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節是班主任的課

“一扇門當然就只有一把鑰匙了。”

阿絮說:“我的意思是為什麽我們兩個人你只給我們一間客房?”

念心眨巴眼,還沒來得及接話,蒲就笑着說:“小光頭,我帶了好吃的零食,你快進來吃。”

☆、伯山妖異篇-49

蒲用兩包旺旺雪餅外加一袋厚燒海苔把念心個給打發了。

嘭——

蒲猛地把門摔上。

阿絮被響聲吓得一驚,捏住她手腕狠狠一掐,“幹什麽你?”

蒲沉沉地哼了一聲,一手捉住阿絮的肩,把她按到門上,擡起下巴就吻下去。

阿絮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老大,虹膜顏色逐漸變淺,由黑到棕,最後從棕色化成純然的赤紅。

蒲粗暴地撕咬着她的唇,把它們蹂-躏到紅腫,清幽的內息香氣從她的舌尖渡到她的唇齒裏。

鼻腔裏一點點被蒲的氣息占據,滲進每一寸肌膚裏。

阿絮的身體漸漸酥軟下去,在蒲迅猛的攻勢下很快就繳了白旗,情難自禁地抱住蒲的腦袋,仰着臉承受她更狂熱地侵略。

理智告訴阿絮這樣做很奇怪,是不對的,至少她所知道的認知裏,很多事情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做,但是蒲卻和她幾乎都做盡了,還是在很小的時候。

該做的都做了嗎?

阿絮在蒲再次咬住她下唇唇珠的時候,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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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沒有做的,不是嗎?

她有些呆滞地擡頭,正巧看到蒲赤金的眸子深深望着自己。

阿絮蹙起眉,又是這種眼神。

很專注,很深情,很沉重,很有穿透力。

可是它太有穿透力了,就好像......蒲是在透過她,看着別的什麽東西。

阿絮不喜歡她這樣的眼神。

“秋寧,你在看我嗎?”阿絮用手指擋在她們的唇之間。

蒲拉下她的手指,輕輕送進口裏,啜了一下,半蹲下身子,仰望着她。

阿絮蹙着眉,摸摸她的臉,不安地問:“你怎麽了,我總覺得你到山裏以後就很奇怪。”指一指她的眼睛,“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蒲靜靜望着她,神色漸漸沉下去。

阿絮憂心地看着她,“你怎麽了,告訴我啊,以前不都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又變回五年前的模樣了?”

蒲突然猛地站起,抱住阿絮,把她摔在床上,不由分說地壓了上去。

“你要幹什麽——”阿絮整個人往後一摔,身體砸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脊背火辣辣的痛。

胸前的衣襟被扯開,露出雪白的肌膚,蒲下頭去,一口咬在阿絮小巧的鎖骨上。

“蒲秋寧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阿絮兩手扣住她的頭,使勁往後推,屈起腿要把她掀下去。

可饒是她力氣拼命掙紮,也不是蒲的對手。

蒲握住她的腳踝,往後一拉,阿絮所有的鬥争的化為烏有,最後被蒲死死禁-锢在身下。

阿絮閉着眼渾身顫栗,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蒲的濕熱滑膩的舌尖從她的下巴尖滑到脖子,再到胸口,然後游走在文胸和暴露在空氣裏的皮膚之間,只要在往下一點,就能到達從未觸碰的禁地。

阿絮向後仰一仰脖子,張開口呼出一口熱氣。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讨厭嗎?

