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

書名:重生三三/重生農家三姑娘

作者:麻辣香橙

文案:

“保孩子!”

這是前世姚三三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難産關頭丈夫公婆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孩子,

姚三三悲涼地墜入無邊黑暗。

睜眼醒來,她竟然重生回到了十二歲,依舊是爹渣娘懦,依舊是家徒四壁,依舊是重男輕女,她依舊是那個像空氣一樣,被忽視、被犧牲的農家三女兒……

沒有金手指,沒有随身系統、沒有萬能空間,好吧,這就是一個重生女人的獨立奮鬥反轉人生的故事,當然,美滿愛情也是必須的。

內容标簽: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姚三三 ┃ 配角:姚小疼,姚小改 ┃ 其它:家長裏短,鄉村種田

晉江金牌評價:

被忽視、被犧牲的農家女,重生回到十二歲,在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中,帶領姐妹自強奮鬥,逆轉人生,收獲事業和美滿愛情。

優點:沒有金手指,沒有随身系統、沒有萬能空間,現實向種田文,家長裏短,溫馨鄉村風。

==================

Advertisement

☆、重生了

頭胎生個丫頭,叫什麽名?

丫頭咱家也一樣疼啊,就叫小疼吧。

二胎又生個丫頭,叫什麽名?

哎呦,怎麽又是個丫頭?這也該改改樣了。就叫小改吧。

三胎還是個丫頭,叫什麽名?

一拉溜兒三個丫頭,誰還有心思給她起名字!一家人順口就喊她“小三”了,那“三”字,還帶着些明顯的卷舌音——小三兒。

八十年代初的農村人家,從來也沒誰覺着這名字有啥問題。上小學報名,老師對着姚小三的名字皺了皺眉頭,便随手給改成了“姚三三”。想來那個民辦老師大約是讀過沈從文的吧。

姚三三此刻躺在木床上,雙手緊摳着床邊的木框,努力忍受着身體的每一次撕裂。這是她的第三胎了,怎麽還這樣不順!

姚三三是家裏做主嫁到宋家的,家人幾番勸說壓服下,她自己也是同意了的,沒旁的原因,宋家兒子人湊合,給的彩禮也夠多,那筆彩禮湊夠了姚家蓋房子的錢。

可是姚三三跟她媽一樣,命不好,頭兩胎都是閨女,這一胎,婆家早早托關系做了B超,确定是個男孩。按着公婆跟男人的意思,若還是個女孩,應該就不必出生了吧!

因為是超生,姚三三擔驚受怕的,躲躲藏藏熬過了十月懷胎,到臨産了,也不敢去醫院生,因為檢查了是個男孩,男人還是比較重視的,便私下裏找了個會接生的小診所女醫生,悄悄在家裏生。

“不行啊,她這胎位不正啊,産檢早沒發現嗎?”

“哎呦,他嫂子,你看這整天躲計劃,哪敢去做什麽産檢啊!咱莊戶人,哪用做那多花錢費事的産檢。”

“孩子就是不往下來,卡住了,你看這老些血,再這樣下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啊!”

“那……那怎麽弄?要不,送去鄉裏醫院吧!”

“這個樣子,你送去鄉醫院人家也不敢收,這得去縣醫院,可這也來不及呀,不用到半路,恐怕就不行了,我看……只能先顧一個了。”

姚三三無力地閉着雙眼,聽着耳邊的聲音,醫生,她男人,婆婆,不停地在她床前嘈嘈着。

“先保大人吧,反正往後還能生不是?”女醫生的聲音。

“保孩子。”婆婆的聲音,“兒子,你可別犯糊塗,這都查過了的,是個男孩,這可是咱宋家的一條根呢!”

姚三三慢慢地昏迷,她終于聽到自家男人的聲音清晰傳來:

“保孩子!”

