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新床
景弦去看了那張新床。
安全通道的那扇門外,兩人好不容易平息下來,艾青映拽着景弦就往外跑,景弦覺得自己的确是瘋了,但他當時腦中一團亂,腳步也有些亂,若不是艾青映拽着他,他都怕自己腿軟摔倒。
艾青映拉着他,頂着衆人目光,一同跑出博物館。
博物館外是個廣場,許多人在散步,還有很多外地游客,或拍照或坐在花壇邊休息,景弦糊裏糊塗地依然被艾青映拉着手,廣場也有不少人不多的小道,艾青映帶着他穿小道,走到博物館的背面,穿巷子,不到十分鐘,便站在青映樓下。
景弦還有些沒回過神,只覺身上更燙。
也不知是因為天熱,抑或發燒,還是因為那猛敲的心間鼓。
艾青映再次将景弦帶進自己那間房,房間小,一進去就能看到床。
是張嶄新的,原木的床,床上鋪着清爽整潔天空色的被褥,被面上還鑲了一圈白色毛毛,仿佛海鹽味道的棉花糖冰淇淋,看起來就很舒服,景弦竟然莫名很想躺。
他想他果然瘋了。
床頭櫃上,透明花瓶中是一大把洋牡丹,橙色、粉色、白色等等,窗簾拉了一半,正有夕陽灑入。
看到缤紛色彩,景弦腦袋終于清醒一些,艾青映卻從他身後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床單被子都是新買的。”說完,又啄了一下他的耳垂,“喜歡嗎?”
景弦的腿腳再一軟,心中瘋狂地罵自己沒出息,又罵這鴨業務能力太強,實在是會說話,又會勾人。
“要不要洗澡?”艾青映親着問他。
景弦好不容易清醒一些,這會兒全亂了,暈頭暈腦地竟然開口說:“我出門前剛洗過澡。”
艾青映在他耳邊悶聲笑,景弦的羞赧卻也晚了幾秒才來到,正是這幾秒,艾青映已經将他撲倒,還不待景弦回頭,他眼前的視野便已被海鹽味道的棉花糖包圍。景弦垂落在被褥上的手指動了動,便安靜下來。
他閉上雙眼,迷亂之前,唯一的感想是,新被子,果然很軟,很舒服,尤其那圈白色羊毛。
從天亮做到天黑,景弦只覺自己陷入深深旋渦,整副身體被海水浸透,身子沉得似要往下落,卻又總有一雙手緊緊箍住她,一次次地将他往水面上拉。
終于浮上水面後,陽光落滿他的身體。
那雙手也依然托着他,他再落不下去,他能松口氣,攤開四肢,迎接陽光,身體卻是依然沉重。
事畢,艾青映将他抱進浴室,幫他沖了澡,又用浴巾将他擦幹淨,最後将他抱回床上,塞進被褥中。景弦迷迷瞪瞪的,只覺腦袋更疼,可體內那些水分終于被吸幹淨,渾身毛孔都全部張開,身上暖暖的,碰觸到暄軟被褥,身體也漸漸變得有些軟。
卻又是那樣舒服,他閉上眼,再也不想睜開,放心地曬着水面的陽光,悠悠睡着。
艾青映站在床邊,看睡着的景弦。
他的窗外是個死角,那兒沒有任何人,他也才能夠放心将窗簾拉開一半。天黑後,霓虹代替夕陽,探進房內。霓虹明明喧嚣甚過夕陽,他卻覺得這一切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是因為被中這個人嗎。
他眼中含着十足的笑意,雙眼微彎,門卻突然被敲響。
他吓得趕緊幾步跨到門邊,用力拉開門,門外的Link手還正要敲,停頓在半空,愣了愣,才笑着問:“沒開燈,睡覺呢——”
Link的聲音其實也不是特別大,但走廊安靜,便顯得聲音愈發的大,甚至隐隐還有回音。
艾青映立即打斷他的話:“小點聲!”
Link的眼睛一亮,跟着就往裏瞄,臉上立馬就帶出興奮來了,賤兮兮地問:“帶妹子回來了?!”
“去去去!”
“真帶了啊!我靠!”Link更興奮,“是誰?是上個月那個追你追得要死要活的高管姐姐,還是天天來我們酒吧搶第一排那個穿lolita裙子的小美女?!還是——”
“有完沒完!”艾青映将他一推,“滾滾滾!”
Link再賤兮兮地擠眼睛:“我懂我懂,絕不打擾你們好事,只是今晚我們要上臺,你別忘了!”說完,Link回頭走,走前還不忘扭頭,“晚上記得帶妹子下來我們瞧瞧!”
