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晨曦之瞳,5-6(4)
寰的爪牙,卻不得不被從小學習的‘孝道恩義’所束縛。
“所以在媽媽用看怪物的眼神一樣打量我時,即使我難過到骨頭都在發抖,卻還是一遍遍告誡自己那是給了我生命的母親。每一次我想要掙脫‘人’的牢籠和過去時,死去同族的亡靈總是鞭打、拷問搖擺不定的我。我拼命想對周圍的人好一點,總覺得這樣好像能夠還掉所有人類對我的恩惠,我就能撇清跟凡塵所有的關系。”
蒲牢摸着她的長發說:“聽着,龍兒,沒有龍族會責備你,更不會遷怒你,不會要你贖罪。”
阿絮閉上眼睛,眉頭緊蹙,“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經常做噩夢,夢裏有像蛇一樣的大家夥不停追我,每天每天都是這樣。以前我以為那些東西都是蛇,現在我才明白,他們都是龍,是我真正的親人。他們都在責怪我,訓斥我,懲罰我,追問我為什麽沒有救他們,沒有履行龍的責任,反而寄人籬下,為人類所擺弄。”
蒲牢忽然想起千年前,血染的東海,咆哮的龍王鯨,遮天蔽日的迦樓羅,還有四處逃竄的龍。葛天的殺戮,造成了龍族的覆滅。果然,那個人的罪孽是會遭到報應的。①
蒲牢痛心地抱緊阿絮,心中波濤翻湧:龍玉朗,這一切惡果都該由你背負,你死了,所有的罪也應該随你一同死去,該死的,你為什麽要把它們留給阿絮?
龍玉朗,龍族是無法饒恕你的,相信你也一直噩夢纏身吧,忍受亡靈的拷問和鞭笞,每一天,每一夜,永無安寧之日。
思及此處,蒲牢嘲諷地笑了笑,她輕聲對阿絮說:“但是現在你已經沒有做那種夢了,不是嗎,沒有人向你索取什麽。出生在怎樣的環境,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心懷慈悲,想要對誰好,那是你的權力,沒有人能責備你。只要你能斟酌利弊,堅守原則,不論走到哪裏都能做出最合适的決定,就足夠了。”
“沒有人責備我?”阿絮擡起頭看她,“在楊家的時候,你不是責備我天真嗎?在醫院的時候,你不是責備我多管閑事嗎?在我想保護妃妃的時候,你不是責備我包庇兇手嗎?好像無論什麽事情都能用幼稚、單純來指責我!有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否可行,只能小心翼翼地試探、戰戰兢兢地走着,不然我能怎麽樣?繼續被你們看不起嗎?”
“那不是責備,只是告訴你現實,讓你了解他人的想法。”蒲牢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睛,“至于要做出怎樣的決定,完全是你自己的事。對,就堅持,錯,就承擔。”
蒲牢問她:“呵,龍兒,你以為別人不會像你一樣害怕,不會像你一樣戰戰兢兢?不,所有人都是這樣,包括我。還有,沒有人會看不起你。或許現在有人輕視你,但有一天你可以讓他折服。所以真正可怕的是,看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一瞬間,仿佛所有堆積起來的堅強堡壘和城牆全部崩塌。撲進蒲牢懷中的阿絮抹着淚水迷茫着,她問自己,這麽久來她的逞強都是為了什麽呢?原來所有的脆弱和無助,全都完完本本的被蒲牢看在了眼裏。
本來,她還想說她長大了的,本來,她還想說她要保護她的,結果到頭來,她只是自以為成長了而已,實際上需要保護和鼓勵的那個人,還是自己。
可是蒲牢卻親吻她的額頭,笑着說:“我很開心,龍兒真的懂事多了。”
阿絮吸一吸鼻子,說:“明明我說了那麽混賬的話,還哭的一塌糊塗,你居然還說我懂事了。你啊,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笨蛋。”
蒲牢笑,“以前我覺得我很聰明,但是遇見你,我覺得笨一點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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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笑着揉揉眼睛,“嗯。”
蒲牢拍拍她的背,溫柔道:“有什麽話,說出來就好了,就是不想說的話,也不要以為關心你的人不會察覺。讓愛你的人痛苦,你也會逐漸疲乏。你要知道,和你懷着同樣心情的,還有我啊。”
阿絮把臉埋進蒲牢胸裏,“你就會說些讓人臉紅的話。”
蒲牢笑着親吻她的發頂,“那我們早點把兇手繩之以法,解決掉麻煩上路吧。”
阿絮問:“你會對妃妃出手嗎?”
