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晨曦之瞳,5-6(24)

很開心。”

阿絮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動聲色地提了唇角,似笑非笑。

唐雪妃笑吟吟地凝視着蒲牢,蒲牢禮節性地微微颔首,一時沒了話語。

短暫的沉默裏,阿絮忽然提出送唐雪妃回現世的事:“妃妃,你到這邊來有段時間了,你的家人,朋友,同學老師,還有醫院裏的同事肯定都很擔心你。你看你在這邊什麽也不會,還很危險,你也看到了,我們自身已經應接不暇,根本照顧不好你。妃妃,這幾天我就托人送你回去吧。”

唐雪妃斂了斂眸子,先是望了蒲牢一會,然後點一點頭,輕聲應道:“好,那就麻煩你們了。”

阿絮擡起眼皮,眸子裏透着光點。她沒想到唐雪妃回答應得這麽爽快。

出了藥廬,蒲牢問阿絮:“你打算叫誰送她回去?”

阿絮回過身,蒲牢急急剎住腳,阿絮看着她的眼睛問:“你真以為她答應回去,就會回去了?”

蒲牢眨了一下眼。

阿絮哂笑:“你還在這,她舍得走?”

“龍兒。”

阿絮抱胸向前走:“我真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的心系在你身上——哎,”阿絮豎着手指轉身靠在她嘴邊:“就是你這種傲然清高又略帶受傷的表情。”

蒲牢立即調整神态,“唔......”

阿絮單手撫着她的側臉,就着蒲牢呆呆的神情吻了上去。

直到阿絮咬了一下她的嘴唇,蒲牢才清醒過來,摟住阿絮的腰笑了笑,說:“那我也沒辦法,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情,如果你非要我改,我試試好了。”

阿絮問:“改成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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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牢說:“你想要什麽樣?”

阿絮搖頭:“暫時想不出,所以就這樣吧。且不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我的夫人。”

蒲牢摸摸臉:“怎麽感覺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呢?”

阿絮打趣道:“難為你有這麽害臊的時候,往日裏總是一本正經做臉紅心跳的事。”

蒲牢想一想,笑:“大約是被你帶的。”

唐雪妃說想出門走走,蘿拉将将扶她走出藥廬,就看到不遠處霧銅樹下的兩人,阿絮蜻蜓點水地吻了蒲牢,而後兩人有說有笑,抱着摟着走遠。

蘿拉從唐雪妃的眼裏看出了酸澀的色彩。從唐雪妃急于告發她被半臉生操縱下毒時,蘿拉就覺得這個女孩清純可人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急功近利之心,而現在,似乎又多了妒忌。唐雪妃讓蘿拉想起了纏繞在蘋果樹枝毒蛇,它死死盯着鮮紅的果實,口裏尖銳的獠牙閃着毒液的冷光。

以後會怎樣呢?沒有人知道。

幾日後。

阿絮借巨水皎的靈獸給遠在南方秘境的雪麒麟傳信,請求她幫助唐雪妃回現世,雪麒麟應允了。

雪央君沒空關心一個凡人,随便派了下屬護送唐雪妃,沒想到半路被劫走了,下屬被施了術,回禀雪央君事情已辦妥,雪央君又給阿絮回了信。

阿絮聽了只說:“但願如此吧,如果不是,我也管不了太多。妃妃,你我是幼時好友,我能做的已經仁至義盡了,你自求多福吧。”

劫走唐雪妃的是虞靖珂,不過落回天寰手裏的唐雪妃一點怯色都沒有,大方得很。虞靖珂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本來是劫人的,結果半路又被人劫。

虞靖珂運氣沒有雪央君下屬那麽好,這位劫匪二話不說,一招就把他結束了。

唐雪妃拍拍肩頭的灰,看着虞靖珂的屍體有些于心不忍:“用不着取他性命吧。”

“死人的嘴巴最保險。”

唐雪妃沒有回應,問她:“今天你願意來救我,是不是說明那天的問題你想好了?”

