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午夜飛行(2)
章郁雲問梁京,你這零錢包裏多少錢?
梁京知道他要笑話她,老實告訴他,四百五十塊。
“你四百五十塊,和我挺腰子吵這麽久?”
“……”梁京仰着頭,認真問他,“那四百五十塊的花瓶是真不配裝章先生的那些花嗎?”
“我餓了,吃什麽?”快快打住這個話題罷,章郁雲說放過那束花,不要它也罷,讨論讨論人生大事,
比如今晚吃什麽。
梁京雖說在梁家身份不體面,拿不上臺面,但總歸在老太太身邊嬌滴滴養了這些個年,她們身邊又有個住家老保姆一直跟随。
想也想到,這老幺姑娘做不來什麽家務事的,更別提下廚房。
果不其然,二小姐說,叫外賣吧,拿她這四百五十塊。
她是真的跟誰學誰,如今拐着彎噎人的本事見漲。
章郁雲橫她一眼,
“您又不同意?”
“圓圓,我說過和我貧嘴沒好下場的。”章郁雲覺得心就像那北風刮破的窗戶紙,他料不準,哪個風頭緊一點,那紙豁開個大窟窿,然後屋子裏就沒個樣子能瞧了。
“那出去吃!”梁京小聲嘀咕,這不算貧嘴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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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二人就這麽在堂屋中間站着,面面相觑。
良久,章郁雲發言,
“唔,我提前為我以後的日子哀悼一秒鐘。”
說罷,章某人洗手作羹湯了。
因為他一不接受外賣,二不想出去吃。
廚房裏所有的吃食、飲料、水果、酒水都是方秘書叫人配好的。
章郁雲揭開冰箱,揀冷鮮裏的鮮貨開始吃。
他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想好他要做的快手菜:
奶油青口貝
油麥菜
白灼基圍蝦
又對梁京補充,如果你想吃肉的話,可以再解凍塊牛排。
不會做飯的人猛搖頭,夠了,一切聽輸出的。
這麽個窄仄的小廚房,被章郁雲一聲令下,追加了幾百萬的維修改建費用,再來裝修費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梁京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商務穿着,但在這精致玲珑的廚房裏,毫不違和。
上次在籠沙公館見識過他在廚房料理臺邊的游刃有餘,眼下加深印象。梁京除了幫章郁雲剝了幾個蒜,別無參與。
他利索地切着洋蔥、胡蘿蔔、蒜末,還有迷疊香……
配料先下去翻炒,黃油煸出的洋蔥、蒜末味道很香,下青口貝,再淋白葡萄酒,酒精揮發那一刻鍋上騰起了漂亮的藍色火焰。
章郁雲握着鍋把手,從容地掂了下平底鍋,再側首去吹那焰火。
等他把迷疊香段下進去的時候,梁京耐不住了,她必須開口,“很難想象,你會做菜。”
“難嗎?”
最後,章郁雲把鮮奶油調進煮開口的青口裏去,等待收汁關火的半分鐘裏,他解釋,一來留學的時候逼出來的,二來,我家是開館子的。
“拂雲樓那裏定期要去試新菜的,見得多,不會也會了。”
“您還是天賦型的啊,我就是看一百次,真上手也絕對會抓瞎。”梁京也不是想奉承他,實話實說。
“嗯,我喝得那碗鹹湯足以證明。”
他還記着呢。梁京有點難為情,章郁雲瞥一眼她,小姑娘不想和他對視,就轉身找點事來做,比如摳那電蒸箱上的塑料膜紙。
廚房裏有油煙,他沒趕她出去,只是把油煙機的抽力調高了一級。
吃飯的時候,章郁雲關照梁京,青口貝的湯可以留着,如果他明晚不回來,梁京可以用湯自己做意面吃。
“會嗎?”
他喝的白葡萄酒,梁京喝得冰可樂。
“勉強會吧,或者我可以煮方便面。”
“……你就三兩出息,不能再多了。”某人嚴正批評她。
梁京在吃他煮的青口,味道不能用很不錯來形容,因為可能他出生就背着個拂雲樓的招牌buff,所以章先生的手藝就是足夠水準。
很玄妙的存在感。
她認真告訴他,“因為我不喜歡吃意面。”
章郁雲盯着她看,梁京生怕他不相信,“是真的。”
“還有呢,還不喜歡吃什麽?”