不,她一點也不讨厭,甚至從根本來說是很喜歡的。

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蒲,想要被蒲觸碰,或許一大半是出于需要吸食內息的原因,可是她也不能不承認,越到後來,她的心裏也越來越為此感到愉悅。

不是為了內息,而是整個身體都為之而愉悅。

甚至包括她的心。

她喜歡那種被蒲緊緊包裹感覺,她喜歡被她擁抱,被她呵護,喜歡在她面前任性,在她面前撒野。

她真的很喜歡她。

如果有一天,蒲真的要求她做出那種事,她不會不願意。

但是絕不是在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态下。

阿絮在蒲要進一步動作的時候,突然翻身坐起,用力扯住蒲的長發,把她拽上去,一口咬進她的嘴裏,上犬齒化成尖銳的龍牙,刺破了蒲的口腔,唇齒間頓時彌漫起腥辣的血氣。

蒲的眸子陡然恢複成黑色,身子僵住,看着身下的阿絮發呆。

半晌,蒲擡手摸一摸唇角的血,又看着血發呆。

阿絮把她抱進懷裏,吻吻她的唇,擔憂地問:“秋寧,你是不是中什麽術法了?攝魂術那種,剛才你整個人都魔怔了。”

蒲緩緩擡起頭,看着阿絮,微微笑了笑。

她輕輕摸一摸阿絮的臉,“對不起,是我失态了,以後不會那樣了。”

阿絮把她柔順的長發揉得一團糟,蹭一下,說:“你可是蒲牢神君,多少妖怪惦記着你的性命,就算你厲害,也得好好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

蒲笑着搖搖頭,頭頂枕在阿絮的胸前,半眯起眼睛,眼神漸漸失去焦距。

“沒什麽,我只是太想你了。”她說,聲音裏有着掩飾不住的疲憊。

“說什麽傻話。”阿絮對着她本就亂糟糟的頭發又是一通亂揉,把它徹底變成了雞窩,厲聲道:“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

“嗯。”蒲悶悶應了一聲,轉過身趴在她身上,雙手環住阿絮,再用力收緊,“我好想你。”

阿絮長長嘆一口氣,臉上挂着寵溺的笑,無奈地揉着她的背後的脖子根,輕輕罵了一句:“傻瓜。”

蒲悶着聲音笑了一聲。

蒲抱着她趴了一會,然後慢慢撐起身子,站起來下床。

阿絮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兒?”

蒲很少自己活動不帶上她的。

蒲低下身為她整理好撕開的衣領,扣上扣子,說:“我想出去透透氣。”

阿絮急忙抱住她的胳膊,“我也要去。”

蒲傾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扶着她的臉說:“我想暫時一個人靜一靜,緩緩神,不然等會又那樣對你了呢?”

想起剛才蒲嗜血一樣要把她吃拆入腹的樣子,阿絮發怵了。

“你、你還是一個人靜一靜吧。”阿絮舌頭有點打結。

“嗯。”蒲輕輕應了一聲便出門了。

阿絮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在她關上門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

--------------

晚飯是念心給阿絮送到客房裏的,平淡無奇的齋飯,阿絮看着沒什麽胃口。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向外看,天早就陰了下來。

阿絮打開手機看看,已經晚上七點半了。

她蹙蹙眉,蒲還沒有回來。

阿絮又給蒲打了一個電話,山上沒有信號,還是打不通。

“啧。”阿絮煩躁地把手機摔在桌子上。

她去哪兒了?

除了上課,蒲從沒有離開她身邊一個小時過。

又等了一會,阿絮看一眼手機,八點過了。

她打開窗戶望,外面完全黑了下來,阿絮罵了一句:“什麽破寺廟,大晚上連個燈都沒有。”

阿絮握着手機想一想,起身出門,“不行,我要去找她。”

阿絮這幾年都是吸食蒲的內息長大的,兩人之間無形之中有一條氣息線連在一起,靜下心來仔細去感應,阿絮能在千米之外捕捉到蒲的位置。

她站在門口,閉上眼讓整個身體都靜下來,細細感受着風中的氣味和氣體流動的方向,耳邊不斷響起風細微的呼嘯聲。

阿絮不禁蹙起眉頭。

很微弱,能聞到蒲的味道,可是很微弱。

只要東邊過來的風稍微強烈一點,那點味道就消失了。

阿絮心裏咯噔一下,跌到冰谷。

她腦子裏迅速閃過最近發生的事,心髒猛烈抽搐,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懷疑了一遍,不知為何,她心裏就有一個念頭:有人要害蒲。

