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晨曦之瞳,5-6(17)
......好像還活着?
兩點冰冰涼涼的柔軟物什貼在她的眼睛上下,輕輕張開她的眼,耳旁又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哎呀,快點睜開眼睛啦!”
阿絮睜開眼,四周湧入晚霞的紅光。
晚風裏,飄着淡淡的脂粉香。
“唔?嘿嘿。”面前,是一個粉雕玉琢的俏麗少女,一張小臉貼在阿絮眼前,眨巴眨巴纖長的眼睫,不待阿絮反應過來,抽身退去,打着響指自顧自地說:“我說沒問題了嘛,你就是不敢睜眼看看。”
“謝......”
“哎,”少女急忙做出打住的手勢,嘟着粉嫩的小唇說:“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什麽大恩人謝謝無以回報啦,不用啦,我心腸很好的,做好事不要回報的。”她點一點頭,又搖搖手。
阿絮看着她淡淡地笑。
“以後小心啊!”少女拍她肩膀,招一招手,轉身蹦跳着離去,發髻上系着淡粉的羽毛絨子,跟着她的步伐輕快蹦跶,荷粉色的紗裙在腳下開出嬌美的花。
阿絮捂着傷口目送她遠去,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不自覺喃道:“小羽毛?呵,挺可愛的。”
☆、Ⅲ葛天長生篇68
轟隆隆!
天邊傳來巨響,山體劇烈搖晃,打頭的采石工抛了釘山卯丢下繩索,揮手大叫:“撤!快撤!”
蒲牢抓緊岩塊穩住身子,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龍兒......”
采石工熟練迅速地沿着繩索跳下岩山,采石工頭抓住蒲牢的手拉她下去,“秋姑娘,趕緊撤啊!”
空中投下駭人的陰影,面積之大,近乎籠罩了北面全部山林,蒲牢仰頭望見自北空席卷而來的黑色浪潮,眼中落滿陰翳,震驚道:“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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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時化,哎,秋姑娘,趕緊跟我走吧,別看了!”采石工拔出釘山卯,指揮采石工騎上鷹駿,“時化了,大家趕緊回駐營,找扇扇姑娘進入畫魅空間法陣!”
蒲牢牽住鷹駿的缰繩向後看,黑潮奔騰而來,氣勢洶洶,焦急地問采石工頭,“魯大哥,有沒有看到我家龍兒,她剛才還在那邊樹下坐着的。”
采石工頭說:“我剛才看到阿絮姑娘跟着諾瑪回駐營了,別擔心,她跟着諾瑪不會有事,這會肯定已經進入畫魅避難了!”
聽到此處蒲牢才放下心來,跟着采石工趕回駐營。
營地裏紮着七根水晶柱,分別固定七輪不同的靈氣壁障,中心翻轉着二十八道變幻的空行符咒,空符聚成大型靈球,罩着面紗的白裙女子舉着法杖維持着靈球裏畫卷的展開狀态,見到歸來的采石工大聲喊道:“快入陣!”
與此同時,西面森林的山道裏拐出一路人,是利斯和塔茜的商隊,看到他們扇扇總算舒了一口氣,招手呼喊:“快!快!時化馬上就來了!”
利斯紅着眼,滿臉疲憊,看到蒲牢怔了一下,別過頭不敢說話,只叫身旁的兄弟讓大家趕緊逃進法陣。等所有人都進入畫魅後,扇扇問:“還有人沒回來嗎?”利斯站在陣法入口,朝西方的山林望了一眼,嗓音喑啞道:“沒回來,也回不來了。”
扇扇面色一沉,“你在說誰?”
利斯垂着肩膀走進法陣,“塔茜,還有阿絮姑娘。諾瑪回來了嗎?”
“諾瑪回來了......”
