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山水相逢(1)

重買電影票的錢?

某人意會過來,拿巴掌心拍在她的手,

“我人都是你的了。”

梁京吃不消,“誰稀罕。”快快住嘴罷,她甚至想問他,是上年紀的男人都這麽沒臉沒皮嘛?

“我早說過,女人的話得反着聽,我知道。”他兵來将擋。

說話間,手枕在她床上的一只藍色鯊魚玩偶上,梁京沒辦法他,就宣誓自己的所有權,“你壓扁它了。”

淩晨四點,巷弄裏能聽見垃圾車穿行的聲音。

章郁雲困意全無,他稍稍起身,由着梁京拯救出她的玩偶鯊魚,索性從她床上起來,他要去沖個熱水澡,

“我叫方秘書開了副卡給你,你想買什麽用什麽,自己支配,好嗎?”

“……”梁京揪着鯊魚背上的鳍,“因為我跟你要電影票的錢?”

“當然不是。”

“那是成為章先生女友的例行程序?”

“你是嗎?”章郁雲單手撤掉領帶,重新挨回床邊,促狹地問梁京,“所以,梁二小姐是我的女朋友嘛?”

梁京終究被他欺侮到了。她把手裏的玩偶丢到他臉上去,某人笑着接住,然後并不打算還她了,夾在自己腋下,徑直離開她的房間。

半個小時不到,他重新敲門進她的房間,連玩偶帶人,一同抱了起來。

幾乎碰到回籠覺影子的梁京,被突然的騰空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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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郁雲洗漱後,身上有着幹淨清冽的香波味,尤其能聞到熱風吹幹頭發的香氣,都不是花香調的,是木香調的。

“你幹什麽?”梁京看清他的腳步,隐約猜到他想幹嘛。

是的。章郁雲怪罪她,哦,我老實睡那張架子床,你倒好,你偷偷換了張可可愛愛的單人床。

眼下,她沒事了。“我失眠了。”章郁雲一路抱梁京上樓,二人在木制樓梯上起争執,章郁雲吓唬她,“別亂動,栽下去,我廢了,你也完了!”

他再告訴梁京,“你要知道,正因為你說那床是你奶奶的家私,我才沒扔出去;也正因為你說你小時候睡過,我才願意躺在這上面。”

說着來到二樓,章郁雲拿腳踢門,他抱着梁京、梁京抱着玩偶,二人跌到大床上,章郁雲欺身在上,他拿手來探她的身子,聲音仿佛瞬間分崩瓦解,“圓圓,可別騙我,騙我的話,我現在就吃了你。”

話音起初,梁京還以為章郁雲說的不騙是這張架子床的出處,直到厮鬧出汗,她才後知後覺,他所謂的不騙,是指她的例假。

梁京氣惱,惡狠狠地數落他,真是個生意人,凡事存疑凡事只信自己的耳目。

不。章郁雲說,關鍵時候,自己的耳目都可以棄了,他只信自己的心,随心的本能行事,所以他才願意這麽由着圓圓。

“圓圓,你自己來回答我?是我的女朋友嘛?”

“嗯。”

梁京幾乎本能地給他答案。因為否定的話,身上的吻不會放過她。他俨然調動出她所有的羞恥心,然後一點點吃掉她們,用他的唇舌,

盡數毀滅。

恐懼在忘我面前,毫無立足之地。

梁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厮鬧地一身汗,她求章郁雲停下來,喊不停,索性去扳他的臉,求人總要有個求人的樣子,她喊他,“雲哥哥。”

再問他,我小時候真得這麽喊過你嘛?

當然。

章郁雲捉她的手,牽引她去安撫自己。

梁京着實被他臊到了,她得和他說點什麽,來岔開眼前的一切窘迫,

“章先生,你還記得你的初戀嗎?”他十五歲就出去讀書了,梁京初遇他時才是個奶娃娃,他們真得懸殊太多了。

章郁雲低低喘着氣,輕易看穿姑娘的逃脫心,索性由着她,初戀?他反問出題者,初戀的準則是什麽?

心動然則行動過。梁京答。

“十五歲。遇到圓圓的那年。”他撐手躺在梁京邊上,二人各自平複着氣息,不尴不尬地對視着。

梁京穿着淺色的長睡裙,眼下歸整好了,可就這樣躺在章郁雲深灰色的床單上,也足夠地引人遐思。

章郁雲的初戀是他的同班同學,後來各自出國讀書而分開了,他去了英國,對方去了法國,後者也嫁給了一個法國人,如今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早幾年對方回國探親的時候碰到過一回,還打趣章郁雲,依舊少年時候的臭脾氣,傲嬌到天上去,不把這臭架子收斂收斂,怕是五十歲也找不到伴。

“你怎麽回你的初戀的?”梁京不信他沒話噎人家。

“我跟她說,後悔和她分開了:倘若我一直看着你,你絕不會這麽自暴自棄地由着自己的腰triple 了。”

三倍都不止。簡直就是火柴到法棍的質變。

初戀女士回去當晚就把章郁雲的微信拉黑了。

梁京躺在他的裏側,笑得咯咯地,“所以,單身總是有理由的。”

“聽我的初戀,不生氣嘛?”

梁京搖搖頭,“我覺得這樣無疾無終,但也潇灑無挂的行事及結果很符合章先生的路數。”她為什麽要氣,法律還設定追溯期,更何況感情,章先生從前的事,與我何幹。

“嗯。我算聽出來了,有人在給我下套,高帽子給我一戴,回頭她的什麽沈三哥,沈四哥的,我都不可以追究,從前的事呢!”