阿絮跑出屋子,憑着微弱的氣味一點點摸索,慌忙地尋找蒲。

阿絮不敢喊出聲,只能壓低聲音,用人類不能聽見的聲波傳出低沉的龍吟,豎起耳朵聽,生怕遺漏任何回應。

然而令阿絮失望的是,沒有任何回應。

夜色漸濃,森林深處傳來夜枭的咕咕聲,樹叉像魔鬼的利爪,在風裏飒飒揮舞。

阿絮揉揉眼睛,化出龍眼,方便在夜間行動。

她看了看四周,已經走了好一陣了,小寒寺不大,白天念心都帶她走完了,按理說這會她應該已經走出寺廟了,可是......

阿絮的身前一片霧蒙蒙一片,好像是黃昏時還沒散盡的霧氣,霧氣裏整齊羅列着兩排禪房,一扇扇窗戶透出昏黃的燈光。

阿絮蹙起眉。

她捂了捂身上薄薄的真絲披風,停下腳仔細看了兩眼那兩排屋子。

這幾年裏,一直跟在蒲身邊,大的本事沒有,可也學了不少,對付一般妖怪還是綽綽有餘的。

再怎麽說,她宋明絮骨子裏也留着龍族的血。

而且現在,她很煩躁。

她只想知道她的秋寧在哪兒。

阿絮緩緩舉起一只手,捂在右眼上,輕輕往下按,過一會又睜開眼,赤紅的虹膜裏豎瞳猛然擴張,阿絮的視野瞬間擴展數倍,同時穿破濃霧和牆壁,看到每一間屋子裏。

所有的屋子裏都放着堆滿書的書架,床前的桌子上點着一盞油燈。

空城計?

可是有什麽意義呢?

阿絮不解地搖搖頭,慢慢向前走,一面走一面利用空氣裏的水汽,造出一個防禦結界罩在身上。

阿絮不停轉換着視角,不放過每一個房間。

她試着壓低喉嚨又用龍吟吼了一聲,依然沒有回應。

就在這個時候,阿絮無意之間一個擡頭,在兩排無盡禪房延伸的深處,看到一個聳起的山頭,而那山頂的禪房裏,正坐着一個穿着明黃袈裟的和尚。

☆、伯山妖異篇-50

和尚......

是大師嗎?

這麽晚了,還在誦讀詩經麽?

阿絮手上握了握拳,一步步向那山頭走近。

每走一步,兩邊從禪房牆角不斷湧出的霧氣就會翻騰着向阿絮逼近,阿絮用餘光掃一眼,低低沉吟,霧氣便止住不再上前,只在原地盤旋。

兩旁的禪房似乎沒有盡頭,遙遙望着那座山頭,好像只用再走幾步就能抵達,可是阿絮走兩步,山頭也向後退兩步,雙方共同前行,總是保持着一定距離。

就像晚上“跟着月亮走一樣”,月亮在頭頂,從外面回到家,人在走,月亮也一直在走。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的,永遠都到不了山頭,走不出去,也無法倒退。

阿絮略微思索,轉身走向一間禪房,推開一扇門走了進去。

屋裏點着昏黃的小燈,火苗在微風裏輕輕搖曳。

阿絮走到書櫃跟前,從滿滿當當的佛經裏抽了一本《金剛經》。

她翻開書,扉頁上印着一張畫,畫面有些模糊,覆着一層薄薄的鉛灰。

畫很簡單,一個長着蛇尾巴的女人,一手扶額,一手高舉,向天長吟,她的身後盤踞着兩條的蛇,其中一條的額頭上有一個大大的“王”字。

而在她們身下,是漆黑水潭,水潭裏伸出無數交纏彎曲的手,像地獄裏的惡鬼,散發着無法掙脫的痛苦,早就失去了求生的意識,卻還是頑強地向上攀升,死死纏住蛇尾女人的下身,把她包裹在漆黑的泥團裏。

這不是《金剛經》嗎,怎麽畫的是女伯?