利斯閉上眼睛,“那就好。”
扇扇垂着眸子沉默片刻,退入畫魅,從內合上空間陣法。
采石隊的畫魅之陣空間并不算大,陣法中只有一棟多層高樓,還有一片院落和幾棟小平房,利斯挨着調查回來的成員,叫扇扇檢查有沒有人受傷。
蒲牢在畫魅裏找了個遍也沒有看到阿絮的蹤影,甚至聞不到她的龍息,雖然秘境靈氣濃厚,各種氣味混雜,嚴重幹擾了彼此龍息的感應,但在小範圍還是能夠感受到的,可是現在在這小小的法陣中,她卻連她一丁點的味道都聞不見。
她慌了。
“龍兒,是不是沒回來......”
蒲牢跑下樓梯,每見到一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阿絮,什剎坐在樓梯口幫着扇扇給負傷的同伴上藥,蒲牢跑過去抓住她的手,“什剎,看見龍兒了嗎?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什剎一直以為阿絮跟蒲牢在一起,聽蒲牢這麽問也愣了,“她不在?”
蒲牢臉色煞白,轉頭跑出高樓,抓着人阿絮的下落,越問越不安,徑直朝畫魅出口跑去,在院落裏看到安撫靈獸的諾瑪,抓住她的肩膀問:“龍兒呢,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嗎?”
諾瑪說:“你別着急,阿絮一開始是跟我一起,可是後來我走了,她跟着利斯一塊,你去找利斯,他們肯定在一起。”
“利斯?利斯在哪?”
扇扇和利斯慢慢走到她們身後,利斯紅着眼睛不敢說話,扇扇輕輕嘆一口氣,小聲說:“秋姑娘,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蒲牢兩眼無神,笑得有些無力。
扇扇吞吐道:“阿絮姑娘她......被翼獸叼走了,事發突然,又遇上時化,誰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就不會想辦法嗎!”蒲牢突然咆哮一聲,“也是,你們非親非故,自然不會救她,可是為什麽不立即告訴我?!”猛一甩衣袖,飛快向出口跑去。
利斯跑去攔她,“秋寧姑娘!并非我們不救,而是根本救不了!”
蒲牢目光狠厲,回頭盯着利斯扣着她肩膀的手,“倘若龍兒不在了,我留着這口氣做什麽?放開!”
利斯深吸一氣,提高音量:“你以為我不想救嗎?你以為我就能茍活嗎?我告訴你,我心愛的女人塔茜,為了救阿絮姑娘,跟她一樣沒有回來!我和塔茜青梅竹馬,我答應有朝一日要娶她......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們嗎?”
蒲牢眉頭緊鎖。
利斯繼續道:“聽着,你才到秘境,對‘四方通象’一點都不了解,‘晨昏時化’是四方大陸的十大通象之一,也是四方大陸最可怕的自然現象,除了利用長生祭恩賜的靈力珠煉造空間陣法躲避別無他法。每日都有大量的靈物被時化虛無吞噬,無數人經受着生離死別的痛苦,但是你不是只有最愛的那一個人,你身邊還有許多人,許多事物需要你的支持,走了一個,傷心幾個人,再走一個,走兩個,多走幾個,你要剩下的人怎麽辦?”
什剎提着藥箱走過來,抱住蒲牢,低聲說:“你別着急,相信我,她肯定沒事。”湊近蒲牢耳邊,小聲道:“既然長生祭賜予秘境子民的靈力珠能抵禦時化,說明葛天族有本事破解時化。葛天緒是長生的诏谕之契,葛天族必定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放心吧。”
蒲牢呼吸粗重,靠在平房的磚牆上,長嘆兩聲,兩手抱住頭,慢慢蹲下,躲牆角瑟瑟發抖。
“四姥......”看她這樣,什剎心中也難受的緊,伸手去拍她的後背。
一只灰白的長靴闖入在蒲牢淚光模糊的視線。
什剎收回還沒碰到蒲牢的手,擡起頭,迎上來人半帶笑意的沉着目光。
“就算你哭成這樣,也不會有人心疼的。”即使有,也會假裝不心疼的。
蒲牢開合眼皮,睫毛沾着水珠張開,渾濁的眼珠映出灰色的發絲橙色的胭脂。
“吶,”阿猙抱着手臂,緩緩蹲下,從包裏取出一方雲紋繡銀方巾,放到蒲牢手裏,“如果我把丫頭找回來了,你就當做欠我一個人情,怎麽樣?”
