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嘉怡郡主

一整夜未回府,林君暖也不敢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去,确定程江雲已經離開之後,才撩起長袍,從牆邊的洞裏鑽進宅子,悄摸摸溜回自己的院子。

春桃夏荷兩個丫鬟一直守在房外焦急張望着,見到林君暖回來,個性沉穩的春桃只繞着她仔細看了一圈,确定她安然無恙後就放心了,夏荷性子跳脫些,也顧不上逾不逾矩,立即急匆匆地把林君暖拉進房裏。

“我的大小姐呀,您昨晚到底去哪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看到林君暖換了一身衣衫,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夏荷的聲音都結巴起來:“昨天您穿的不是這套衣服呀,難道,難道……”

林君暖眯着眼在她臉上揉了一把,有氣無力道:“快給我備水沐浴,你家小姐現在都快臭死了,讓人送些餐點過來,清淡些。”

夏荷的注意力特別容易轉移,聽了林君暖的吩咐立即就忙活開了,春桃卻不好糊弄。

“小姐昨晚又醉酒了?”

林君暖故作虛弱地靠在座椅上,語氣都可憐兮兮的:“唔,嗯,稍微喝了點,不礙事,春桃呀,昨晚母親沒發現我不在吧?”

整個誠意伯府唯一能鎮住她的也只有安氏了,至于誠意伯,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撒撒嬌賣賣萌就萬事大吉啦。

春桃端正神色站在一旁,一板一眼道:“昨晚夫人本要來看小姐,還好少爺及時将她拉走,這才瞞下小姐不在之事。”

林君暖咧着嘴笑開了,嘿,不愧是她的好弟弟,夠義氣。

“少爺說了,今日會來拿謝禮。”

“沒問題,要什麽都給他買買買。”自家弟弟,寵着也是應該的嘛。

夏荷讓婆子們送上熱水,林君暖慢悠悠地泡了個花瓣澡,宿醉帶來的疲倦感才稍稍消退,正想吃點熱乎的東西再美美睡一覺,夏荷捧着香奁走過來。

“小姐還未上妝呢。”

“今天不出門,無需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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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總要抹的。”

夏荷一向把維護小姐的美貌當做自己畢生的使命,林君暖拗不過她,便側坐在長榻上,一邊喝粥,一邊讓她擦粉,誰知這丫頭太盡心盡責,擦完粉後又下意識取出胭脂往她臉上塗抹。

“啊,小姐恕罪,奴婢用錯了。”

回過神後,夏荷趕緊屈膝向林君暖告罪,可此時林大小姐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胭脂的香味吸引開了。

“這盒胭脂從哪裏買的,以前似乎沒用過?”

夏荷連忙拿出胭脂盒仔細看了看,“這胭脂不是買的,小姐不記得了嗎,這是今年花朝節時嘉怡郡主賜的,聽說是她親手研制。”

嘉怡郡主?林君暖皺起秀眉,拿起胭脂盒放在鼻尖細嗅,沒錯,這胭脂的香味與許清漣房間窗紙上沾染的氣味一模一樣。

嘉怡郡主與林君暖年歲相仿,是安華長公主的掌上明珠。作為大楚唯一一位長公主,安華長公主比今上長一歲,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頗得今上的尊敬愛護,長公主府聖寵不斷,嘉怡郡主的身份地位比起皇家公主來也不會遜色多少。

提起公主郡主,很多人都會下意識想起“蠻橫驕縱”這個詞,然而嘉怡郡主卻全非如此,這位郡主在琴棋書畫上都頗有造詣,卻不會像許清漣那樣孤傲清高,待人接物謙遜而溫和,時常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哪怕是對古代深閨裏教養出來的千金大小姐一向都十分不感冒的林君暖也不得不贊她幾句。

林君暖努力在腦中搜索着花朝節的記憶。

每年花朝節,長公主府都會辦一場盛大的百花會,邀請未有婚配的公子小姐們前來參加,名義上是為賞花游園展示才藝,實際上不過是一場大型古代相親會,林君暖以往從不會湊熱鬧,左右她也沒有什麽才藝可以展示,今年卻沒能躲過安氏的堅持。畢竟她下半年便要及笄,也可以開始尋覓郎君了。

花朝會上幾個相熟的閨秀湊在一處,不知怎麽就提起研制香脂的話題,嘉怡郡主說前幾日剛好做了幾盒花露胭脂,便拿出來同其他人分享。

胭脂一共只有五盒,嘉儀公主留了兩盒自用,剩下三盒都分了出去,為了公平分配,衆人還玩了一把投壺,林君暖清楚記得,最後獲勝并拿到胭脂的人中并沒有許清漣,也就能徹底排除窗紙上的胭脂香味是許府人自己沾上去的可能性。

“春桃,你還記不記得,花朝節那天另外兩個得到胭脂的人是誰?”那日她帶着春桃一起去了百花會。

春桃的記性一向不錯,很快就回想起來:“魯國公府上的江二小姐,闵尚書府上的闵四小姐。”

這倆人林君暖都不熟悉,也就是勉強能把她們的名字跟臉對號入座。不過,如今總算可以稍微縮小兇手的範圍,是有機會接觸到嘉怡郡主、江二小姐、闵四小姐、以及她自己的胭脂的人。

