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節是班主任的課
神,蒲還是心虛地從包裏拿出機動車駕駛證,遞給阿絮。
阿絮翻了翻,上面印着蒲的照片和身份信息。
證件上所有的資料都完美無缺。
只可惜,她宋明絮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笨蛋阿絮了!
阿絮沉住氣,凝聚氣力,在指尖彙集了一團白光,放在駕照上比劃了兩下,被蒲動過手腳的駕照立馬現出原形。
照片變成了一個脂肪堆積的男人,身份信息也全部變了。
阿絮呼出一口氣,把駕駛本扣在蒲的腦袋上。
蒲愣在原地不動。
阿絮一把摘了蒲的墨鏡扔在沙子裏。
“明明走路就能解決的問題,你開什麽車!又沒有駕照!”阿絮氣不打一處來。
蒲說:“因為,越野車很帥氣,本神君喜歡。”
阿絮一腳踢了過去。
“龍兒......”蒲雙手相迎,抱住阿絮的長腿,微笑着摸了兩把,“你又瘦了,這條褲子不錯,不過會不會勒的太緊了?我看電視上說,現代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有的勒太緊,不透氣,會影響生-殖-器——啊!”
阿絮沒給蒲把話說完的機會,掄着拳頭就給了她一下。
蒲的嘴角滲出紅色液體,悲痛地望着她,慢慢伸出挽回的手,“龍兒......你怎麽能對我下此毒手?”
阿絮面無表情地從蒲夾克外套胸前的包裏掏出一包開了口的番茄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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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半年裏,我都不會陪你去吃KFC了。”阿絮幽幽道,兩指夾着那袋“鮮血淋漓”的番茄醬,漸漸走遠了。
蒲在胸前摸了摸,趕緊跟上去。
“為什麽啊!我喜歡吃KFC。”蒲說。
阿絮在前面回道:“喜歡自己去吃。”
蒲跑上去抱住她,“不,我要龍兒陪我吃深海鳕魚堡!”
阿絮擡起頭,盯着天上的太陽出了一會神。
久久沒得到阿絮的回應,蒲又把她報的緊了緊,“龍兒?”
“秋寧,我發現一個問題。”
蒲疑惑道:“怎麽?”
阿絮眉頭緊蹙,抓開蒲抱着她腰的手,問:“你開車看地圖了嗎?”
蒲顧左右并沒有言它。
阿絮深深吸了一口氣,微笑,“很好。”
蒲再次顧左右而沒有言它。
忽然,阿絮仰天大叫:“我要告訴所有人,蒲牢神君是個馬路殺手,還是個——唔唔——”
蒲迅速捂住了阿絮的嘴。
她在阿絮耳邊小聲說:“我只是在戈壁和沙漠這種水分缺乏的地方會失去判斷方位的能力。”
诶?
阿絮慢慢轉過頭,望着她眨巴眼,“為什麽?因為你是水系的龍嗎?”
蒲立馬撿着臺階下,“正是如此,不愧是我的龍兒,什麽都知道,聰明。”
“少跟姑奶奶瞎掰!”阿絮卻并不給她面子,把地圖拍她臉上,“我怎麽就沒有失去判斷方位的能力呢?好好的國道都能給你開沒了!有點用吧蒲秋寧!就你這野外生存技術,傳出去,不給人笑掉大牙?”
“那是因為你——”
“你別告訴我,我不是水系的龍。”阿絮指着她說。
蒲捏着眉心坦白:“其實是因為我從小就有這個怪毛病,只有我有,別的龍都沒有......所以我很害怕到幹旱地區,除非有向導。”她擔心道:“龍兒,這事兒你可千萬不要透露出去。”
阿絮盯着蒲看了一會,揉了兩下她的臉說:“放心吧。你有什麽毛病我都不會嫌棄,更不會洩露出去,只是你以後可千萬別再打腫臉充胖子了!”