“你說。”
阿猙笑着點頭,“只要你以後看到我都笑一笑,我就幫你。”
“好。”
阿猙微笑着站起身,打一個響指,“你說的,記好了。”轉身指向陣法出口,數道:“三,二,一、巳辰颠倒,亥午重雙,時令不往,聽我遣調——晨昏塹,開!”
嘭!
畫魅入口火花迸濺,炸開深藍色的靈光,煙霧裏映出一個沖天炮少年的模樣,牽着一個少女跳了進來,興奮叫道:“主公,我來也,圓滿完成任務!”
“秋寧!”阿絮一落地就沖過去抱住蒲牢,兩眼濕潤,笑道:“你沒事就好,吓死我了!”阿絮被偶遇的神秘少女救下之後,困在密林中找不到回駐營的路,沒走一會就碰到阿猙派去找她的三炮,便跟着他回來了。一路上阿絮都在擔心蒲牢的安危,問三炮他又什麽都不知道,只好急急忙忙趕回來,現在看到蒲牢平安無事,心裏的石頭頓時落到實處。
“混蛋,你才是吓死我了!”蒲牢緊緊抱住阿絮,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捧住她的臉頰,靠在她的額頭上,“以後不許這樣了,知道嗎?不許再分開了,不許了,知道嗎?”
“嗯......”
蒲牢仰頭大口喘息,“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阿猙眼珠轉了轉,走到利斯身邊,說:“利斯隊長,放心吧,你的心上人也沒事,外面時化已經過了,她就在不遠的樹林裏給坐騎療傷,你等會出去找她吧。”
利斯驚喜道:“真的?”
阿猙拍他胸脯,“嗯,我剛才在陣法口看了看,見時化過了就出去轉走了一圈,在林子裏碰到塔茜,她叫我給你傳個口信,說她沒事,叫你不用擔心。”
利斯笑道:“長生保佑,真是太好了!”找了幾個同伴一起往外走,“我們出去看看。”
時化已過,扇扇說為了節省長生靈力珠的能源把空間法陣收了,衆人都回到了山林中,再看被時化吞噬過的地方,所有景象都變了樣,原本的山峰被新的山體取代,山林也全變了樣。
阿絮驚訝地看着一切變化,靠在蒲牢懷裏,扇扇一邊給她檢查身體一邊解釋:“每次時化吞噬天地過後,就會生成新的景象,甚至還有街鎮樓房,聽說西方秘境那邊還出現過城市呢。”
阿絮不禁嘆道:“真是神奇啊。”
“是呀,就連聖獸王也不知道晨昏時化的原理,不過秘境裏神奇的東西還多着呢,等有空了,慢慢跟你講,沒準你以後都能見到。”
“嗯。”
扇扇收起藥膏,驚嘆道:“真是不可思議,阿絮妹妹,你的自愈能力很強啊,我都沒怎麽上藥,你看這些刮傷,還有腰上這麽深的口子,都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
“嘿嘿,家族遺傳吧。”阿絮笑了笑,沒往細說。
“快點快點,那邊,把箱子全都搬到鷹駿背上。”
阿絮看到大家都在忙着搬東西,問扇扇:“我們這就要走了嗎?不是還要呆三天采集黑石和次墨?”
蒲牢說:“我剛才聽利斯說,什麽過了時化之後,‘那個’要來了,所以不能在荒野呆着,必須馬上前往下一個村鎮。”
阿絮眨巴眼,“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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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閣,給我來一大——壇果子酒,嗯,要今年開春新采的爆漿果釀的哦,最好還有淡淡的紅色,倒出來呢,會在琉璃杯的邊邊上留下那麽一小圈圈的金色,吶,冰冰甜!”
