甘地收手,眼睛卻還是落在他臉上。他道:“你們齊莊的人……都習慣戴這樣的假臉嗎?”

躍皺眉:“你怎麽會知道我戴了假臉?”他想到廖師傅,可也知道,若是沒加入齊莊,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廖師傅不會破壞規矩的。

“嗯,就是知道。”齊骛想起廖師傅那次臉上的褶皺,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辨別,“你還沒有答我,你們齊莊的人是不是都會戴這樣的假臉?”

躍想了想道:“這個應該有很多人會的。”

齊骛眯眼。他就沒見到過這麽多戴假臉的!

“你不是我們齊莊的,我真不好說。”躍認真道。

齊骛知道也不能為難他,便看着車窗外道:“我曾經看過一個人,臉換了,聲音也可以變。”

躍沒有說話。

“我很想找到他,可是……找不到。”齊骛道。

“姓甚名誰?什麽長相?做什麽的?家住哪裏?”躍問。找人而已,小事!

齊骛一項項思量過去,卻是發現他什麽都不知道,除了知道他曾賣過椰糕。長相他雖然見過,可能都是假的。

躍看着他一副茫然的樣子,便又問:“你找他做什麽?”

齊骛又一陣茫然。是啊,找他做什麽?詢問他到底是做什麽的,為甚會換臉那等詭異的手法?又或是問他,為何當初就給他吃椰糕,之後再也不過來看他了?為什麽要看他呢,說不得他只是椰糕哥哥茶餘飯後的一個逗樂子。所以,他當時說要嫁他,他只當是句玩笑話吧。

“小狼狗,多吃飯,少想事!”躍拍了拍他的肩膀。

齊骛看着他道:“你還沒跟我說,為甚知道我賣椰青的事?難道是赫大人與你說的?不可能啊,說這幹嘛?”

“不是你們赫大人說的。”躍道,“便是剛好遇到。”他那時候剛好與落一起跟着主子,便是見到了那一幕。好奇他接了包子卻不趁熱吃,便跟着拐過一個彎,恰好見到了他将包子給乞丐。

齊骛想起當時那個對面樓上的人,懷疑地看了看這人,好似也不太像。

躍将當時的情況與他說了一下,末了道,“那個包子……你一直以為是樓上那人投給你的吧?”

“不是?”齊骛挑眉。

“當然不是,”躍道,“給一個貨郎扔什麽包子?又不是乞丐。”

“那是……”齊骛凝眉一思。

“嗯,就是你的廖師傅。”躍道。

齊骛立馬道:“可惜了那兩個包子!”廖師傅怎麽不說一聲,看他這般浪費定以為他嬌氣了!不過這麽看來,廖師傅倒是待他挺不錯的,由着他當貨郎,卻是一直在暗中看着他。他想了想道,“你怎的知道廖師傅?”

“呵呵……”躍打哈哈。

“赫大人說的?”齊骛挑眉想了想,能知道這些事情的,大概只有他了。不過,方才還說赫大人沒說此事!

“這個倒是你們赫大人說的,”躍一指那餅子,立馬轉移了話題,“你還沒有用早膳,我便給你帶來了。你們大人看着我拿的餅子,你真不吃?”他才不管雲鶴那套子彎彎繞繞,直接給他挑明了!

齊骛心裏一陣冒泡,可還是磨磨蹭蹭地拿了餅子來。

“不是熟識的人給的,你便是怎麽都不吃?”躍看他。

齊骛咬了一口餅子,牽了牽唇角道:“小時候,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長得很好看,又聰敏得很,常常被先生誇。父親聞言後考校了一下,也好一番誇贊,沒幾日,他便……死了。口裏吐的黑血,奶嬷嬷與我說,萬不能随意吃用。”

“你那時……幾歲?”躍問。

“三歲。”齊骛道。

躍正要表示憐憫與感慨,齊骛便嫌棄了他的餅子:“太淡!什麽味道!今日沒有肉包子嗎?這餅一股子雜草味!”