“好。”蒲左右望望,揉揉鼻子。才不呢!本神君的面子,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阿絮把從蒲的臉上滑落到地上的地圖又撿起來,喃喃道:“現在我們在哪裏呢。”在原地張望一會,轉了一個圈,“把土地神叫出來問問?”
蒲蹲下身,撿了一把沙,沙粒從她指間滑落。
“這種荒涼的地方是沒有土地公管轄的。”蒲說。
阿絮有些吃驚,“這可是敦煌,怎麽會沒有土地公?”
蒲擡起頭,看着阿絮笑,“我的意思就是,我們現在已經走出人群聚集的範圍了。”
阿絮張開的嘴沒能合上,“什麽?”
蒲站起來,朝着太陽下影子指向的方向走了兩步,重新戴上墨鏡,“我們是來找雲少稔的,他到了玉門關那種地方,已經是在人群和荒漠的分界線上了,這種情況下,我不認為他是到敦煌欣賞風土人情的。”
阿絮思考了一會,“你是說,他要進大漠?”
“沒錯。”
“可是我們在玉門關呆了兩天,都沒有他的影子。”
蒲輕輕笑了一聲,“雲少稔,雲生獸。”
雲少稔,雲生獸。
雲......
阿絮思索片刻,緩緩仰頭望向天空。
戈壁灘上,雲層稀薄,稀稀拉拉地拉出幾條薄薄的雲,就像拉扯過的棉絮一樣。
可唯獨在南邊的天上,有一團雲奇怪的很。
那雲看着很厚實,可是卻很薄,比周圍的雲透出更多的光,亮晃晃的。
而且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那團雲移動的速度比旁邊的雲更快一些,還在上下飄動。
阿絮一下反應過來,看向蒲,“原來你不是随便亂開車,你一直再追那朵雲?”
蒲勾一下嘴角,“聰明。不愧是我的龍兒。”向着那朵雲走去,“雖然帥氣的越野車不能開了,但是所幸我們離那朵雲不遠了。”
阿絮點一下頭,看一下雲,估算了一下距離,腳下加快了速度。
“這裏應該是在陽關附近。”蒲突然說。
阿絮一驚,“你不是體質特殊,在戈壁是路癡嗎?”
蒲從夾克內包裏取出一個金絲楠木的羅盤,“龍之所以智慧,是因為龍善于使用工具。”
“狗屁!那是人類的智慧!”阿絮一個手刀劈在蒲後腦勺。
蒲委屈地揉揉後腦,“龍兒,你越來越兇了。”
阿絮笑嘻嘻地收回手,指間閃着一道光。
“哪裏,人家明明很溫柔的。”阿絮糯糯應道,回頭理了一下長發,手指滑過發絲的時候一根極細的銀針從指間滑到掌心,阿絮把手收回去,握住了銀針。
沒有毒。阿絮在心中默默道。
剛才在跟蒲開玩笑的一瞬間,阿絮用銀針試了一下蒲頸後的黑斑。
自從見過什剎,聽了她的話以後,阿絮總覺得什剎在警告蒲,蒲的身體狀态危險,勸誡她回東海說不定是為了治療。
有了這一茬,阿絮後來才會在夢裏門口問蒲,她會不會因為那個黑斑生病,甚至死去。
盡管蒲說沒關系,阿絮還是不放心,懷疑那是體內毒素沉積引起的,說不定和幾年前在伯山的經歷有關系。
可是檢驗的結果告訴阿絮,不是毒。
那會是什麽呢?
