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春畫

晚間飯菜于月棠院廳內布好,明雲見留在了月棠院內用飯。

祝照心裏總想着十日後周大夫壽宴之事,明明早間沒吃,中午在宮裏也沒吃多少,晚間卻有些吃不下了。

兩人用晚飯時沉默不語,很安靜,明雲見吃得也不多,只是吃完了之後盯着祝照把一碗飯吃光了,這才起身離開。

出王妃住所時,明雲見朝西側樓閣看了一眼,樓閣之上蹲着個渾身黑衣的少年,在與明雲見對上視線時,轉而繞到了另一側。

夜幕降臨,文王府的書房燈火還亮着兩盞。

明雲見坐在案旁,手中拿着一根筆,面前放着一盆蘭,蘭花都是春暖時開花的,現下已是秋天,按理來說花兒早該敗了,可王府書房內的這一盆養得極好,綠葉之中還夾了幾朵如玉色般的花朵,欲開未開。

一筆碧色活于紙上,落筆輕重有序,寥寥幾筆,便成了蘭花盆中的幾片葉片。

書房門被敲響,明雲見眼眸未擡,筆也未停,開口道:“進。”

小松是跳進書房的,兩腳落地時馬尾發顫了顫,他将懷中藏着的兩樣東西放在了明雲見的桌案上,雙手立在身側,畢恭畢敬地站着。

等明雲見将那蘭花畫得差不多了,這才擱下筆,端起一杯茶喝了口,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書一畫上。

府丁說,今日祝照回來懷裏帶着字畫一般的物件,被她小心護着,但有叮囑見過的人都不許告訴他,她帶了東西回來。

明雲見不知該說她蠢還是單純,偌大的大周王朝他控不住一角,小小的文王府內下人還能瞞他不成?

小松回來之後,見了祝照将東西一路帶到了月棠院,明雲見以用飯的理由将月棠院的人都留在了院內,小松抽了這個時間把月棠院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裏裏外外翻了一遍,最後才找到了閣樓的琴臺下。

明雲見端着茶杯的手食指輕輕地摩擦着杯蓋頂,眸色暗了些許,好一會兒的沉默之後,他才将杯盞放下,把那一書一畫拿來。

書用暖黃的絹布包裹着,明雲見打開的那一瞬,瞧見裏面書封上寫的字,頓時皺起眉頭。

展開書本草草翻了幾頁,這書不知經過了幾人的手,邊角都有些毛躁了,裏頭的書頁也沒有任何書簽折紙,更沒有标注塗鴉,便是一本普普通通,卻又完全不普通的禁本。

Advertisement

明雲見将書放在一旁,畫卷拿過來展開,一個身披紅裙半露香肩的女子坐在了溪水邊,背對着初晨的霧林,一手提起裙擺以腳尖挑水的畫面躍然于紙上,畫工精妙,堪稱活靈活現,就連這女子面上的幾分薄紅都畫得惟妙惟肖。

明雲見眉心皺得更深,小松瞧他臉色變了,于是湊過來瞥了一眼,光是看了一眼畫上的人,他便驚得往後退了半步,這才明白過來,為何王妃回來時抱着這個東西,還不讓府裏的人告訴王爺了。

《香月傳記》是禁本,裏頭描繪了許多男女情愛的東西,甚至将閨房之樂都寫得繪聲繪色,而這《秦香月戲水圖》更是有名的春宮圖,因為故事裏謠傳的秦香月在溪邊實則不是洗腳,而是沐浴。

只是見者瞧見時,她已披上了濕漉漉的衣裳,以腳戲水罷了。

那衣服半遮半掩,要遮的沒遮,反而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

這兩樣東西,本是秦樓楚館裏才有的玩意兒,居然被王妃從宮裏帶出來了,甚至還帶回府上了,小松覺得王妃的膽子太大,與她長得那乖巧模樣不符。

明雲見将畫卷起丢到了一旁,站在他身後的小松還沒來得及細瞧。

“簡直胡鬧!”一聲喝出,小松立刻垂眸不敢動彈。

“這兩樣東西是誰交給她的?”明雲見問,小松立刻拿起紙筆,蹲在一旁寫了字,回答:妃嫔。

他雖沒能入皇宮,但在宮外瞧見了,太後給祝照準備的馬車離開前,幾個妃嫔送過祝照出門,幾人在馬車邊似乎還說了什麽話,給了什麽東西,再後來祝照回王府,便帶着這兩樣東西了。

明雲見低聲道:“燒了!”