命啊……姚三三蠟黃的臉上浮起一絲悲涼的笑意,撒開雙手,漸漸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姚三三是被一陣壓抑的哭聲驚醒的,她慢慢睜開眼,四周黑漆漆的,天還沒亮呢,那個嗚咽的女人,聲音十分熟悉,努力地壓抑着,似乎不敢放開聲來。

“我的兒啊,我的兒子哎……”

一個男聲在旁邊小聲勸着:“別哭了,你小點聲,叫人聽見了不好。”

“我的好兒啊,你睜開眼看媽一眼啊……”

“行了行了,他沒了,往後咱再生,你別哭了行不行?還嫌不夠丢人的?”

姚三三努力睜大眼睛,感覺到自己正躺在床上,她動了動,立刻便覺得胯骨和肩膀一陣生疼,她放棄了想要坐起來的想法,幹脆放松身體躺好,耳邊聽到不遠處的女人依舊哀哀地哭着,男人漸漸勸得不耐煩了,罵道:

“哭,哭,光有本事哭,有本事你把兒子給我保住啊!”

這兩個聲音,姚三三聽了千萬遍了,卻又比平常聽到的年輕許多,她心中疑惑着,黑暗中卻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她又試着擡了擡腿,這回碰到了另一個溫熱的身體。那身體被她的腳一碰,便翻了個身,悄悄爬過來,湊到她耳邊悄悄地問了一句:

“三三,你摔得還疼嗎?”

那聲音很好聽,溫溫軟軟的,同樣熟悉的很,卻同樣年輕的很,一下子不敢确定是誰了。姚三三不由得問:

“我?摔疼了?”

那人伸出一只手,摸着她的額頭,說:“可別是吓着了。你忘了?你昨晚上跟爸媽回來時,爸騎車子摔了,你跟媽都摔得不輕。咱媽……肚裏小弟沒保住。”

姚三三伸手摸了下那人的臉,溫熱而光滑,姚三三說:“你把燈開開。”

屋裏忽然亮起了昏黃的燈光,姚三三的目光首先看到房梁上吊着的一個白熾燈泡,光線并不亮,但也夠看清楚整間屋子了。這是一間土坯房,有個小小的窗戶,卻被木板釘死了。

姚三三的目光緊跟着落在正跟自己對着的那張臉上,果然是大姐,十分年輕的大姐。

姚三三忽地坐起來,不顧身上的疼,死盯着大姐姚小疼看,光潔的臉,烏黑的頭發,她跟大姐同在床的這一頭,而床那頭,看得到另一個女孩正在安靜地睡覺,真睡假睡姚三三不知道,但她知道,那肯定是她二姐姚小改。

姚三三愣了半天,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看向外屋。裏屋跟外屋,就只有一個窄窄的小門洞,沒裝門板,挂着半舊的深紅色碎花布簾子。

那麽外屋正在哭的,肯定就是她媽張洪菊了。姚三三心裏一激動,便想要下床出去看看,姚小疼一把拉住她,小聲說:“你幹啥?出去惹爸生氣。”

說着姚小疼拉了下床頭系着的一根細繩子,啪嗒一聲,屋裏回複了黑暗。姚小疼縮進被窩裏躺下,伸手推推姚三三。

“快躺回去,涼着了感冒。”

姚三三慢慢躺回被窩,肩膀和胯骨的疼痛,提醒她這不是做夢。姚三三睜着一雙眼睛,盯着空洞的黑暗,漸漸想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是有那麽一回,她媽懷孕六個多月小産沒保住,聽說是個男孩。

想起來了。當時她媽躲計劃生育,白天便東家躲西家藏,躲在熟人親戚家裏,晚上有時人家不願留宿,再悄悄摸回來。那天白天,她本來被她媽帶着去放哨零使喚的,晚上他爸姚連發接她們回來,瘦小的她坐車子前大梁,她媽坐後座,依稀的月光下明明走得好好的,自行車不知怎麽的,忽然就在村中大路上平地摔倒了。