阿絮面上笑着,心裏卻深深地擔憂。
蒲垂了一下眼簾,勾一勾嘴角,撩了一下蓋在後頸的長發。
☆、決戰天寰篇-9
人在動,雲也在動。
不過這個運動的感覺和太陽月亮跟着走的感覺不太一樣。
因為雲還會變幻形态。
雖然越走越近,能感覺到雲在眼中逐漸變大,可是走了好一會,阿絮還是覺得離得太遠。
和老遠看見一座山,可是走很久都走不到一樣。
阿絮看了蒲一眼,蒲對她伸出手,說:“上禦風術了。”
“好。”阿絮點一下頭,握住她的手。
兩人卷起一道風,跑遠了。
出了戈壁的範圍,就是沙漠。
漫漫黃沙,無邊無盡。
踩着極速流動的氣流,很快便飛了很遠出去。
只是在沙漠裏,風有些熱,但空氣中還是有水分的,只是很少。
有時候大漠裏會有霧氣,會有海市蜃樓。有海市蜃樓的地方有可能會有蜃妖,在很多人的觀念裏,蜃妖只出現在大海裏,和會唱魅惑人心的歌的人魚一起出現,兩者聯手狩獵海上的漁船。
然而,并不是只有海裏才有蜃妖。
快到那團奇怪的雲的下方時,前面的沙海上翻騰着沙灰,像是有什麽在沙子裏刨地似的,弄得到處都是揚塵。
阿絮一開始以為是什麽動物,雖然幹旱的沙漠裏很少有動物生存,但還是有一些蠍子蜥蜴什麽的,她不知道是什麽家夥那麽大,能搞出那麽大的動靜。
可是很快阿絮發現自己錯了,再近一點,阿絮看到那片塵土裏有許多黑影,看不清,卻是直立的。
很像人,但是很瘦,瘦的又不像人。
阿絮心下一沉,抓着蒲的手緊了一點。
收了禦風術以後落到地面上,再一看,全是沙,不時有風吹起揚塵,其他什麽都沒了。
“奇怪......”阿絮問蒲,“剛才飛起來的沙塵和黑影你看到了嗎?”
蒲說:“看到了很多錢。”
阿絮說:“什麽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蒲蹲下去,從沙堆裏撿了一枚古幣出來,放在阿絮眼前,“你看,這不是錢嗎。”
阿絮長大了嘴,接過去仔細翻看。
帶着劃痕的“孔方兄”,還有一個缺口。
蒲擡手一指,這下面還有很多。
阿絮揚手改變空中氣流走向,氣流向下沖來,變成疾風,一會的功夫把面上蓋的沙都給吹走了,露出下面埋在沙粒裏的古幣,不止是古幣,還有各種經過歲月洗禮的器具。
“這是——”阿絮往後退了一步。
一只腳陷進了沙坑裏。
蒲把她拉了起來。
蒲看着滿地的古物說:“是沙漠裏的古董灘。”
阿絮扯了蒲一下,“你都那麽多錢了,還要這些?”
蒲覺得冤枉,“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再說我之前也不知道這裏有古董灘啊。”
阿絮問:“那剛才那些——”
“我知道。”蒲說,“你再趕一下沙子試試。”
“嗯?”雖然不知道蒲是什麽意思,阿絮還是照她說的做。
阿絮使力借着風把表層的沙給弄走了,露出埋在深層的陶器,此外除了沙,也沒別的了。
阿絮疑惑地看着沙地,“還是這些東西啊。”
蒲盯着一堆陶器碎片看了一會,嘴上勾着笑,兩三步跑過去,用腳在沙面上畫了一個圈,手掌往沙面一拍,轟一聲,沙丘和陶片都炸開了。
最下面炸出了一對白骨。
“骨頭!”阿絮驚呼一聲,跳到一邊。
骨頭散了一地,一根根,就像被人啃剩的魚骨頭。
阿絮定了定神,想走過去看。
蒲拉住她,“別着急,先不要過去。”
過了一會,躺在沙子裏的碎骨頭開始小聲的顫動。
阿絮吓了一跳,但是沒有出聲,抱住蒲的胳膊躲到她後面,小聲說:“動了,骨頭動了。”
“嗯。”蒲摸了一下阿絮的頭頂,眯了眯眼,“現在我更加确信雲少稔就在附近了。”
“為什麽?”阿絮仰頭問她。
蒲抱着阿絮往後退了幾步,“等會你就知道了。”
白骨顫動的程度越來越大,最後一點點爬動,開始自動重組,拼湊在一起,發出咯咯噠噠的怪聲。
一大堆散亂的碎骨頭拼成了許多副白森森的骷髅骨架,它們垂着顱骨,在沙地上呆愣愣的站着,不時走兩步,側側身子,然後又停在原地不動。
“這是什麽啊......”阿絮朝蒲投去詢問的眼神。
蒲豎起食指指了指天上。
阿絮擡頭去看,發現正上方,她們追蹤的那團雲正在隐隐放光。
而那隐約變幻的光芒中,似乎還有一個蜷曲的身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龍兒。”蒲對阿絮說,卻沒有看向她,“你上去把雲給驅散。”
“我?”阿絮一怔。
她要怎麽去?
