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999日（4）

“看來，你是對那個初吻不滿意？”江起雲微眯着眼睛看杜可。

“沒有，挺特別的，不過如果不是血味是甜味的，那就更好了。”

杜可說着，明朗一笑，他笑的時候，嘴巴會扯得比較大，露出兩排白貝般的牙齒，眼睛彎成月牙形，右側唇角旁出現一個小梨渦，江起雲很喜歡看他露出笑容的樣子，即便看了很多年，也不會膩。

“那有什麽難的？”江起雲說，“你想要什麽味的初吻現在都告訴我，我都能給你。”

“哥，初吻就是第一次接吻，”杜可輕輕戳戳江起雲的腦門，“第一次！過去就沒有了，你把我當小傻子哄啊？”

“你就是個小傻子，暈頭暈腦什麽也記不住。”江起雲用玩笑而寵溺的語氣說，“你說說看，就當我有超能力。”

杜可想，剛剛陷入戀愛的人果然是白癡，即便成熟內斂如江起雲也不能幸免，那他就陪着他也當一次白癡好了。

“那我想要維他檸檬茶味的，哈根達斯香草味的，”杜可掰着手指頭，一本正經地說，“還有芒果味的……和泡椒鳳爪味的。”

“沒問題，都會有的。”江起雲揉着杜可的頭發，輕聲說。

“嗯，我等着。”杜可惬意地躺在江起雲臂彎裏，透過木棉樹的枝葉望向頭頂碧藍如洗的天空，陽光不驕不躁，風不疾不徐，一切都剛剛好，杜可幸福地閉上眼睛，吸了一大口江起雲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類似薄荷葉的香氣，特別清爽幹淨。

“你用的是薄荷味的沐浴露嗎？”杜可問，“我最喜歡這個味道。”

“嗯。”江起雲在心裏說，我知道你喜歡。

他抱着杜可清瘦柔軟的身體，同他一起望着流雲淡淡的“天空”，一朵木棉花從枝頭墜落，落在了他胸前，他随手将花丢給杜可，思緒飄飄轉轉，接上剛才的故事，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他車禍傷愈出院已經是2016年的年底，他一直默默關注自己的救命恩人，下班路上在廣場附近繞好幾個圈子，只為了多看他幾眼。還千方百計找到了他的微博，專門注冊一個小號，在虛拟世界關注他的一舉一動，看着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今天在學校後門發現一家特別好吃的麻辣燙，他們家的湯底居然是奶白色的”，跟着的照片裏一大碗冒尖的各種豆制品和蔬菜，五花八門，拍得還挺講究，讓人看了很有食欲。

江起雲默默點贊。

“今天一只小奶貓總是跟着我，喂了它一點奶，很想把它帶回去，可惜宿舍裏不能養，分享求領養。”照片裏是杜可的手，手掌上托着一只橘黃色的小貓咪。

江起雲默默點贊。

同時順手把微博截圖轉發到了公司群裏，一瞬間就有十幾個人響應，争着搶着要聯系博主，領養這只小貓崽兒。

“宿舍裏一般只有我和小謝兩個人住，我偶爾會用小炖鍋做一些簡單的東西和他一起吃宵夜，他最近提議我們可以拍個系列美食短視頻，名字就叫‘舌尖上的宿舍’。我覺得這個建議很靠譜。【doge】【doge】”

江起雲點贊的手遲遲沒有按下去……小謝？只有兩個人住？？一起吃宵夜？？？

非常不開心了，差點卸載微博。

江起雲承認自己在感情上一直不開竅，他說不清楚對杜可是什麽樣的心思。

感激？欣賞？好奇？好像是也不是。

有時候覺得遠遠看看他就好，有時候又想着你就不能有點行動嗎，哪怕湊上去做個朋友也是好的。

怎麽這麽慫呢？

江起雲快到23歲的時候，終于後知後覺開始為感情煩惱，他一直認定自己無欲無求，因為從小目睹父母荒謬怪誕的婚姻，他對無私、長久、穩定的關系無法理解，他小時候一度認為所謂的真愛是世界上最大的謊言，就是為了騙癡男怨女結婚生孩子，延續人類種族的。

江起雲一直糾結到來年春天，終于覺得自己有必要采取一點行動了。

那天他照例在路邊停下車，搖下車窗看杜可，杜可正在整理東西準備走了，天氣不太好，陰雲密布，眼看就要下雨。

一陣大風吹過，杜可擺出來做示例的畫作被刮得東倒西歪，沒來得及收拾起來的紙筆飛出去老遠，杜可手忙腳亂跑去追，一邊無可奈何地笑。

江起雲想要去幫幫忙，他一只腳剛邁出車門，就見一個矯健的身影從他眼前一閃，三兩步跨上臺階，一邊喊着杜可的名字，一邊滿廣場飛奔，像是另一場旋風，飛快地把刮出去的東西收攏了回來。

那男孩和杜可站在一起，很默契地接過他的書包，又撐開一把巨大的黑傘，和他肩并肩，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江起雲望着兩個男孩兒撐着一把傘離開的背影，心裏第一次升起一種異樣而兇猛的怒火，他的五髒六腑都被燒得滾燙，他想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沒過幾天，杜可就在學校的布告欄裏看見了那份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家教招聘啓事。

……

“你既然早就認出我了，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我給你當了快一年家教了……”不知什麽時候，杜可從江起雲懷裏出來，盤腿坐在了草地上，他眼睛一亮，福臨心至道，“那個招聘啓事不會是你特意給我定制的吧？”