蒲牢搖頭,“不會,我總感覺她沒那麽簡單,這件事應該跟她沒有直接關系。死的病人和柳夜生有關,只要把他捉起來問清楚就可以了。”
阿絮說:“不過有件事我還想不通,妖怪要害人的話直接抓走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建零點網站、搞什麽組織呢?還有病人腦子上的孔,裏面的猴子又是怎麽回事?沒必要做的這麽麻煩吧?”
“他們肯定有別的打算。”
嘀嘀,阿絮的手機響了兩下。
“嗯?”阿絮打開來看,是阿猙發來的一條簡訊,裏面有一個網址鏈接。
“怎麽了?”
阿絮點開網站看,“是阿猙。這是給我發了個什麽啊,華東民間傳說......武夷山的文房瑰寶,文人騷客的小精靈......墨猴?”
蒲牢揉揉阿絮的頭發,嘆一口氣。總算是摸到了,還是揉揉龍兒的腦袋心裏踏實。
“啊,原來是這樣。”阿絮眼睛一亮,激動道,“這樣的話,就能解釋最後一個問題了。”
“墨猴嗎?”
“嗯。”阿絮應道,“我記得當時柳夜生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個盒子,我很好奇,問了小護士,小護士說那是柳醫生的家傳寶硯。這篇文章上說墨猴多成形于筆筒中,也有極少數的寄身在寶硯裏。古時候的文人養墨猴,驅使它們研磨遞紙,久而久之墨猴也精通文道,逐漸将主人取而代之。”
阿絮想了想,說:“我猜柳夜生用寶硯養了墨猴猴王,想用墨猴控制人,再讓這些人在凡塵做什麽事,可是沒想到中間出了差錯,最後把人弄死了。可是柳夜生到底要他們做什麽呢......”
“不知道,把柳夜生抓起來就知道了。麻煩的是他身後肯定有大人物撐腰,不然城隍和土地神不會對他的惡行不聞不問。”
阿絮嘿嘿笑了一聲,勾住蒲牢脖子說:“不怕,我們這兒有更大的人物撐腰,蒲牢神君,大不大?”
蒲牢捏捏她的小臉蛋,滿臉寵溺地說:“大。”可是蒲牢心裏清楚,這也就是在現世,只要進入四方秘境,她就如同蝼蟻,任人宰割了。她在心中悄悄對阿絮說:龍兒啊,你一定更堅強,更強大,因為在今後的路上,我就真的無法保護你了,相反,還要尋求你的庇護。
第二早阿絮就拖着蒲牢到老太家裏,在她兒子的書房裏搜出了一只柳木做的筆筒,裏面還剩了一點幹果,沾着幾根黑色的猴毛,墨猴已經不見了。
阿絮握着筆筒說:“這就是證據,只要拿着這個再搶到他的硯,他就沒法否認墨猴的事實,然後我們再追問他害人的理由,在他身後撐腰的是誰。”
于是兩人又趕忙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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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對面的銀座大廈上,少女純白的長發翻飛。
“閣下。”白次四鱗略一欠身,恭敬道,“您要小人查的事,小人已經辦好了。”
阿猙微笑着坐在栅欄上,兩腿懸在空中,一口一口咬着鮮嫩多汁的雪梨,看到樓下匆匆跑進醫院的兩點人影。
白次四鱗說:“昨日我跟着神君見到了您說的那個女人,她的耳垂上的确有一個很小的黑點,用‘蛇之目’破譯密咒,是一枚袖珍刺青。”
阿猙彎彎嘴角,“什麽樣的刺青啊?”