“飛上去。”蒲說。
“啊?我、我要怎麽上去啊!”
蒲沒有解釋,還是說:“飛上去。”
阿絮想了想,她只能短暫地使用一段時間的禦風術,而且離地不能超過半米的距離。如果是跳躍的話,阿絮也不能跳地太高,借着其他東西,最多就是三層樓的高度。
可是天上的雲......
她怎麽跳都跳不上去啊。
為什麽要她去?蒲自己去不是很輕松嗎?
阿絮看到蒲的脖子,想起了她身上的黑斑。
的确,自從伯山回來以後,這些年來,蒲出手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阿絮蹙起眉,心底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又看看雲,沉下心來想要怎麽上去把雲給散掉。
人形無法飛行,但是龍形可以。
阿絮握了握拳頭,把體內的龍息通過靜脈傳到身體各個角落,舒展身姿,仰天長嘯一聲,化作一條通體純色的小白龍竄上天去。
白龍穿過厚厚雲團的瞬間,陽光刺破雲霧,似乎穿透什麽并不是雲的實體,發出喀啦一聲輕響。
蒲在下面喊道:“龍兒,下面!”
阿絮彎曲長長的龍身,在天上翻了個身,繞了幾圈,對着下邊吼了一聲。
一個曼妙的身影裹着透明的淺碧輕紗從破碎的雲霧中翩跹而下。
碧紗在熱風與沙塵中婀娜起舞。
那人半蹲着落在地面,置身一群白骨骷髅之中。
忽然,浩瀚的沙漠中響起悠揚的笛聲。
只見四面八方狂風四起,沙塵暴席卷而至,把阿絮和蒲牢牢困在其中。
“龍兒下來!”蒲捏了個訣造了個護身結界。
阿絮沖下去叼起蒲甩到龍背上,朝天上飛去。
蒲卻抱住她的頭,在她耳邊說:“別走,下去。”
“下去?”阿絮差道,看着地上沙塵暴十分可怖。
“下去。”蒲重複了一遍。
她又說:“有我的結界在,沒有問題。”
“好。”阿絮又飛了回去。既然蒲那麽說,就按她說的做。盡管阿絮并不明白蒲的意圖是什麽。
阿絮突然覺得,這麽些年來,她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蒲。
不管是蒲的意圖,蒲的過去,還是蒲這個人。
接近地面時,蒲跳了下去,阿絮變回人形,蒲把她抱緊了結界裏。
隔着結界的光膜,阿絮仔細看,才看清楚白骨群中心那個玩意到底是什麽東西。
盡管阿絮很不想相信,可是......她看到的的确是一尾人魚。
這個人魚有一條碧綠的魚尾巴,鱗片鮮豔,非常漂亮。
是尾雌魚。
她的上身裹着飄飄起舞的輕紗。
蒲正眯着眼睛看着她,她也透過碧紗警惕地看着蒲。
人魚雙手一翻,手中一杆骨笛,朱唇輕抿,四周又響起悲怆悠揚的曲子。
這骨笛聲音很特殊,吹出來有着邊塞特有的蒼涼意味,格外雄壯,像是羌笛的音色,好似上百年前中原與西北部落征戰時才能聽到的戰場頌歌。
只是這歌,沒有詞,也沒有人唱,只有悠悠的調子。
旁邊的骷髅們聽見了,竟紛紛以手骨掩住顱面,一副痛苦哀傷的姿态。
人魚沉一下眼,看了看那些骷髅,又回過神盯着蒲,一刻也不敢松懈。
