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一節是班主任的課

在裏面攪動,“長夜漫漫,姑娘路途勞頓,餓壞了身子可不好。”

說着,葛卿挑出白白的細面,放進兌好料湯的陶碗裏,房中登時白霧蒙蒙,香氣四溢。

蒲牢低頭看着桌上醬色的湯,白色的面,還有青青的菜葉和黃澄澄的卧雞蛋。

她很少吃凡塵的食物,只吃妖怪。

她沒吃過面。沒吃過泡在醬湯裏的細面。更沒吃過飄着菜葉卧着雞蛋的挂面。

葛卿盛了兩碗,放到桌上,坐好拿起筷子夾面。

他說:“姑娘別客氣,我的面條下的多了些,正好姑娘來了,我請姑娘吃一碗。若是姑娘不喜歡,那也只能浪費了。”又說:“不過姑娘放心,我的廚藝雖不是王家禦廚的頂級水準,但也算可口,味道一定過得去。”

蒲牢低着眼,淡淡看着他。

葛卿挑起細面,湊近聞了一聞,啧一聲,眯眼陶醉道:“啊,真香啊。”

他擡頭看向蒲牢,舉一舉筷子,“姑娘別再客氣了,快些坐下吃吧。再不吃,就該涼了。”

蒲牢遲疑了一下,在他對面坐下,拿起筷子挑了面送進口中,香醇的湯汁在口腔漫開,細面潤滑筋道,醬湯很是入味,口感也美妙。

蒲牢有些詫異。

她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有趣的凡塵食物。

蒲牢動動筷子,夾起卧雞蛋,咬破蛋黃,裏面橙黃的汁水流了出來,吓了她一跳。

葛卿起身,彎腰遞給她一方手帕,輕聲道:“看姑娘的樣子,莫非是沒有吃過糖心蛋?”

蒲牢不解,“糖心蛋?”這她可是第一次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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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卿說:“雞蛋完全煮熟,蛋黃就是我們平時吃的實心黃,但要是還沒熟透,蛋黃裏就是粘稠的汁液,喏,便是姑娘碗裏現在這樣的咯。”

蒲牢點一點頭,認真看碗。

真是有趣。

她嘗了嘗糖心蛋,淡淡的腥氣很符她的口味。

蒲牢笑道:“味道不錯。”

葛卿一手托腮,看着她似醉非醉的金色鳳眸,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

葛卿說:“看來姑娘家的廚子不太稱職。”

“嗯?”蒲牢咬着面條看她。

葛卿說:“姑娘都沒怎麽吃過好菜。”說着,把自己碗裏的糖心蛋夾到蒲牢碗中。

蒲牢想到東海青宮裏一提做飯就一臉愁苦的蛟神,噗嗤一笑:“算是吧。”也不跟葛卿客氣,夾着他送來的蛋就塞到嘴裏。

葛卿點頭,一邊吃面一邊說:“那今日我可得好好給姑娘說說這烹饪之道,天下美食不可辜負,姑娘可別負了它啊。”

蒲牢手上一頓,還有這種說法?

葛卿說:“我最拿手的有三樣菜,醬湯挂面,紅糖年糕,還有......”

蒲牢眨一下眼,“還有一個是什麽?”

葛卿輕聲一笑,“算了,不提也罷。”她摸一摸耳朵尖,看向窗外,“今晚月上鈎啊。”

山林裏的鬼魅又開始咯咯地叫。

“林子裏也鬧騰的很。”蒲牢說。她從腰帶裏摸出一顆深海珍珠,放到葛卿面前,“我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面,還有糖心蛋。這個是謝禮。”

葛卿把珍珠收進袖中,從耳垂取下一只小巧的龍珠,放到蒲牢手心。

他說:“我家做些海貨生意,偶然從海中撈起一枚龍珠,磨成兩粒做成耳墜。姑娘送我珍珠,我把龍珠當做回禮,還請姑娘笑納。”

蒲牢說:“珍珠是面條的謝禮,你不用還我。”

葛卿笑:“禮尚往來乃是人之禮儀,姑娘可別陷我于不禮。”

禮尚往來?