躍深吸一口氣:“給你拿便是夠義氣了!”若不是看在同一個師傅教導出來的,哪裏會這樣待他好!他接了一句,“又不是你們赫大人,對你口味這麽了解!”

齊骛深吸一口氣,頓時什麽話都不說了,埋頭啃餅子。

雲鶴一到馬車上,便卸去所有僞裝,靠着爐火抱緊了湯婆子。

輕絡跟着進來,替他又蓋了一件大氅,道:“聞言‘漸’解毒時周身寒冷,仿若經歷一場冬蟄,卻是沒人說過會到這樣的程度。”

“大概……是若彌太冷了,”雲鶴閉目道,“到了羅那應當會好一些。”

“雖說不會這麽怕冷,可身體變弱了許多是事實,”輕絡道,“公子,這一痛苦你實在是不必受的,即使讓小馬兒看出你會武,我想也沒什麽大礙。他不是多嘴的人,念着你的救命之恩,他都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雲鶴沒有說話。命是他救的,自然就不會因為這個要求齊骛做什麽。這,不是他的初衷。

“我給您燒一壺姜茶,你喝着看看是不是好一些。”輕絡道。

雲鶴皺了皺眉,卻還是點頭了。他看着小爐上的暖煙升起,對輕絡道:“今晚上,你的屋子讓給齊骛住,我早晨對他說,今日你會在我屋裏侍寝。”

輕絡不可置信地看着雲鶴。

“你別露了餡。”雲鶴道。

“怪不得小馬兒氣成那樣子!”輕絡驚道,“兩情相悅最忌的便是這個,公子你在做什麽啊?”

“兩情相悅?”雲鶴睜開眼睛,“你亂說什麽?”

“你待小馬兒這般好……”輕絡道,“難道不是喜歡他?”跟着雲鶴這麽多年,還只見過這一人讓他如此上心的,不是心悅還能是什麽?

“不……”雲鶴略皺了一下眉,“一個細作談什麽感情,這是大忌。”

“可是……”輕絡不理解,諜支裏又不是沒有相愛成婚的!她看着面容清淡的雲鶴,道,“小馬兒那般關心你,只聽你的話,昨晚還餓着肚子跑出去買湯婆子給你。大人,您沒感覺到?”

雲鶴想起那條滴水的裏褲,搖頭:“你不要在他面前亂說什麽,省的誤導他。他才十三,什麽都不明白。若是将這愧疚,亦或是什麽報恩,誤認為感情,将來他總會後悔的。”

“哪裏會有誤導?”輕絡不解,“互生愛慕,難道不能嘗試一下?即使将來覺得不合适,那也是将來的事情。若就這麽錯過了,以後不會遺憾?”

雲鶴一笑:“與我試一下,便是做我的男妾嗎?”

“那是……”輕絡語塞。

“我無法跟他解釋,後院的女子我一個都沒有碰過,”雲鶴道,“我也沒法解釋,我身為大司農實質卻是一個細作。”

輕絡沒有了言語。

“不是每個細作,都能剛好喜歡上可以喜歡的人。”雲鶴道。像秦時與千影那般,實在是少之又少,他沒有這麽好的運氣。

“那你……”輕絡問他,“為甚還要對他這麽好?”

為什麽?雲鶴也不知道,也許是看見他的那一刻,便對他心生喜歡。那是不摻雜一點□□的喜歡。或許是他瘦瘦弱弱的樣子激起了他的憐憫之心,或許是他幹淨乖巧的模樣引得了他的感同身受,或許是他的眼眸過于清澈明亮,又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信賴了他……他看到了牆角處的他,他望着賣椰糕的他,這段喜歡就這麽簡單産生了。

再後來,看到他眼眸裏多了一份執着,雲鶴的喜歡便又多了一分,他一向喜歡認真而執着的人。認真與執着,在雲鶴眼裏便代表了長久,這是他一直向往的。因為這份喜歡,才會待他好。但雲鶴确定,至始至終,他對齊骛的喜歡并不帶一分□□,自然不能稱之為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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