沙塵暴越來越大,而中心的骷髅們也漸漸恢複氣力,一個個高昂起頭顱,望向蒲和阿絮的方向,然後咯噔咯噔朝她們走去。
就在骷髅的手骨要抓破結界時,蒲站到阿絮身前,把她護在後面,對人魚說:“我們不是敵人,不想與你為敵,只是有事想請教你。”
人魚撫笛的手指停了一停,一雙碧綠的水眸凝望着蒲。
阿絮看着她們,蹙起眉毛。
蒲說:“我不想跟你打。只跟你說幾句話。”
“不過,希望你能回答我,憑我的能力,殺掉你很容易,我只是不想節外生枝。”蒲又說。
阿絮看着一本正經的蒲,心裏納罕道:明明現在都已經不怎麽敢動手了,表面上氣勢還是做得挺足嘛......
人魚嘴唇抿了抿,僵持片刻,終于把笛子從嘴邊拿去。
“你說吧。”人魚輕輕開口,聲音如山泉溪水,悅耳動聽。
蒲問:“你叫什麽名字?”
阿絮看着別的地方,站在蒲身後,從後面踢了她的小腿一下。
蒲皺皺眉,穩住身形。
人魚回道:“空牧風。”
蒲無來由地笑了一聲,“你這名字,是別人給起的吧?”
人魚一驚,“你怎麽知道?”
蒲說:“那個人手下有四個部,空、羽、月、白,全是他親手培養的親信,你被安在空部,看來很受重用。”
空牧風捏緊骨笛,“你要問什麽?”
蒲突然沉下臉,冷聲問:“雲少稔在哪?”
“我不知道。”空牧風應道。
蒲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主人讓我來這裏的。”空牧風說。
蒲掃了一眼骷髅群,冷笑道:“雲少稔喜歡人骨的癖好還是沒變。”
空牧風有些不悅,“主人說,白骨是最美的,也是最聖潔的,我不許你胡說。”
蒲問:“雲少稔叫你來這做什麽?”
空牧風說:“我不能告訴你。”
阿絮瞟了空牧風一眼,哼了一聲。
蒲說:“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殺了你,雲少稔會不會來救你?”
空牧風兩眼驀然放大,圓睜雙眼,愣神地看着前方。
蒲以為她是在怕她。
可是不是。
蒲拆碎阻擋她的骷髅,龍爪掐在空牧風脖子上時,空牧風驚恐地等着蒲的身後。
蒲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阿絮突然喊道:“秋寧,這裏好詭異,我們趕快走!這個沙塵暴簡直太不像沙塵暴了!”
什麽意思?
蒲回頭一看,也是一怔。
結界已經破了。
黃沙遮天蔽日,四周一片漆黑,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蒲掐緊空牧風脖子,“你最好住手,不然我們都要被困死在裏面。”
空牧風茫然地搖頭,“不是我。”
“什麽?”蒲問道。
身下的黃沙突然變成流動性極強的流沙。
三人腳下一輕,齊齊掉了下去。
“啊——”
流沙把三人吸了進去,最後徹底淹沒。
漫漫沙海裏,只留下阿絮驚慌的尖叫,然後沙塵暴停止,一切重歸平靜。
☆、決戰天寰篇-10
流沙下面是個地宮——如果可以拿地宮來形容這個地方的話......