蒲牢心想:這莫不是凡人的什麽特殊禮節?下界前老仙官可是一再強調要我入鄉随俗,不要壞了凡塵的規矩......

蒲牢接過龍珠墜子,別在耳垂,“那就謝過了。”

葛卿說:“姑娘客氣。”

蒲牢問:“什麽時候能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廚藝,嘗嘗紅糖年糕和第三樣菜?“

葛卿嘿了一聲,手肘放到桌上,蹭到蒲牢身前,低眼看她,“你當真想吃?”

蒲牢仰頭看他,“嗯。”

葛卿倏地坐回去,爽快答應:“好啊。”

蒲牢起身要走,葛卿叫住她:“姑娘請留步。”

蒲牢回頭看他,“你還有事?”

葛卿說:“方才煮面我還燒了許多水,一會給姑娘送上房去。姑娘這幾日急着趕路,一定都沒有好好洗個熱水澡吧?”

蒲牢的臉沉了一下。

葛卿急忙解釋道:“姑娘千萬別誤會,本來我是燒水自己用的,可是看到姑娘,所以就想先給你。”

蒲牢沉默片刻,開門離去,淡淡說道:“那就有勞了。”

“不客氣!等會我就把水給你送上去!”葛卿笑道,然後收拾桌上的碗筷,嘴裏不覺哼起了小曲。

他剛把碗放進水槽,窗外忽然響起了咯咯的動靜。

葛卿擡手扔了一只筷子出去,長袖一揮,窗戶紙破開,從外掉進來一只死透的山魈,腦門裏插着筷子。

葛卿走到窗前,朝外面的林子看去,只見黑暗中閃爍着無數血紅的眼睛,虎視眈眈盯着中心的村莊。

“一群壞人名聲的讨厭家夥。”葛卿勾唇一笑,兩指拈出一道冰符,銜在嘴裏,兩只桃花眼睛眯起,輕輕念道:“天地有眼,鬥轉星移。言靈禦守,八方祈福陣。”

村莊四周罩起一層無形的結界,将妖魔鬼怪全部擋在了外面。

沉睡的村子重新回歸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з^)-☆

☆、外傳:嫏媓賦-4

第二早,客棧裏出了命案。

商隊的男人死了。

蒲牢蹲下探查屍體,冷聲道:“是山魈。”

老板娘驚呼一聲,躲到葛卿身後,葛卿走到一旁,避開她。

住客一陣騷動,質問蒲牢:“你不是巫師嗎!妖怪都到客棧裏面吃人了,你怎麽一點都察覺不到!”

葛卿舉起折扇攔住怒火中燒的人們,“這不關巫師姑娘的事。”

有人不爽,喝道:“你這小白臉又是什麽人!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商隊老頭急忙攔住他,“不可無禮,這是與我商隊結好的葛卿公子,以後我們的生意還要靠他照應。”又向堂中衆人說:“各位請聽我說,這位葛公子精通陰陽五行之道,驅魔功夫了得,絕不會欺騙大家,我家大鐵頭的死必有蹊跷。”

老頭走到葛卿面前請道:“葛公子,我們的性命都拜托給你了。”又轉身面向蒲牢,“也要麻煩巫師大人。”

蒲牢嗤笑一聲,看向一邊。

葛卿轉着扇子繞着鐵頭的屍體走了兩圈,嗯了一聲,“依在下看來,怕是大鐵頭不守規矩,擅自跑到村外去了。村裏有棵千年柳樹,吸取日月精華化作地仙,布下結界守護山村,所以只要在村子裏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但是你們看。”葛卿指向鐵頭被撕裂的傷口,“鐵頭身上的傷明顯不止一種,說明是被許多妖魔圍擊。妖群不可能進入村內結界裏,所以鐵頭肯定是昨晚偷偷出了村外,才會丢了性命。”

老板娘急忙應和:“是啊是啊,葛公子說得對!村裏有柳樹仙,尋常妖魔是斷斷進不來的。哎喲,我看哪,就是這大頭男人有什麽貓膩,半夜偷偷跑出去,不知要幹什麽。”

商隊有人憤憤不平,看來私下和鐵頭交情不錯。他說:“那你們怎麽解釋鐵頭的屍體呢?照你們的說法,鐵頭是在村外死的,那為什麽他的屍體卻在客棧裏?”