阿絮疑惑地合上書,再看一下書皮,驚訝地發現書皮和剛才完全不一樣,全部變成了黑色,上面沒任何字。

阿絮又往後翻了兩頁,全是漆黑的紙頁,什麽也沒有。

她摸一摸紙,很粗糙,一捏就碎了粉末,像是燒過的。

再往前翻,那幅畫也不見了。

整本書全部都是黑色。

突然感覺手裏一輕,阿絮看到手中的書一點點化成黑灰,然後落了一地。

阿絮覺得這事很晦氣,怕留下什麽東西在身上,從空氣裏涉及水分凝結成水珠,用來洗了洗手。

她又看一眼書櫃,伸出手去再抽一本。

“你想找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陰沉嘶啞的聲音。

阿絮猛地轉身,什麽也沒有。

桌上的火苗抖了一下。

阿絮收回手,迅速跑出去,擡頭望一眼遠處山頭上的禪房,和尚還是靜靜坐在那裏,一切都沒有變。

阿絮試探着問了一句:“你跟我說話?”

從四面八方傳出咯咯咯的陰沉笑聲,阿絮循着聲音找去,旋轉身體四處張望,卻根本無法确定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阿絮又問:“你怎麽不說了?你想要幹什麽?”

突然,阿絮身前的路上開出一朵朵蓮花,它們沿着禪房生長,從石板裏鑽出來,亭亭玉立,嬌豔欲滴。

寂靜裏有了回應:“朋友來看我,我來接朋友。”

阿絮蹙起眉。

以她的能力是不能強行破掉陣法的,要想走出去,只有從術者下手,不然就只能一直耗在這裏了。

除非有人來救她。

可是......秋寧在哪裏呢?

腳下最近的一朵蓮花漸漸枯萎,很快便落成黑煙散了一地,接着第二朵、第三朵也開始枯萎。

阿絮忽的記起白天裏念心講的和合二仙的傳說,拾得采了一朵蓮花,尋找寒山,一路蓮花常開不敗。

若是盛開的蓮象征着開啓的路,那是不是等蓮花都枯萎以後,她就沒有機會走出去了?

阿絮咬咬牙,硬着頭皮順着開滿蓮花的小道朝山頭跑去,四周雲霧散開,擡頭願望,山頭終于不再移動,在月光下投下的高大黑影也逐漸放大。

手腕上的辟邪珠在黑夜裏隐隐發着微弱的白光,靠近阿絮的黑氣紛紛散開。

大約跑了半個鐘頭,終于到了小山腳下,山下環繞一圈蓮池,池中黑泥沉浮,面上漂着無數繁盛紅蓮,蓮心繞燒着花蕊,紅豔的火舌在黑夜裏舞動跳躍,唱着生命的贊歌,生生不息。

耳邊響起細微的爆炸聲響,阿絮朝後跳了兩步,池畔的蓮花也從花心開始燃燒,燒到黑泥上,燃起一片,帶着整片蓮池奏起紅火的舞曲。

燒着火的黑泥上挂着一座搖搖晃晃的吊橋,吊橋的繩索上倒挂着一串人頭骷髅,森森白骨上還連着沒有完全剝落的肉絲和經絡,每一個骷髅頭的嘴裏都銜着一串菩提子念珠。

阿絮看着骷髅頭捂住嘴,胃裏一陣翻湧,合着酸腐的苦味從食管底部往上竄。

最後一朵蓮花燒盡了,要掉了,搖搖晃晃從枝頭墜落,跌進火熱的黑泥裏。

吊橋開始震動,一點點碎裂。

阿絮狠狠閉一下眼睛,握緊拳頭跳上吊橋,趕在橋面完全變成碎片之前跑到了對面。

直到剛才,阿絮的心裏還留着絲絲希冀,但等着蒲來救她。

可是前往對面的路都要斷了,她還是沒有來。

阿絮第一次意識到蒲曾說的那句“我不可能随時随地一直在你身邊,我也有不在的時候,你要學,學會保護自己”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一直以來,她真的是太依賴她了。