周圍所有的東西全是木頭。
阿絮揉了一下摔痛的屁股,伸展身體,确認沒有受傷,慢慢站起來,借着牆面昏黃的燭光看清周圍的景象。
她們站在架在巨大深坑裏的木質走廊上,向下看,是無盡的黑暗。
阿絮踢了一塊小木碎塊下去,沒有任何回聲。
寂靜的可怕。
“想逃?”蒲猛地扣住空牧風的手腕。
空牧風魚尾一掃,轉過身,兩只碧色的大眼狠狠瞪着蒲。
阿絮則好奇地盯着空牧風背後的翅膀。
空牧風的背後長着透明的翅膀,猶如霧氣浮雲,在空中緩緩流動。雲少稔手下的人都掌握着控制雲霧的力量,可以用雲霧構造翅膀飛行,根據熟練度的不同能達到不一樣的效果。
也正是因為化雲之術,空牧風才能拖着一條魚尾巴在沙漠裏行動自如。
空牧風搖動雲翅想要走開。
她一手被蒲牢牢攥住,另一手中骨笛翻轉,擡起手臂就往唇邊送。
蒲給阿絮使了一個眼色,阿絮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掌拍飛空牧風手裏的笛子。
骨笛落下,空牧風伸長脖子去望,一個不要還沒說出口,在骨笛險些掉下深坑的瞬間,阿絮俯身從她身前滑過,接住骨笛。
阿絮拿着笛子把玩一番,笑道:“還挺好看的。”朝空牧風揚揚手,“人魚姐姐,有空教我吹吹嘛,你看這個人,整天都是死魚臉,一點情趣都沒有。”
說着,阿絮走到蒲身邊,用肩膀頂了一下蒲的後背。
蒲使勁閉了一下眼,攥着空牧風往後一扯,疼得空牧風悶哼一聲。
空牧風仰起腦袋對着阿絮說:“卑鄙無恥。”
阿絮舉起雙手,“抓你的是她,又不是我。”
“哼!”空牧風扭過頭,咬住下唇不說話。
這時從她們頭頂上面掉了幾根骨頭下來。
空牧風魚鳍似的耳朵動了動,叫道:“不好,白骨也掉下來了,趕緊躲開!”
蒲和阿絮對視一眼,拉着空牧風跳開,阿絮也朝一旁躲開。
三人剛剛散開,上空便稀裏嘩啦掉下一堆白骨,砸在木板上兵乒乓乓響。
好一會白骨才掉幹淨。
阿絮靠在連接木欄杆的木柱上,用袖子擦着骨笛說:“這下好咯,骷髅勇士又變成排骨渣渣了。”
“你閉嘴!”空牧風叫道。
蒲也叫阿絮:“龍兒,別靠在上面。”
“哦。”阿絮沒精打采地站起身,蹲下去,用骨笛輕輕敲打木板,“我還以為是浮橋呢,沒想到是釘在岩壁上的棧道。”
這些年來阿絮在蒲的教導下,和岐子木進行了不少修行,多少還是見識過一些場面,如今再遇上奇妙古怪的事已經不像年幼時那般膽怯無助了。
相反,阿絮還很喜歡。
她總是想着有什麽好玩的,想去知道那些光怪陸離的背後,究竟藏着什麽神奇的玩意兒。
蒲又道:“龍兒,別亂敲。”攥着空牧風的手又緊了緊,把她扯到身前,冷着臉問:“這是什麽地方?我勸你最好告訴我雲少稔在哪裏,不要想耍花招。”
空牧風一副傲然不屈的模樣。
阿絮那骨笛拍着手掌玩,歪着頭說:“人魚姐姐,你就說說嘛,我們只是去找白雲怪問點事情,又不會傷害你。”
這話說完,蒲和空牧風的額角都跳了跳。
居然說雲生獸是白雲怪......
蒲在心中暗暗嘆道:看來龍兒喜歡給人取奇怪外號的癖好是改不掉了......
空牧風卻把态度放軟了些,問道:“問點事情?你們想找主人問什麽?”
阿絮騰地跳起來,走到空牧風面前,豎起食指說:“我們向他打聽個人。”
空牧風皺了一下細眉,“什麽人?”