姚三三想起來了,那時候,她十二歲,還在上小學五年級。

她媽小産之後不久,她爸就帶着她媽去了外地,背井離鄉也要生下個兒子來。而姚三三,上完了五年級便沒能再上初中,姚連發把家裏的幾畝地留給了她們姐妹三個。當時大姐十六,二姐十五。

幸好是他爸騎車帶着摔的,要是她媽自己摔倒沒保住男胎……姚三三嘆口氣。她們家不是姐妹三個,是姐妹四個。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家還有個四妹,姚小四從一生下來,就藏在幾十裏外她姥娘家喂養。

姚連發,那是不生兒子誓不罷休的!然而姚三三卻清楚知道,她們家,也就她們四個閨女了,壓根就不會再有老五來。

張洪菊哀哀的哭聲一直到天色微明才止住了,抹着眼淚慢慢地走進裏屋,脫了鞋,也沒脫衣裳,便在靠南牆的那張木床上躺下了。

“睡死了嗎都?還不趕緊給我起來,我養你這些吃物有什麽用!”

姚連發一挑布簾子,二話沒說就罵了起來。心情不好,拿孩子撒氣,這在姚家也算是家常便飯了。

“爸,這就起。”姚小疼應了一聲,床那頭姚小改也坐了起來,一邊穿衣裳,一邊說:“爸,這就起來了。”

姚連發也沒搭理她兩個,忽然就把火氣轉到了姚三三身上:“三三,你趕緊下學算了,你媽這個熊樣子,你回來伺候你媽。今天再去跟老師說一聲,叫他給發個小學畢業證,橫豎你也五年級了,不給畢業證,我這幾年花錢,不是都白花了?”

姚連發叫罵完了,緊接着外屋的兩扇木門咣當了一聲,應該是出去了吧!

姚小疼從床上爬起來,靸拉着鞋來到張洪菊床前,問:“媽,你怎麽樣?喝不喝水?”

張洪菊緩慢地搖搖頭,沒說話。

姚三三下了床,她揉揉還在疼的胯骨,活動了一下肩膀,确定應該是骨頭沒傷着,就打開門出去了。她們家沒有院牆,這些年,姚連發的心思都用在躲計劃、生兒子上頭了,家裏窮得叮當響,兩間土坯房外頭,是一片敞亮的空地,靠西側有一個木頭柱子搭起來的草棚子,這便是她家用來做飯燒鍋的地方。

微微的晨光中,姚三三刷幹淨小的那口鍋,添了一瓢水,點上火燒起來,農村最不缺的就是柴草,她家燒的都是姐妹三個撿來的柴禾,不過這一鍋用不了多少火,姚三三就沒去引着樹枝,扯了些麥草來燒,很快那一瓢水就燒開了,姚三三去屋裏找了一圈,從牆根的瓦罐裏找到幾個雞蛋,便拿了五個,打在鍋裏,小小火燒着做荷包蛋。

大姐姚小疼緊跟着她出來了,見她去刷小鍋,姚小疼便把鄰邊的大鐵鍋刷幹淨,添上水,洗了一勺子米進去,自己蹲在旁邊燒起來。

姚三三燒好了荷包蛋,去屋裏翻找了一會,只找到一小包胡椒粒子,家裏根本就沒有糖,白糖紅糖都沒有,姚三三拿擀面杖把胡椒粒子壓碎了,找了個最大的白瓷碗,把五個荷包蛋和胡椒一塊放進去,又盛了兩勺子水,端去給張洪菊。

“媽,你起來喝口水。”

張洪菊臉朝裏,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不想喝。”

“媽,我給你弄了點胡椒和雞蛋,你身體要緊,還是先起來喝一口吧。”

當地女人坐月子,就是靠吃雞蛋、紅糖、胡椒這些東西。張洪菊聽了,等了一會子,才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接過姚三三手中的大碗,噓着喝了一口。

張洪菊喝了兩口水,就把碗遞給了姚三三,嘆了一口氣說:“三三,你這學,也該上到頭了,你爸既然說了,你就別上了吧,咱家就這個條件,你一個小丫頭,橫豎上不下去。”

☆、三姐妹

辍學?姚三三上一世也就是小學畢業,那時候小學還是五年,原本暑假後她該上初中了的,姚連發肯定沒打算再供她讀完初中,不過——

重活一回子,她是否還這樣由着她爸媽做主?十二歲,小學的文化,下了學她能幹什麽?

