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滾滾紅塵(4)

晏雲說好幾回找大哥有事了,章郁雲都讓他在電話裏說,對方一言不合就撂電話。

這日下午三點,章郁雲忙在文山會海裏。

例會上,設計總工岩井是個日本人,他的二十四小時翻譯今兒個請假了。老頭在中國都待十來年了,恁是講不好中文。

和項目的幾個負責人争執起來,那大阪口音的英語,真是笑慘了章郁雲。

他坐在上位上,一臉吃瓜自覺地玩手機。兩隊人馬吵得差不多了,他才出來作和事佬,一口中聽的倫敦腔,安撫臣子心,各司其職罷了,朝事不朝人,互相理解理解啊……

方秘書在邊上忍俊不禁,不一會兒,又告訴老板:小章先生在你辦公室等你。

方秘書口中的“小章先生”是章晏雲。

他是個奔赴在熱血一線的“刀鋒戰士”,平旭總部大樓也輕易不會來。最後章郁雲從會上溜號出來,剛回辦公室,看見晏雲雙腿打叉地擱在他的桌案上,人也躺在他的辦公椅上,在假寐。

聞得他的腳步了,椅上的人大喇喇地側首過來,撤回長腿,慢騰騰從椅子上起身,還位給兄長,“講真,讓我沒日沒夜地在這樣的環境裏忙,我能無聊死。”

這話章郁雲絕對認可,有人天生為某一個職業而生,他極為信奉這種天賦論。

他關照方秘書給晏雲換茶,自顧自地點煙,“我想,你不至于來試試我的座椅軟硬度的。”

晏雲不抽煙。可是兄弟倆從不避諱二手煙。

“哥,你多久沒去爸爸那邊了?”

章郁雲唇際銜煙,右手食指揉揉了發漲的太陽穴,不動聲色地吞吐一口,繼而把手裏的防風火機丢到桌案上,“怎麽,他不好?”

章晏雲苦笑一聲,“說真的,難怪外面傳得那麽難聽。章仲英的孫子是兒子,兒子是孫子。”

“大哥,你太涼薄了。”

“對父親。”

章晏雲說着扔下一個映着市立人民醫院logo的體檢資料袋,父親體檢報告很不理想。

“他左心房……”

“夠了。你不必說那些我聽不懂的,揀重點說,是治還是養?”章郁雲坐在煙霧之後,似乎還嫌不夠濃重,他三兩口抽完一根煙,煙灰狼藉灑了自己一身。

“治的話,你作為長子出面家屬簽字;養的話,你出錢?是這樣嘛?”

“不然呢?”章郁雲冷笑反問弟弟。

“人說商人重利輕義……”

“老二,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爺爺是商人,你父親是商人,你和你母親全是這些個商人養活的。”

“他再不濟是你父親!”章晏雲沖案前人捶桌子,“章郁雲,我可憐你!你以為爺爺多寶貝你多熱愛你,你不過是他枚棋子罷了,學着他的步子走路的一個沒血沒肉的棋子玩意!”

案前人全然不惱。他歪坐着,打量自己這個容顏俊秀的異母弟弟,“他是我父親呀,我沒不承認。那麽,你去問問他,我是他兒子嘛?這些年他替我謀劃過多少,我和他已經不睦到白紙黑字都沒我的份了。試問一個親娘老子,心都歪到這個地步了,我還去他媽舔什麽狗屁玩意……”

“如果你是要爸那些股份,我可以全都給你!”

