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煙花
徐恪進了家中前庭,從馬上滑下,噼裏啪啦将自己帽上身上的雪一陣撲打。
小厮忙上來牽了馬去,他踏上廊子,一路穿過花園繞到內室。
幾個插花戴朵妖紅慘綠的家妓正圍爐說話,見到他都笑起來:“郎君至矣!”
這個說:“我嘴上新塗的香浸胭脂,郎君吃不吃啊?”那個道:“不如我們像傳奇裏寫得一樣,圍個圈兒把郎君光溜溜圈在裏頭,號曰妓圍,郎君冷了,願意在誰懷中取暖,就在誰懷中取暖,如何?”
衆妓哄然大笑,徐恪嘟嘟囔囔罵了一句,自顧仍往內走。金碧山水屏風掩映着的一支紅燭下,尉遲媚川正拿着一支筆蹙眉思索什麽。
徐恪哀嘆一聲對面坐下:“我看還是做女人好,天塌了只要躲在屋頂下頭享福就行。我這下是要完了。”
媚川頭也不擡,只拿鼻孔冷笑一聲:“忙什麽?是要完了。你父親四處打點的銀錢都打了水漂,你兩個哥哥都置身事外,毫不幫點,你如今無職,拿着族裏一點家用坐吃山空。将來典屋鬻妻的日子都有!你可別耽誤了我。”
徐恪也不介意,探頭往她手中一瞧:“呵!看起賬本子來了!不愧是尉遲家出來的,做娼妓也與人兩樣些。我眼光不錯!”
話音剛落,媚川秀麗的小臉已挂下來,徐恪自知又惹惱了她,正欲撮哄兩句,卻看燭光之下,那頸項香膩雪白,不由伸手摩挲。媚川“啪”打掉他的手,起身便走。
“走罷,橫豎也沒幾眼見得了。今兒飛來橫禍,聖上忽然想起我,把我叫進大內,讓我到蜀州勸降去。”
媚川猛地站住回身:“蜀州?勸誰?!”
徐恪苦着臉道:“還有誰?那不要命的韋晟啊!”他撓撓頭又氣苦道:“聖谕說,要我轉告韋晟,只要他交出一個人就既往不咎。屆時不但保他韋家軍平安,還要厚賜軍糧軍備,又說什麽了解将軍之抱負,讓他往蜀北戍邊去,休息十年後,收複扶餘松州。你想啊,韋晟是什麽人,殺人不眨眼,我叛了他,現在又送回去,他不砍我的頭挂在城牆上才怪!”
媚川隐忍着心內驚濤駭浪,音調微顫:“聖人要韋晟交出什麽人?”
“尉遲熾繁!”
呵,果然。媚川竭力穩定了一下。“你準備什麽時候去?”
徐恪聞言跳起老高:“誰要去?我瘋了嗎?韋晟為人剛硬如鐵,多半寧可自殺也不會投降,何況要他的女人!我已經告訴我老子,讓他去求兵部侍郎上谏攻城。本來嘛,這蜀州圍了多久了?若是強攻,無非死些人,早就攻下了。韋晟氣數已盡啦,誰讓他跑到松州把戰線拉那麽長呢?如今吐蕃人牽制他的兵,郭孝義圍着他的人,就好比一只老虎已經被掐住喉嚨,再補一刀不就好了嗎?幹嗎把我送到虎吻裏挨一下,多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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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媚川咬牙道:“是,韋晟是虎,而你,連條狗都不如!”說罷轉身欲去,卻被徐恪扯住了紅绫泥金披子,一個踉跄險些摔倒,人已被他從身後摟住。
就着擱紅燭的小幾,徐恪一面大動,一面誕臉笑道:“嬌嬌,真是疼不夠你……萬一聖人還是要我去送死,我可得疼夠本兒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媚川光潔的額角一下一下撞在燭臺上,絲發散了滿幾,屏風外忽然爆發一陣□□尖笑。燭光映在她眼中,幽冷破碎。
無職無差,徐恪照例睡到廚房開午飯才起床。剛坐起,就見媚川豐容靓飾站在床前,不由嬉笑着去拉她。
尉遲媚川肅容退後一步:“恭喜校尉。”
徐恪一愣,不悅道:“什麽校尉。喜從何來?”
媚川淡淡笑道:“事成之後,恐怕區區五品校尉都不在郎君眼中了。”
徐恪哼一聲也便嬉笑起來:“真有這等好事,我就休了那在京郊別院侍奉老母的榆木夫人,奉你為正室。”
媚川立即道:“一言為定。你聽着,我要你去蜀州。”她将玉指按上徐恪正欲反駁的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不必你出面,勸降韋晟的事,我去。你需要做的,一是給我準備一種無色無味,飲之便筋酥骨軟武力全無的藥,二是要一具穿着明光铠的屍體。然後,就等着升官發財吧。”
徐恪聽了半晌,方猶疑道:“你若失手了,又當如何?”
媚川冷笑道:“那也無非死個家妓罷了,徐郎很在意麽?”徐恪此刻方打心裏笑出來:“還是成功好,不然,我上哪兒尋你這樣腰軟腿柔的絕色呢?”
