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現場

程江雲面上浮現一絲贊賞之色:“沒錯,這也是我們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

“繼花娘之後,莫書白沒有再為任何女子作畫,按照先前的假設,兇手刻意選定他的女顧客下手,挑選了嘉怡郡主并不不難理解,不過問題在于,兇手為何要做出如此冒險之事?”

“暫且不考慮長公主府的森嚴戒備,抓捕莫書白時,我讓那幾個小子特地造了點聲勢,兇手不可能沒聽說,既然已經有人頂罪,他為何還要在此時繼續行兇?我考慮很久,最終只得到一個答案,兇手在特意提醒我們,莫書白并非連環殺人案的真兇。”

“如此一來,兇手和莫書白的關系就更加撲朔迷離了。”

林君暖起身在廳堂內踱了幾步,又道:“我的胭脂水粉一直由夏荷打理,再加上另一個可以出入內室的春桃,除了她們倆,其他人沒有機會接觸。前幾樁案子時間久遠記不清楚,但我十分确定,花娘遇害的那晚,她們二人一直在伯府,不可能有機會外出作案。”

沒錯,那晚她帶着一身酒氣回府後,被安氏罰抄了整晚的經文,春桃夏荷一直在旁邊研磨伺候。

程江雲不由得好笑,她還真的一本正經地把自己的婢女列入嫌疑人之中了,便挑眉道:“難不成你整夜未睡?她們大可在你入睡時離開。”

“沒有睡,哈欠都沒打一個,天亮後才補覺!”林君暖趕緊強調,“我用我的人格起誓!”

程江雲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神情半信半疑,半晌才點頭道:“行,我不懷疑她們。”

林君暖開心地拍了下手,繼續說道:“那麽,現在就可以調查另外三個有胭脂的人了。”

“不,”程江雲手指輕敲桌面,正色道:“當前最緊要的,應該是拜訪長公主府。”

“你們還沒去調查?”昨晚的案子,按理今天上午就應該調查過了吧。

“等你,再去一次。”

***

嘉怡郡主和長公主都曾與林大小姐見過面,林君暖也不敢僥幸認為她們會分辨不出男裝的自己,于是在裝扮上下了狠心。

她把臉、脖子以及雙手的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抹黑了兩個度,又用墨筆塗粗眉毛,點上雀斑和痣,換上大理寺小吏的服飾,表情裝得粗魯猥瑣點,嘿嘿,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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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裝走出門,在門外邊喝茶邊等她的程江雲只掃了一眼,一口氣沒緩過來,嗆得直咳嗽。

林君暖趕緊殷勤地湊上去,一邊谄笑着,一邊扯了衣袖給他擦嘴:“哎喲大人,您這是怎麽了,茶燙嘴嗎,小的給您換一杯?”

程江雲好不容易平穩了氣息,整個人倏地站起來躲避林君暖的碰觸,臉上滿是嫌棄:“你這是什麽鬼樣子?”

“小的是您的手下呀,演戲就得演全套嘛。”林君暖朝他挑挑眉:“怎麽樣,還過得去吧?”

程江雲将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冷哼一聲,甩甩衣袖轉身就走,“趕緊幹活,速戰速決。”這辣眼睛的裝扮他一刻都不想多看。

“是,大人,小的領命!”

長公主府距離大理寺不過一刻鐘的路程,程江雲步子邁得飛快,林君暖也只好埋頭跟在後邊吭哧吭哧快步走,沒走多久臉上便滲出一層薄汗。因為擔心會抹花臉上的妝,她也不敢随便亂擦,結果黑乎乎的汗沿着眉角流入眼眶,刺激得眼淚也開始狂冒。

眼眶裏又是汗水又是淚水,眼前一片霧蒙蒙的,林君暖只好拉了拉程江雲的衣袖,“少卿大人,救命啊!”

程江雲回過頭,對着眼前這張滑稽的臉簡直哭笑不得:“怎麽回事?”

“幫、幫我擦擦汗,眼睛糊住了,看不見。”

“帕子拿來。”

林君暖一邊仰着頭防止眼淚流下來弄花妝,一邊艱難地從懷裏掏出手帕遞給他。

程江雲拿着手帕掂了掂,素白色绛绡手帕,沒有任何花紋圖樣,只在角落處繡了個小小的“暖”字。他掃了林君暖那張辣眼睛的臉一眼,默默将手帕收起,取出自己的帕子,一點點仔細揩去她臉上的水痕。

“小心些,別弄花我的妝。”林君暖閉着眼還在不停唠叨。

程江雲擦好後也不提醒她,扭頭繼續往前走,等林君暖醒過神來,他已經走到了十幾步開外。

林君暖趕緊追上去:“喂,手帕還沒還我呢!”