阿絮自嘲地笑一笑,腳下加快速度,嘗試着往腳下運氣,催動禦風術。以她目前的能力,使用禦風術不能騰空飛行,但能加快行走速度。

不知道秋寧現在怎麽樣了,她到底在哪裏,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想到這裏,阿絮心裏又怕又急,都怪自己,要是當時死纏爛打地追上去就好了,怎麽可以允許自己離開她呢?為什麽要怕她呢?就算她真的對她做出那種事情——那也沒有關系,總好過現在蒲不知去向太多太多。

懷着滿心的忏悔和憂慮,阿絮終于到了山頂,落在禪院的花園裏。

園中紅蓮滿池,火蕊燃芯。

燈光明亮的禪房立在蓮池中心,禪房下駕着傣家竹樓似的支架,把屋子撐在水面。

蓮池上沒有橋,也沒有船,阿絮無法達到中心禪房。

四周突然響起沉冗的誦經聲,在空寂的山頭靜靜回蕩,一遍又一遍,不時夾雜着敲擊木魚的當當聲。

阿絮聽了兩句,覺得頭有些暈,扶着額頭走了兩步,彎下腰撐着腿,緩緩擡頭看向池中禪房。

那和尚一直安靜坐着,仿佛不是人,只是一尊佛像。

阿絮猶豫了一會,開口問:“我來看你了,你怎麽不讓我進屋去?”

咯咯咯咯。

又是一聲陰沉嘶啞的笑。

阿絮暗自皺眉,這聲音真難聽。

前方的池面上有一處開始閃光,阿絮望了眼和尚,疑惑地走過去。

原來池面閃光的是有水彙聚而成的一面鏡子,阿絮走過去,映出她雪白的發絲和赤紅的瞳仁,還有額前微微凸起肉角。

這是她化形後的樣子,以前她很害怕,不過現在對她沒有任何恐吓價值了。

這時她手腕上的辟邪珠開始劇烈閃光,阿絮注意到了,擡起手來看,同時鏡子裏的景象變了,鏡面映出她放大的手腕,還有那串不斷發光的辟邪珠。

阿絮眨了眨眼,撫摸辟邪珠微微一笑,試探着問:“你是怕這個嗎?”

咯咯咯咯。

怪笑又響了一聲。

“嗯。”阿絮點一下頭,取下辟邪珠用力抛掉,沖禪房揚起手,“沒有了。還不見見我嗎?”

黑夜裏,空中閃過一道細長的黑影,剛才被阿絮扔掉的辟邪珠瞬間消失了。

池底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水波散開,升起幾根梅花樁,由池邊通向禪房。

阿絮彎一下嘴角,把氣凝聚在腳底,慢慢踩上梅花樁。

每踩一下,木頭樁子就往下陷一截,阿絮慶幸自己體重輕,要是換成小胖鐵定就掉下去了。

不過梅花樁比她想象的結實多了,連着踩過去,沒一會就到了禪房外的平臺。

阿絮朝房裏看了一眼,和尚靜坐如山,一動不動。

她輕輕敲了一下門,在手碰到房門之前,門自動打開了。

阿絮慢慢走進去,禪房內是分層結構,和尚坐在高層的蒲團上,下層放着一張幾案,桌子中心擺了一盆文竹。

“大師,是你嗎?”阿絮拿不準是不是那個和尚,只是覺得他身上那件袈裟跟和尚的很像。

不過對方沒有回答。

阿絮想了想,又問:“那麽,是大師的師兄,住持大師嗎?”

房裏響了兩聲咯咯的笑聲。

阿絮蹙起眉,難道是他發出的笑聲?