掌櫃站在櫃臺前,看着眼前口齒伶俐的少女發愁,“小姑娘,爆漿果子靠近大禁井的荒野地帶才有,那種果子酒得上聖城才能喝,這窮鄉僻壤的,你讓我上哪給你找去?”
少女啊一聲,手肘撐在櫃臺上,托腮嘟嘴,“沒有啊,那你有什麽嘛。”
掌櫃說:“只有最普通的野梅酒。”
少女噘嘴,搖頭,“不好,不甜。”
利斯和塔茜給各自同伴分配好客房後,帶着衆人走進行館會客廳,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穿着粉紗裙子的少女趴在櫃臺為難憨厚的掌櫃,塔茜聽到他們的對話笑了笑,走上前說:“這位姑娘想喝爆漿果酒?我是走通南北的商人,正巧手裏有爆漿果酒的貨,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
少女轉過頭,兩只大眼閃閃發光,“哇,真的真的真的嗎?我買我買!”忽然,少女看到跟在利斯身旁的阿絮,咧開嘴,跳了兩下,招手笑道:“哎!”
阿絮微微一怔,望着她。
少女笑了兩下,往前跑了兩步,向她揮手,“哎!”
阿絮大腦反應了兩秒,這、這不就是昨天救下她的少女嗎?
少女歪歪腦袋,水靈的小鹿眼忽閃忽閃,眼睑上染着一層淺淺的荷粉,亮晶晶,眼角還綴着淡淡的飛羽靈紋,臉蛋也粉撲撲的,耳垂上的羽毛墜子跟着她歪頭的動作一跳一跳。
阿絮脫口而出:“小羽毛?”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阿絮急忙改口,“呃,是你啊......姑娘你好,昨天的事......多謝了!”
少女一驚,甜甜地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嗨呀,我都說不用謝了,诶,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呀?說,你是不是夢見呀,嘻嘻。”
蒲牢詫異地問:“你們認識?”
阿絮搖頭,“見過一面。對了秋寧,這位就是昨天救我的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蒲牢急忙向少女彎腰道謝,“多謝姑娘救了我家娘子,感謝姑娘大恩大德,來日必當重謝。”
少女忙不疊擺手,有些緊張,結巴道:“不用不用,那個,你趕緊起來,”扶蒲牢站起身,聳聳鼻子,悄悄咪咪說:“啊~你們是小兩口啊,我就說怎麽一看到你們,就覺得那麽般配呢,嘻。”
蒲牢摟着阿絮,不好意思地笑了。
少女拍拍手,一派豪爽的模樣,說:“其實也沒什麽啦,剛好昨天傍晚我在追月見兔,追着追着,就時化啦。”攤攤手,“兔子追丢了,我只好走喽,就那麽一回頭,嘿,居然看到天上有只卡蒙叼着人飛!”少女啪一下拍響櫃臺,震得掌櫃往後退了兩步,少女接着道:“那我怎麽能見死不救呢!櫻——呃,英明的主公說過,行走江湖,講的就是義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衆人看她天真俏皮的樣子都忍俊不禁,阿絮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沒心眼的,如今看到這丫頭,才知道自個兒那都是小打小鬧。
少女說:“就是開個瞬移傳送的事兒,很簡單的,把人從時化區域轉到安全的地方就可以啦。”
利斯和塔茜都不由贊嘆:“靈位瞬傳?那可是上成的術法,沒想到姑娘你年紀輕輕,術法便有這樣高的造詣,佩服佩服。”
塔茜說:“對了,你剛才說追捕月見兔?那可是黑岩山脈最珍稀的靈獸,能有本事降服月見兔,看來姑娘真是不簡單。”
少女捏着大拇指,羞澀道:“哎呀,也不算啦,厲害的人很多的,主要是長——呃,長期修煉的成果,是主公教的好,嘿嘿。”蹦一蹦,可憐巴巴望着塔茜,問:“美女姐姐,你剛才說的果子酒,賣不賣啦?”