章郁雲聞言,笑開了花,眼角裏吊捎着無盡的蔑視與嘲諷,“晏雲,你也老大不小了,別盡說些天真無邪的話。我吃不消。”

言盡于此。二人陷入一陣失語,重新接上話的是章郁雲,“我知道了,有功夫會去看他。晏雲,今天你作為弟弟來規勸我,我聽得進去。”

“但我們兄弟倆,從未以彼此兒子角色交心過,”

章郁雲告訴弟弟,他母親在他五歲時過世了,她有嚴重的抑郁症,割腕的,那日他從幼兒園回來,進去母親的卧室,床被下殷紅的血。

那味道他至今能嘔出黃膽水來。

她在割腕前,烈酒服了大量的安眠藥。

而他父親不到一年就娶了新妻子,也有了新子。

章江兩家一致封鎖消息,對外只說母親是因病去的,因為此前她已經在戚友圈裏消失好幾年了。

當然死因無可疑。确認自殺。

他們的父親并不曾謀殺任何人,但是他們的感情跌進冰點,他又在人死後急急沖刷到那人的印記,至此後也從不親近章郁雲。

人心是要暖的,貼靠着那種。

我想一開始他是有愧疚乃至畏懼的罷,久而久之,就跌落到生疏了,彼此間豁開了鴻溝。

我和他早就從父子情分上脫相開來了。

“晏雲,你教教我呀。我該如何做個人人都愛的章郁雲。”

兄弟倆這樣談不出一致來的,他們一人籌碼是愛,一人籌碼是恨。

晚間,樂小姐給他來電。

說好久不見。

她的住處。

章郁雲甫進門,樂小姐的開場白就是他們工作室的炒作戀情上熱搜了。

章郁雲沒興趣關心這些,問她讨酒喝。

他同樂小姐是在酒局上認識的,她是那日做東人請的“座上賓”。

漂亮,很有辨識性的美。

這也是明星比一般人要具有的最起碼的閃光點。

樂小姐很慧黠一個人。恭維話一聽就破,還反過來俏皮地揶揄他,章先生看着就是不會看電視劇的人。

何以見得。

你眼裏沒煙火氣。

哦?章郁雲自己都好奇,那有什麽了?

生氣。樂小姐促狹道,還有銅钿的影子。

您是個很道地的商人,只是稍微出衆些。

樂小姐正在上升期,她并不缺資源,也不缺金主。她坦然地承認,好歡喜章先生的身條及面孔。

您允許我喜歡你嘛?

她比誰都惜自己的前程。坐章郁雲身.上前,就朝他抱歉,不能公開戀情,或者幹脆簡單點,我們互不幹涉好嘛?

我也知道,章先生身邊從不缺殷勤人。

我只是那滾滾的一粒紅塵,對不對?

章郁雲醉得不輕,朝她噴酒氣,樂小姐演技臺詞果真都很不錯。

她是演技還不賴,或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女人都會這一套,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什麽都不在乎,到頭來像個孩子反口的,全是一開始不稀罕的東西。

章郁雲嘆一句,該和你寫一筆在哪裏才是。

比如說,爺爺那邊。章郁雲知會她:不要有下次了,爺爺并不多愛熱鬧。

“是不愛我的熱鬧罷。”

“你知道又為什麽往他跟前湊?

何況,我們的關系,遠不至于。”

沒錯,樂小姐反口了。她自己當初說的互不幹涉。女人矜貴在看重感情,狼狽也在重感情。

“呵,章先生是要和我分手了嘛?”

章郁雲冷酷起來:“我以為我們之間默認是不需要分手的關系。”

就此,樂小姐摔了手裏的存酒瓶,水晶質地的,愣是安然無恙地掼到地板上。

意識到自己失态後,即刻女兒家姿态起來,哭得梨花帶雨,怨怼章郁雲根本不知道他們這一行有多大的心理壓力。

對不起,我失态了。

是太情緒化。章郁雲在心裏批評她。

但他毫無開口的念頭,此刻他對任何人或事都興致缺缺。累,他只想找個無聲無息的精神容留所。

其實他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是。

能三分鐘聽完的簡報,他絕不允許多一秒,感情更是。

沒有羁絆的男女事,他覺得自在多了。

倘若此處就此打住,也許他還是會同樂小姐繼續來往下去。偏她頭腦一熱,或是男女對峙時,圖窮總要匕見,挽尊的本能就是要對方難堪:

