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民國篇【十四】

五年前的南陽是個民不聊生的地方,南陽的那時的司令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就連位置都是靠着關系戶的手段坐上來的,窩囊的護不住南陽百姓,但也幸運的是,戰火消跡了兩年,不幸的是爆發在安逸的第三年。

蘇星睿當時還只是個小小的旅長,而這旅長的位置,也是從占滿鮮血的戰場上爬上來的,安逸的那年,他喜好上聽戲,倒不如說是看人。

他喜歡仰着頭,安安靜靜的坐在臺下望着臺上溫溫如玉的戲子,只是這安逸的日子,總不會一直都在,在這個硝煙戰火的年代,愛情對他們這種拔刀弄槍的人來說,太異想天開了。

戰争爆發之際是在漆黑的夜晚,不過一兩個時辰,那晝夜黎明,轉瞬即逝,化為光火漫天。

南陽戰亂,炮火紛飛,家破人亡,生離死別,苦不堪言。

谷蓮一腳踩在蘇星睿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的凝視着垂頭沉默的蘇星睿,“你知道閩北是什麽的地方吧,你手上就占滿了那裏人的鮮血,那無比肮髒令人惡心的鮮血,你知道其實那裏最不缺的是什麽嗎?”

蘇星睿微微擡起頭,看向谷蓮。

谷蓮站直身子,彎下腰,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那裏最不缺的就是做苦力的男人和供他們享受的女人,我在那裏待了一年多,每天像條狗一樣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們可以随時不需要任何理由打你,只要他們開心,死的也只不過是幾只微不足道的蝼蟻。”

蘇星睿使勁咽了口幹唾沫,一愣,“那小丹。”

“你不配叫這個名字,”谷蓮的語氣透着一絲狠厲。

當時的顏丹也才十六歲的樣子,但卻生的标志,谷蓮擔心這幅好面孔惹出是非,于是,就在她臉上抹了把黑灰,使得顏丹被長官喚去時,灰頭土臉的,但幸好,被那時的一位軍官婦人看上了,便招了去做粗使丫頭。

也正是這位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婦人,他們才可以重見光明。

“更可笑的是,後來他們竟然讓我唱戲給他們聽。”谷蓮嘲諷冷笑,“怎麽可能,我的戲,除了民族子孫,從不唱給外人聽,寧做刀下鬼,不做賣國賊,有些人為了達到目的,真的可以不擇手段。”

“你說是吧,張科。”谷蓮故意拖長尾音,擡頭望向門外的人影,“哦,不對,應該叫張副官了。”

張科跨門進入園子,這裏的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他跟在蘇星睿身後已經有些時辰了,到了地點之後,他竟意外的瞧見了那個原本死去的人,“你竟然還活着。”

“怎麽,我沒死很讓你失望嗎?”谷蓮摘下眼鏡小心放進口袋裏,嘴角微揚冷笑,“你對自己還挺狠啊。”

“不狠怎麽能讓他相信。”張科指着蘇星睿,“但是沒想到的是,執念可以把人變成另一個樣子。”

蘇星睿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張科面前,順着就是一拳頭,壓級在心頭的火爆脾氣瞬間爆發,“誰讓你這麽幹的,啊?你很能耐啊,張科,哪天,你是不是也要當這司令的位子!”

事到如今,張科也不想在做出任何無用的解釋了,他被一拳撩到在地上,嘴角流出一絲血液,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竟透着一絲凄涼,“你駐守在南陽拒絕上司的提拔,不就是因為他嗎,我想着,要是沒了這個人,或許你早就是軍師亦或是如今的職位了吧,呵呵...可沒想到,你竟這麽固執。”

“所以你他媽就把他們當做俘虜交給敵軍?”蘇星睿狠狠的不帶一絲憐憫的踹在張科身上,“你的所作所為,殺你十次都不夠。”

“那是他們運氣不好,正好遇上了敵軍,天都在幫我,我也怎可負了老天這番好心腸,”張科的表情扭曲在一起,甚是恐怖。

“我從來都不稀罕什麽破職位,更不需要你操心,其他人我管不着。”蘇星睿那充滿血絲的雙目死瞪着張科,反手指向身後的谷蓮,“但唯獨這個人,生也好,死也罷,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動他一根毫毛。”

話語停頓之間,忽又傳來陣陣清脆的巴掌聲,谷蓮緩緩走了過來,站在兩人的旁邊,冷言冷語道:“演完了嗎?演完了麻煩從這裏滾出去,這裏沒有蘇司令和張副官的座位。”

“濯清,”蘇星睿一把抓住谷蓮的手腕,欲言又止,卻被人使勁的甩了開。

“我說過了,我叫谷蓮,不是什麽顧濯清。”谷蓮嘶啞着嗓子吼了出來,在那沙啞中,過了許久才有吐出一個低沉的聲音,“滾。”

若說最好的感情,便是那時,一痛一回頭,匆匆一生別盡,情緒便永遠的戰火中的最後一眼凝固了。

大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谷蓮整個人都癱坐在了椅子上,他像是把平生最大的力氣都用在了今日這場不知是解除誤解還是完全報複上,連最後,他自己都模糊不清了,那種根深蒂固的痛與狠,或許只有他自己冷暖自知。

現在的他,唯有谷蓮這個名字,是最幹淨的。

他不是真的鐵石心腸,蘇星睿所說的,他都聽了進去,但他就是走不出心中的那道坎,就像是一個從深淵爬上來的人,向前一步,是鎖緊整顆心,退後一步,則是重新墜入萬丈深淵,抉擇兩難。

胡洛白推門進入的時候,大廳裏的桌子被砸的亂七八糟,谷蓮蓬頭垢面的蹲在一處角落裏,他背對着胡洛白,一言不發。

“看來是來晚了,”胡洛白步步接近,“你應該開心才對,你的出現就已經是對蘇星睿最好的報複了,不是嗎?”