阿絮說:“住持大師,你知道于爾桐吧,我是她的女兒宋明絮。”

說着,阿絮仔細盯住和尚看,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他一有動作好随時做出反應。

“聽說她以前到小寒寺找過一口井,請你告訴我她找井做什麽,之後又去了哪裏?”

這次和尚回答了。

就是先前問她想找什麽的那個聲音:“你媽媽找井,想要去伯山。”

伯山?

阿絮問:“是女伯娘娘栖身的聖山嗎?”

“咯咯,正是。”

阿絮急忙道:“然後呢?她到伯山了嗎?是去見女伯娘娘了嗎?”

和尚不做聲了。

“住持大師?”

一片沉默。

阿絮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躁和困惑,一時沖動,跳上高層,一把抓住和尚的肩,“大師,你倒是把話說完啊。”

“咯咯咯咯。”和尚的脖子慢慢扭轉過來,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啊——”阿絮看到他的臉驚呼一聲,整個人從高層摔了下去,跌在地上,撐起一只胳膊,驚恐地看着他。

☆、伯山妖異篇-51

“咯咯咯咯,有什麽不對嗎?”

阿絮咽了一口唾沫,定一定神朝他看去。

那是一個畸形的頭,沒有毛發覆蓋,全是褶皺的皮,擠在一起,眼睛沒有眼仁和眼白的區別,一面兒黑,整個腦袋都是醬紅色的。

他的上唇處裂開一個豁口,說話的時候風往裏灌,發出窸窸呼呼的怪聲。

“沒有,為你的相貌感到抱歉。”阿絮撐起身子坐起來,歉意地朝他笑一笑。

和尚嚯嚯兩聲,嘻嘻笑道:“啊,你也是一樣啊,人總是害怕醜陋的事物,然後厭惡,我以為你會有所不同。”

阿絮說:“你錯了,我就是那樣的人,而且我就是喜歡漂亮的,讨厭難看的。”

“咯咯咯咯,你真直率,不過這一點,比那些人有趣多了。不過——”和尚的脖子咔嚓咔嚓扭了兩下,歪着腦袋看向她,“你不是人。”

阿絮笑道:“一個代稱而已,有必要那麽糾結嗎?”

“有必要,當然有必要。”和尚垂下腦袋,忽的響起喀嚓一聲,他醜陋惡心的頭顱啪嗒一聲滾了下來。

阿絮立馬跳起來,迅速往後退。

和尚失去頭顱的身體轟然倒塌,袈裟松散開來,露出裏面布滿血管的肉團,阿絮這才發現原來這和尚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腦袋和一堆肉團拼湊在一起的怪物!

“咯咯咯咯。”孤零零的腦袋仰起來,黑亮亮的眼睛盯着阿絮不放,不住地發出詭異的笑聲。

阿絮邊腿邊問:“你到底是什麽?”

怪物說:“我是人啊,也是小寒寺的住持。”

阿絮怒斥:“你胡說,逆分明就是怪物!說,你都知道我媽媽的什麽事?和小寒寺有什麽關系?秋寧不見了是不是你使的壞!”

“咯咯,我與你母親只有幾面之緣,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小寒寺的住持,從一千年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咯咯咯咯。”

說着,那醜兮兮的腦袋下邊慢慢長出新的肉體組織,一點點延伸,最後長出一個小小的身體,又長出纖細短小的胳膊和腿。

身子小,腦袋大,眼睛向外鼓出,就像——就像女人腹中尚未發育完整的胎兒!

而在怪物的下腹,肚臍處拖着一根長長的臍帶,連在高臺上的那堆肉裏。

只見這怪胎騰地立起身,圍着阿絮手舞足蹈地轉起來。

“咯咯咯咯咯——”他邊轉邊跳,嘴裏還不住地發出怪異的笑聲。

阿絮收緊五指,加厚防禦結界,把他屏退在外邊。

她說:“你說一千年前你就是這裏的住持,那你是修建小寒寺的那個高僧麽?”