“就是給你定制的。”江起雲笑着說，“我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接近你。”

“呃……”杜可嘴角上揚，眨着靈動的眼睛，“你不會從那個時候就喜歡我吧？”

“可能比那時候還要早。”江起雲坐起來，把手覆上杜可的後頸，将他的頭拉近自己，與他額頭相抵，認真跟他解釋，“我一直沒有說出口，第一是因為我不确定你的心思，我怕我說了，結果你并不喜歡我，無端給你帶來困擾，第二個原因……我剛才跟你說了，那次車禍意外，是有人針對我策劃的，我不想在事實真相查明之前，把你卷進任何風波裏。”

江起雲幾乎不假思索就回答了杜可的問題，因為這樣的場景和對話在可可世界投入使用的這三年裏，不只發生過一次了。

杜可出事的時候，江起雲還沒來得及對他說出這些真心話，現在就固執地，一遍一遍說給他聽，哪怕他明天就會忘記。

“我今天跟你說這些，就是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很早就是，以後也是。我們現在很安全，你在我身邊可以安心，現在沒有人可以傷害我，我也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再次傷害你。”江起雲拉起杜可的手，輕輕吻了吻，帶着某種承諾的意味。

杜可有些發蒙，誰先喜歡誰也不重要啊，而且怎麽又是“再次傷害”又是“可以安心”的？這麽鄭重其事做保證幹什麽？

不過這念頭很快就飄了過去，他沒再繼續這個莫名沉重的話題，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沒過一會兒，杜可又忍不住甜滋滋地想，居然是起雲先喜歡我的，為了接近我才騙我來給他當家教……

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這學生還是一個傲嬌又磨人的小妖精啊。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江起雲問杜可想吃什麽。

杜可想吃的東西多了，不知怎麽又心心念念想起學校後門那家麻辣燙，他想江起雲這種富家少爺，應該沒機會吃這些平民小吃吧，而且那家麻辣燙味道奇特，原湯是奶白色的，還加了各種中草藥，他覺得江起雲一定沒吃過，想帶他去嘗嘗鮮。

江起雲聽見這個建議，很是無奈，因為這個月他已經陪着杜可吃了不下十次麻辣燙了，當然還有數不清的麻辣火鍋、烤魚、辣椒螃蟹和麻辣小龍蝦。

江起雲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渾身起火了，他看着杜可，語重心長道：“辣的吃多了容易長痘。”

杜可仔細想了想，說：“我吃的不多啊，我已經一周沒有去吃麻辣燙了。”

江起雲：“……”他一直覺得杜可的口味很奇怪，或者說是跨度比較大，陽春白雪的珍馐美馔他喜歡，下裏巴人的路邊小攤他也喜歡，只要好吃，什麽都不挑。這麽長時間，江起雲就只發現一樣他不吃的東西，就是白水煮蛋的蛋黃。

“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日料，你肯定沒吃過，今天我過生日，而且是我們在一起第一天，總應該吃好點。”江起雲耐心地哄他。

“也對。”杜可最終答應下來，又笑道，“今天我請你吃日料，明天我們再去吃麻辣燙。”

江起雲松了好大一口氣，謝天謝地，今天終于不用吃麻辣燙了。

在去日料餐廳的路上，江起雲開放了可可世界的監控權限，并且把接下來的行程通知給監控中心。

江帆和羅美珊快速行動起來，把餐廳附近待命的機器人全都調到餐廳裏僞裝食客，并且把作為服務員将要接觸到杜可的B級角色遠程檢查了一遍。

吃完飯之後，杜可讓江起雲送他回學校了，雖說有點舍不得，但他覺得兩個人剛剛在一起，還是不要太如膠似漆，不是說愛情需要一點距離才能保鮮嗎，一開始就太黏糊會很快失去新鮮感吧。

“那我們明天再約？發信息哦。”杜可下車之前，對江起雲晃了晃手機，猶豫了一下，帶着三分羞怯靠過來在江起雲臉上親了一口，“我今天特別開心，謝謝你。”

江起雲心想，你開心就好。他目送杜可下了車，腳步輕快地朝校園裏走去。

他沖他的背影喊：“老師？”

杜可回頭：“嗯？”

江起雲又叫他：“可可？”

杜可笑着答應：“嗯，我在。”

江起雲的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他說：“明天見。”

杜可：“明天見。”

……

監控中心裏，江帆已經開始給A01下達指令：主人公将在三分鐘後到達宿舍。

A01很快回複：收到。

羅美珊望着視頻畫面，江起雲的車在校門口停了一會兒，才緩緩調頭離去。

女程序員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說：“三年了，江總怪不容易的。”

江帆聽見這話，對着監控畫面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确實。杜可要是能恢複記憶就好了……但我一直覺得有件事很奇怪，美珊，你見過江總帶杜可去治病嗎？科技日新月異，醫療技術也每天都在發展，但這幾年來，江總似乎很滿意目前的狀态，從沒見他尋找過治療方案……你跟江總身邊的秦若不是很熟嗎？她有什麽內-幕消息？”

羅美珊沉默片刻，只是搖了搖頭，她比江帆大幾歲，在雲和工作的時間也更長，江帆疑惑的這件事，她同樣搞不清楚，不過據她觀察，江總确實從未和相關的醫學專家有過接觸，就連雲和自家的醫藥公司也在三年前杜可傷愈之後，悄無聲息地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