谷蓮依舊沉默,他的目光始終盯着地面,想被頂住了神似的,一動不動。

雖說這話沒錯,但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插|在心裏的刀,好似更深了。

胡洛白看了谷蓮一眼,端了張椅子坐下,“你心思缜密,連我都被套進去了,怎麽樣,我這顆棋子,用的還順手嗎?”

谷蓮眨了下眼睛,轉頭凝視那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你一直都知道?”

“不是啊,”胡洛白無辜的聳了聳肩膀,“找你的路上才知道,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不愛動腦子,但是不代表我沒腦子,就你那點小把戲,我還是可以猜得出的。”

“所以...你這次随我來這邊是...”谷蓮越來越看不懂面前這個自認為了解通透的人了,“你想幹什麽?”

胡洛白抛了個媚眼:“谷先生,幫個忙呗。”

“有話直說就是,”谷蓮有點慶幸胡洛白對自己的模樣只字未提,他站起來整理好衣服,然後坐下,與胡洛白面對面。

胡洛白頓時立馬獻殷勤的屁颠走到谷蓮身旁,低下頭小聲在耳邊說道:“如若哪天,蘇泰鴻出了事,麻煩你出面向城東司令求個情呗。”

谷蓮一怔,驚訝的望着胡洛白,“你怎麽知道我認識城東的司令。”

胡洛白輕抿一笑,故意誇大其詞,“我說過,我這個人不愛動腦子,又不是沒有腦子,你交給簡槐的那些資料,上面蓋了辣麽大的一個名字,範開霁,咱們城東司令的名字,我又不是眼瞎。”

谷蓮愣住了,幹笑了幾聲,點點頭,“好吧。”

他心裏其實有種想立馬飛去城東一巴掌拍死範開霁的沖動,他當時交給簡槐的時候,壓根就沒想到上面還有蓋章這回事兒。

“好了,我的事兒呢,就這麽多,”胡洛白在他肩膀上拍了兩次,“生而為人,別總跟自己過不去,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對與錯還是要分得清的好,有些人還在不在心髒的位置,只有自己最清楚,有些事,能兩個人分擔,就別一個人逞強,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我...”谷蓮欲言又止,愣神剛站起來,胡洛白就已經走到了園子中央,但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胡洛白轉過身,掐媚的彎起兩邊嘴角笑道:“晚上,帶上顏丹,我們一塊兒下館子啊。”

直到那道來去匆匆的人影關上鐵鏽的大門後,谷蓮才呢喃了一句,“好。”

胡洛白飛快走出戲園子,然後撤進一出巷子口,後背靠在牆上,順手在遞過來盒子上捏起一塊兒蘇糕。

“我操!你買的什麽味兒的。”蘇糕還未入喉,就被胡洛白吐了出來,“這麽難吃。”

“這是我買給狗吃的,”簡槐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欠扁的話。

胡洛白瞬間石化,面部僵硬的只剩下嘴角能夠抽搐兩下,惱怒的擦嘴巴轉過頭,“那你遞過來幹嘛!”

“讓你喂狗。”簡槐指着蹲在腳邊毛發蓬松的小白狗,“它好像,黏上我了。”

“噗...”胡洛白一把奪走一大包蘇糕,蹲下在手心裏放了一顆遞到小白狗面前,“不知道,它有沒有主人。”

“有的。”簡槐老老實實回答。

胡洛白順着簡槐指着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焦急萬分再找些什麽東西的是個姑娘,那姑娘細胳膊細腿,穿的不是什麽公主裙,而是穿的像個男兒的中性服裝,等那姑娘回過頭時,胡洛白才驚嘆不已,

這到底是何種神奇而又微妙的緣分。

“嘶...”胡洛白兩指抵在眉心,回憶着火車上的事,“我記得她好像叫什麽...江曉,對吧?”

“你那天沒睡?”簡槐冷眸微眯,等待着胡洛白接受審判。

“這個嘛...”胡洛白心虛,心思打鼓,“火車嘛,那走走停停,磕磕絆絆的,怎麽可能睡得着。”

簡槐:“然後你就裝睡?”

“也不是裝睡啦,算是...“胡洛白語無倫次的解釋事情來龍去脈,”就是眯一會兒,沒做夢的那種,懂嗎?”

“懂了。”簡槐昂着頭說,“那我也要裝睡。”

“啊?”胡洛白被這一舉動給吓得不輕,他難以置信這傲嬌的一句話是從高冷的簡槐口中說出來的,“不是,我說你這走位這麽風騷真的好嗎?”

“只準你裝睡,不準我裝嗎?”簡槐一把奪走胡洛白手上的‘狗糧’, “前提是,你得給我按摩。”

“憑什麽?”胡洛白的音調略略拔高,“你裝睡幹我什麽事兒了。”

“因為你騙我你睡着了,”簡槐指着他的鼻子,“還浪費了我搭的隔音屏。”

胡洛白終于有那麽一點感受到谷蓮心中的感覺了,他現在恨不得上前立馬把面前的人撕碎嚼爛,皮是真皮,想打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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