姚三三半天沒吱聲,她總還要想想吧?她把筷子遞給張洪菊手裏,自己轉身出去了。

草棚子裏,姚小疼還在燒鍋。姚三三走過去蹲在她身旁,幫着遞柴禾給她。姚小疼燒開了鍋,說:

“三三,你再續兩把草,小火給熬爛米,我去下點棒子面。”

姚三三也沒站起來,蹲着挪了個位置,接着燒鍋,姚小疼拿了水瓢和勺子,舀了半瓢水進了屋,很快攪着半瓢棒子面糊糊回來,她把棒子面倒進鍋裏,又拿勺子攪了一圈。

“大姐,三三,我找了這半天襪子。你兩個做飯了?那我喂豬吧!”二姐姚小改從屋裏出來了。

看到姚小改從屋裏出來,姚小疼攪着鍋裏的糊糊,說:“反正眼時下也沒有什麽大活,我跟三三就起來煮點棒子糊糊。你起來了,去給挑桶水去,缸裏吃的水不多了。”

姚小改站在鍋臺旁邊打了個哈欠,拍拍臉,理了一把有點亂的頭發,就去拿了洋鐵水桶和扁擔,挑水去了。姚家沒打井,其實左鄰右舍也是有井的,但村裏的水堿性大,不好喝,燒開了能澄下來多厚一層的白堿。因此家裏吃水要到村頭上的老井去挑,來回一裏多路,可不是個好活。

然而即使是十二歲的姚三三,挑水也是經常的事,姚三三個子在同齡人裏頭算是瘦小的,挑起扁擔,水桶勉強能離開地面,把兩桶水挑來家,一路要歇兩三回。爸媽的心思和工夫全都花在躲計劃、生兒子上頭了,這個家,往常還不都是三姐妹撐着。

鍋裏的棒子糊糊煮好了,這就是一家人今早上的早飯了,這時節春種過去了,麥收還沒到,不幹重活。幹重活的話,光喝糊糊不行的,要再搭個煎餅。

姚小疼拿火棍打滅了鍋門口的餘火,把散落的柴禾扒拉開,叫姚三三:

“三三,你去撈幾個鹹菜疙瘩切了。”

姚三三答應了一聲,按着小時候的記憶,進屋裏很容易就找到一個半人高的小瓷缸,解開上頭塑料布紮成的蓋子,伸手進去摸了兩個鹹菜疙瘩,細細地切了,拿個白瓷碗裝了起來。

姚連發出去還沒回來,先不能吃飯,姚小疼支派完姚三三,自己就拎了個小一些的洋鐵桶,舀了半桶水,兌了幹地瓜葉和切碎的鮮野菜,又加了半瓢麥麸子,攪了大半桶豬食。姚家三姐妹喂了兩頭豬,豬圈就在燒鍋的草棚子前頭,姚小疼爬到豬圈牆上,費勁地把豬食倒進豬食槽裏,就看見姚連發拎着個糞箕子,扛着鐵鍁,一臉陰沉地回來了。

姚三三切完了鹹菜,一出門,正好也看到了姚連發。姚三三看了看姚連發頹喪的臉色,心裏一估摸,便猜到姚連發肯定是把那死胎弄去埋了。想來姚連發心情也十分不好,姚三三便沒吱聲,她一轉身,從門旁摸起掃帚,開始掃屋外的空地。

姚連發也沒理會三個閨女,徑直進了屋,姚三三掃到木板釘死的小窗子前,停下掃帚,便聽到姚連發恨聲罵道:

“X他奶奶,我說四平八穩的大路招了什麽鬼,一下子就摔倒了!我剛才經過時看了,鮑老三家挨着路邊蓋屋,大路上灑了一大片沙子,怪不得我就覺着有什麽東西把我車子滑倒了。我X他個祖奶奶,叫那鮑老三家害我,要不是他家,哪能出這個事?孩子哪能沒了?這個仇我記住了,看我早晚跟他沒完!”