塔茜想了想,說:“嗯,是這樣的,我們的貨物裏還有一些高階靈獸,憑我們的能力捕捉有些困難,如果姑娘願意幫我的話,果子酒就當做報酬送給你啦。”
少女爽快應道:“哈哈,沒問題!成交!”
塔茜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叫塔茜。”
少女認真點頭,“你好,我叫慕常羽。”
其餘人也依次自我介紹,“慕姑娘好,在下利斯。”
“我是扇扇。”
“諾瑪。”
蒲牢微微欠身,“在下秋寧。”
慕常羽也笑着彎腰,比蒲牢身子埋的更低,“秋寧姐姐好。”
阿絮眼皮跳了跳,動動眼珠,“嗯......”手在外衣上蹭了蹭,伸過去,“你好,我,那個,宋明絮。”
慕常羽問:“你叫我小羽毛啊?”
“那個,因為之前看你頭上戴着羽絨墜子,就......小羽毛了......抱歉,多有冒犯。”說着,阿絮摸摸鼻子。
慕常羽揚起下巴,笑,“沒事沒事,你是哪個xu呀?”
“柳絮。”
“诶,柳絮羽毛都是輕飄飄的,你叫我小羽毛,我就叫你小柳絮啦?”
阿絮點頭,“好。”
“你好小柳絮!”慕常羽握住她的手搖一搖,轉身跳到塔茜身邊,詢問她需要捕捉的靈獸,好早些抱果子酒喝。
阿絮見蒲牢目光還在慕常羽身上,戳她,“還看啊?”
蒲牢牽着她上樓,低聲說:“你別亂吃飛醋,我是在想,這姑娘背後一定有點背景,會不會跟葛天有關?不管如何,我們還是事事小心,在沒了解對方之前提防着點的好。”
阿絮點頭,“嗯,有道理。秋寧,之前利斯說‘那個’要來了,‘那個’到底是什麽?”
兩人走進客房裏,關好門,蒲牢說:“我也不太清楚,總之說是時化過後晚上容易出現的東西,整個村鎮的道标都已經強化了,行館周圍也布置了結界,就看今晚會不會來。”
阿絮抱住蒲牢,把頭靠在她肩上,“放心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會用我這份大大的福氣好好保護你的。”
蒲牢笑着刮她的鼻子,“小傻瓜。”緊緊回抱住她。
☆、Ⅲ葛天長生篇69
安排好巡邏守夜的人,其他人早早就休息了,拿利斯的話來說就是不知道最近幾天能不能好好睡覺,現在能養足多少精力算多少。
睡覺前蒲牢本來想在客房外加結界,可是仔細一想憑自己的法力,在秘境構建結界連一只貓都防不了,還是別瞎費勁了,于是抱着阿絮踏踏實實地睡。剛躺上床一會阿絮還絮絮叨叨,聊些有的沒有的,後來慢慢就着了,蒲牢卻有些焦慮,翻來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很淺,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醒了。
大約子時左右,蒲牢隐約聽到木板搖晃的細響,類似于海上船板的嘎吱聲,醒來後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坐起身,先給阿絮牽了牽被子,然後靠在床沿橫杆上,摸一摸後背,細細密密出了一層汗,把內層的裏衣都浸濕了,或許是先前一直都在北冥雪域氣候寒冷,如今南下越來越炎熱,她的身體暫時還沒習慣。蒲牢拉開一點窗簾,把窗戶推開一個小縫,看向外面,行館外的靈火燈明旺旺燒着,四周的樹木沒有一點動彈,靜悄悄的,除了關在圈舍裏的靈獸偶爾嗚鳴兩聲,再沒有一點聲音。
蒲牢第一時間想到了現世裏八月的悶雷天,雷雨降臨前夕,說不出的悶熱與煩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赤腳踩在地板上似的,速度不快,從西邊跑到了東邊。
蒲牢曲起五指,右手抓緊被單,擡起頭望着天花板。
吱——呀——嘎嘣!
