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民國篇【三】

鐘蘇兩家世代經商,那時的布匹生意也是做的紅火,後來生活水平漸漸提升,人們又喜好上了絲綢這種洋物,再後來,布匹生意做的人越來越多,花樣百出的也跟着越來越多,老祖宗傳承下來的老玩物也就不怎麽入得了當代年輕人的眼。

鐘雲是個出了名的老頑固,執意老祖宗的東西,直到後來,只能靠着老牌子繼續做着布匹生意。但蘇家到了這一代,卻反而貪了心,不甘這茍延殘喘的生活,之後與鐘家的合作,便常常會出現生意上的小争執。

說來也奇怪,蘇家也是個世代經商的世家,但到了蘇泰鴻這一代,下面的幾個兒子,卻沒一個打算經手的意思,個個滿懷着為國打仗的心思。

就比如當初處于叛逆期離家出走滿懷一顆司令心的蘇星睿,蘇家的大少爺,但人家沒過幾年,還真就拎着一個司令的官站在了他爹面前,但不知道是打仗打傻了還是歲月經歷帶走了稚嫩時的面貌,蘇星睿回來時,那少年時常挂在嘴邊的笑容不見了,整個人顯得冰冷不近人情,尤其是在他母親為他親自選親事之時,更是極力反對與冷暴力。

後來,誰也不知道蘇家女主人阮青用了什麽法子讓性格大變的蘇星睿娶了韋家二小姐韋千柔,有人說是阮青用了女人的獨門秘笈,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有人說,蘇星睿這是想開了,還有一種更加離譜的說法便是,蘇星睿心裏有心上人,只是這心上人,死在了戰場上。

但這些,也不過是那些八卦記者,報刊雜志胡編亂造出來的,蘇星睿至始至終從未發表過任何感言。

蘇老爺已然是不指望着大兒子了,但也不能說他就一定會培養起二兒子,因為,二兒子蘇星瀾現如今的做法,比他哥當初更加離譜,與叛逆。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一位家丁跌跌撞撞地匆忙沖進鐘家大院,汗水布滿他的額頭,顧不得去擦,直到安全抵達了鐘家內,才粗喘着大氣擦了擦額頭,嘴裏卻還是一直叨叨着,“不好了,出事了..”

蘇星睿正與簡槐聊的如意,與其說是聊,不如說是相互探虛實力,一個戰場上的老狐貍,一個笑面藏刀的世界BUG,很明顯,當然是簡槐獲勝,不過,簡槐依然繼續陪着這位蘇大少爺演戲。

蘇星睿皺起了眉頭,撇了眼毫不在意的簡槐,才轉頭看向那個已經歇息了差不多的家丁,道:“出什麽事了?”

家丁焦急地簡單概括道:“二少爺...二少爺又被廖長官抓去了。”

蘇星睿緊皺的眉頭忽然松開來,‘又’的字眼就是,不是第一次,而是總是、經常,這已經是半年內的不下七八次被抓進去了,蘇星睿早沒了像第一次聽見這話時的不淡定,反而已經是見慣不慣。

誰讓那個姓廖的是個腦袋溜不來彎子的人,秉公執法,壓根不把他這個別縣司令的話放在耳邊,他就算是去一百回,蘇星瀾也會被抓一百回。

在蘇家人都在為這事商議,準備還是解決一下那個可憐的孩子時,二樓上突然傳來了動靜,沒人注意到,唯坐在一旁默默品茶的簡槐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樓上傳來一陣一陣皮鞋聲,‘啪嗒,啪嗒’不急不躁的慢悠悠走下來的樣子,動作懶散,像是剛睡醒,還瞧不清腳下的階梯。

此人,便是剛睡醒的胡洛白了,只見他扶着樓梯杆,有一步沒一步的下着樓梯,生理性的眼淚布滿眼眶,眼角被揉的發紅,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含含糊糊的說着:“簡槐,我餓了,有沒有吃的,快給我拿點兒。”

此話一出,整個客廳內頓時鴉雀無聲,時間仿佛在胡洛白踩過最後一個階梯踏進客廳的那刻驟然停止,衆人停下手邊的活,停頓住了口邊還未吐出的話,齊刷刷的把頭轉了過來。

忽然,一聲尖叫聲打破了這凝固起來的場面。

蘇星睿又重新皺緊眉頭的看向興奮不已的家妹蘇亦瑤,頭疼的只捏眉心,心嘆着真的是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胡洛白被這滿屋子熟悉的陌生人吓到了,但也只能張大還未合上的嘴巴,轉頭看向毫無動靜的簡槐。

還沒等胡洛白把腦袋裏的線團理個清楚明白,就被猛撲過來的蘇亦瑤吓得直往後踉跄了兩步,然後脖子就被身上這個樹袋熊死死勒住了。

“青提哥哥!”

“松...松手...”