阿絮昂起腦袋想了想,說:“你家主人見過,我們只聽他說過卻沒見過,所以才來打聽咯。”
“是嗎......”空牧風喃喃,半信半疑。她在心中暗自納罕:主人行事謹慎,凡事安排缜密,有條不紊,若是有什麽任務,要接待哪些人,肯定會提早吩咐的。
雲少稔只派她帶着骷髅探查隊到玉門關一帶尋找東西,并沒有囑咐其他。
空牧風看了蒲和阿絮一眼,心想,可是要不是主人特意透露信息,憑主人的本事,她兩人又是怎樣找到自己的行蹤呢?而且還不是偶然發現,是直接沖着主人的下落來的。
難道......一切都是主人的安排嗎?
想着想着,空牧風的眼神有些飄忽。
突然,她本無焦距的目光鎖定在了對面棧道的深處。
空牧風神色震了一下,旋即抓住蒲的小臂說:“我可以告訴你們主人在哪裏。”
蒲手上使力,“快說。”
空牧風低下眼簾,視線落在被蒲捏的發紅的手腕上,輕聲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先要告訴你們,如果現在你們不聽我的,可能我們都出不去這裏了。就算知道了主人在哪裏,你們也不可能找到他,因為你們根本就出不去,只能在這裏慢慢死去,最後化作骷髅!”
蒲的眸子暗了一下,整個人顯得更加陰沉。
阿絮呵呵傻笑兩聲,“人魚姐姐,你在開玩笑吧?這兒......不是你的地盤嗎?”轉過身,向前走了兩步,短靴走在木板上發出低啞的響聲,“你說你是一條魚,對不對,怎麽會在沙漠裏呢,住的地方還都是木頭,這裏——這裏是一個坑啊!”
阿絮跳轉身,正面對着空牧風,兩手張開指向棧道下無盡的深坑。
空牧風冷笑一聲,自由的那只手指向對面的棧道,“你們自己看看吧。”
“嗯?”阿絮扭過頭去看,張了張嘴。
蒲皺着眉問:“那是什麽?”
在壁燭的照耀下,可以清晰看到對面棧道的石壁上畫着一幅古老的象形壁畫,從形狀上看,是一棵巨大的植株。
而且,它還開了花。
壁畫的顏色保存得很完整,整朵花都是紅色的,帶着醬色的紅,有點暗。
空牧風使勁動了下手。
蒲還是攥着她不放。
“怎麽,到現在了,你還不放開我?”空牧風揚着眉毛問,語氣十分挑釁。
蒲沉默片刻,松開了手。
“哼!”空牧風輕輕揉着被捏的通紅的手,側身,扶着護欄向對面張望,屈起食指抵着下巴不說話,眉頭緊蹙,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空牧風忽的轉向阿絮,伸出手,“丫頭,把笛子還給我。”
“啊?”阿絮抱着笛子,下意識往後躲了躲。
蒲抱着胸說:“龍兒,你給她。”
阿絮略微松手,空牧風就把笛子拿了回去,送到嘴邊輕輕吹響。
她們身後的松散的白骨慢慢震動,然後一點點拼湊,重新變成骷髅骨架,慢吞吞地走到空牧風跟前。
骷髅緩緩前進着,沿着棧道一點點往前邁進。
等骷髅走到另一邊棧道時,空牧風才對蒲和阿絮說:“我讓骷髅探路,現在我們跟着它走。你們小心一點。”
蒲看了她一會,說:“你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空牧風吹笛的嘴停了停,看向她,碧色的眸子裏波光潋滟,“怎麽,現在這種時候,你看我這樣子,像在開玩笑嗎?”
蒲沉聲不語。
“我相信人魚姐姐。”阿絮突然站出來說。
空牧風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蒲的手指在另一只胳膊的肘尖點了一下。
阿絮湊近一些空牧風,空牧風向後靠了一靠。
阿絮說:“騙人的聲音不可能有這麽好聽的。”
空牧風微微一怔,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阿絮嘿嘿笑了笑,摸一把頭發,樂呵呵道:“走吧。不過那邊畫上畫的是什麽花啊,這裏又是什麽地方呢?人魚姐姐你知道些什麽嗎?”