“你小點聲,別咋呼。咱瞞還瞞不住呢,你怎麽跟他家沒完?人鮑家老弟兄好幾個,下一輩小弟兄更多,咱能怎麽着人家?”張洪菊的聲音。

“唉,怨就怨你這肚子不争氣,我才給人訛,要是她三個都是兒子,我哪能比人矮半截?我看誰個敢來訛我!我弄死他一家子!”

張洪菊沒說什麽,似乎又想起了剛剛小産的男胎,開始低聲抽泣。姚連發懊惱地又罵了幾聲,仿佛他要是有三個兒子,那便是三個無敵大金剛,起碼可以稱霸全村了的。

姚小改挑着兩桶水回來,姚三三放下掃帚,過去跟姚小改合力把兩桶水倒進水缸裏。這時候東邊太陽都露頭了,姚小疼看着豬吃完了食,三姐妹各自梳頭洗臉,收拾好了,姚小疼就拿了一摞碗出來盛糊糊,姚小改跟姚三三端碗進屋,擺好筷子。姚小改看看大姐,往裏屋擡了擡下巴,姚小疼猶豫了一下,叫姚連發:

“爸,吃飯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養你這些吃物有什麽用!”姚連發心情不好,忽然就撒開了氣,“這麽大玩意了,你弟沒了,你幾個還有心情吃,無用不孝,作死的東西!”

姚小疼默默放下筷子,轉身出了屋,她一走,姚小改跟姚三三便也跟着出去了。姐妹三個站在豬圈旁邊,姚三三看一眼姚小疼,見她低着頭,倒是沒哭,就說:

“大姐,咱今天做什麽?”

“你?你還是先去上學吧,就算不念了,總得跟人家老師說一聲。餓了……你走時候悄悄塞個煎餅在書包裏。”姚小疼說完又叫姚小改,“小改,你跟我還是去薅花生地裏的草,順便能拔豬草。”

姚三三猶豫了一下,發愣。她心裏還在尋思着,這學,到底還要不要去上?她往後該做什麽打算?這時節,離小學畢業也不遠了,上初中,姚連發肯定不同意,她又該做什麽打算?

姚小疼見她發愣,還以為她不敢進屋去,就自己去屋裏拿了書包,看着裏屋的門簾子沒有動靜,便悄悄從煎餅筐子裏掏了個煎餅,疊兩下塞到書包裏。

“給你。”姚小疼把軍用黃書包挂在姚三三肩膀上,小聲說:“煎餅我給你塞裏頭了,沒顧上卷點鹹菜。”

姚三三站住沒動,姚小疼也沒再去顧她,就去拿了糞箕子和镢頭,跟姚小改一起走了,臨走時又催了姚三三一句:

“趕緊走啊!晌午放學回來,先給豬撂一把嫩草。”

姚三三拎着書包,走走停停,慢吞吞往村子南邊口走。小學校在村子最南頭,開着北大門,學校外頭便是大片的莊稼地了。她記得小學的時候,上學時間晚,好像都是八點鐘,家在農村,老師也都是一條腿插在莊稼地裏,早起要去幹一會子農活才來。高年級的學生也是這樣,幹農活,喂豬喂狗,收拾家務,這時節天亮得早,天不大亮就起床,到上學時已經忙活老長一陣子時間了。

姚三三遠遠看着小學校的大門,還沒開門,門口已經有幾個早來的小孩在等着。姚三三心裏思慮着,還沒拿定主意,便索性一轉身,順着學校的院牆往南走,穿過一段田間小路,來到了一處墳堆。