白次四鱗颔首,“模樣很奇特,看起來像一片六角雪花,周圍還有一圈浮雲流水似的紋環”
“哈哈哈哈。”阿猙笑了。忽的,她皺起眉,目光陰鸷,沉沉念道:滕六冰晶。
作者有話要說: 附注(如無法理解該處內容,請閱下條)
①:現世龍族滅亡始末及葛天卿與葛天黎的東海之戰,詳見《嫏媓賦》。
☆、葛天長生篇-32
三炮走上前,取了一枚靈能珠給白次四鱗,沉一沉眸,半笑着說:“行了,沒你的事了,走吧。”又給了她一株忘憂草,“把這個吃了,不該你知道的事,還是忘了的好。”
“奴婢知道。”白次四鱗爽快地咽下忘憂草,拿着靈珠離開了。
嘭——
前方傳來一聲響聲,三炮向栅欄望去,見阿猙一只拳頭将鐵栅欄砸變了形。
三炮擔憂地低聲喚道:“主公。”
阿猙沉一沉臉,擡起手臂指向天空,“滕六冰晶,墟天北十六島霜吻雪國的王徽,你告訴我,現世有何人曉得!又有何人能把霜吻的王徽刻在一個現世小女娃的身上!”
“主公......”
阿猙猛地回過頭,兩眼血絲縱橫,低聲罵道:“我就說當年我藏元神在龍珠裏的事怎麽這麽容易就騙過了那個惡魔,原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從一開始葛天黎就派三姨母安插好了人手,一直在監視我。”
三炮按住她的拳頭,勸道:“主公,請冷靜。阿絮姐已經去找柳夜生了,海東青不會坐視不管,雖然有蒲牢在她身邊,但海東青也是正神級,解決起來未免有些麻煩......”
阿猙嘆一聲氣,“用得着我去嗎?”自嘲一笑,“見到丫頭,雄庫魯一定會向她下跪。”
三炮問:“海東青會把阿絮姐認作主公嗎?”
阿猙笑了笑,拉好披風的帽子,騎上猞猁望向白頭峰的方向,“随他喜歡。”
三炮沉默少許,向前走兩步坐在阿猙身後,抱住她,側臉貼在阿猙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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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和蒲牢進了醫院,走過護士站的時候,和阿絮聊過天的小護士正坐在前臺值班,看到她們跟她們打招呼,“哎,是你們啊,小唐她今天休息。”
阿絮轉頭對她笑了笑,“嗯,沒事。請問柳醫生在嗎?”
小護士說:“柳醫生正在手術室,你們找他啊,現在這兒坐坐吧。”
阿絮委婉謝絕,“不了,謝謝。”退下身朝蒲牢點了下頭,蒲牢走上前叫住小護士,“喂。”
小護士看向她,“還有事嗎?”
蒲牢瞳色逐漸轉金,眸中瞳仁豎起,在小護士耳畔打了一個響指。
啪。
輕微一響,整個樓道裏彌漫起濃厚的水霧,小護士睜着眼睛,面上保持着剛才的表情,一動不動立在原地。方才還充滿各種聲響的房間霎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以原來的姿态靜止不動。
手術室外亮着紅的“手術中”三個字悄然熄滅,兩扇合起的推門顯得格外沉重。
阿絮小步跑到專家辦公室門外,找到挂着柳夜生名牌的房間,略微用力,一掌推開了房門,問蒲牢:“寶硯在哪裏?”
蒲牢四下看了看,指向房角一壇鳳尾竹後面的保險箱,“根據靈息判斷,應該在櫃子裏面。”
阿絮說:“你看一下手術室。”然後跑到保險櫃前,蹲下身,用龍眼讀取了指印留下的殘息圖,轉了兩圈密碼鎖,密碼對上了,可是箱子打不開。
“還沒出來。”蒲牢靠在門邊,看向阿絮道。
阿絮敲了兩下櫃子,說:“秋寧,密碼鎖開了,可是櫃子還是打不開。”
蒲牢說:“有嵌符①吧,這麽重要的東西,不會随随便便鎖在櫃子裏。嵌符,你能解嗎?”