衆人議論紛紛,是啊是啊,這該怎麽解釋呢?

葛卿說:“或許是村裏有人和妖魔勾結,把屍體拖來警告我們吧。”

所有人的神經登時繃緊。

老板娘尖叫一聲,跑回屋子裏躲起來了。

其餘人也陸陸續續回了房間,一時間內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被妖魔捉去開膛破肚的就是自己。

老頭問葛卿:“公子說村裏有人和妖魔勾結,是什麽意思?”

葛卿說:“字面的意思。”

老頭面色陰沉,“也就是說這個地方安全不了多久了。”轉向蒲牢,“巫師大人,我們正午便啓程離開這裏吧。”

他問葛卿:“葛公子随我們一起?”

葛卿不動聲色地看向蒲牢。

蒲牢冷聲道:“當初說好商隊帶我出城,我保商隊安全。現在我已經出城了,你們南下,我卻要上北,就此別過。”

說着,蒲牢從袖中拿出兩道黃符交與老頭,說:“這是我親手畫的辟邪咒,你們拿着它,只要不遇上道行高超的老妖,定能平安到達大周。”

老頭接過符紙向蒲牢道謝,又看向葛卿,“葛公子,先前我們可是說好的......”

葛卿說:“嗯,我還記得。”走到老頭身邊低語幾句,“答應過給你一些珠寶,我馬上叫人給你送去,老前輩不用擔心。”

老頭有些發懵,“什麽珠寶?”

葛卿做出驚訝的表情,“就是昨天我們商量好的啊。老前輩你別擔心,我不會食言的。”

老頭眼睛一瞪,豎着手指說:“可是我們明天說的是,你要——”

葛卿抓住他的肩膀拉他轉過身,背對蒲牢,嘴唇微動,眸子紅光一閃,老頭瞬間怔了怔,一臉麻木。

葛卿笑道:“老前輩,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那顆夜明珠嗎,你上去,左轉第二個房間,箱子裏的東西看上哪個就拿哪個,千萬別跟我客氣。”

“哦。”老頭點頭,木讷地走上樓。

葛卿急忙回頭,蒲牢已經走出了客棧。

“姑娘。”葛卿拿了包袱小跑着追上去。

蒲牢停住腳回頭看他,“怎麽?”

葛卿說道:“請問姑娘,可是要去北方?”

蒲牢将她上下掃視一番,“是。”

葛卿說:“正好,我與姑娘同路。”她向四周望望,看向蒲牢,“咦,姑娘怎麽孤身一人?與你一同前來的商隊呢?”

蒲牢往前走,“我一個人。”

葛卿一怔,“這......”

“告辭。”蒲牢大步向前走去。

“哎別!”葛卿攆上去,“姑娘,我要趕去東北,回家看我爹娘,不知姑娘要去哪裏,我正好把你送去,不然你一個女兒家在荒山野林裏,多不安全啊。”

蒲牢驀然回身,靜靜看着他。

“哎哎——”葛卿急忙停腳,險些撞到她身上。

蒲牢兩指點在她的喉間,“你不也是姑娘,一個人在荒山野林裏,就安全了?”

“我——”葛卿語塞,眼珠打轉,“你怎麽知道......”不好意思地笑,摸着衣襟說:“我也是姑娘呀。”

蒲牢勾一勾嘴角,轉身走了。

葛卿別過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哎!姑娘,啊不對,請問這位姐姐怎麽稱呼,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兒身,更不會害你,一路結個伴不是正好嗎?”葛卿連忙趕上去,走到蒲牢身旁,“姐姐?”

蒲牢斂着眸子說:“我有四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們叫我姐姐都合理。你又是我哪門子親戚?”