這一大片墳地,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挨挨擠擠幾十個墳頭,墳堆裏有兩顆很大的樹,一棵棠梨樹,一棵柳樹,聽人說都是自生的。兩棵樹都十分粗壯,主幹低矮,枝杈很多,即便不會爬樹的,也能爬得上去。小時候上學,課餘閑着了,經常跑到這裏玩,大樹上枝枝桠桠便結滿了小孩。農村的野孩子,哪管它墳堆不墳堆,好玩就行了。

姚三三爬在棠梨樹上坐了一早上。太陽升起來了,耀眼的光線透過大樹的枝葉,斑斑點點投照在她身上。姚三三摸摸粗糙的樹皮,對着太陽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瘦瘦的,皮膚有着柔軟的彈性,那是一雙小女孩的手。這雙手,能做很多事情的吧?

在這個家裏,姚三三一直都是空氣一樣的存在,默默地幹活,默默地長大,默默地被忽視,被犧牲,開始是為着那個虛無的弟弟,再後來,為了給大姐招贅上門女婿辍學,為了給家裏蓋房子嫁人,為了……

姚三三記得,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爸有一回為着什麽事到學校來找她,居然不知道親生閨女在幾年級。後來結了婚嫁了人,還不是被婆家和丈夫犧牲掉?

上天給了她重新活一回的機會,她到底該怎麽活?不只是她,還有大姐二姐,還有四妹,這個家,到底該怎麽走下去?

“哎,你這小丫頭,跑這兒做什麽來了?”

忽然響起來的聲音,把姚三三吓了一跳,趕緊往下頭一看,樹底下一個老頭牽着幾只羊,正擡頭瞅着她。墳地裏雜草叢生,看樣子是放羊的。

“一個小丫頭,跑墳地裏坐,也不嫌怕。你這是逃學了吧?”老頭看了一眼她丢在樹下的黃書包,說:“小孩子家家的,有學上的時候不好好上,等想上學的時候就沒有學上了。你是誰個家的小孩?”

姚三三沒答話,趕緊抱着樹幹溜下來,撿起書包就走。她順着學校院牆一溜小跑,跑到學校大門口停住了腳。

走一步,算一步!她如今還是小學生,不能這樣逃學,姚三三想到這兒,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四十多歲的高老師已經在教室裏上課了,看見姚三三,把教本往講臺上一拍,揚起一股粉筆灰,問她:“姚三三,你今天怎麽也遲到了?做什麽這老晚才來?”

姚三三低着頭,不知怎麽回答。這本身也是一種策略,老師見她低頭沉默的樣子,心裏也清楚,農村的孩子,尤其是姚家的孩子,總有這樣那樣的難處,便松了口說:

“進來吧,往後不能再遲到了!”

姚三三趕緊往教室裏走,教室的桌子有三豎排,中間兩行走道,姚三三剛要往北邊一行走道裏去,靠教室南牆有人輕輕拍着桌子,小聲喊她:

“哎,你暈頭啦?”

姚三三低着頭,掃了一眼那個座位,果然是空的,姚三三趕緊過去坐好,她看一眼同桌的女孩,姚領弟,本家的一個女孩,那張笑眯眯的圓臉依舊熟悉。

高老師已經接着講他的課了。姚三三記得高老師是教她語文的,便打開書包去掏語文課本。她首先看到了一塊煎餅,黃澄澄的,那是大姐姚小疼烙的棒子煎餅,此刻傳來一股糧食的清香。

她還沒吃飯呢!姚三三摸摸肚子,對自己笑了笑,重活一回也挺好的,窗外陽光多燦爛啊!她拿出課本,認真聽課。

☆、姚老奶

姚三三本來遲到了,上完兩節課,就到了放午學的時候,姚三三出了學校的大門,一邊往家裏走,一邊從書包裏掏出那塊煎餅,卷好吃了起來。照早上的情形,晌午恐怕不一定有飯吃,或者說有飯你也撈不到吃,她餓了一上午了,先墊墊肚子再說。