是的,為了成功找出兇手,她不能輕易排除任何可能性,就算是她的身邊人。

有了新線索,林君暖全身疲倦都一掃而光,也不惦記着吃飯睡覺了,立即讓人準備好男裝,換上後打算奔向大理寺。

雖然現在身份已經暴露在程少卿面前,但出門在外,還是扮作男子更加方便行動。

夏荷抱着她早晨換下的衣服,眉頭擰得死緊:“小姐,這套衣袍應該不是您的,要扔了嗎?”或者幹脆點火燒個幹淨,想到她家小姐竟然穿着來歷不明的男人的衣服,夏荷心裏都有點冒火。

程江雲拿出的衣服用料精致華貴,應該是特地為他自己裁制的,林君暖穿起來尺寸卻剛好契合,她早晨暈暈乎乎的,只稍稍疑惑了一瞬間就把這個問題抛在腦後了,自然也就不知道,昨晚建遠侯府的繡娘大半夜被叫醒來改衣服時,心情是何等的暴躁。

“先放着吧,料子不錯,以後還能穿。”

夏荷不滿地鼓起嘴,見主子已經轉身離開,顯然對這事并不上心,便偷笑着把衣服塞進了衣櫃最底層的角落,眼不見為淨。

***

林君暖再次來到大理寺時,守門人直接将她帶至程江雲面前,恭敬的态度和上一次完全是天差地別,顯然程少卿已經特地交代過他了。

廳堂裏除了程江雲沒有其他人,林君暖正要告知他自己的新發現,卻發現程少卿此時的表情相當嚴肅。

“發生了何事?”

程江雲沉聲道:“第五位被害者出現了。”

“什麽?!”

“昨晚子時,兇手侵入長公主府,用迷香迷暈了嘉怡郡主閨房內外所有人。”

“嘉怡郡主被殺害了?”

竟然如此湊巧,她才剛剛發現胭脂香味和嘉怡郡主有關系,她就遇害了?!

程江雲嘆息一聲,輕輕搖頭:“沒有。好在一個婢女警惕性高,用簪子紮傷手臂保持清醒,阻止兇手對主子下手,又及時呼救引來巡夜守衛,使得兇手落荒而逃,才救了嘉怡郡主一命。可惜婢女在阻撓兇手時被刺了幾刀,傷重而亡。”

林君暖此時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表情。若是婢女昏迷不醒,死的便會是嘉儀公主,雖然在這個時代,郡主的性命與婢女的性命是雲泥之別,但終歸還是一命換一命,也不知道婢女臨死之前有沒有後悔過。

“這次應該有目擊者了吧,兇手是什麽模樣?”

程江雲還是搖頭:“唯一和兇手正面接觸過的只有死去的婢女,其他人醒來時,只來得及聽她最後的遺言,兇手已經徹底逃脫。”

“可如果是這樣,又怎麽判斷這次的夜襲和之前四樁案子是同一個兇手?”

“先用迷香迷昏所有人,再趁機對被害者下毒,手法和之前如出一轍,而且,”程江雲一臉沉重地看向林君暖,“嘉怡郡主也曾經向莫書白求過畫。”

“莫書白入獄後,我們記錄了今年所有請過他作畫的女子的名單,嘉怡郡主剛好在其中。”

原來如此,這樣也就說得通了,林君暖點點頭,又想起另一個問題:“現在莫書白人在獄中,兇手卻仍在作案,是不是可以證明他不是兇手?”

“确實如此,莫書白的嫌疑已經減輕許多,不過也不能排除有共犯的可能性,畢竟殺人動機還不明晰,所以現在還不能放人。”

總而言之,抓不住兇手一切都是白搭,林君暖煩躁地呼了口氣,毫不見外地從程江雲案桌上倒了杯茶來喝。

“那只……”茶杯我用過了。眼見林君暖已經一口吞下茶水,程江雲暗暗咽下了後邊的話。

“怎麽了?”

“沒,沒什麽,不是讓你明日再來嗎,今日有何事?”

“喔,對了!”

林君暖拍拍桌子,終于記起自己的來意,便一五一十向程江雲交代了關于胭脂的發現。

“嘉怡郡主,江二小姐,闵四小姐,還有——”程江雲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林大小姐,兇手和這四人有關系,你确定?”

“對,胭脂的味道一模一樣,絕對不會錯。”

程江雲思索了片刻,從堆滿桌的卷宗裏抽出幾張紙地給她:“你先看看,這份名單是否有問題?”

林君暖接過來一看,這是今年所有向莫書白求過畫的女子的名單,之前的四位死者以及嘉怡郡主都在其中。

這份名單應該是從丹青閣要過來的,何時下訂單、何時交畫都有記錄,林君暖翻來覆去看了三遍,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程江雲眼神微亮,唇角泛起一絲淺笑:“哪裏不對?”

“兇手動手的順序不對!”

林君暖一臉興奮地擠向程江雲,指着名單解釋給他聽:“你看,前四位死者的遇害時間分別是二月十八,二月二十四,三月初五,三月十二,而她們請莫畫師作畫的時間分別是二月初三、二月十三、二月二十六,三月初四,順序完全一致。”

“可是嘉怡郡主卻不一樣,她求畫的時間是正月十八,卻在昨天遇襲,明顯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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