“想好了。”

“恭喜你做出了決定。”

“那你呢,你是怎麽想的?心甘情願放棄競争的權利嗎?”

“競争的權利?”唐雪妃輕輕一笑,兀自搖頭,“不,這些天來我漸漸領悟一個道理。”

“哦?”

唐雪妃雙眼空洞,望着山下缥缈的雲霧:“沒有力量之前,是什麽都得不到的,包括愛情。卑微入骨又如何,沒有價值,沒有人會看你一眼。”

阿猙遞給她一枚被光咒環繞的幽藍靈核:“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能領悟得這麽通透。”

“嗯?”

“跟我來吧。”

“去哪裏?”

“現在是一片廢墟,但是不久之後,會是一座美麗的浮島。”

唐雪妃淡淡地笑。

阿猙說:“在我們出發之前,你需要辦一件事。”

“什麽事?”

君子國,文藍,長生廟。

阿絮上完香,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伫立在正中的神像——那位端莊與輕佻并存的女子。

蒲牢問:“怎麽了?”

阿絮思忖片刻,猶疑地說:“你說......那位正神女像,會不會是傳說中的‘長生殿’?不然以葛天黎的狂傲,怎麽會願意讓自己的神像屈居旁側呢?”

蒲牢的視線在三座神像間轉動:“的确如此。若是長生殿真的存在,也就意味着長生和天人的故事都是真實的,‘深藍’也是真實的。仔細想一想衆神之神,創造世界和無限世界,挺可怕的。”

“都是無稽之談罷了。”

如果長生殿和天人王存在,他們為何不制裁在這個世界無惡不作的葛天?如果深藍之神存在,它們為何不制裁姑息葛天作亂的長生和天王?

誰也沒有站出來為黎明蒼生做很任何事情。

所以無論是長生天人,還是造世深藍,阿絮是一個都不信的。

蒲牢摸着阿絮發頂說:“葛天族向來崇拜長生,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否則哪裏來的诏谕之契?那尊神像應該是葛天族依據傳說和想象雕刻的。”

“嗯。”

巨水皎和文藍長生廟的祭司一直候在外面,見她們出來立即走過來。

文藍祭司笑道:“沒想到啊,兩位竟然還是聖獸王的貴客,我已上書給聖城邶塗的聖靈大神官,大神官接到書信後自會通報雲獅陛下,再請兩位帶着信物觐見陛下。”

巨水皎喜上眉梢:“哎呀,如果有了聖獸王的幫助,咱們王子理複國的希望就更大了,這回還多虧了你們吶。”

蒲牢一頭霧水地看阿絮,阿絮小聲對她說:“我讓祭司把雲少稔給我的骨牌做了拓印,上呈給邶虣雲獅,到時候請他來看一出好戲,也好做個權威見證人。”

“你就這麽随便把骨牌拿出來了?龍兒,你又想做什麽,請北境王看什麽好戲?”

阿絮狡黠一笑:“想知道答案?那就要請夫人随我出使一趟鄰國了。”

☆、Ⅲ葛天長生篇87

“我詢問過蘿拉什麽叫做‘半臉生’。蘿拉告訴我這是一種罕見的遺傳症,類似的還有無腦兒,異瞳人。”

青踏鹿長尾飛揚,四蹄踩在雲端,閃耀青藍的光芒。迫雲馬在前牽引,九星豹左右護翼,享有睦鄰友好的美譽的青踏鹿隊拉着使車安輿穿梭在雲間,輿頂藍白相間的軒旗迎風飄揚,旗上英武神姿的白虎正是君子國特使的證明。

蒲牢端坐在蒲團上,認真聽阿絮說着。

“正因為這種病症極其罕見,所以一國境內很難尋得幾個。可是根據巨水皎的調追蹤查,僅在文藍城中發現的半臉生數量就不下十只,并且都是經過特殊訓練能夠自如操縱‘半臉’的刺客。試問,患有惡疾的人已難搜尋,而今卻突然冒出一支數量不小、訓練有素的半臉生軍團,如若不是假王刻意為之,作何解釋?”