葛卿嘟一嘟嘴,應道:“我比你年幼,自然敬你一聲姐姐,你要不喜歡,我改回姑娘就好了。”掀掀眼皮,笑道:“不然,你就告訴我叫你什麽,好不好?”

蒲牢看她,“你們是不是有個習俗,說是問別人叫什麽之前,先要自報名諱?”

葛卿點一下頭,“是我失禮了!”拱手道:“小妹葛卿,北境羅剎人氏,敢問姐姐芳名?”

蒲牢淡淡道:“我沒有名字。”

葛卿嘆氣,“哎,你就這麽不願告訴我?也罷,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蒲牢說:“我沒有。”

葛卿诶了一聲,“真的沒有名字嗎?也沒給自己取一個?”

“嗯。”

葛卿摸摸耳朵尖,“這樣啊。剛才聽你說有那麽多弟弟妹妹,你是家裏的老大?”

“老四。”

葛卿拍一拍手,“伯仲叔季,就叫季娘如何?”跑到蒲牢面前背着手彎腰,“簡單好記,怎麽樣?”

蒲牢說:“随你。”

葛卿跟在她身邊,試探喚了一聲,“季娘?”

撲來看她,“嗯?”

葛卿悶聲一笑,“沒,我、我試一下。”

蒲牢面色一沉,一掌拍到她背上。

“啊。”葛卿趔趄幾步,撞在樹上,直直滑坐下去。

蒲牢見她受傷,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急忙過去扶她,“抱歉,你還好吧?”

葛卿低喘着氣靠在她身上,腦袋有氣無力地偏進她懷裏,聲音氣若游絲,“唔,還好......”

蒲牢眉頭微皺,把住她的手腕探脈,又奇怪地看她。怎麽回事,分明沒受傷啊......

葛卿慢慢擡手扶一扶額頭,望着天說:“季娘,我頭有點暈。”

蒲牢低眼,莫不是葛卿因為別的原因不舒服?

蒲牢扶她站起來,葛卿虛抱着她的腰,輕輕倚在她身上,“對不起季娘,我早上還沒吃飯,這會可能是餓的厲害了。”

蒲牢躲了一下,但還是抱住了她。

“喂。”蒲牢輕聲叫她,“你還好吧。”

“嗯......”葛卿在她柔軟的發絲上蹭了蹭,鼻尖盈着清淡的薄荷香,“剛才被你拍了一下所以有點暈,現在緩了一會,感覺好些了。只是我的腳還有些軟,可以麻煩你扶着我走一會嗎?”

“無妨。”蒲牢肩膀略微抖了抖,扶着她往前走。

過了一會,蒲牢問她:“你不找點東西吃?”

葛卿虛弱地擡起頭,說:“前面村口的大柳樹旁有家包子鋪,我去那買包子。”

“好。”蒲牢攙着她去村口。

之前就聽說村裏有棵成精的大柳樹,可真見到了蒲牢還是吃了一驚。

她站在樹下擡頭望,綠絲垂濤,樹幹粗壯,約莫十人和抱才能圈住,不由嘆道:“凡塵竟有這樣大的柳樹。”

葛卿指着旁邊的包子鋪說:“我去買包子啊。”

“嗯。”蒲牢點一下頭,圍着柳樹轉了一圈,忽然發現樹幹上有道隐藏的嵌符。

誰在樹上施了嵌符?

蒲牢手心貼在樹幹上,探了一探,很容易就把嵌符外的隐藏封印揭開了,湊近一看,是一張靈化符。

蒲牢看着樹幹笑一聲,難怪這柳樹長得這樣好,原來是有靈符守護。想來是有精通法術之人特意在此留下靈符,以此保護村莊,也算是行善了。

葛卿咬着一個包子,手裏還拿了幾個,走到蒲牢身旁矮下身,遞給她一個。

“你在看什麽?”葛卿問。

蒲牢一擡頭,嘴唇碰到包子上,燙了一下。

她偏過頭,抹着下唇說:“我看這裏有道靈符,柳樹借着符的靈力才長得這麽好,成了地仙。”

葛卿遞給她包子,“嗯。吃包子嗎?”