“我?解嵌符?”阿絮跳起身退後幾步,伸手在空中摸出一把晶瑩剔透的寶劍,“那麽浪費時間的事,我才不幹呢。”
蒲牢看她喚出空歸劍,心裏一跳,“龍兒,你該不會——”
沒等蒲牢說完,阿絮一劍帶着勁風斬了下去,哐當一聲響,保險櫃罩上一層翠綠熒光,把劍彈了回去。
阿絮驚道:“可以啊,竟然能抗的過我家小空空一斬。”
蒲牢還想說什麽,忽然注意到手術室的門往裏扣了一下,露出一道隙縫,急忙轉頭過去盯着。
阿絮越戰越勇,連着劈了保險櫃十來下,愣是活生生把罩在櫃子外的鎮壓符結界給劈碎了,她笑着抹抹鼻子,一腳踢開櫃子,從裏面掏出一塊用紅錦包裹的盒子來。阿絮把盒子放在地上,揭開紅錦,裏面是一方镂花的雕木盒,阿絮掰了掰鎖扣,依舊打不開,于是她非常幹脆地操起空歸劍,低喝一聲,對着木盒劈了下去。
一絲冷風襲來,蒲牢身形一閃,一道碧影飛快竄了進來,柳夜生一手捉住阿絮的手腕,背後卻也被蒲牢用龍爪抵住心窩。
柳夜生冷冷問:“你們要做什麽?”
阿絮說:“人贓俱獲,你還想抵賴?”
柳夜生扣緊阿絮握劍的手,“你們擅闖私人房間,損壞私人物品,怎麽,惡人先告狀?”
蒲牢抓住柳夜生胳膊用力往外一扯,怒道:“放開她!”
“哼。”柳夜生扣着阿絮的手,腰身一轉,手從阿絮臂下穿過,奪走她手上的木盒,縱身跳出幾米來遠,背後卻傳來灼熱的痛感,回頭一看,原是蒲牢放出的冷火青焰。
蒲牢低吼一聲,墜下囚龍柱,把柳夜生困在其中,警告道:“你是逃不掉的。”
柳夜生護着木盒冷笑,“第一次在醫院門口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善茬兒。”
阿絮跑過去大聲說:“你要沒做虧心事,害怕我們做什麽?”
柳夜生眯起眼睛看了看她,“你們想做什麽?”一只手摸在囚龍柱上,電光閃爍着纏上他的手臂,可是柳夜生的體內也散出一層柔和的青光,護住他的心脈,柳夜生對蒲牢說:“真動手我贏不了你,但從這裏出去的本事我還是有的。我沒做對不起你們的事,你們何必尋我麻煩?”
阿絮說:“你有救人的本事,不好好行醫,為什麽反倒唆使妖精去害人呢!”
柳夜生抓緊囚龍柱,“不關你的事。”
阿絮說:“你要害人,我就要管你,如果你不收手也不悔過的話,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柳夜生嗤笑一聲,“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輕身一轉,柳葉似的飛镖傘緣飛雨似的散開,噌噌紮進囚龍柱裏,“破”,低喝一聲,囚龍柱由內而外裂開縫隙,從內擠出柔和的綠光,炸裂一聲,數根鐵柱裂成碎塊,柳夜生急忙逃了出去。
阿絮二話不說,握着空歸劍追了上去,柳夜生回身擲來飛镖,阿絮拿劍擋下,身近柳夜生腰下,提劍上挑,柳夜生縱身翻一個筋鬥,單腳點劍,上身疾速下墜,兩指夾着一枚飛镖直直向阿絮眉心刺去。
“龍兒!”蒲牢疾呼一聲,一個踏步飛起,探出龍爪向柳夜生抓去。
阿絮左臂屈起,用肘子狠狠撞向柳夜生心口,身子往後一滑,後背頂住他的前胸,“嘿!”大喝一聲,左手滑過柳夜生控制飛镖的臂膀,點過臂彎時一個後折反剪,連帶過肩摔把他按在了地上。
蒲牢的爪子抓破柳夜生的右腹,腥臭的血味瞬間飄散開來。
“敢暗算我!”阿絮氣道,踩了柳夜生兩腳。
蒲牢對柳夜生說:“你的內丹很不錯,但只厲害在治愈術上,鬥法并不占優勢,勸你還是老實投降吧。”
柳夜生神色凝重,單手護在胸口,周身綠光柔和,傷口很快痊愈了。他緩慢坐起身來,如臨大敵地看着她們,“你們想怎樣?”