阿絮的話語裏帶着明顯的諷刺,怪胎聽着有些生氣。

他一面圍着阿絮轉圈一面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般模樣,不過今天你來了,有了你,我就可以重回轉生之路了!”

“呵。”阿絮笑道:“原來你竟是長得這樣醜,閻王爺都吓得不願讓你去奈何橋往生了嗎?”

怪胎聽了卻鎮定下來了,并沒有氣急而怒,他只笑着說:“咯咯,你氣我、激我也沒用,只要捉住了你,我就能去奈何橋了,咯咯、咯咯咯咯!”

阿絮看他許久,發覺他除了圍着自己轉圈,并沒有其他動作,難道這只是一個醜到慘絕人寰,只會裝神弄鬼卻沒有半點能耐的廢物?

阿絮試探着說:“你說要捉我,那你來捉呀,圍着我轉圈算什麽?你跟彜族姑娘學的火把舞嗎?”

怪胎卻不急,耐着性子圍着她跳,慢悠悠道:“我是沒什麽用,可我只要困住你,讓你走不掉,你也沒有辦法出去,咯咯咯咯。”

先前施法擴展視野,禦風疾行,再加上一直架着防禦結界,阿絮的經歷已經消耗一大半了,若是再和這怪胎拖下去,阿絮自覺只怕是兇多吉少。

況且這怪胎從始至今從未施展過任何攻擊法術,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做些什麽,但是不管怎樣,阿絮都不能任人窄割。

阿絮低頭沉吟片刻,對怪胎道:“你說捉住我就能轉生,難道是要吃了我嗎?吃了我就能夠去地府投胎了?”

怪胎偏過腦袋瞟她一眼,頓一頓,應道:“不,我要解除身上的詛咒。”

“詛咒?”阿絮微微一怔,問他:“我能解開你身上的詛咒嗎?”

“咯咯,小女娃,你還是別白費口舌了,沒有用的,你就在這等着吧。”

阿絮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竟然原地坐了下去。

怪胎見她老老實實的,心下更加高興,圍着她轉的更殷勤了。

阿絮壓低嗓子輕輕吼了一聲,怪胎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禪房外的水池裏悄悄冒出了一個烏黑的小腦袋,偷偷地向屋裏瞄了一眼,看見阿絮的時候輕快地嘯了一聲,尾巴探出水面拍了一下。

原來是烏金剪子變的小烏虬。

阿絮默默點了一下頭,小烏虬鑽進水裏,不一會叼着之前被阿絮扔掉的辟邪珠竄出了水面,飛到屋檐上趴着,垂下一個小腦袋盯着裏面看。

阿絮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她緩緩開口道:“反正我也出不去了,住持大師,你看,捉住我呢,你就可以完成千年的夙願了,而我估計就快死了,這剩下等待死亡的時光多無聊啊,你好歹是得道高僧,為我這芸芸衆生裏的一員開解一下疑惑吧。”

怪胎咯咯一笑:“你這丫頭嘴巴雖壞,可還算是個有眼光的,想當年,我的确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只可惜後來被妖魔暗算,慘死郊野。”

阿絮一聽,有戲,她想在背水一戰之前從這怪物的嘴裏多套些話出來,便試着用奉承的話去诓他:“啊!那些妖魔真是太可惡了,可是大師,既然你以前那麽厲害,怎麽就......被那些低等的妖物暗算了呢?”

“啊呸!”怪胎狠狠跺一下腳,“一群烏合之衆,講的就是人海戰術,成千上萬的聚在一起偷襲我,我發誓一定要他們碎屍萬段!”

阿絮急忙道:“那後來,你又怎麽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呢?你以前,想必應該很英俊吧,一定是一位帥氣迷人、法術高強的大師!”

怪胎大笑三聲:“咯咯咯咯,小丫頭,這回可真讓你猜對了!想當年,我可是出了名的英俊高僧,咯咯咯咯!”

接着,他的神色突然狠厲起來,嘶啞着嗓子說:“只是讓我着了那群混蛋的道,害得師弟為了我——為了我——啊!啊啊!”