蒲牢看着包子發愣。

葛卿笑:“你別告訴我你連包子也沒吃過?”

蒲牢沉默少許,說:“的确沒吃過,怎麽?”

葛卿一驚,“不會吧,那你平日裏都吃些什麽啊?”

蒲牢想了想,說:“魚肉。”

“哦......”葛卿點頭,“我明白了。那有空我給你熬鲫魚湯吧。”

蒲牢問她:“好吃嗎?”

葛卿笑道:“我覺得比醬汁挂面好吃,感興趣嗎?”

蒲牢盯着她手裏的包子看了會,拿了過去,“嗯。”

葛卿笑着把剩下包子塞進嘴裏,含糊地說:“那我們快些趕路吧,等到了城裏,我做給你吃。”

蒲牢走在前面,葛卿在她身後,趁她不注意,手指揮向大柳樹,一道細細的白光閃過,柳樹上又多了一道靈符嵌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趕車回來,休息一天,明天繼續(: )~

☆、外傳:嫏媓賦-5

過了一些時日,兩人來到羅剎國。

蒲牢一路都不願告訴葛卿她的目的地,進了都城,葛卿又問她到底去哪裏,好送她過去。

此時葛卿已經換回了女裝,一身素淨的長衫,外面套了一件雪絨長襖,白皙的臉頰被冷風吹得泛紅,倒是一雙桃眼始終水靈的很。

她說:“季娘你要實在不願說,我也不問了。我想請你到我家喝杯茶,這總可以吧?”

蒲牢擡眼看她,目光落在她發髻間的銀簪上。原來凡塵的女子是這樣打扮的。

葛卿說:“我給你熬魚湯。”

蒲牢垂垂眼,似乎是在思考。

葛卿取下銀簪,在她的發絲繞了幾彎別好,“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蒲牢捏住銀簪,将它取下,還到葛卿手中。

“我是送你進城的。”聲音冷冰冰的,“我走了。”

見她轉身離開,心裏一急,跑上去拉住她的手,“季娘。”

蒲牢略微蹙眉,看着她的手。

葛卿松開她,一臉誠摯地說:“你我相遇便是有緣,又一同穿過妖魔縱橫的山林,算是生死之交。現在到了羅剎國,你就賞給我最後一個面子,讓我好好陪你在極北看看吧。”

蒲牢說:“我還有事。”

葛卿說:“我自幼在極北之地長大,對周遭的環境熟悉得很,你我相識一場,有什麽忙我不能幫呢?就算是斬妖除魔之事,我自認本事也不算差,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的。”

蒲牢有些迷茫。

這個人話太多。但并不像夢裏的老仙官那樣讓她煩悶。

或許真的如昊天所說,她性子太沉,終日不語,整天只知道泡在海裏看魚兒游來游去,時間久了,連人與人之間基本交往的感覺都不能明白了?

她也不想有什麽不必要的往來。

葛卿說:“今晚有祈福瑞雪的慶典,還有人家辦喜事。季娘,你參加過婚禮嗎?”

凡人的慶典和婚禮麽......

蒲牢說:“去過婚禮。”哪家龍王家裏有喜事都會請她去,不過她不愛賞臉就是了。九妹螭吻喜歡湊熱鬧,對于這些很感興趣,所以蒲牢每次出席宴會,都是螭吻拉她去的。

葛卿說:“可是今晚的婚禮不一樣,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做的紅糖年糕很好吃嗎?”

蒲牢看她,點一下頭,“嗯。”

葛卿笑,“那你跟我回家去坐坐,我給你熬魚湯,晚上做年糕,你陪我去給新郎官新娘子送禮。”

蒲牢沉默了一會。

葛卿說:“慶典上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真的,你來的正是時候,反正也耽誤不了兩天,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麽好的機會你就甘心讓它白白浪費掉嗎?”

“我......”