阿絮說:“你已經害死人了,既然你的治愈術那麽厲害,想必起死回生也不是難事,把你害死的人救活吧。還有現在的那些病人,也要治好他們。然後把你的墨猴收回去,別在妄想控制人了。說,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蒲牢從乾坤袋裏拿了條捆仙索出來,把柳夜生結結實實綁起來,困在囚龍柱裏,還用冰錐貫穿了他的肩胛骨,把他釘在冰槍上。
柳夜生倒是絲毫沒有畏懼,冷靜地說:“看來我不給出一個答案就出不去了?”
阿絮拿空歸劍在他身上比來比去,狠狠瞪他,“沒錯!”
柳夜生閉上眼,笑道:“那你們就這樣鎖着我好了,我不在了,也會有其他的人代替我行使使命。”
阿絮怔了怔。
蒲牢問他:“什麽使命,你的身後還有誰?”
柳夜生從容道:“殺了我吧。”
阿絮看了他一會,彎起嘴角,說:“好啊。”
柳夜生閉着眼。
阿絮沉下眸子,徒手穿進柳夜生胸腔,握住一顆碧綠的內丹,慢慢向外拉出。
“呃啊——”柳夜生仰頭嚎叫,滿頭大汗,痛苦萬分。
阿絮說:“我知道內丹被活生生掏出的滋味很不好受,可是‘殺了我’這種話是你自己說的。”
“啊啊啊——”柳夜生大喊着抽搐,眼珠向外凸起,青筋暴露。
阿絮掏出內丹,攤在手心,邪魅一笑,“辛辛苦苦修煉的成果,就這樣毀在他人手上,你真的願意嗎?”
柳夜生的眼神突然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懼,叫道:“不要動內丹!”
阿絮收回手,“怎麽,改變你的主意了嗎?”
“不用動那顆內丹!”柳夜生吼道。
阿絮蹙起眉,隐隐覺得柳夜生的反應有些奇怪。
蒲牢看到內丹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低喃一聲,“不可能啊。”
忽然,從天劈下一道驚雷,三人擡頭朝頭頂望去,樓頂坍塌,碎塊滾落。
阿絮揮劍擊碎墜落物,蒲牢也撐開結界屏開碎塊。
一柄長槍直直墜下,插在阿絮腳邊,掀起強勁的靈波。
蒲牢跳到阿絮身邊,抱着她躲到一邊,皺緊眉頭看向天上翻滾的烏雲。
束縛柳夜生的囚龍柱和冰錐被靈波震破,柳夜生急忙跪倒在地,抱拳做出迎接的姿态。
蒲牢冷笑,“我早猜你身後有撐腰的,沒想到居然還是個正神級,本君倒要看看是哪個吃裏扒外違反綱紀的,送去給什剎遛遛玩!”
烏雲裏傳來一陣沉悶的笑聲,緊接着,一陣飓風卷下,嗆得阿絮來不及喘氣。
一道黑影墜下,戎裝戰甲的魁梧男人拔出長槍,背後張開雄健的雙翼,飛身搶過阿絮手裏的內丹,護在懷中,擡手操縱長槍指向蒲牢,沉聲道:“蒲牢,聽說你受昊天所托要去北冥辦事,沒想到卻在本帥的領地上作威作福,你可真是閑啊。”
蒲牢看着男人眉毛一橫,冷道:“海東青元帥,你勾結妖物禍害凡塵,本君發現你的罪行上報天帝,只是略盡監督職責,作威作福從何談起?”