九十年代初的偏僻農村,就已經顯出貧富差距來了。村子裏最好的人家已經蓋起了大走廊屋,紅磚紅瓦,高高的院牆,锃亮的紅漆鐵大門,旁邊襯着那低矮的小瓦屋,灰突突的石頭牆。再有,像姚三三家那樣,兩間土坯房,屋頂本來是茅草,年久茅草爛了,漏雨了,便在屋頂蓋了幾排灰瓦,連個院牆都沒有,看着不倫不類的。

村中間一條泥土路,晴天浮土灰塵,陰天爛泥滑水,這已經是主路了,到了那小巷子裏,左邊一個糞堆,右邊一個草垛,到處都是污水,牲畜的糞便随處可見,姚三三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然而倒退回到二十多年前,還是免不了慨嘆。

姚三三就在這樣的路上,吃光了一塊煎餅。

姚三三一路走回家,老遠聽到她家屋裏傳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算不上多大,卻尖尖的,十分有穿透力,姚三三在屋外頭停住腳,心裏頭一頓,也就猜到誰來了。

要問姚家幾姐妹,這樣有創意的名字是誰起的,不是她們爸媽,是姚家老奶奶。當地習俗上來說,孩子出生三天,爺爺奶奶給起名字。姚家老奶有三個兒子,還一個頂小的閨女,姚連發是老大,這樣姚小疼就是老姚家頭一個孩子,因為是女孩,一出生就沒讓姚老奶待見,等到一拉溜四個閨女生下來,張洪菊這個媳婦也就徹底叫姚老奶給判了個重重的罪。

“叫我說你什麽好?就跟一塊薄地似的,種來種去,總沒個好收成,你說你這回難得的懷個男孩,好麽好生的,半路上又出了這個事,不是我說你,你跟老大兩口子,還真是不争氣,你說老大這個年紀了,連個後代都沒有,你說好好一個小小子,就這樣糟蹋了,叫我這心裏頭疼得難受!”

姚老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屋裏随即又傳出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來。

“媽,你看你,快別說了,你疼得慌,大嫂不更疼得慌?有什麽法子呢,她也不想這樣啊。都是命,命裏擔不住兒子,強求也沒有用。你就別叨咕大嫂了,叫她心酸難過。”

姚三三聽出來了,這是三嬸子!老姚家弟兄三個,姚老二家三個兒子,姚老三家一兒一女。三嬸子人長得漂亮,嘴皮子利索,平時也最是驕傲,總覺着自己個兒女雙全,比她那兩個妯娌強了八色!因為能說會道,慣會讨巧賣乖的,平時也是她最得姚老奶的喜歡。

二嬸仨兒子,也覺着自己個最命好,自然是神氣得了不得,即便對婆婆、妯娌也是底氣十足的橫。所以這一大家子,就落的張洪菊經常受氣了。

姚三三沒聽到她媽張洪菊說話,估計……又是在哭吧!前一世從小到大,她媽因為只生了四個閨女,就是個挨打受罵的苦命,姚三三從前只覺得她媽可憐,便也處處乖巧聽話,唯恐惹大人生氣。可此刻她聽得滿肚子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自己也有嘴,有手有腳,憑什麽就這麽忍氣吞聲叫人數落?

忍字頭上一把刀,像她前一世,将就這個将就那個,什麽事都盡量忍着,将就着,結果呢?誰來将就她了?

姚三三重重地推開門,故意弄出了很大的聲音,兩扇木板門砰的一聲撞在牆上,她進了屋,一掀裏屋的布簾子走了進去。

姚老奶跟姚三家的似乎被撞門的聲音驚到了,擡起頭來,見是姚三三,頓時便沒了好聲氣,姚老奶就沖着姚三三喝斥道:

“急什麽魂?你吓我一跳!小丫頭子沒個穩重氣,你看看人家紅霞,人做什麽都文文腼腼的,你看看你,毛毛糙糙,十幾歲的人,該有點小閨女孩的樣子了!”