“章先生最近身邊有個小姑娘,聽說您親自替她出頭料理事情。”樂小姐認為只有這樣,一切才順理成章起來。

男人都是這樣,喜新厭舊。

章郁雲一瞬不瞬地瞧了幾眼她,大方承認了,“是,是有這麽個小姑娘。但不至于,世交家的一個孩子。你要我承認嘛,審美心自然是有的,但……”那姑娘哪裏隐隐的不好呀,哪裏不好呢,章郁雲發現他不忍心同外人道。

随你去罷。你非得認為是喜新厭舊,那就這麽着吧。

樂小姐敗陣了。無盡委屈形容地偎身過來,細細地吻他,要松他的領帶和腰帶,後者冷冷地按住她的手。他沒有任何念頭。

女人不依不饒,她知道章郁雲動氣了,因為她打聽了他的行蹤。

有些矛盾可以用性來調和,有些不可以。

最後二人臉面上都過不去。章郁雲用一種可有可無的打量目光朝她,他說今晚他不該來的,是他自己情緒不好。看得出來,樂小姐工作也不順心。

這個局面,再執拗下去,保不齊說些傷情分的話。

章郁雲,你說實話,有沒有喜歡過我?

外人看來體面光鮮的章先生,也許會眷戀你。這種眷戀,像花木依附雨水,像旅者順從鐵軌,也像口.欲期的孩子找尋安全。其實角色換一下,樂小姐對他,也是如此。

大抵女人沒有男人那樣冷情,兩清罷了。

合拍未必投契。樂小姐是個頂驕傲的人,這個時候他無聲無息的沉默,已經不需要任何出口的答案。

他是個極為有教養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樂小姐發現,愛恨真在一瞬間,從前她愛他這樣的社交品質,如今又尤為地憎恨。

假惺惺到極致。

“不喜歡或是沒愛過是不是可以叫你少些薄情寡義感。但真實你就是這樣的人,我就不懂了,你們章家是什麽矜貴上天的人家,為什麽我一番心意會遭來你爺爺一頓白眼。”

“章郁雲,你爺爺不滿意我,你就打算斷舍離了,是不是?”

“你們大戶人家就是這麽挑挑揀揀人的對不對!”

我知道娛樂圈染缸一般的地方,你爺爺瞧不上。打量你那個後媽就知道了,有點眉眼見識的,誰不明白,你将來要接你爺爺的班的。

為了個床笫伴侶,惹老爺子不痛快太不值當了。

能做你章太太的女人自然有。但絕不是我這樣的,話又說回來,也許我也無福消受。

想想你母親……

樂小姐不知從哪聽來的半路話,嘴一禿嚕,想懊悔的時候已經晚了,章郁雲讓她別停,我母親如何?

他坐在沙發上,只喝了半杯酒,卻一臉陰晴不定。

對面的人哪還敢說什麽,

豈料他不答應了。

“說!”他厲聲勒令她。既然已經拂到他逆鱗了,也不怕不好看了,“是。我的結婚對象自然需要爺爺點頭。又為什麽不能他點頭,退一萬步講,即便他不同意,我真想娶,他能奈我何?所以,明白了嘛?不是他不滿意你,是我不想……”

“章郁雲,你混蛋。”

“你們章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親就是花心公子哥,父母之命娶了你母親,呵……有什麽好下場,你母親的死,外界有人傳是自殺,是自殺對不對?因為和你父親感情不睦,因為你母親兄妹……”

沙發上的人忽地向前一探身,拿手鉗住了她的下巴。像是叫她閉嘴,又像是朝她近一些,端詳這張漂亮畫皮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比如隔岸觀火的惡意。

“……”想說什麽,終究氣急敗壞地撒開了手。

幾案上有他喝剩的酒,他抄起喝完,又盡數吐回杯子裏。

拿酒漱完口,冷漠起身,口頭朝她正色,“我想,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

和樂小姐分道揚镳的同時,他連夜知會方秘書,

現有的司機,明日不用來接我了。

方秘書還在家裏輔導女兒彈鋼琴呢,大晚上地,聽到老板來這茬,有點拿不準他的意思,

“不用來接的意思是?”

“就是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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