艾青映作勢要踹他,他笑着立馬跑了。
艾青映笑罵幾句,将門關好,小心翼翼走進來,發現景弦依然在睡覺,并未被吵醒,吐出一口氣。
他站在床邊,笑眯眯地繼續看着景弦。
妹子?他覺得景弦比妹子好!
他應該的确是徹底彎了吧?
景弦一直在睡,始終沒醒,艾青映下樓去買了些蛋糕與面包,還買了水、酸奶、牛奶,什麽味道都買了,買了三大袋的東西回來,全部堆在床邊的桌上。
等到八點,景弦不得不下樓去。
他害怕他不在的時候,景弦醒了,又要跑,他蹙緊眉頭,看着枕頭邊上景弦的手機。要不要偷偷留下景弦的聯系方式?可是,私自用別人的手機,很不好。但他又很怕景弦再跑了。
景弦在休假,誰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單位,他暫時還找不着景弦的家。
正糾結着,枕邊的手機亮起微光,也是微信的推送。
多多,睡了沒?
他一看,心裏先樂了,多多,是景弦的小名?
樓下的隊友們也打電話來催他,他想了想,到底沒有看景弦的手機,他回身輕手輕腳地下樓。交代保安把酒吧內,除了大門以外的所有門都給鎖死了。
他看景弦還怎麽跑。
表演很順利,客人們依然很捧場。
艾青映狀态奇好,他本就是個喜歡跟臺下觀衆做互動的人,這晚簡直是從頭笑到尾,還不時和觀衆聊幾句,說了挺多話,更是不時招手,叫大家一起來。到了後半場,整個場子裏,大半人都“瘋了”,全都站起來,跟着他們的樂聲猛跳。
樂隊與觀衆本就是相互影響的,這樣的觀衆反應,不止是艾青映,其餘的隊友也全都被調動起來,也在臺上各種跳。
他們的酒吧,舞臺直對酒吧大門。
這會兒所有的人都起身,湧到臺下,酒吧靠外那小半邊幾乎就是空的,因而有人再進來時,艾青映看得一清二楚。
他唱歌途中,不忘去看大門,就怕景弦要跑。
幸好,唱到十點多的時候,也始終沒有景弦的身影,估計是還沒醒?
想到景弦還在睡,睡在他的床上,他臉上的笑意又多了三分。
景弦性子肅穆,其實是個天生甜甜的長相,長了對梨渦的人,又如何不甜?正因為太甜,才愈要肅穆。
相反,艾青映是那種有棱有角的長相,但他喜歡笑,愣是将冬天的眼睛笑成三月桃花。反差感從來最迷人,他笑得越多,越給人融融春風迎面而來之感,很能令人沉溺其中。
臺下的熱鬧似乎又多了兩分,也是這個時候,酒吧大門被人推開,又進來兩位客人。
一直盯着酒吧大門的艾青映當然看到了,他立即認出,那是景弦的妹妹。
雲遠山與豆豆進來,恰好撞上氣氛最熱烈的時候。她們倆連東張西望都顧不上,歡呼一聲,立馬沖進熱鬧人群中,一同群魔亂舞。
十點半,青映樂隊的表演結束,有其餘駐唱歌手開始唱些舒緩的歌,酒吧內的瘋狂也漸漸平息,熱鬧卻已包圍住每個人,人人開始放肆說話,酒吧中喧嚷,卻又不令人厭煩。
雲遠山和豆豆來得晚,位子也在很後排。
豆豆好幾年沒回國,這些天被雲遠山帶着到處玩,也是臨時聽說青映今晚有表演,才匆匆趕來。她們倆到底是年輕人,沒像白帆那樣在門口苦等,她們直接在二手網站買了高價票來的。
雖說來晚了,也只聽了最後半個小時,兩人依然格外高興。
她們倆擠在角落裏,點了飲料與小吃,頭對頭地開始嘀嘀咕咕。
兩人拍手笑着正歡,身邊有陰影投下,“謝謝。”,她們以為是點的東西送來了,擡頭笑着看來,艾青映手拿托盤,站在桌邊朝她們倆笑。
“啊啊啊啊啊!”她們倆雙手捧臉,開始一起小聲尖叫。
艾青映将托盤放到桌上,特別自然熟地坐下,笑道:“又見面了。”
雲遠山性格大方,興奮地直接問:“Cyan哥哥你竟然記得我!!”
“是,上次在音樂學院朝我扔圍巾的小美女。”
“啊啊啊!!”雲遠山又是一陣尖叫。
艾青映将托盤內的飲料與小吃取出來,格外紳士地放在兩個小姑娘面前,她們倆對視着,滿眼興奮,回頭盯着艾青映都不會說話了。
艾青映笑着問:“是第一次來嗎?”