海東青護着懷中翠綠的內丹,低着眼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包括你,蒲牢。”
蒲牢眉頭一皺,上身略微前傾,擡起一只胳膊把阿絮護在身後,朝海東青懷裏的內丹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
【注釋】
①嵌符:中階鎮壓符咒,深陷物體內部的,表面往往覆蓋保護措施,多用于收藏寶物
☆、葛天長生篇-33
“哈?”蒲牢身子略微前傾,擡手把阿絮護在身後,朝海東青懷裏的內丹昂起下巴,“我之前就發現了,這顆內丹至少有萬年的修為,比你的年紀都大,肯定不是你和柳夜生的。難道說你做這麽多烏七八糟的事情都是為了這顆內丹真正的主人?”
海東青斂了斂眸子,擡手張開手指,五指扣成鷹爪,四周卷起風穴,将柳夜生吸了過去。他拎着柳夜生放到一邊,從胸甲裏取出一只色澤溫潤的玉壺,小心翼翼把內丹封了進去,交到柳夜生手裏,低聲命令道:“回去,這裏我來解決。”柳夜生抱住玉壺,颔首離開。
讓柳夜生逃走後,海東青擡頭靜靜地看着蒲牢,面容雖然平和,可細長的鷹眼裏早就騰起濃重的殺意,蒲牢自然不會怕他,直直地回視相迎。
阿絮眨了眨眼,雙手輕輕搭在蒲牢胳膊上,伸長脖子仔細打量被戰甲裹得結結實實的大鳥人,都是鳥人,這位海東青元帥可比金烏威猛帥氣多了,氣力也很足。阿絮跟蒲牢咬耳根,“秋寧,這鳥人元帥是什麽來頭?”
蒲牢沒時間跟她詳細說明,簡略道:“萬鷹之神,正神級的神祇,不過跟我不屬同府①。海東青是昊天直屬的天兵元帥,主管東北邊境,神職與雲少稔相當。”
阿絮不由一驚,白雲怪是邶虣雲獅②的後裔,這個大鳥飛竟然跟白雲怪是同級的神職,這大鳥人有那麽厲害?
阿絮問:“他這麽厲害?”
蒲牢的臉色黑了黑,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傳聞說他是%rsf$0l,&mj*p的徒弟,所以功夫十分了得。”
蒲牢說到中間聲音變得十分小,阿絮根本沒聽清,蹙眉問:“傳聞他什麽?”
蒲牢搪塞過去,“反正你只要知道他拜過一個很厲害的師父,雖然年紀很小,但後來居上,實力非凡就行了。”
阿絮将信将疑地應了聲,“噢。”又盯着海東青,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海東青說:“蒲牢,你貴為海皇,掌管天下水域,我直屬天帝,掌管東北天兵,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做的這樣難堪。”
蒲牢右手在空中一抓,握住一柄海神三叉戟,乒乓一聲敲在地上,厲聲道:“難堪?你告訴我,什麽叫難堪?海東青,你自己監管不力,放任妖怪行兇不說,還包庇妖怪,我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海東青握着長-槍的手越收越緊,語氣也逐漸陰沉起來,“我的事你不要管。”
蒲牢嗤笑一聲,擡起三叉戟指向他,“看來不把你打得服服帖帖的你是不會說真話了?”
海東青張開雙翼,提着長-槍旋轉着沖了過來,“我是戰場上拼出來的硬功夫,跟你這種整日養尊處優的神君本質上是不同的!”