葛卿笑一笑,把馬牽到她跟前,“你要是真的不願意,早在鬼方城外就不會跟我一路了。你能跟我走到現在,說明你心裏不讨厭,是有我的。”

蒲牢一時不知說什麽。

葛卿輕輕握着她的手,把她牽到馬身邊,對她說:“你坐上去,我牽着馬走。如果你不舒服,不願跟我走,你就叫停下。但是如果只要你心裏有一點猶豫,請就這樣保持沉默。”看着她的眼睛,“好嗎?”

說完,葛卿又把銀簪別回蒲牢頭上,扶她坐上了馬。

待蒲牢回過神來,葛卿已經牽着馬走過幾條街了。

蒲牢有些怔神。

她茫然地看着前面牽馬的女人,不明白為什麽自從和她一路後,自己就變得很愛發呆。

明明她還要去調查北冥神山和龍玉朗的,怎麽就在這裏,被一個凡塵小姑娘牽着鼻子走了呢?

蒲牢揉了揉太陽穴。

走過一座很高的酒樓,葛卿笑着跟她介紹,“這是羅剎最有名的酒樓,他們家的冰雪釀是酒中一絕。但凡羅剎大戶人家的千金,都愛上這兒抛繡球招親。”

蒲牢看向酒樓,也就八層來高,比起夢裏的高樓差遠了。不過在凡塵,也算奢侈的建築。

樓中飄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葛卿笑道:“你聞着了吧?”

蒲牢不解,“什麽?”

葛卿點點鼻子,“這麽誘人的酒香,你都聞不到?”

葛卿忽然翻身上馬,坐到蒲牢身後,兩手牽過缰繩,将她護在胸前。

本來她們是有兩匹馬的,可是蒲牢的那匹在山裏被妖怪吃了,現在就只剩下了一匹,蒲牢不肯與葛卿同乘一騎,所以後面一路兩人都是走過來的。

現在葛卿沒打招呼就騎上馬,蒲牢又驚又惱,訓她:“你做什麽?”

葛卿猛地揮一下馬鞭,驅着白馬飛奔而去。

她說:“季娘,你有所不知。我這個人呢,喜歡喝酒,聞到好酒的味道就受不了。你聞,跑出這麽遠了,酒樓冰雪釀的味道還是這樣濃烈。”

葛卿這樣說着,抹着粉暈的桃眼卻波光流轉地看着蒲牢金色的鳳眸。

蒲牢推她,一臉冷冽,“下去。”

葛卿搖晃一下身子,“哎,季娘你可千萬別亂動,馬兒跑得這樣快,萬一摔了下去那半條命可就去了呀。”

蒲牢怕她墜馬,只好保持不動,厲聲呵斥,“休的胡鬧,快下馬。”

葛卿說:“那可不行,我要是不快些離開這裏,就想賴在酒樓不走,一喝酒就要壞事了!”言罷,快馬加鞭,“城西的大河要退潮了,駕!”

馬兒加快速度,蒲牢身子一抖,沒有辦法只好抓住葛卿的襖子,“你回家管城西大河退潮作甚!”

葛卿勾一勾唇,敞開棉襖把她抱進懷裏,說:“等會你就知道了。”

冷風呼嘯着從耳邊刮過,着實凍人,好在葛卿穿了厚襖子,抱住蒲牢為她擋風。

可是蒲牢還是不喜與人接觸過近,始終保持着一種僵硬的姿态,很是尴尬。

這一尴尬,就尴尬出了城西,尴尬到了大河。

正是退潮的時候,兩岸的濕泥上露出不少貝殼螺蛳。

葛卿停下馬跳下來,用刀削了根木棍,下河插魚。

她說:“城西的大河啊,這個時候撈魚最好了。”轉過身對蒲牢笑,“剛撈上的魚呢,也是最新鮮的,用來熬湯最好了。”

蒲牢看着她臉上沾了泥,大冷天的光腿光腳在冰冷的河水裏插魚,就是因為只對她提過兩次的魚湯?