“本來就是!”梁京頂嘴。

章郁雲以梁京自己的論證來挾持她,心動然行動過,就算初戀。那麽他倒要問問,圓圓對她三哥,初戀過嘛?

天一點點在朦朦地亮,細聽已經能聽到住戶人家開門的動靜,以及巷弄裏有人走動的腳步與喁喁聲。

梁京躺在這張熟悉的架子床上,她不去回答章郁雲那幼稚的發問,而是告訴他,小時候的記憶又回來了,她仿佛能聞到陳媽做的豆瓣醬的味道,以及,那時候總有人走街賣樟腦丸,圓圓總問奶奶,賣什麽呀,是賣麥芽糖的嘛?

再有就是老師傅沿街吆喝地那句:磨剪子嘞戗菜刀。

崇德巷巷弄北盡頭原先有爿商店。是賣玩具的,一對老夫妻經營的,梁京十二歲去了江北,如今那店早不在了,就連店鋪的市口都改了方向。

梁京告訴章郁雲,所以隔壁的李先生來這裏和我們打招呼,我那一陣好難過,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奶奶,Elaine居然為了我,整整搬離這裏十年。

Elaine是熱愛這片老地段的。這裏藏着爺爺留下來的最後寄托,可她為了我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這裏。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了。

世道變得更艱難世故。Elaine早已沒有能力再買下這裏了。

是因為圓圓,崇德巷被迫荒廢了十年。

“所以,我才叫淮安署你的名。無論如何,還是你們的。”章郁雲聽不得梁京如此沉靜、念舊的聲音,太超脫她年紀的穩妥了,尤其在這老房子裏,總給他錯覺,仿佛她在這裏面,不老不死,青春少艾地活了幾個世紀,甚至更長。

他把她攬到懷裏,唇摩挲着她的臉,心卻久久難平靜,想起什麽,問她,“圓圓,如今字帖還臨嗎?”

這樁事還是聽梁老太太說的,後者說圓圓寫得一手好看的書法。

臨大家的到底有多像?章郁雲好奇極了,他說他最近在接觸的銀行家就是個中高手也是個收藏家。章郁雲在找字帖,也找爺爺參謀過。

他相中懷素的《自敘帖》,手筆是如今圈內盛名的青年書法家馥孫背臨之作。

但那徐先生未必相得中,如果梁京真得臨文征明的那麽出神的話,章郁雲倒想劍走偏鋒一次,

畢竟英雄總是惜英雄的。

真正愛文愛字的,才不計較出處高低。

“我信你奶奶的話,臨幅給我看看?”章郁雲求人也沾沾自喜的口吻,他說,話又說回來,蘭舟說我們倆的字跡很像。

為什麽呢?真的一家人進一家門難道。

可惜圓圓會寫一手好看的小楷和瘦金,我并不會呀。

梁京的思緒一時間放逐到十年前,一時間又被章郁雲拉扯到眉眼之前,他說了許多,梁京只看到他的嘴巴一開一合,……,說到他們倆的字跡很像?

情緒漩渦裏,梁京幾乎本能地告訴他,“因為椅桐一直有模仿二叔的筆跡。”

深咖的窗簾之下,晨曉的光,穿透不進來。

室內只開了臺燈,一束有限的光源還被章郁雲側躺的身型遮掩到許多,梁京其實細究不到他臉上有多少情緒變化。

可他良久的沉默足以說明問題,說明,她的因果吓到他了。

起碼,他不願意聽是這樣的因為。

不偏不倚,她躺在這張床上才有這番話,章郁雲不思量都難。

“你……”

才出口一個字,章郁雲伸手蒙她的眼睛,聲音在她耳邊,安撫的口吻,“好了,睡會兒,好嘛?”

梁京暗湧到浪尖上的心,終究頹唐敗退,他在避諱她提及別人。

這日,終究事與願違。

梁京不知道章郁雲是不是因為她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唐突駭到他了,以至于他們約好的晚場電影,他也失約了。

是夜,她重買到十一點的票。

可是等他到十一點過一刻,章先生也沒有出現。

她沒有一個人看電影的習慣,那太孤獨了。可也沒有即刻就走,怕她等的人來了,再撲空。

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電影院售票對面的等候座位區,

影院裏陸續有散場,正值建國70周年慶,上座率很高,觀影的人一批接一批的進進出出。

熱鬧與她無關,她只想等一個人守約。

其實她大可以去通電話或者編輯條短信問一下對方,來不了或者不想來,她都可以提前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等待。

可她沒有。一來怕打擾他正事,二來,她不敢,不敢提前知道一個不如願的結果。

期間有鄰桌的人問她借紙巾,是兩個男生,梁京沒想多少,從包裏找出一包紙巾遞給他們。

人家用了一張,把剩下的歸還時,梁京說,不要了。

其中挨她近一點的男生,年紀約摸與梁京相仿,“哎,你是候場還是看完了?”

梁京沒答他的話。

對方再出口的話,就直白顯著了,“等男朋友?”

美女依舊無話。

那人好脾氣地笑,“那我要是跟你要微信,也是沒可能了?”

“沒可能還問!”徒然,有話斜進來,是個少年音。

梁京擡眸看,只見走近的少年徑直踢踢梁京邊上人的椅子,“麻煩你起開點,你擋着我和我嬸嬸說話了!”

嬸嬸!

鄰桌兩男生當即沒話、撤了。

因為章蘭舟看上去絕對矜貴難惹的少年郎,衣着光鮮恣意,兩手往褲口袋一插,眉眼裏全寫着,不怕事。

“你不要告訴我,你約了我二叔看電影哦?”章蘭舟趕走了兩個蒼蠅,傲嬌龜毛地俯身來與梁京對視,

“因為我會笑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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