“好,那就讓本君好好領教元帥的本領!”蒲牢吼道,一掌拍在阿絮背上,将她送了出去,用三叉戟畫出霸海結界陣,召喚崩天海流,踩在洪水集結的黑龍頭上,操着三叉戟生猛地向海東青攻去。
阿絮輕輕擡手飛了出去,“苦艾,南旋。”她低聲喚道,兩只雪絲燕應聲而來,變作白色巨鳥托住她。阿絮托着腮幫,漫不經心地看着天上打作一團的兩人,不時嘆一口氣。
“秋寧剛才說大鳥元帥是萬鷹之神,那不就是鷹神麽。”阿絮喃喃自語,“鷹神啊,總覺得在哪裏聽過。”
阿絮閉上眼,慢慢整理思緒,把最近發生的一切又串了一遍。
首先,受害者在零點網站注冊,然後加入神秘組織。他們從神秘組織接到指令,到上仙橋的小販那裏買做過手腳的二手手機,通過二手手機,可以跟妖怪聯系。與妖怪聯系後,他們得到飼養墨猴的筆筒,得以驅使墨猴,但時間長了反被墨猴控制,最後墨猴會進入人的身體,奪取人的生命,也就是後來阿絮在醫院看到的那些頭上開洞的病人。
墨猴是由柳夜生養的墨猴王控制的,柳夜生如此麻煩地折騰,定然不只是害人性命那麽簡單,他的初衷應該是讓墨猴控制人,然後利用人類替他辦事,而且這些事一定是神仙和妖魔都無法辦到,只有人類才能做到的事,可是操控墨猴的途中出了差錯,所以才讓人喪了命。
事情還沒有結束,因為柳夜生身後還有人。
柳夜生說他死了不要緊,會有其他人繼續他的使命,這就說明柳夜生是替人辦事的,替誰辦事呢?
阿絮擡眼望見烏雲中偶爾落下的男人,他翻一個身,撲閃巨翅,又提着長-槍飛了上去,叮鈴哐啷接住無數雷獸鋒利的爪牙,一個躍起筆直堕下,槍頭對準蒲牢刺去,蒲牢揮舞三叉戟接住,戟溝叉住槍-頭,繞了三繞,生生将海東青整個人拽了下來,随後周圍海洪湧起,又把兩人包圍起來。
阿絮嘆一口氣,撓撓下巴,繼續梳理思路。
正如現在所見,柳夜生背後的人是大鳥飛戰士——不對——海東青元帥,傳說中某位很厲害的xxx的徒弟——秋寧為什麽不直接說出xxx的名字?——功夫了得,號稱萬鷹之神,也就是鷹神。
這位鷹神交給柳夜生的使命是什麽呢?
嗯,看起來這個使命和那枚秋寧說有上萬年修為的內丹有關。柳夜生死都不怕,卻害怕那顆不屬于自己的內丹有閃失。海東青也很在乎那顆內丹,并且為它放出豪言,說什麽“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海東青不讓任何人傷害的......是誰?應該指那顆內丹原本的主人吧。
好的,最關鍵的問題來了。那顆內丹的主人,到底是誰?
海東青跟那個人一定有很深的淵源,那個人發生了什麽不幸的事,所以留下了內丹,人卻不在了,海東青為了幫助他需要做些什麽事,所以才會命令柳夜生在凡塵做事。
阿絮彎彎嘴角,越來越清楚了,不是嗎?
接下來,只要弄明白那顆內丹和它主人的事就簡單了。
阿絮用食指和拇指卡住下巴尖,枕着雪絲燕,望着天空裏雷雨交加的混亂戰場,啧一聲。
那顆內丹是翠綠的,秋寧帶來的小蛇妖精也說過,有人見柳夜生用木系法術,柳夜生的治愈術也的确很強,所以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顆擁有萬年修為的木系內丹。
鷹神,烏雲。萬年,木系內丹。墨猴,養墨猴的柳木筆筒。
阿絮閉着眼蹙一蹙眉。
鷹神,萬年,柳木。
一道微弱的細光穿過阿絮的腦髓,她忽的坐起身來,大聲道:“上仙橋鷹神和柳樹仙的傳說!”