雲遠山興奮點頭:“前幾天來過一次啦!不過這也是第二次!”接着就開始自揭老底,“我剛上大一,先前上高中的時候,沒有時間來啦!我爸媽也不許我過來!”
艾青映點頭:“沒錯,念書的時候,就該好好念書。”
他還沒再問,興奮異常的雲遠山已經小雞啄米:“沒錯!Cyan哥哥!我現在就在音樂學院上學!”
“我們竟然還是校友啊。”
“嗯!!”雲遠山好奇問,“Cyan哥哥,你在音樂學院上了多久啊?我以前都沒有聽說過呢!很多人都沒聽說過!”
艾青映“哈哈”笑:“上了一個多月吧。”
“哇!那哥哥你是為什麽打算退學的呢?”
“我那時候是學鋼琴的,但已經組了樂隊,學校生活影響到樂隊排練,我上了一個月的課,覺着老師教的那些我已經都會了,過完那年的國慶,我就直接辦了退學。”艾青映說完,又強調,“不是什麽好例子,千萬可別學我。”
雲遠山和豆豆一同大笑出聲,都覺得臺上那個發光體瞬間就離她們特別近,雲遠山笑着說:“放心吧!我過五關斬六将,好不容易過了爸媽那關,上的音樂學院呢,一定要珍惜這四年的大學生活!”
艾青映和緩地問:“家裏不大同意?”
“嗯哪,爸爸媽媽覺得上音樂學院沒意思嘛。”
豆豆插嘴:“遠遠成績可好啦,全市排名穩定前三十的!”
艾青映面露佩服:“這麽厲害?難怪你爸媽不答應你上音樂學院。”
“嗯嗯嗯!那時候費了好多心思,我爸媽直接不給我零花錢,也不讓我去參加藝考,後來多虧我哥資助我,陪我,我才能去藝考!”
艾青映心中一動,擡眼看她:“那你這哥哥真不錯。”
雲遠山從小就和景弦關系好,立即笑着用力點頭:“那當然了!我哥哥對我可好啦!我上音樂學院,也只有他支持我!對啦,上回,我們去音樂學院看演出,也是我哥哥陪我們去的。我哥哥也覺得你們唱得好呢!”
這是雲遠山後來問景弦的,景弦總不能說唱得爛吧?勉強順着小姑娘誇了幾句。
艾青映本就是來套話的,雲遠山提到景弦,他便接着問:“你哥哥這麽支持你,是不是也是幹這行的?”
雲遠山噴笑,搖頭:“不是啦,我哥搞學術的!我哥特別厲害!在博物館上班的,研究挺多東西的,常常開講座,也常被大學邀請過去上些課。”
“博物館啊,那可真是厲害,我也可喜歡去博物館了。”艾青映繼續睜眼說瞎話,三人圍繞着景弦聊開了,三人越聊越投機,艾青映還道,“改天,真想當面向你哥哥請教。”
雲遠山是個挺單純的小姑娘,Cyan在她眼中,又是偶像般的存在。
上回,青映樂隊做慈善,她就覺得這個人更好了。她沒有想太多,又很為景弦驕傲自豪,很自然地就把景弦的手機號碼給了他:“回頭我跟我哥哥說一下,你有問題可以向他請教,我哥人特別好的!當面請教也可以!”
“要不就這幾天當面請教老師?”艾青映繼續套話,甚至将稱呼上升到了“老師”。
雲遠山十分受用,卻是搖頭:“我哥在休假呢,估計要休挺久,最近沒空。”
休挺久?