梁京作思考狀,“內髒的東西,尤其鵝肝,超級不喜歡吃。那次三哥帶我去吃法料……”
“關我屁事。”章郁雲打斷了她,因為有人亂彈琴。
堂屋裏這張方桌是柳木的,經年泡水都不會壞,上好的木頭甚至還要靠水來養,防腐防黴防翹曲。
梁京坐在朝東的西邊,章郁雲坐在朝南的北面。院子裏有東南風刮過,穿堂到北窗去,好短暫的涼爽。
也捎走了一時間的言語囹圄。
梁京再次開口,“就是遇到你和蘭舟的那次。”
籠沙公館裏就一家法料店,都是要提前一個月訂位的,章郁雲說,沈醫生有心了。
梁京辯白道:“說鵝肝呢,我只是想說我不喜歡吃鵝肝。”太小氣了,提都不能提。
某人無痕剜一眼。
餐具全是章郁雲帶過來的,一套青花白瓷中式套裝碗盤碟,梁京最愛其中兩只鬥笠碗,章郁雲說,那是吃面用的。
她硬要拿來裝米飯。
是真心賞心悅目,她邊吃邊拿手機拍照。
青花碗擱在烏漆的桌面上,濾鏡一布,好看極了。
她拍完發微博,再繼續吃飯的時候,發現米飯上被擱了兩顆蝦,剝好的。
她目光投向坐北朝南的某人時,他正抽紙巾揩手,“吃飯。”
聲音冷漠且不容置疑。明明很溫和的行徑,偏偏被他生拗成了比開會還要不近人情。
梁京乖順地聽從他,聽從他的話,吃飯,也吃了他剝的兩顆蝦。
章郁雲吃東西很細致,可能教養作祟,總之比梁京見到的其他男人多些矜氣,細嚼慢咽,用得也很少。
梁京跟他比,像個人工吃飯機器。
她如是這樣跟他吐槽,
章郁雲打趣她:“你年輕,就該多吃點。
記住我們老人家的話,還能長肉,那是福氣。”
扒飯碗的人:“……”
章郁雲:“我說的不對?”
梁京:“老人家?”說的什麽鬼。
主位上的某人徹底丢開碗筷和酒杯,微微挑眉:“我不老嗎?”
“老得過我奶奶嗎?”梁京沒好氣。
“我不和她比,我和你比啊!”
有人聞言去,不耐地去晃手裏的玻璃杯,擱了冰塊的可樂,往外飄着甜絲絲的味道,漂浮的冰也剩下一小個一小個地,晃蕩地杯身,碰壁叮當響。(注1)
“圓圓?”他不依不饒問她的答案。
夠了。
梁京見他吃完了,自覺提議去洗碗。
章郁雲在她腦後補笑,“小心我的碗。”
那束紅玫瑰最後被養在院子裏的洗手臺盆裏,花枝浸在水裏,骨朵枕在邊沿上,不倫不類,醒目鮮豔。
梁京自告奮勇去洗碗,章郁雲樂得解放雙手,他撈把椅子,坐在院子裏,用手機回複郵件,沒多久接起了電話。
這通電話打了将近四十分鐘的時長。
章先生一邊講公事一邊給藤本月季花架上攀爬的花枝全澆了遍水,
也把旁邊花盆子裏鳳仙花的枯花萎葉全摘掉了。
而那頭,梁京洗完碗,也洗完澡。
她從一室氤氲裏走出來,是洗完澡沒錯,長發半濕半幹狀。但姑娘依舊穿得齊齊整整的,完全不是洗過澡要睡覺的樣子。
院子裏,章郁雲捏着手機,望着她,也問她:“你是要去上班嗎?”
“……”梁京很尴尬,這個房子就一個洗手間,還離房間那麽遠,要從院子裏經過,她不好意思穿個睡裙,晃這麽長的路呀。
主要她的睡裙太短了!她這麽多年,家裏沒有過男士共屋檐需要避嫌的意識。
但凡父親兄長與她一起生活過,也許此刻她也不會這麽拘謹。
“那個,我洗好了,衛生間你可以用了。”
“……”
民巷裏多流浪貓,他們站在院子裏有一搭沒一搭,梁京心神本就有點跳躍,
一個黑色的影子跳上了牆頭,清淩淩月色之下,那東西在院牆上悠哉地邁步,梁京吓了一跳。
轉身就鑽進了身後的廚房。
章郁雲被她一驚一乍地本能地跟過去,拿手格門。
“幹什麽?”他不肯她關門。
“……”有鬼!她不敢開口。
“只有我!”他猜中了她的心思。
外面的人幾乎從門縫裏擠了進去,挨她身邊時,那熟悉的桃子味體乳香氣又飄蕩在鼻息間了。
“是只貓。”
她果真心裏還是有餘悸。
章郁雲無聲來擁她,用耳邊輕柔的厮磨來化解她的戾氣。
半幹的長發像綿柔有溫度的海藻鋪陳在他們彼此的肌膚間,章郁雲拿手去挑開她的頭發時,聽到懷裏低低的人說,“對不起。”
梁京覺得自己神經兮兮的,吓到他了,如果可以,她想在他面前一直是乖順美好的。
章郁雲的手指埋進她的發絲裏去,用掌心托着她的後腦勺,淡淡打趣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我還是喜歡和我頂嘴的圓圓。”
梁京聽去後,即刻萬般委屈地要掉眼淚。
章郁雲拿食指對着她,命令她憋回去,“哭就完蛋了,你信不信!”