小松一怔,匆忙寫了句:若王妃想起要看呢?

明雲見頓時道:“誰許她看這種東西的?趕緊燒了!”

小松低頭,拿起桌上的書與畫正要走,明雲見手撐着眉尾揉了揉,突然想起了什麽,又道:“回來。”

小松不動了。

明雲見朝他勾手,他又将東西放回了桌案上。

明雲見沒碰書,拿起畫卷展開細瞧。

畫色很新,顯然是近期才作的,且各類《香月傳記》中描寫秦香月的美,說她是最愛穿妃色衣裳,故而後世傳繪的畫中也是妃色衣裙,這副畫上的裙子,卻用了茜色。

畫工精妙之人,連發絲都一筆筆勾勒,對待畫中其他景物如此認真,不可能專門一副為秦香月所繪的畫,卻換了秦香月衣裙的顏色,除非是這顏色,另有所指。

明雲見将畫拿起,見日出之處有一塊留白,畫未提字,也未落款。

他把畫挪了方位,對着桌案上的一盞燭火照過去,燭火透過畫卷的光,隐隐将畫上留白的一處照出了幾行字,而那秦香月茜色的衣裙邊角,卻都籠上了一層火光,随着燭火的跳躍,仿佛正在燃燒。

這畫,是三層的。

若不透光,難以看出。

前一層是春宮圖,後一層遮了圖背,而在兩圖中間,還夾了一些畫,那畫中,是仿若火光一般的錯筆,與暗指兩個字的詩。

明雲見微微眯起雙眼,瞧去。

雲鬓月眸仙子貌,款款臨溪探水照,遠山霧薄将拂曉,紙筆怎能把容描?

他輕聲開口:“照、曉……畫?”

一個畫字,将他拉回了很久之前的記憶中,坐在明堂上的先帝手裏緊緊地攥着一把絲絹,上面是他方咳出的血,先帝道:“十一弟,幫朕!”

明雲見立刻将畫放下,重新卷了起來,臉色有些難看。

“傳個消息給‘雀首’,讓他查清楚,今日王妃入宮之後有幾個妃嫔在場,而這幅畫,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明雲見頓了頓,又道:“将這兩樣東西放回原處,不要露出破綻。”

小松将畫與書收拾好了之後,離開了書房。

明雲見瞥了一眼桌上的蘭花圖,手指輕輕擦過花兒上還未幹的墨。

畫上的火,與祝照、祝曉兩人的名字,直指十年前祝府一事,給畫的人,究竟是為了試探,還是威脅?

這副《秦香月戲水圖》被人借由宮妃的手送出給祝照,又被祝照帶回,依小松回來的時間來看,祝照根本沒有時間看畫,除非她在回王府的馬車上便碰了這幅畫,若她看了畫,也看出了其中的玄機,必然不會将畫再帶回王府。

她若沒看出畫上的玄機,也将畫帶回了王府,明雲見想他得抽個時間,好好教育教育小王妃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才只跟着妃嫔半日,便将春宮圖、聲色禁本皆帶回了王府,甚至藏起來,這是打算日後背着他偷偷看嗎?