聲音消失了。
蒲牢屏息凝神,靜靜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動靜。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搖身邊的阿絮,但沒有叫出聲,只是靠在她的耳邊做出呼喚她名字的口型,龍兒,龍兒,搖了兩三下,阿絮翻過身,扭了扭身子。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頭頂再次傳來腳步似的響聲,蒲牢的放在被褥上,全身僵住。
阿絮睜開迷蒙的眼,動動唇正要出聲,捕捉到樓上的異響立馬醒了個透,抓住蒲牢的手搖一搖頭,做出噤聲的動作,蒲牢表示知道,點了點頭。
阿絮注意到窗戶打開了,看了蒲牢一眼,蒲牢指了指窗戶,阿絮眨一下眼睛,蒲牢點頭,蹑手蹑腳走過去,蹲在牆角,伸高手把窗戶關好,然後小心翼翼站起身,貼在另一面牆上,一點點拉上窗簾。
忽然,她的動作頓住了,窗簾還剩一條縫,正好能看到窗外,阿絮奇怪地看着她,兩只腿落地準備走過去,卻見她雙眼漸漸長大,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
阿絮呼吸一窒,光着腳跑了過去,蒲牢抓住她的胳膊,讓她不要過來,阿絮皺眉往窗外看去,只見行館外的街道上有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形黑影,四肢仿佛無骨,猶如波浪一般前後甩動,從街道上跳躍着跑過。
那黑影很高,比尋常人高了四五倍不止,手腳異常的纖細,很長,說是影子,但能看到它內部有某種漩渦一般的暗影在扭曲舞動,就像晨昏時化的黑色浪潮一般,不過不知道它是否也能吞噬掉周邊的一切物質。
阿絮低下頭,心下一冷,這就是利斯說的晨昏時化後很可能會出現的“那個”吧,應該是時化的遺留物,以人形的姿态出現,難道裏面混合着冤死的靈魂?
小臂猛的一疼,蒲牢扣緊了阿絮的手臂,連指甲都陷進了她的肉裏,阿絮感覺到蒲牢在輕微地發抖,擡頭去看,發現剛才還自顧自歡樂暢跑的黑影竟然停了下來,站在街道的分叉口,上身往後扭轉,頭部向上仰望,似乎......
阿絮精神繃緊,心髒蹦到了嗓子眼,機械地轉過頭,看到蒲牢恐慌的臉。
在蒲牢眼裏,那個黑影正在與她對視,黑影根本沒有實體,沒有臉面,更不用說五官,可是蒲牢就是能夠感覺到,它緩慢地彎起了并不存在的嘴角,它在對她笑,仿佛還在說什麽......
原來在那裏啊。
蒲牢後脊一涼,接着心髒又受到重磅打擊——站在街道岔口的黑影消失了!
她渾身冒出冷汗,心髒都僵直了,保持着原動作一動也不敢動。
“啊——啊——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驚醒整座行館,館中頓時燈火通明,樓道中響起房門的開合生和腳步聲,還夾雜着人們低沉的交談聲,所有聲響都往二樓彙集,蒲牢與阿絮對視一眼,“下去看看?”