信不信且不說,門樓外有人篤篤敲門。
旋即有人出聲,是巷子對過的鄰居。
章郁雲開門應酬,
對方知道12號重新搬進人家了,對門對過的,來問候一下。
這人四五十歲的樣子,和梁家當初租賃房子一樣的出發,房子是他父親賃的,如今老爺子早就去了,住慣的老家私,李先生也舍不得易主。
就前些年又續租了下來,以後守在這裏養老也不錯。他還記得圓圓,說小娘魚搬走的時候才十來歲,如今是,回來了?
“你奶奶身體還好吧?”
梁京急急點頭,“是,她挺好的。謝謝您。”剛才沒掉得下來的淚,被突來造訪的人情味招惹了下來。
梁京覺得有些失禮,微微沖李先生颔首,躲回房間裏去哭了。
章郁雲替她圓場,“好多年沒回來,有點怕生。”
他要請李先生進來喝茶,對方謝拒了,“就是來打聲招呼,不打擾了。你們搬回來,我們也熱鬧些,今後有什麽事,常來常往。”
對方匆匆來,匆匆去了。
但這樣的人情味,別說梁京憶往的情緒有些難招架,章郁雲都跟着有點吃心了。
他再去梁京房間看她時,說搬回來是對的,“不行,把你奶奶她們也接回來吧。”
“可以嗎?”床頭的人哭皺了好幾團紙巾,抽抽噎噎地看着他。
章郁雲一手捏一只香槟杯,“為什麽不可以?”
再說,“你如果不再有任何包袱了,就叫奶奶也再住回來,我走就是了,我反正對你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章郁雲遞酒杯給她,說這個你可以喝一點,舒緩下情緒。
梁京沒去接他的酒,只稍稍仰着頭,紅着眼睛看章郁雲,平靜且篤定地告訴他,“你不是。”
“什麽?”
“不是可有可無的。謝謝你,章郁雲,是真心的,謝謝你陪我來這裏,我和奶奶也是這麽說的。”她其實更想直白地告訴他,她很愛很愛奶奶,也同樣想,很愛很愛你。
很奇怪的感覺。盡管章郁雲和樂小姐對峙的時候,傲慢地自白,說喜歡梁京和喜歡別的女人沒什麽區別,無非是風月的距離一點點縮減,最務實的飲食男女罷了。
但他必須承認,梁京到底年紀淺,她太幹淨直白了,處理自己的情緒、寄托,都太直球。
她所有的孤勇與畏縮,都是她這個年歲情有可原的,尤其她寄托在沒有父母的家庭裏。
章郁雲打她回來的第一眼就有強烈的區別欲,把她與別人區別開來的意識,無論男女,很直觀地一刀切,一邊是所有人,一邊是孤零零的她。
他說不上來,一開始待她好,是男人的念頭,還是對于自己遺失的彌補。
因為他們很像,可是圓圓更苦些。
他舍不得另一個自己這麽挨清苦。
她于他,像件禮物。擱在這棟小樓裏,更有極為強烈的念頭:想拆開她,觀賞她,乃至據有她,最後,收藏她。
二人默契地沉默許久,章郁雲再遞香槟杯給她,後者對于要和章郁雲一起完完整整度過一個夜晚,有點懵。
懵地就這麽直勾勾看着他,至于下文會有什麽,她全不在乎。
床前的人見她遲遲不肯接酒杯,幹脆手裏兩杯酒摻到一杯裏,滿飲一口,去喂梁京。
香槟一點點被渡到梁京的口裏,她被他牢牢地鉗着,唯一地本能只有去咕咚咕咚地咽。
酒咽盡了。梁京才後知後覺起了酒瘾,她還在他的舌尖找什麽,銜住他,嗚咽纏綿。
欺身的人,最後手一松,由着香槟杯滾到地板上去。
狠狠地教她,如何纏住一個人氣息,如何銜住她,如何去往她靈魂的喉口。
“圓圓,輕松點。”
“哭也好,喊也好,都可以,我陪着你。”他本來就是來陪她渡過難關的。
“我怕我睡不着。”也怕夜裏失控吓到他。
“我看着你睡。”他俯首看着她,撫她的鬓發。
章郁雲總有辦法叫梁京相信,他在試圖叫她精神降落,或是栖息。
被激勵到的梁京緩緩從床邊站起來,去雙手環他的腰,挨他氣息近一點。這是她的本能,本能地想抱抱他,也無聲地求他,抱抱自己。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這樣懈怠形容地仰首看着章郁雲,一雙瑩瑩的眼睛,太汲取他的定力與自尊了。
像只成精的貓。他想聽她叫喚,這念頭在這老房子裏無邊的滋長,他覺得也快被她帶瘋了。
可他不想待她如別人那樣輕易,
外面巷子裏有狗,在吠。
真是糟糕的民間。
章郁雲終究狠心,拿掌心推開了這貓狗打架的第一晚。
他如何叫圓圓明白:
因為梁老太太的威嚴恫吓還在耳邊。
這和緊箍咒一個道理,
猴頭起初一心只有師父、取經。
別無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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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1:碰壁叮當響。
這句原出處是:世間情動,不過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
補出處作者:玄衣朱裳/(扶他檸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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