胡洛白艱難的喘着氣,雙手都不敢碰蘇亦瑤一下,一是男女授受不親,二則是,蘇亦瑤還太小,讓他對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女下手,那跟養女兒有什麽區別。

雖然,身體的主人鐘青提也不過才二十歲。

胡洛白的整張臉憋的通紅,用一種求助的眼神巴巴的望着簡槐,心裏卻是把簡槐痛罵了個遍。

沒看見他現在處于為難實際嗎!人民關天竟然還能喝得進去茶。

簡槐捏着杯子,只是手指卻越發的緊,仿佛下一秒這與紫砂壺配套的杯子就會被他捏破似的,他完全無視着胡洛白投過來的目光,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像個毫無存在感的第三者。

“瑤瑤,松手。”蘇星睿的一聲喝令,簡直成了胡洛白的救命稻草,聲音不大,卻十分的威嚴渾厚。

蘇亦瑤先是整個人顫了一下,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了手,白皙的小臉上偷着一抹紅暈,她無禮慣了,這才想起來他的青提哥哥才剛剛大病初醒,于是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及其微小,細細說着:“對不起,我忘記你才剛好了。”

“沒事啦,”胡洛白說,“你們今兒怎麽都來了?還有,你們怎麽知道我醒了?”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簡槐,悄悄遞給了胡洛白一張黑白報紙,胡洛白這才一目了然。

胡洛白還以為,只有在他的那個年代,才會有那些為挖新聞不分黑白晝夜的八卦狗仔呢,着實沒想到,這個年代就已經深造的這麽厲害了。

“我剛剛...聽你們說什麽二少爺什麽的,”胡洛白拿着報紙又看了簡槐一眼,才又把目光轉向了其他人,“蘇星瀾他,怎麽了嗎?”

提起這個,蘇亦瑤的臉上與她大哥并無差異,語氣有些無奈,“二哥他又被抓啦,肯定又是因為帶動同學打什麽抗日救國的旗號,才會被抓的,這都這個月的第二次了。”

說到這裏,蘇亦瑤看了一眼蘇星睿,大哥離家時,她也才九歲,明明離家時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着給她帶糖葫蘆的陽光大男孩,可等回來之後,他們之間,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她的大哥,變得不愛笑也不愛說話了,對嫂子也是不鹹不淡。

胡洛白點點頭,丢下報紙上前走到蘇星睿面前,笑道:“大哥,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家出事的第二天。”這句被蘇亦瑤搶了答,胡洛白看着點頭默認的蘇星睿沒在說什麽。

蘇亦瑤性子活潑,也是個天生的小話唠,尤其是見到很久未見面的鐘青提之後,就立馬恨不得把心裏面的所有話,都一股腦的掏出來放在他面前,或者是坐下來展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把原話塑造成有血有肉的真實感,聊他個三天三夜。

胡洛白一想起這原主的悲慘身世,就覺得頭疼起來。

但在旁人眼裏,尤其是蘇亦瑤眼裏,那種突然間的沉默,就是在想父母了,不說話,想父母了,沉默,想父母了,突然安靜,那絕對又是想父母了,反正不管怎樣,都是因為想父母了。

就像你|媽看見你的痘,一定是熬夜玩手機了。

蘇亦瑤暗暗想着,決定由自己打斷這個沉重的話題,她整理好面部表情,擠了個微笑出來,接着朝胡洛白肩膀上就是一巴掌拍上去,硬是把胡洛白又拍的踉跄了兩步,然後大大咧咧說着:“知道嗎,我哥結婚了,過年那會兒,嫂子又漂亮又賢惠,對我可好了,前幾日,還送了我一套裙子。”

“是嗎?”胡洛白詫異,望向臉色不自然的蘇星睿,“那我豈不是欠你一份份子錢?”

蘇星睿的臉上那一瞬間的不自然悄然消失,又換回了那副冰冷的模樣,讓人完全摸不透,看不懂,也探不進,淡淡道:“不必。”

此話一聽,胡洛白心态炸了,“那怎麽行,份子錢還是一定要給的,難不成,你是打算等有了孩子了,讓我随兩份滿月錢?那也行啊,三份都行。”

蘇星睿的臉忽然一拉,“不會有孩子,你也不必送。”

冰冷的口吻,說着堅定的話,可卻沒一個人當真,又或是震撼的不想去承認,但這些蘇星睿都不在乎,和胡洛白簡單到了別,便獨自開着車去尋了他那不省心的二弟。

至于蘇亦瑤為什麽會被留下,那完全是因為蘇亦瑤賴在鐘家不走了,怎麽說都不肯走的意思,說什麽也要蹭一頓飯,和胡洛白好好唠上幾句。

胡洛白站在大門口,盯着黑色別克的屁股尾,身後站着一臉從容的簡槐,對蘇星睿留下的那句話百思莫解,“他剛剛說的那話什麽意思?不會有兒子?”

“不會有孩子,”簡槐半眯着眼睛,有把話重複了遍,“就是,不會有孩子的意思。”

“???”胡洛白聽着半迷糊。

這人不要孩子,臉上也沒有半點喜慶的樣子,那結婚幹嘛?這不辜負人家姑娘嘛。

渣男啊?

“別想了,”簡槐一巴掌拍在胡洛白腦袋上,“你現在應該想想,怎麽打發蘇小姐。”

蘇亦瑤的熱情,胡洛白是領教到了,以至于日後,他對這位沒什麽架子,性格活潑大咧的蘇家大小姐,算是敬而避之了,這要是誰被她纏上,別說一個月,一個星期都得沒命。

況且,他這傷昨晚簡槐大兄弟才剛給他治好,胡洛白想到這,想到別的什麽來,撇過頭,用胳膊肘戳了戳簡槐,小聲嘀咕道:“老實說,你怎麽給我療傷的?流血膿的地方竟然就這樣奇跡般的愈合了。”

簡槐有些措手不及,腳下步伐徹底打亂,為了不引起胡洛白注意,只冷冷的丢下一句“這你就不用管了。”

“現在帥哥...都這麽喜歡裝酷嗎?”胡洛白撓着頭皮,“那我,是不是也應該裝一裝?”

後來,胡洛白才徹底想了想,如果裝酷就是寡言淡語,面部表情極為稀罕的話,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裝酷,果然很不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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