蒲牢說:“你不用這樣。”

葛卿搖頭,認真地看着水裏,“美食不可辜負。”

蒲牢無奈,這人怎麽對食物這樣執着。

葛卿又說:“美人更不可辜負。”

尖刺插-進魚肚,單手一挑,銀色的魚鱗閃着晶瑩的光芒從空中飛過,濺起一陣水花。

水珠散開,折射出五彩的光暈,在蒲牢面前緩緩墜落。

葛卿提着魚尾巴,随性挽着長發,滿臉笑容地慢慢向她走近,站在她身前,眼睛彎成弦月,咧開的嘴裏尖尖的小虎牙。

臉蛋紅撲撲的。像是凍的。

蒲牢從她身上移開目光,說:“你總是有奇怪的理論。”

葛卿擦一下臉上的水珠,小聲道:“我父王說的,還說要不是這樣,他也娶不到天下第一聰明,第一美貌,第一厲害的娘子。”

蒲牢皺眉,“父王?”

葛卿急忙改口,“啊,我爹。嗯,老爹。”

蒲牢心裏想,早看出來這人家裏條件殷實,原來是羅剎國的公主。

蒲牢問:“那你家到底在哪?為何我們走了這麽久還沒到。”

葛卿抓着魚,手指在空中轉了兩圈,指向遠處的極北冰海,“嗯......在那......”

蒲牢看着北海一怔。什麽意思?

葛卿嘿嘿一笑,立馬把手轉向身後的王城,“那!在那!”

蒲牢一看,她指的是城東方向,和她們現處的城西隔了很遠。

葛卿把魚給蒲牢,讓她上馬,“你拿好魚,我們這就回去。”

蒲牢退後一步,“還騎馬?”

葛卿無辜地眨眼,“不然呢?”小聲嘟嘴,“那得走多遠哪。”

蒲牢瞪眼,“鬼方到羅剎這麽遠的路你都走過來了,還嫌這小小的王城?剛才你說擔心喝酒誤事,我勉強信了你的鬼話,現在你還想怎樣!”

葛卿抱頭,“行,不騎馬。我錯了,季娘你別生氣。”

蒲牢嘆口氣,“我沒生氣,我只是——”

“嗯?”

蒲牢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我到底......在想什麽呢?

葛卿牽馬,“那我們走過去吧,半個時辰要不了就能到。”

蒲牢把馬背上的棉襖給她,“你快穿上。”

葛卿擺手,“不用,我不怕冷。你穿上吧。”

蒲牢把襖子搭在她肩上,“我不冷。”

葛卿說:“那你把魚給我。”

蒲牢說:“沒事,我拿着就行,你牽馬吧。”

葛卿笑,“季娘,你真好。”

蒲牢沒了話。

再進城裏,街上的人家都擺出了花樣,王都俨然換了新模樣。

祈福瑞雪的慶典要開始了。

蒲牢有些好奇地四處看着,葛卿說:“這還不算什麽,等到了晚上才是正經戲。到時候我帶你去放花燈,據說只要心意誠,花燈能一直漂到南邊的東海去。”

“花燈幹嘛非要去東海?”

葛卿幸福地笑,“你不知道啊?東海下面有個海青宮,裏面住了位海神姐姐,不僅貌美,還溫柔善良,只要花燈漂到了東海青宮,海神就能看到我的願望咯。”

蒲牢低眼,東海青宮的海神,那不就是她麽?

蒲牢問:“你很喜歡她?”

“喜歡誰?”

“東海青宮的海神。”

葛卿眯着桃花眼盯着她,似笑非笑。

“怎麽?”

葛卿沒有回答,轉身去看旁邊小鋪擺的首飾,拿了一支雕着蜻蜓的水晶釵,“漂不漂亮?”又拿了一支古樸優雅的桃木簪,舉到蒲牢跟前,“這個呢,好不好?”

蒲牢幾乎沒用過首飾,就說:“都挺好的。”

葛卿笑,“那就兩個都要了吧。”把貝殼拿給賣首飾的老妪,然後把水晶釵和桃木簪都放到蒲牢手裏。

蒲牢問她:“你做什麽?”

葛卿說:“我看你一路時不時就看我的簪子,想你沒怎麽用過首飾,所以買給你。”

“我不用。”

葛卿說:“那個老婆婆可是靠這些手藝謀生的,我買了她的釵子,她今晚過節就能買點肉吃,而又滿足了我想要送你首飾的願望,你就答應我了,好不好?”