“走。”
走出門外,兩人才發現過道的牆壁上都飄滿了藍色的咒語和符文,越靠近二樓中心的房間咒語符文的顏色越深,最後在人們聚集的客房外呈蛛網狀完全變成黑色,越往房間裏黑色越暗沉,最後變成有生命的線體似的,噼裏啪啦跳動着,在牆上爬來爬去。
一群人圍在客房外,面色低沉,時不時有人低聲耳語兩句,但大部分都沉默着不說話。
利斯和塔茜帶了兩名術者和一位方藥師進去查看,過了好一會才走出來,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利斯,小麥的膚色都掩不住他臉上的煞白,塔茜小聲安慰了他兩句,對大家說:“結束了,哎......扇扇姑娘很不幸,年紀輕輕就丢了性命......”她跟行館館長商量了一下,希望可以騰出一個大堂,給扇扇辦一個像樣的吊唁禮。
蒲牢身邊兩個采石工小聲交談:“我就猜到了會是扇扇姑娘,每次時化過後,遭殃的總是負責空間陣的人,長此以往,你說以後誰還敢在時化開陣?”
“但是如果不開空間陣,遇見時化大家都得死,就算扇扇今晚不死,時化那會也得死。可要是這回運氣好沒有‘消夜’呢?那她就能活下去了。”
“也是,聽說有可厲害的人在了,既不怕時化,也不怕消夜,空間陣法那更是随便開,啧,只是有這種人,咱們也跟不了。”
“那起碼是國師級了,人家保護王族的,你有本事就去當國王,再不濟也得是個富可敵國的商賈吧?”
阿絮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有些傷心,昨天扇扇還給她治傷擦藥,笑着跟她講四方大陸的趣事,今天就......
“秋寧姐姐,小柳絮!”
蒲牢和阿絮轉過身,看到慕常羽冒冒失失跑了過來,沖到阿絮跟前兩三步了才急剎車,“你們沒事吧?”
阿絮笑道:“沒有,謝謝你的關心。”
慕常羽說:“我聽說扇扇出事了,剛剛才趕回來。”
阿絮驚道:“大家都躲在屋裏不敢出去,你一個人還在外面瞎晃悠?!”
“哎呀,我沒事,不怕的。”慕常羽樂呵呵地擺手,“我在外面守靈獸,好幾個月不回城的時候都有,荒野裏經常能看到消夜,不管它們就是了。”
阿絮又是敬佩又是膽顫,“你也真是心大。”萬一有個什麽意外,豈不是連命都沒了?
蒲牢問:“慕姑娘,請問這個‘消夜’究竟是什麽東西?”
“啊?利斯和塔茜沒跟你們說過嗎?真是的,這種事情應該早點說清楚啊。”慕常羽有些生氣,往樓梯上跑了兩步,招手道:“下面太亂了,走,先上我房間坐會吧,坐着慢慢講。”
蒲牢說:“我問過利斯,他當時很忙,也不願多說,我以為是禁忌就沒敢多問。”
慕常羽說:“唔,這倒也可能,不同地域風俗不同,也許這片地帶的确不準明面上說咯。”
阿絮問:“黑影就是時化的殘留物吧,但它為什麽專門襲擊開空間陣的人呢?”
慕常羽解釋道:“哎,是這樣的,要說消夜,就必須先講講晨昏時化。時化的本質是一種吞噬靈子的介質,有人叫它‘虛無’,因為靈子構成靈物,如果把靈子吞噬了,沒有東西了嘛。其實每次時化的過程不是消除,而是重組,好像洗牌一樣,所以時化過後,原來的地方才會出現新景物啦。”
“簡直不可思議。”
“習慣就好,我覺得很平常呀。然後呢,因為晨昏時化發生在白晝黑夜交接時,之後有很大幾率留下殘留物,看起來很像黑影,活動在戌時至寅時之間,此段時間成為‘消夜’,所以時化的殘餘就叫做‘消夜妖子’,俗稱消夜。消夜受到靈物雜念的幹擾,會聚成人形,在荒野裏悠悠蕩蕩,看起來挺孤單的,沒幾天就會消失掉,有時也會訪問周邊的城鎮,估計是實在寂寞的不行了。”
阿絮舌頭打結,“喂,你這幻想也太離譜了吧,那麽恐怖的東西被你說的多可憐似的,它會害死人啊。”
慕常羽搖搖手指,“歸根到底,消夜只是時化殘餘,怎麽會專門針對誰呢?時化吞噬靈子,被強大深厚的靈力吸引,消夜也不例外。消夜多攻擊時化期間開過空間陣的人,只是單純追蹤他們使用的長生靈力珠而已,大量的靈子才是消夜的目标,跟這個人是誰沒有任何關系。”
阿絮思考片刻,說:“也就是說,消夜要吃的不是人,只是想要長生靈力珠?”