紅霞是三嬸的閨女,比姚三三小了兩歲,跟三嬸一樣,小小年紀就是個伶牙俐齒、嘴甜麻瓜的,算是唯一在姚老奶跟前讨喜的孫女了。當然,終究也是比不上她那幾個孫子的!

“噢,奶,三嬸,你兩個怎的來了?我不知道啊!”姚三三一臉不知情的樣子,“我剛放了學,急着往家來,就毛糙了。三嬸,放學了你不回去弄飯?”

“你看,我跟你奶,這不是來瞧瞧你媽呗!光顧着陪你媽說話了,都放了學了,我是得趕緊回去弄飯。”姚三家的轉向婆婆,說:“媽,咱回去吧,紅霞跟柱子放了學,不能耽誤他兩個吃飯上學。”

姚三三一臉關心地說:“三嬸你是得趕緊的,紅霞可能來家了,柱子怕回不來,我放學經過一年級教室,看老師正在熊他呢,罵他笨死氣了,比豬還笨,吃煎餅不倒把的蠢貨。看樣子怕是又要留他補作業了。他要是回不來家,你不得弄點飯送去?”

吃煎餅不倒把,是當地莊戶人取笑人蠢笨的一句俗語,煎餅是卷成卷吃的,據說就有那樣的憨瓜,兩手抓住煎餅咬着吃,蠢到不知道往後頭換手,咬到手了。

姚三三其實也就是随口那麽一說,她倒是真沒看見。姚小柱那個木疙瘩腦子,有名的不通氣,本身又懶又滑,差不多就是考試考個位數的主兒。他上學的時候,老師哪天不罵他幾句?

姚三家的聽了,臉上便有了些讪笑,說:“那啥,柱子他不是還小嘛!他大一大,長了心眼子就能學會了。——媽,咱回去吧!大嫂瞧着也還行,咱也算放心了。”

“那老師也是的,那麽小點的孩子,他能學個什麽?才多大?”姚老奶聽到說她孫子不好,就憤憤地唠叨起來,“七歲八歲狗也嫌,這麽大的小小子,正是最貪玩的時候,柱子又不笨,他就是貪玩不用心學罷了。”

聽那口氣,好像貪玩不用心,便是一種光榮了似的。姚三三也不反駁,小臉上扯出一絲笑容來。

“媽,你看咱奶跟三嬸還來瞧你,外頭人還說咱奶偏心眼,看不起咱家呢,叫他瞎說挑事。”姚三三笑笑說,“咱奶是什麽樣人?哪能嫌惡自家大兒子?連自己個兒子都嫌惡看不起,那真叫不循人理了。”

姚三三說完挽住姚老奶的胳膊,一副親昵的樣子,嘴裏卻說:“咱奶哪能是那樣不循人理的老糊塗?對吧,奶?”

姚三三上輩子大概就沒有跟她奶這樣親近過,她忽然這樣靠近姚老奶,還親昵地挽着她胳膊,說出的話卻把姚老奶罵個正着,叫姚老奶憋着一口悶氣,卻又找不着由頭發作,一張老臉上便寒寒的。

姚三三這樣拐着彎地罵人,她總不能自己招認了吧?難不成她還能說,對,我就是不循人理的老糊塗,對吧?

姚老奶僵硬着脊背,似乎姚三三手上長了刺似的,趕緊把姚三三挽着她的手推開,板着臉找茬訓斥:“你這個丫頭,來到家不趕緊去弄飯,大人說話,你跑來瞎摻和什麽?十幾歲的人了,越大越不中用。”

“筐裏有煎餅,鍋裏現成的糊糊,不用弄啥飯了。”姚三三故意又靠過去拉住姚老奶,“奶你看,咱家不是窮嗎,地瓜煎餅棒子糊糊,也沒有啥東西給咱媽補養身子。奶跟三嬸你們來瞧咱媽,都是帶了什麽來的?我今晌午正好弄來吃。我就說,誰不知道咱奶心眼好,哪能空空兩只手來瞧人?”

“瞧人”在當地就是探望病人的意思,探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