蒲牢看了眼坐在冷風裏搓手的老妪,又看了看滿眼期待的葛卿,硬着頭皮點一點頭,“好,多謝。”把首飾收下了。

“不客氣!”葛卿眉開眼笑,牽着馬兒蹦蹦跳跳,竟然哼起了小曲兒。

她叫:“季娘?”

蒲牢看她,“嗯?”

她又笑,“季娘?”

“做什麽?”

葛卿跳到她面前,彎着腰背手,“到我家了啊。”

蒲牢看到前面一棟不大的院子,這就是葛卿的家?她本以為葛卿是住在王宮的。或者是,這裏只是她在外面落腳的小院子?

葛卿推開門讓蒲牢進去,“來來來,千萬別客氣。”

有小丫鬟出來迎接,“小姐帶客人回來了。”

葛卿帶着蒲牢進了她的閨房,裏面垂了潔白的砂石簾子,還挂了漂亮的扇貝風鈴。

葛卿說:“你先在這等一會,我去熬魚湯。”

蒲牢問:“你不是還要給新娘子做紅年糕嗎?”

葛卿笑:“你還惦記着那個呢,那行,你跟我一起來,我教你。”

“教我?”

葛卿拉她去廚房,“哎呀放心,很簡單的,包學包會!”

這是蒲牢第一次在廚房做菜,也是第一次親手和面,蒸糕,看着粉末在均勻的攪拌下變成粘稠的糊,再看着它們一點點變成白嫩的年糕。

葛卿在年糕上澆了紅糖,夾給蒲牢吃,“怎麽樣?”

蒲牢吃了以後愣了一下,好一會才說:“甜甜的,好吃。”

葛卿笑開了花,又舀魚湯給她,“快喝快喝,熱乎的冒氣兒呢!”

“唔嗯——”蒲牢端起碗往嘴裏送,滿口都是魚湯鮮美的滋味。

葛卿用還沾着面粉的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子,“別急啊,你要喜歡,以後每天我都做好吃的給你。”

蒲牢往後縮了一下。

葛卿看着她鼻頭的一點白笑。

一個丫鬟走過來,提着八寶盒,葛卿把紅糖年糕都裝了進去,說:“時辰快到了,季娘,咱們趕緊去給新郎新娘慶賀吧。”

蒲牢站起身跟她出門,“好。”

天已黑,路上張燈結彩,燈火通明。

唱歌的,跳舞的,耍雜技的,還有點花燈的。

迎面走來一個賣玩具的貨郎,葛卿指着他手裏的架子說:“快看,海神面具!”

蒲牢不明所以。

葛卿跟貨郎買了兩個面具,一個青的,一個白的。

貨郎接過錢遞給她面具,“一個青宮海神,一個北海陛下,收您四枚海貝,面具拿好嘞!”

葛卿笑着把青色的面具貼到蒲牢臉上,“給你,現在你就是東海青宮的神君了!”

說着,葛卿把白龍面具戴到臉上,笑着問她:“君上啊,你知道我是誰嗎?”

蒲牢說,“這面具上畫的是白龍。”

葛卿說:“我是北海龍王啊。”

蒲牢無奈地笑,“多大的人了,還玩小孩子把戲。”

葛卿努嘴,“才不是小孩子把戲呢。”

走到街頭,蒲牢看着一個排滿長隊的小攤,空氣中飄着一股香味,格外誘人。

蒲牢問葛卿,“這是在做什麽,怎麽這麽多人?”

葛卿說:“啊,君上,您有所不知,那是我北境羅剎國有名的小吃,黃金串子。”挑一下眉,“怎樣,要不要來一串嘗嘗呢?”

蒲牢拿下她臉上的面具,“行了行了,別玩了。”

葛卿笑着把面具揣進兜裏,站過去排隊買黃金串子,“我知道你想吃,但是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我幫你買。”

蒲牢站在她身後,“我是想吃,可我沒有不好意思。”

葛卿沖她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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