蒲牢應道:“不錯,關鍵是假王要這些半臉生做什麽,又是怎麽湊齊那麽多患者的呢?”

阿絮答道:“第一個問題很好解釋,我推論與近百年來大量出現在北境各國的夢見師有關。夢見師出自西弗部落,向來稀少,非常珍貴,但凡入境都會受到國主厚待。假王讓半臉生僞裝成夢見師潛入鄰國王國,從而掌控鄰國機密,以此牽制鄰國緩解國禦道标缺位的壓力。一般的咒術很容易曝光,而半臉生操控蘿拉的時候連小羽毛都沒能察覺,所以利用半臉生是個絕妙的辦法,畢竟沒人能想到重病患者竟然還能被用作刺客。”

“至于第二個問題,秋寧,你想想鬼市仲裁府下的科研室。”

那個時候她們是追尋岐子木消息去的天師城,結果發現不計其數的天師被捉進了天寰的研究室,抽取大腦脊髓還有靈脈金丹。

阿絮說:“天寰那麽唯利是圖的組織,怎麽可能只用天師來淬煉靈力珠呢?”

“他們肯定還做了其他研究,比如改造靈體?”

“打個比方,以前在凡塵,很多人愛吃雞腿,就有新聞報道說有廠家研發出了多腿雞,大大縮減了成本。我舉天寰和多腿雞的例子就是想說,假王很有可能通過某種手段,針對半臉生研制出一種高效遺傳的病患群。”

阿絮頓了頓,神情有些悲傷:“後來我調了戶籍冊查看,發現一條記錄,大約在一百多年前,君子國西部的一個小山村裏,當年産下的幾十名嬰兒,全部患有惡疾,第二年起了山火,全村覆滅,無一活口。”

蒲牢說:“我不信是山火,定是假王回收嬰兒順帶殺人滅口。”

阿絮重重點一下頭。

蒲牢握住阿絮的手:“龍兒,那我們這回出使外國,是要......”

阿絮端起茶碗,淺淺喝了一口:“如果各國國主知道了自己好吃好喝款待着的夢見師其實都是君子國親王安插的奸細,并且這個親王還是個假王,君子國沒有護國獸,沒有國禦道标,現在完全是個失去硬殼的卵蛋,你猜,他們會怎麽做?”

雲外一聲雀啼,蒲牢松開手。

阿絮翹一下嘴角,咽下茶水,掩上茶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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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官上報,傳白虎使節。

阿絮長衣束冠,恭敬呈上伊夏理和鴻威上将軍的聯名親筆信函及雲獸骨牌拓印一封。

虹浩國主笑着展開書信,而後面上愁雲密布,怒聲喝道:“白虎使,信上所言可都屬實?”

阿絮低眉欠身:“陛下,鑒明真僞有何難?只需請貴國夢見大人出來一辯,便知真假!”

震怒的君王招來夢見師,難為這冒牌貨還能臨危不懼,與阿絮據理力争:“貴使,你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污蔑于我,未免有損君子國威。”

阿絮道:“有沒有損君子國威,還是要看你有沒有夢見之力啊。”

虹浩國主道:“那就以夢見先知之力鬥法,夢見國師,你最好別給寡人丢臉!”

假夢見輕蔑一笑,擡袖高聲道:“貴使,請!”

阿絮面上從容鎮定,實則心裏如擂響鼓。她雖然有時候能看見未來發生的殘象,但并不能自如掌握先知之力,也不知道這樣上陣行不行。不過她也做好了對策,如果鬥法失敗,那時蒲牢帶領的術者也布好了法陣,就将半臉生一舉拿下!