“是啊。”慕常羽說,“所以說扇扇把靈力珠給消夜不就行了,為什麽會把自己害死呢?”
阿絮說:“除非她沒辦法給。”
慕常羽笑,“怎樣給才不了呢?”
阿絮道:“因為吸食了靈力珠的靈氣,用靈力珠修煉,兩者融為一體,自然給不了了”
蒲牢越聽心裏越不安,當時她明明感受到消夜在與她對視,按理說該被襲擊的應該是她,可是為什麽......難道是她當時精神太緊張,出現了幻覺?
慕常羽氣憤道:“長生給的本來就不是好東西,真搞不懂為什麽那麽多人追求它!”
阿絮倍感驚訝,“小羽毛,難道你不信奉長生祭嗎?”
慕常羽搖頭,“這個說起來很複雜了,小柳絮,總之我勸你還是跟長生劃清界限的好。四方大陸到處都是他們的爪牙,你們一定要小心啊。”
“嗯......”
樓道裏刮過疾風,咚咚兩聲一響而過,接着響起門窗破裂的聲響,三人驚起,房內原先沉下的咒語和符文又全部浮現出來,慢慢變黑。
房外傳來利斯慌亂的叫聲:“怎麽回事!消夜不是已經走了嗎!扇扇都被吃掉了,它還來幹什麽!”
衆人驚慌:“消夜從來只攻擊一次,這回是怎麽了!難道其他地方又時化了,扇扇的血把其他消夜引過來了嗎!”
所有人都陷入恐慌和無措之中,聚集在布好靈壁和結界的大堂裏,警惕地等候着死神的來臨。
三樓靠邊的客房裏,阿絮、蒲牢、慕常羽靜靜站立着,阿絮并着呼吸,看着劇烈抖動的房門一瞬不瞬。
蒲牢捂着胸口張嘴呼氣,腦中亂成漿糊,全身衣裳都被汗水浸濕。
原來在這裏啊。
腦子裏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不是自己想的,而是其他什麽灌進腦裏的,蒲牢猛一回身,一只橢圓的頭型黑影破窗而入,帶着疾風向蒲牢面前飛去——
☆、Ⅲ葛天長生篇70
“躲開!”
阿絮抱住蒲牢往後飛轉,慕常羽跳起身,從袖中放出光霧彈,周圍頓時飄起粼粼閃光的青色光點,消夜腦袋正中開出一個螺旋小口,小口像風穴一樣,把光霧都吸了進去,阿絮拉着蒲牢跑出房間,消夜緊跟着追出,慕常羽飛身踩着牆面跑過去,兩手飛快變幻啓術手勢,口中念動咒語,狹窄的樓道裏浮出青色的符咒,逐漸縮緊,把消夜包圍起來。
消夜扭動身軀,貼在地板上,影子鬼魅一般蜿蜒爬行,阿絮聚集靈氣,回頭大聲喝一聲:“去!”消夜驀然從地板上豎起,由平面的片狀體變回立體的黑影,猛地往前沖撞,卻仿佛碰到什麽無形的壁障,在原地頓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很快就穿過了阿絮構建的靈子屏障。
猙獰的黑影伸長魔爪,從側面去撈蒲牢,慕常羽騰空一翻,擲來數枚光羽,穿透消夜,消夜的長胳膊抖了兩下抖,從蒲牢身邊擦過,腦袋一扭,一個回旋撲過去。
“右邊!”慕常羽倒立着從天花板跑過來,雙手合掌發出啪的一聲,一直環繞在消夜身邊的咒文倏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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