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支穿雲箭破空而來,準準的射入了“鸬鹚”的肩頭,力道之大,帶着他的人徑直向前撲了過去。

幸好衛燕喜反應機敏,在人不受力地撲過來的瞬間已經躲到了邊上。

那人就這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把他給我抓起來,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敢在秦王/府裏裝神弄鬼!”

景昭的聲音随着人砸在地上響了起來。鸬鹚、藍鹇帶着王府的侍衛一擁而上,将地上的人團團圍住。

鹌鹑也在其中,白着臉沖上來就去抓衛燕喜的手。

“姐姐,你有沒有受傷?”她喊着,抓着人上下打量,恨不能把手裏的提燈都貼在人身上,一點一點地檢查,“王爺突然跑了過來,說你可能遇上麻煩了。幸好……幸好……”

“我沒事。你怎麽樣?那些人有沒有對你們動手?”衛燕喜問道。

鹌鹑臉色一紅,支支吾吾說:“我、我白天吃了好多點心,吃太飽了夜裏就只碰了一小口晚飯。”她拿手比了比,“就這麽點兒,所以迷藥沒一會就過去了。”

這大概真的就是傻人有傻福。

衛燕喜松了口氣,拉着鹌鹑一道去看被人從地上扒拉起來的假鸬鹚。

“讓開。”

景昭走上前,圍成圈的侍衛立即讓出一個口子,還有人舉着燈貼近那人,好叫他能看得清清楚楚。

“撕開他臉上的□□。”景昭說道,一面看向衛燕喜,“你先回去。”

“我想看看是誰。”衛燕喜搖頭。

景昭有些不贊同,只是看了看她,點下了頭。

假鸬鹚的臉上果然有一張□□。

幾個侍衛把人架住,提着燈照了很久,這才從他耳側發現了一小條縫隙。然後揪着那條縫隙,一點一點把面具撕扯了下來。

鸬鹚是武将,生得英武,但□□下的臉,是出人意料的娟秀清麗。

看清楚那張臉後,衛燕喜倒吸了口氣。

“白練?”景昭問,“還是該叫你婉婉?”

“你說呢,秦王。”白練龇牙。

“那就叫白練吧。”景昭點點頭。

雖然是個女人,還是才送進王府不久專門用來伺候王爺的女人,但因為犯了事,侍衛們誰都沒打算輕饒了她。

見她還沖着王爺龇牙,有個侍衛直接把她肩上的箭往深裏插了一下。

白練疼得大叫起來。

衛燕喜雙手冰涼,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看。

“你到底是徐家養的瘦馬,還是、什麽?”

白練嘴唇發抖。

“我和你不一、不一樣。”她說道,“瘦馬算、算什麽、什麽東西……”

“你們當然不一樣。”景昭出聲,直接打斷了白練的話,“你不過是個背着虛假的身份,活在他人世界裏的卑微者。她與人相處,靠真心,靠善意,這些絕不是你能比的。畢竟,你連一起長大的小姐妹也能毫不猶豫的下手。”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衛燕喜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是什麽……意思?”

她有些遲疑,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太平和鹧鸪……”

“是她動的手。”

“太平之所以會對鹧鸪下藥,是受了白練言語上的蠱惑。那些藥粉憑太平自己的能耐,是不可能從外面買回來的,這裏頭還有她的一份功勞。而我們之所以能那麽順利地揪出太平,也是白練故意讓太平漏出了馬腳。”

“一石二鳥,這個計謀倒是挺好。”

景昭垂眸,“不過我很好奇,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小姐妹麽,你怎麽會想到要對她們動手?你就不怕多此一舉,提早暴露了自己?”

“多此一舉?!”白練冷笑,“一起長大又怎樣,她們天生就是用來伺候男人的。礙事,只會礙事,她們只會礙事!”

衛燕喜心中暗嘆:“所以,你發覺我躲在地下暗室裏,你第一反應不是蒙騙我,從暗室裏拿走一些可能對你……比較重要的東西,反而是想着先把我騙出去,找個地方殺了我,也是因為我……很礙事?”

白練不說話,臉上的神情寫滿了不以為然。

想到從揚州到北地麟州的這一路,衛燕喜不得不感嘆,面前的這個小姑娘,真的是個十分有本事的僞裝者。

她裝出了滿腹經綸,裝出了自負清高,也裝出了和太平鹧鸪之間的姊妹情深。

最後剖開一切,只有一顆漆黑的心肝。

“把人押下去好好看着,我要親自審她。”景昭走上前,不動聲色地拍了拍衛燕喜的背,低聲道,“好好休息。”

衛燕喜應了是,可回到正院,等鹌鹑打着哈欠回屋休息,她還是沒忍住,一個人提着燈回了她們剛來時住的那個院子。

這個院子并不大,可時過境遷,東屋的人接二連三的出了事,到現在空蕩蕩的,已經沒了人氣,院子竟跟着讓人覺得寬敞寂寥了起來。

她在院子裏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酸了,這才回到西屋,推開正對着東屋的窗子坐下。

風吹過院子裏的樹,發出飒飒的聲音。

衛燕喜低下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然後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為什麽不回去休息?”