正當鬥法緊張拉開序幕之際,令官又通報一聲,衆人回頭望去,只見一馬尾少年懷抱星盤款步而來。

阿絮眼底閃過驚異之色,這人正是在集市殺死半臉藝人、劫獄神官雅苑的白狼少年。

少年先向虹浩國主行禮,朗聲道:“阿絮姑娘乃君子國貴使,豈有讓一國使者與一國夢見師鬥法之理?在下不才,雖在君子國司靈神官府中貢事,但對夢見之術得心應手。”

說着,少年亮出白虎令牌:“以夢見會夢見,國主以為如何?”

虹浩國主捋着胡須笑道:“好!君子國不愧為北境大國,能人才子輩出,那就以夢見會夢見,兩位請開始吧!”

少年胸有成竹地走向天象臺,沉眼與阿絮交換目光。阿絮看着她深灰帶藍的眸子若有所思。

[開始吧,一定要讓半臉生露出真面目。]

少年沒有開口,一句話語卻穿進阿絮心中。

阿絮目色沉着略一點頭,退到殿下用使魔傳聲與蒲牢聯絡,蒲牢說法陣已經準備就緒,屆時将與王宮禁衛合力捉拿半臉奸細。

夢見師鬥法平常人一生都不能得見,阿絮第一次見到也是驚呆了眼。

天象臺上兩人周身浮滿各種景象,猶如走馬燈、過眼花,仿佛預示着即将上演的所有事情。

半刻鐘後,假夢見神情逐漸變差,一聲咳嗽,竟咯出污血來。

少年勾起半邊嘴角,傲慢地問:“夢見國師,你看出在下的命格了嗎?”

“你......”

少年說:“可是我已經洞悉了閣下所有命宮,就連不久後發生在你身上的悲劇也已了然于心。”

假夢見指着少年破口大罵,邊罵邊噴出血珠:“你、你這小人,休得血口噴人!”

蒲牢看準時機,眯起眼,做了一個手勢:“開陣!”

形象臺下燃起靈火,升起奔雷鎖天陣,自天墜下吊着錐刺的鎖鏈,定在假夢見頭頂。

少年倏地跳起躍下天象臺,指尖飛出銀針刺穿假夢見面上的易容皮,露出半張醜惡的蠕動肉塊。

半臉生恐怖的長相把虹浩國主吓得不輕,慌張呼叫:“來人啊,給寡人把這假王奸細拿下!”

阿絮上前道:“國主陛下,現已驗明夢見真身,陛下可願相信下官及王子理了?”

虹浩國主眉頭緊縮,思忖片刻後一拳砸在案上,嗓音渾厚道:“雲麾将軍聽令,傳寡人口谕,三日後發兵,協同王子理讨伐假王,定要他伊夏淳叩首謝罪,正我虹浩國威!”

不出一月,千周、崇炎、鬼香、敬安四國與君子國斷絕貿易往來,丞博、莽魏、傲平、乾瀚達等國宣布與君子國斷交,虹浩、宇楚、天齊三國發出王令與君子國親王朝政确立敵對關系,聯合軍團駐紮君子國境外,将其團團包圍。

往昔衆星捧月的君子之國,現今完全處于危難之中。

雖然各國均表明與君子國劃清界限,但都不謀而同地沒有提起被半臉生假扮夢見欺騙的事。

出使列國的途中,神秘少年幫了阿絮不少,阿絮想請他回去協助伊夏理,再好好謝謝他,可惜被少年拒絕了,乘着白狼轉眼沒了蹤影。

回文藍的路上,蒲牢還是有些擔憂。她靠在阿絮身邊,焦慮地問:“龍兒,你說我們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倘若這幾國中有圖謀不軌之人,豈不是真害了君子國?”

阿絮搖頭:“不會。國王都是要臉子的。你看他們一個個都閉口不提被假王耍的團團轉的事,溫和點的斷絕往來,暴力點的直接出兵,但出兵也是打的‘讨伐假王、扶正純血’的旗號。伊夏國最大的問題是王宗缺失,護國獸國禦道标缺位,只要伊夏理登基,一切苦難都将迎刃而解。”

“嗯......”