天色漸晚,外頭又散散飄起雪花兒,阿愚把最後一點炭屑集到一起籠上火,端到尉遲熾繁房裏。
“娘子還在寫什麽?這麽冷,手不打飚兒麽?”她走上前放下火盆。
熾繁微微一笑:“放到你們房裏吧,阿園小,受不得冷,我不要緊的。”說着側過臉拿帕子捂嘴咳嗽起來。
阿愚看那紅箋,七個七個字的寫了不少,嘆口氣道:“我是真沒法兒了,你這些字兒呀畫兒的不少換錢,可現在拿着金元寶也沒處買炭米去呀!聽說是幾家絕戶米炭行合夥捂着這些救命的東西,要大發最後一筆財呢。哼,說不好這城什麽時候就破了,柴米湧進來,看他們怎麽發財!”
熾繁點點頭笑道:“小時候閨塾裏老先生教過個成語,叫米珠薪桂,就說一顆米一枝柴都像珍珠桂木那麽寶貴。我便說,那怕什麽,就用我梳妝盒裏的珍珠去換米好了,也夠吃好一陣兒的。天罰無知,果然我有今天。只是帶累了你們。”
阿愚拿火鉗把炭灰埋厚些,好讓炭多燃一會兒:“米珠什麽貴?……你們這些文雅人,倒是再倒黴的事兒都能說得挺好聽。對了,韋節度使今兒又來了,我瞧着,沒有要走的意思。你不出去看看麽?”
熾繁走到她在錦江邊枇杷巷裏租賃的小院外時,迎面撞上微雪裏的韋晟,青松樣站着,目光灼烈:“我知道你會來。”
數十名軍曹不遠不近地肅立着,直如泥雕木塑,入眼不見,充耳不聞。
熾繁微惱道:“你這樣我怎能不來?”
韋晟笑指指柴門邊道:“斷糧了?瞧這是什麽?”
熾繁聞言看時,卻是一大袋木炭與兩包白米。不由問道:“你搶了城中那些商人?”
韋晟揚揚眉毛:“我的人拼死拼活替他們守城,他們卻囤積居奇,活膩歪了。”
熾繁吸口冷風道:“你把他們……”“一條繩倆螞蚱,都挂在城牆上了。”韋晟無所謂地說。
“你……”熾繁氣得轉身便走,被他大手一拉險些拽回到他懷裏,忙站定了:“你知不知道這城裏多少人人心思變?你這樣只會越來越危險。我看倒不如算了,新帝未必要你死,何必這樣死守。”
熾繁一口氣說完,半晌不見動靜,只當他惱了,擡眼看時,卻見韋晟眼中的熱烈,濃的化不開。她最怕看到他這樣,她無以為報,不由往後退一步。
韋晟看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你擔心我?”不等她開口,他又繼續道:“廢太子也好,李玦這個明信聖人也好,他們都想用我,又都忌憚我,他們最想的是用完我再殺了我。所有人都以為我要失敗,你也這樣以為麽?你怕城破時,亂軍撲入,将你納為戰利品麽?”
雪袅袅下大了,蜀地的雪雖積不住,卻濕冷無比,熾繁不由打了個寒噤。她哆哆嗦嗦笑道:“我更怕節度使搶了我做小妾,又為表示愛兵如子,将我的肉剁了分給将士們吃。”
韋晟仰面大笑起來,雙目如星辰,笑聲在江面久久回蕩:“不,不做小妾。就在今夜,我韋晟,雲麾将軍,要在将軍府中迎娶夫人。你若願意,你就前來。”
說罷他忽然用手握住熾繁的雙肩猛地将她扳轉過身,又輕輕向她背上一推:“去吧!不要回頭!回去好好想想。我在府中張燈結彩,等着你。”
這時城外傳來整齊劃一的畫角,嗚——熾繁被他推着,腳不由自主就邁回到柴扉裏去,走過枇杷花下,“砰”的一聲,南邊天空亮了,是用來照亮戰壕的煙火。
夜來了,熾繁坐在窗前,阿愚喜孜孜籠了一大盆炭火和阿園擠在一堆烤着。“長命呢?他今晚怎麽不見?”熾繁想起來問。
阿愚皺鼻嗅嗅空氣裏的番薯香味兒:“誰知道鑽哪去了——方才我出去取炭米,節度使讓我給你找紅衣裳穿。你跟他說什麽啦?那傻子很歡喜的樣子。”
自從韋晟常來之後,軍儀在阿愚這裏大打折扣,已被歸為傻子一類。熾繁想起他方才明朗的笑容,真的像孩子樣赤誠。假如沒有寧王,假如一開始就遇見他,那也許一切都會不同,甚至不會有這場戰争……
“姐姐要穿紅衣裳?那今晚是要做新娘了嗎?”阿園忽然說。
阿愚一呆,把快到嘴番薯都忘了:“早先我覺得芸夫人說得對,你應該随了節度使。可現在……還是等不打仗了再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哪。”
熾繁有些焦躁地望向窗外,燭火光映處雪又急又密:“我不知道——阿愚,不知怎麽,我心裏慌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麽不好看麽。。都不收藏,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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