“弄髒了,扔了。”

“怎麽能亂扔呢,弄不好要出大事的!”林君暖急了。

程江雲看到旁邊正好有個夫妻檔的包子攤,機智道:“沒事,我扔進竈膛燒了。”

林君暖半信半疑,然而程少卿臉上的神情是如此正氣凜然,她也就把他的話當真了,沒有繼續追究手帕的下落。

二人很快來到長公主府門前,程江雲報出身份後,門衛安排人通報過主人,不多時便領他們入內了。

當然不可能直接讓他們去嘉怡郡主的閨房,二人被帶入長公主府的正廳,小丫鬟送上精致的茶水茶點伺候着。在外人面前,林君暖當然是不可能和程江雲平起平坐的,她十分狗腿地幫程少卿探了探茶水的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大人您慢用。”然後滿臉殷勤地站在他身後,不時說幾句溜須拍馬的鬼話。

當着他人的面,程江雲也不好阻止,只狠狠朝她甩了幾個眼刀子,林君暖笑眯眯的,也不理會他,仍然一本正經地扮演狗腿子。

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安華長公主才姍姍來遲,臉上神色焦急而疲倦,還未坐定便擺手阻止了二人行禮,可能因為知道程江雲十分受皇上器重,長公主說話的語氣溫和客氣,但無意間仍然帶着上位者的威嚴。

“程少卿辦案辛苦了,嘉怡的案子還請少卿多多費心,早日将兇手繩之以法,竟然敢侵入堂堂長公主府,簡直膽大包天。”

“查案是在下的本分,”程江雲聲音不卑不亢,“這樁案子還有許多疑點,需要進入現場查探,希望長公主通融。”

長公主深深嘆了口氣:“應該的,你們去吧,那院子嘉怡也不敢再住,我安排了人守着。”

“嘉怡郡主或其他人若回想起任何細節,也請及時告知我們。”

長公主微微點頭,揮手招呼人替她揉了揉眉心,才緩緩道:“你們正事要緊,福嬷嬷,帶他們去雨軒閣。”

雨軒閣正是嘉怡郡主居住的院落,二人跟着福嬷嬷繞過好幾道抄手游廊,兜兜轉轉走了小半刻鐘才到達。

安華長公主出現後,林君暖一直屈着身子埋頭縮在程江雲身後,把“見到貴人後既激動又畏懼的無名小吏”角色扮演得活靈活現,程江雲都沒眼看她。

趁着福嬷嬷走在前面看不到他們的動作,程江雲皺眉警告:“你适可而止。”

林君暖吐吐舌頭,滿臉的無辜和忠誠:“大人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小的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程江雲莫名覺得頭有點疼。

福嬷嬷把二人送到雨軒閣後仍然沒走,跟在後邊也不知是為了伺候,還是為了監視,程江雲只好婉言派她去門外看顧,避免有外人闖入現場。

嘉怡郡主閨房的風格與她給人的印象不太相符,各色用品、大小擺件挂飾擺放得規規整整,沒有分毫的偏離,顏色大都以紅色為主,深深淺淺的紅一眼看上去浪漫而熱烈,然而此時,房間地面上染着的暗紅血痕還未及時清理,襯得滿屋的紅色豔麗得刺眼。

血痕拖得很長,差不多蔓延了大半個房間,最後在拔步床前方的踏板和地面上暈出了一大塊,看樣子婢女應該是死在那裏。

“死者遺體現在在何處?”

“本應該帶回大理寺驗屍,但安華長公主感激她抵死護主,不願她死後還不得安寧,拒絕我們帶走遺體,說是要送回她父母家進行安葬。”

這樣倒也好,不需要她在勉強自己鼓起勇氣去查驗屍體了。

林君暖沿着血痕的軌跡在屋內繞行了一圈,疑惑道:“巡夜守衛們到達時,嘉怡郡主和婢女分別在何處?”

“守衛趕到時,婢女神智已經不清,靠在拔步床的踏板旁邊,這一大片血跡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程江雲頓了頓,又道:“嘉怡郡主那時候還在昏迷中,其他人到達時她躺在床上。”

林君暖擰起眉頭:“有點不對勁。”

“發現什麽了?”

“只是一種直覺,我再看看。”

林君暖又細細在屋內查看了一圈,從桌子椅子到衣櫃屏風,沒有錯過任何一處,最後仍然回到拔步床邊,脫了鞋爬上床認真翻看。

程江雲側過臉不去看她:“你在幹什麽?”身為女子竟然光天化日下脫鞋露腳,成何體統!

林君暖沒有理會他,下床穿好鞋後,找到門外的福嬷嬷:“郡主房內的床單換過了嗎?”

福嬷嬷茫然搖頭:“沒有,郡主險些出事,大家都亂成一團,哪裏有空換床單。”

意料之中的回答,林君暖慢步回到程江雲身前,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少卿,現場有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覺得白手帕擦女主的黑臉之後一定不能再用,太浪費了,于是用了自己的帕子,但是作為一個高冷型人物,他當然不可能向女主解釋,所以幹脆自己把手帕收起來,騙女主說是燒掉了,在古代,女子的手帕被男子拿走,這種行為是可能被當成私相授受的,所以這個手帕他還不能随便處理,得小心藏好才行,沒錯,事情就是這樣的單純,絕對沒有其他,請看我真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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