艾青映便道:“那就先別跟老師打招呼了,這陣我也挺忙的,也沒時間請教老師。不如過陣子,我閑下來,好好請教老師。到時候你們來酒吧,我再麻煩你。”
艾青映不想提早讓景弦知道他的小心思,雲遠山笑着應下,連說不麻煩。
艾青映又聊了幾句,想知道的全知道了,該拿到的也拿到了。
看着一臉興奮與崇拜的小姑娘,他覺得挺對不起她的,說不定将來就也是他妹妹呢。
他招手叫服務生送來更多吃的,還說以後想來就來,不用提前預約座位,她們倆又是一陣捂嘴尖叫。
艾青映推桌笑着起身,轉身走了,交代給她們那桌免費。
他這才隐了身子,從內部員工電梯上樓去。
在電梯裏,他打開手機,看着未來幾個月自己以及酒吧裏的行程表。出電梯後,他直接給他們的樂隊助理打電話,詢問了一些事情,又打了幾個電話,安排得差不多,才滿意地收了手機去看景弦。
景弦不僅沒有離開,還沉沉睡着,枕頭邊的手機位置變都沒變,可見一直未曾醒過。
艾青映站在牆邊,又看了片刻睡着的景弦。
他擰開床頭櫃上的小燈,偷偷拍了一張景弦的照片,笑着将雲遠山給他的手機號碼存好,署名時,他想了想,嘴角上翹,無比愉悅地輸入“多多”兩個字。
做完這些,他關了燈,進去沖澡。
沖完澡出來,躺下陪着景弦一同睡了。
艾青映這行,大多是夜貓子,艾青映幾乎從未這麽早睡過。
說來也奇怪,這天,他很快就墜入了夢鄉。
隔天也依然是艾青映先醒,他睡得很好,若說遺憾,那就是昨晚他害怕将景弦吵醒,沒敢碰,他其實挺想抱着景弦睡的。
他從小獨立自主,最煩被人管,尤其睡覺的時候,無論是誰,也不能來打擾他,不能與他一張床。這也是頭一回,他這麽想要擁人入懷。
與上次不同,他醒後,快速地刷牙洗臉沖澡,本想套上衣服,對着鏡子照了照,想起景弦喝醉了,戳着他的腹肌說喜歡。
他很心機地,上身沒有穿衣服,出來叫景弦起床。
景弦已經十來個小時不曾吃東西,必須得醒了。
景弦迷迷糊糊被叫醒,睜開眼,便察覺到籠罩自己的身影。
他大學後,便開始獨自生活,根本沒法立即意識到昨夜有人陪他入睡,他迷蒙着雙眼回眸看來,眼前便是心機艾青映特地展露的腹肌,他愣住,腦袋更不清醒。
“起來吃早飯了。”
直到艾青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身上疼痛蘇醒,景弦才漸漸醒神。
他眼睛往上看,艾青映笑得恰如窗外的初秋清晨。
景弦差點恍了神。
景弦這次其實也是想直接跑的。
但是人就在這兒盯着,笑着說要帶他去吃早飯,态度這樣好,他實在是不好意思拒絕。再者,這人也不穿衣服,就在他眼前晃,他被晃得連頭都不敢擡。
在衛生間裏刷牙,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面無表情。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似乎還在發燒,他暗自嘆口氣,吃了早飯就趕緊撤吧。
絕不會再有下次了。
心中下定決心,他吐了漱口水,将牙刷放好。放牙刷時,他又有些遲鈍,其實這人真的挺好的,還給他準備新牙刷。轉念,他又想,這樣貼心照顧,正是因為經歷過的人多了,才會如此吧?
他心情更為複雜地走出衛生間,艾青映正揚起被褥,秋陽下,他甚至能看到細微塵埃。
艾青映則是笑着回頭看他:“好了?”
笑得更好看了,景弦心中更是嘆氣。
哪裏都好,怎麽就是個鴨呢?
艾青映見景弦精神不大好,沒敢繼續心機地秀腹肌,穿了衣服,帶景弦下樓吃早飯。
樂隊的隊友們都還沒有醒,走廊裏十分安靜,兩人一前一後地走。景弦身上還是很不舒服,那裏依然很疼,艾青映走得很慢,始終在等他。
酒吧背後是個早餐攤子,賣些豆漿油條粢飯糕之類的。
經得景弦同意,他們直接去了這個攤子。
艾青映拿面紙幫景弦擦桌子、凳子,還幫他擦筷子與勺子,景弦看在眼裏,一字不發,是與先前在衛生間時一樣的複雜心情。
老板端上滾燙的甜豆漿與鹹豆花、粢飯糕與糖糕,這些都是景弦喜歡吃的。
他的确餓了,景弦暗自嘆氣,拿起筷子,搛了塊糖糕送到口中,糖糕炸得外脆裏糯,景弦很喜歡,連着吃了幾口,便覺得胃中不舒服。
他不由皺眉,興許是因為發燒,太久沒進食,突然吃了糯米制的東西才會如此。
他放下糖糕,吃勺鹹豆花,想要往下壓一壓。
卻又吃進去好幾顆蝦米,胃中忽然翻上酸水,他一個沒忍住,伸手按住心口,側身向外,差點沒吐出來。
艾青映在鍋邊等剛出爐的燒餅,剛端着燒餅回來,見景弦這樣,立馬吓到了。
驚吓的同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脫口便道:“這麽快就懷上了?!”
剛剛還熱鬧聊着天的大爺阿姨們,排隊等着買早飯帶去公司的上班族們,全部噤聲,并轉頭齊齊往景弦看來。
景弦擡眼看艾青映,眼神恨不得殺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周四更,大家周四來看哦。
這幾天依然在努力攢稿子,大概是下周會入V,到時候會開始日更的,也會統一更新時間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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