小皇帝賜婚,祝照被召回京都,與她第一日入宮便收到了這幅畫,絕不是偶然,背後那一雙一直看着她的眼,恐怕是覺得,在祝照的身上,能找到對方想要得到的東西。

明雲見提筆,于紙上寫了個‘照’字,片刻之後,一滴墨覆蓋了字,将其徹底掩藏。

他坐回太師椅,端起茶杯,杯中的茶已經不熱了,明雲見喝了一口涼水,低聲喃喃:“總歸是欠了你的。”

次日祝照收到了府裏管家給的一個詳單,上頭記了明雲見為她歸寧時要給姨娘家帶去的禮。祝照看了半天,好東西一應盡有,就是少了幾分體貼的玩意兒,于是從王府的庫房中挑了兩匹好布,一個給徐柳氏,一個便給徐二夫人。

徐環瑩與徐環晴兩人一人選了一對手镯,玉的材質一樣,只是玉上的花紋不同,徐潭平日裏什麽不缺,可也什麽都不會,整日就是游手好閑,祝照想不到要給他備上什麽,幹脆便給了把精致未開刃的匕首。

府裏的管家名古謙,四十來歲,人瘦瘦的,留着山羊胡,整日穿着霜色的長衫,瞧着像是個文人打扮,但雙眼精明,更像是商人。

祝照在府庫裏挑東西,每一樣都問他能不能拿走,或是王爺是否留有它用。

古謙都回:“您是王妃,只要是您取,這庫房裏的物件就都能拿走。”

照這個話說,便是庫房裏那将近一人高的血玉珊瑚她若是想拿走也是可以帶走的。

古謙還道:“等娘娘歸寧回來之後,府裏大小的事兒,娘娘抽個時間與奴才對一對,賬簿明細,庫房鑰匙,日後便交給娘娘保管了。”

祝照聽了這話,道:“古管家在王府待的時間長,對王府也更為了解,府裏事宜還是按照以前,管家打理就好。若是王爺特意交代要我接手,我也才剛入王府,什麽都不懂,還得向古管家學習學習,府裏事物慢慢交來,不急這一時半刻。”

古謙暗嘆王妃倒是會說話,給足了他的面子,又不拂王爺的意,于是點頭道好,便随着祝照繼續在庫房挑選。

成親後的第三天,便是歸寧之日。

祝照早間梳洗好了之後,用了早飯,眼看時間不早才去乾院找明雲見。

馬車出文王府時,明雲見與祝照都坐在了一起,小松騎着馬,府丁駕車,馬車之後另有一小車跟着,上頭放着的都是祝照給徐家人備的禮。

徐柳氏與徐二夫人此番入京,并沒有立刻回琅西去,主要還是徐潭十七歲,也不小了,京都裏照着他這個年紀的,早就已經成親了,便是沒成親,也定親了。

徐潭仍是一人,未能成家立業,徐冬的意思便是将徐潭留在身邊,找個門路塞進紫門軍中,好歹算個官職,若是能在京都尋到個好姑娘家娶了,那便是再好不過。

祝照成親那日,徐冬其實也借了文王的面,在家中擺了宴席,請了紫門軍中的一些同僚和他的上級。

徐冬送了兩壇好酒給上級,說自己外甥女嫁給了王爺,如今成了王妃了,徐冬的上級含含糊糊,也答應了要給徐潭一個閑職先做着。

祝照與明雲見今日歸寧,馬車停在了城外徐冬的屋子院外,掀開車簾,從院子圍欄外朝裏看,正能瞧見徐潭穿着一身紫門軍的新衣裳,手裏拿着根棍子筆畫。

徐冬與徐柳氏在旁邊看着,徐二夫人還誇了幾句,說:“潭兒好威風啊,日後必是大将之才。”

非正式紫門軍沒有兵器,徐潭穿的也只是一身淺紫的衣裳,不配铠甲,算不上真正的紫門軍,但徐冬與徐柳氏見了也高興。

小松拉了缰繩,馬嘶聲傳來,院中幾人朝外看去,正瞧見文王府的馬車停在了門前。

小松這回又忘了帶踩凳,明雲見下了馬車後,瞪了小松一眼,才将站在馬車上提着裙子打算自己跳下來的祝照攔腰扶住,只輕輕一舉便将人從馬車上帶了下來。

護着幾樣禮品的府丁連忙跑到前頭,站在徐家門前道:“徐隊目,徐夫人,我家王爺與王妃來了。”

徐環晴本在院子角落用木棍戳蟲玩兒,聽見這話連忙起身朝外跑,邊跑邊道:“長寧姐姐回來了!”

徐環晴還未跑到祝照跟前,便被小松提着腰帶,拉到了一邊兒。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