可是,有哪裏不對啊。阿絮屈起膝蓋,抱着小腿想。傳說裏說的是城裏的獵人得罪了鷹神,鷹神要懲罰古城,所以修士才上山請了柳樹仙來幫忙擊退鷹神。經過鷹神和柳仙的戰鬥後,城民又重新崇拜起柳仙,并為他修建神龛,供奉香火......
等等,阿絮眉頭緊鎖。一個普通的凡人又怎麽會有能力得罪神明呢?況且海東青還是一個正神級的天兵元帥。就算獵戶傷害了鷹,作為神,庇佑子民的方式千千萬,可從沒聽過有哪位神會親自現身懲罰凡人的——秋寧那家夥說過,如果漁民不知恩惠竭澤而漁,只要給他們海嘯和飓風他們就會忏悔,同理,若是僅僅處罰凡人的話,海東青的做法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一件事情太說不過去的話,那麽它很可能是一個幌子。
因為神鷹要懲罰古城,所以修士請來了柳仙,柳仙擊退了神鷹,所以原本落沒的柳仙又重獲敬仰。這樣看起來,鷹神的懲罰簡直就像為了柳仙能夠重新獲得人類的供奉而做出的策略一樣。
阿絮眼裏波光閃動,神采奕奕,如果說,從一開始,那位修士,打着幌子襲擊古城的鷹神,還有本已落沒、失去人類信仰的柳仙都是一夥的呢?
哈,那上仙橋的傳說根本就是編造的大謊言吧!神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懲罰人類,而是為了幫助柳仙重獲人類的信仰,維系神龛和香火!
阿絮腦中思緒飛轉,立馬想到了以前在嫏嬛閣跟昊天一起看書的時候,昊天跟她講過神系的管理。其中提到了社稷府管理的麻煩,有一條就是“地野仙”。一般來說,神明是不需要人類的信仰的,因為神明自然實在,不需要人類的精神支持維系靈力,但地野仙卻不同。
地野仙是妖怪小鬼修行成正果,自願為人賜福。他們沒有正規的神籍,依靠人類的祈禱和信仰才能維持靈力,信仰旺則靈力盛,信仰衰則靈力竭。這種生命與信仰直接挂鈎的現象稱為“地仙靈縛”,很難解開,所以願意抱着不确定因素犧牲自我的地野仙極其罕見。
阿絮用食指點點下唇,看來那顆內丹的主人,是修煉萬年的柳仙,這位柳仙自願成為地野仙,可是失去了人類的信仰,逐漸走向滅亡。如果想要拯救柳仙,唯一的辦法就是為他重新修建神龛,供奉香火,累積人類的信仰。海東青和這位柳仙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海東青想要幫他。如此推來,海東青讓柳夜生帶着柳仙的內丹控制凡人,還成立了什麽邪-教,八成是想宣傳柳仙,讓人們重新供奉他。
只是這樣......真的正确嗎?
阿絮輕笑一聲,蒙蔽心智的邪-教和真心朝拜的信仰,可是有着天差地別啊。而且一位犧牲自我保護人類的地野仙,是絕對不願看到自己的子民被愚弄的。
阿絮仰頭望向戰場,蒲牢大喝一聲,雙手握住三叉戟,卷着水龍電光,狠狠向下紮去,海東青揮着雙翼勉強支撐着,橫倒在烏雲中,用長-槍抵住三叉戟,霎時發出耀眼的電光和刺耳的響聲。
“苦艾,南旋,我們上去。”阿絮拍了拍雪絲燕的頭,兩只白鳥鳴叫一聲飛了上去。
沉靜在上升的風中,阿絮仔細回憶,阿猙說過的話在她腦中逐漸清晰:丫頭,所謂言靈就是,能用嘴皮子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用錢,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那就不叫事!言靈可以發出命令,能攻擊,能防守。可以施加咒令,實行鎮壓,也可以解開咒令,斬斷因緣。只要你願意,起死回生又有何難?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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