景昭提着燈走近。

衛燕喜擡頭:“想……來看看。”

她緊了緊手,問,“王爺,白練交代了嗎?”

“沒有。”景昭坐下,肩膀碰着肩膀,把身上的溫度也傳遞到了她的身上。

“她很保護背後的那個人,無論用什麽辦法,她都不肯老實交代是誰把她安插進徐家的。不過她不說,我也猜得到是誰。”

“是誰?”

衛燕喜下意識問道。

景昭不說話。

衛燕喜垂眸:“王爺不方便說,我就不問了。”

“如果出府,除了做買賣生意養活自己,你還想做什麽?”

話題突然跳躍到了另一個方面,衛燕喜有些怔愣,想了想,答道:“找姐姐。”

“姐姐?”

“嗯……”那是小燕喜直到死都沒有忘掉的事,“我有個同父同母的姐姐,叫喜鵲。我想找到她,或者知道她的消息也可以。”

她這麽回答,景昭點了點頭:“你姐姐對你好麽?”

“很好。小時候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姐姐就背着我去地裏揀野果子吃。鄉下的山間地頭,一年四季都有很多東西可以果腹。野菜、野果,如果運氣好,還能撿到撞樹或者自己摔死的兔子、山雞。”

“後來呢?”

“後來……爹娶了新婦,我們姐妹就有了後娘。有後娘就有後爹,後來生的弟弟是個壞脾氣,愛欺負人,姐姐為了我被弟弟砸破了頭,好不容易救回來,家裏更窮了。”

“于是你們姐妹倆就被賣了。”

衛燕喜點頭。

瘦馬的日子從來都是辛苦的。

對于小燕喜來說,能和姐姐在一起,哪怕吃糠受苦都是十分幸福的生活。而入了孫家,饒是孫媽媽給了幾分母女情,但又能值多少錢?

她拼了命的做到最好,和玉芙吵吵鬧鬧磕磕絆絆,都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離開孫家,獲得另一種意義上的幸福。

然後……她要去找姐姐。

“我記得你說過,你姐姐叫喜鵲?”景昭想了想問道。

衛燕喜點頭:“對。喜鵲,她叫衛喜鵲。”

她說完話,擡起眼簾看他,發現他面色有些沉郁,“王爺問這個做什麽?”

“只是想起了先帝。”景昭撚了撚指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我出生之後,母後身體敗壞,是身為長兄的先帝照顧我。和你一樣,有兄長在,我可以安心地撒歡。前幾年,先帝駕崩,我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血緣相同的人沒了。”

衛燕喜張了張嘴。

她想說,同父同母的先帝駕崩了,燕京總還有皇室宗親在,更何況不是還有登基的小皇帝,多少也得喊他一聲“叔父”。

話到嘴邊,想到張仆說過,景昭是被禁足在了封地,于是頓時回過味來,乖巧地沉默。

“行了,回去睡覺。”景昭站起身來,伸手要去拉衛燕喜,“再過一會天都要亮了。”

衛燕喜聽話地跟着站起來:“王爺準備怎麽處置白練?”

景昭随口道:“她是探子,又有功夫在身,和太平的情況不一樣。這個人,不能留……”

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張仆邁着步子走到了西屋門前。景昭随即停了話,看向張仆。

張仆低聲道:“白練要見燕喜姑娘。”

“見燕喜?”景昭不經意地瞥了眼衛燕喜,目光觸及她的呆愣,向張仆問道:“她想做什麽?”

張仆說:“想來是要和燕喜姑娘說幾句話。”

主仆倆一齊看向衛燕喜。

衛燕喜沉默了會,搖頭:“王爺,我和她沒什麽能說的。”

她說不去,就是不去。

倆人的關系從來沒有說親近過,更不提之間還有間隙。這時候提出要見她,誰知道白練又生出了什麽鬼主意,或者是想要挑撥離間做點什麽事。

叫人意外的是。

翌日天明,看守白練的幾個侍衛白着臉,慌裏慌張地跪在了門外。

鸬鹚同樣臉色難看,愧疚地單膝跪地,抱拳道:“王爺,白練撞牆自盡了。”

彼時正在侍奉景昭穿衣的衛燕喜手上一抖,差點将剛捧上手的玉腰帶掉在了地上。

景昭垂眼:“她還是怎麽都不肯交代?”

“是。嚴刑拷打,威逼利誘全都試過了,她仍是不肯交待。”

“不交代也行,”景昭伸展手臂,看着衛燕喜為自己穿戴好腰帶,“找個不起眼的地方葬了。好歹是從秦王/府出去的。”

他這麽吩咐,衛燕喜忍不住擡頭看他兩眼。

景昭注意到她的打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外人不知她的身份,只知道是秦王/府死了人。人都死了,沒必要在死人身上發洩什麽……”

景昭這話還沒說完,就被鸬鹚給打斷了:“王爺,白練死前說了兩個字。”

“是什麽?”景昭不甚情願地收回手。

“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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