說到一半,怪胎忽的用奇小的肉手抱住巨大的腦袋猛烈搖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嘶吼:“師弟,為兄對不住你啊!對不住你啊!”

饒是阿絮厭惡他之極,如今看到他這般真情流露的模樣也有些愣神。

阿絮挑一下秀美,小聲問:“住持大師,後來究竟怎麽了?”

怪胎抱頭痛哭:“師弟為了我,不惜犧牲自己的陽壽,對我使用了活體轉生的禁術,想為我複生,可是、可是偏偏那日受妖魔幹擾,出了岔子,我轉生依附的那個嬰兒還沒生出來,母親就斷了氣,最後嬰兒快死了,師弟沒有辦法就用蠱術把我變成了寄生胎鬼,從此只能寄生在人體身上才能存活。”

原來如此......

阿絮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真是活該,你轉生憑依在別的新生胎兒身上,擠走那胎兒的靈魂,自己住進去,難道是什麽值得稱贊的事嗎?說白了就是強盜、是惡鬼!

真是不要臉!

不過看樣子他就是個寄生的廢物,估計只會裝神弄鬼,沒什麽大的能耐了。

阿絮耐着性子安慰道:“住持大師,你別再悲傷了,你師弟犧牲那麽大的代價才保住你的性命,不論如何你要堅持住啊,這一千年來你不是一直守護着小寒寺嗎,守護着你和你師弟建立起的希望和夢想啊。你們不是很崇拜和合二仙,想和他們一樣嗎?等你轉生後,再想辦法找回你師弟,兩個人重新開始吧。”

阿絮一面安慰着,一面把手背到身後,對着敞開的窗戶輕輕勾了一下手指頭。

倒挂在屋檐上目不轉睛盯着房裏的小烏虬興奮地嗚了一聲,悄悄咪咪地鑽進屋子,躲在房梁上。

怪胎聽到阿絮的話,沉沉嘆了口氣,他圍着阿絮慢慢走着,嘆道:“小丫頭,你心腸倒還不錯,要不是娘娘點名要你,我不會這樣對你,還會送你一些奇珍異草,哎,可惜了,可惜——妖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阿絮微微一笑,我命好不好,還輪不到你這個醜八怪說了算。

阿絮故作驚訝問:“娘娘!住持大師,你說的可是女伯娘娘?”

怪胎微微一驚,“怎的,你聽你母親講過娘娘了?”

阿絮本是随口胡謅一句用來套話的,沒想到竟然真的問出和媽媽有關的信息了......

阿絮心中十分激動,可礙于形勢,她還是深深地給壓了回去,定定神,假裝正定道:“是啊。不然你以為我跋山涉水到這深山裏做什麽?”

阿絮瞟了他一眼,說:“在我很小時候,我媽媽就跟我提過女伯娘娘了,我很崇拜娘娘,求媽媽帶我拜見她,只要一次就好,哪怕是在夢裏,可是媽媽始終不願透露半點信息。”

阿絮蹙起眉毛,裝出又傷心又失望的神情,“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之間聽爸爸說,我媽懷着我的時候到小寒寺找過一口井,我就猜那是不是和女伯娘娘有關,所以......”

她看向怪胎,盈盈一笑道:“所以我才來這裏的,卻想不到竟然有這麽好的運氣,遇見了住持大師你。”

☆、伯山妖異篇-52

“咯呵呵、呵。”怪胎輕笑兩聲,腳步點一點,慢慢湊到阿絮跟前,仰頭望着她,喑啞道:“原來你是想見娘娘?”

阿絮抿唇一笑,點一點頭,“是啊。”

她轉一轉眼珠,想起之前在山下禪房裏看到的書裏畫,記得有條大蛇頭上畫着一個王字,心中不由猜測起一些事,又說:“實不相瞞,其實我與娘娘的護法之一有過一面之緣。”

“哦?”怪胎饒有興致地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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