空牧風摸了一下臉頰,有些發熱。
她覺得是地下空氣不好。掃視一圈周圍,整個地宮都在流沙地形之下,石壁上還點有蠟燭,如此看來,就算這裏空氣不好,也還是保證通風的。
空牧風甩了一下頭,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這個地方是哪裏空牧風也不知道,不過她找的便是這個地方。
準确來說,她是受雲少稔的命令,來找石壁上畫的那朵花。
但是雲少稔要的不是花的畫,而是貨真價實的——
沙漠紅花。
本來空牧風和雲少稔派出的衆多尋找者一樣,只是負責尋找紅花的蹤跡而已,并沒有想到會真的找到。空牧風本身沒有多大的本領,現在找到了紅花的蹤跡,卻不一定能夠安全找到紅花,并且順利地帶走它。她也不一定能從這個詭秘的底下棧道走出去。
可是上天憐憫她,給她送來了兩個看起來不錯的幫手。
其中一個還是蒲牢神君。
空牧風笑了一下,說:“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們聽好了。這很重要,關系到我們能不能從這裏出去,你們能不能留着命找到我的主人。”
蒲沒吭聲,阿絮點頭應道:“好。”
空牧風一面控制着骷髅人前進,一面說道:“大約是在三年前,昊天帝姬壽辰之後,有天,主人突然把空部的人都召集起來。”
“嗯。”阿絮記得蒲說過,空部是雲少稔手下四大部中最受重用的一個。
空牧風說:“主人給了我們一個秘密的指令,要我們到各地的沙漠隔壁,尋找一種花。主人說,沒有人知道它長成什麽樣子,只知道它存在于荒無人煙的沙漠戈壁裏,顏色是紅色的,所以給了它一個很簡易的代號:沙漠紅花。”
阿絮奇怪道:“既然沒人見過,怎麽知道它是紅色的花?你主人又是從哪知道的?找它幹嘛?”
空牧風回道:“我們這些下人怎麽知道?主人吩咐的事,我們照辦就行了。”
阿絮點頭,“我就是問問看嘛,嗯,你繼續吧。”
空牧風說:“主人要我們一旦發現紅花的線索,立馬通知他,不要擅自妄動,他親自來探查。”
“親自?”阿絮眨眼。
“不錯。”空牧風沉下臉,“我家主人功力極高,天下少有對手,就神族而言也就昊天陛下能夠與他打個平手。這樣的他,如果還有什麽需要他親自出馬才能搞定的事情,一定......”
“不是波雲詭谲,就是窮兇惡極。”蒲接過話。
阿絮長呼一口氣,指着棧道下面說:“你看,我說是個‘坑’吧!”又小聲嘟哝:“不就是想問個話嘛,這麽麻煩......哎,秋寧,我說要不咱們算了吧,原路返回看看,變成龍飛出去——”
“不可能。”空牧風說,“這是機關式空間轉移,我們現在所處的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如果不打開機關,根本出不去,你那麽天真地以為,掉進了陷阱還能輕松逃出去嗎?”
阿絮哼一聲,瞟她一眼,“那還不是因為有人很坑嗎?”
“你!”空牧風指着她怒道,“你搞清楚,是誰先來招惹我的!”
蒲默默走在她們後面,目不轉睛地盯着前面探路的骷髅,密切觀察它的狀态。
蒲淡淡說了一句:“如果是雲少稔探究的東西,波雲詭谲和窮兇極惡,我希望不要是前者。”
“什麽意思?”阿絮和空牧風都轉過頭來看她,停止了争吵。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具骷髅咔吧一聲消失了。
蒲身形一閃,移步飛到阿絮前面,擡起胳膊攔住她們,低低噓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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