蒲牢側身倚着阿絮坐着,靜靜看她頭頭是道地分析,心裏騰起一陣煙,恍恍惚惚,然後慢慢散去,又變得缥缈了。她從她的眉眼裏看出十幾年前她稚嫩的容顏,會傻傻地笑,偶爾耍耍小性子。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人再也沒在她面前怨天尤人,也不再一味沮喪,她只會怒己不争,默默向前,跌倒了,爬起來,跌倒了,爬起來......

“秋寧,怎麽了?”

蒲牢溫柔地笑,兩手捏住阿絮的臉蛋:“我想捏捏龍兒肉肉的小臉。”

阿絮嘟起嘴,擁住她:“你這樣說,不是在嫌棄我長得胖?”

蒲牢說:“胖點好啊,養小龍龍。”

阿絮笑了:“那也得先養小龍蛋,才能有小龍龍。”

安輿裏的清淡的暖香變得甜膩起來。

蒲牢把手貼在阿絮小腹,鼻尖蹭在她頸窩呢喃:“我定了文藍名勝凉錦湖的吉嵊榭。那可是個俏得很的位置,可非了我一番功夫。寶貝,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絮耳根微微泛紅,勾住蒲牢搭在她胸前的手指,低低嗯了一聲。

自家老色龍的心思,她知道......

是夜,微風習習,翠山環繞碧湖,湖水清澈,泛起漣漪陣陣。

岸邊漂着蓮燈,畫舫泊在橋頭,紅裙的花娘子扭着楊柳細腰咿呀唱着戲。

幾只小船點着小燈浮在湖面,有老翁清心釣月,也有公子玉笛吹簫。

吉嵊榭獨立碧湖中心,水波潋滟,只消一眼便得滿心清涼,凉錦湖凉錦湖,涼的是水,五彩的是水中文魚。

水榭四周沒有憑欄浮橋,只能飛過去,圍着水榭插了許多挂着風車鈴铛的道标,柱身系着飄逸的紗幔,紗幔飄舞風水之間,妙不可言。

蒲牢披着薄薄的青紗,赤腳走到亭屋邊,仰起臉,放下帷幔,扣好巾鈎。

沐浴過後,她給阿絮披上繡荷白絹,輕輕咬住她的後頸。

阿絮笑着和她躺下:“咬我脖子是什麽意思呀?”

蒲牢眼裏泛過媚光:“就是咬咬脖子的意思。”

阿絮咯咯地笑,摟住她的肩膀,慢慢閉上眼睛......

一夜春宵。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按老規矩走,新來的親親注意文案喲(*/ω\*)

☆、Ⅲ葛天長生篇88

鄰國紛紛與君子國斷交,王政陷入危機。

王宮亂作一團,假王收到陀倫國軍商發來的斷貨消息幾乎快要氣瘋:“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本王百年基業就要毀在這些賊人手上!”

大宗伯捋着雪白的胡須,思索道:“陛下,稍安勿躁,越是危急時刻越不能自亂陣腳。”

伊夏淳眼裏射出淩厲的光:“大宗伯,你也相信巨水族撿來的雜種是王子理?!”

鶴發童顏的老者抖抖寬袖,略微欠身:“陛下息怒。王宗之禮,老臣說的,不算;護國獸選的,才算。”

藍玉白虎案被猛地拍擊,伊夏淳冕旒的垂珠跳動:“混賬!依大宗伯此言,是指責本王之位名不正言不順?大宗伯,你可是要逼宮?”

老者匍匐下身,兩手慢慢抱拳:“老臣不敢。”

靠在白虎戲球玉雕柱後的女子輕移蓮步,提着淺藍的裙擺行禮:“陛下,奴家有一拙計,不知可否能解陛下燃眉之急。”

“哦?”伊夏淳狐疑地打量前些天自稱長生靈使前來拜訪君子國的女子,“唐姑娘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唐雪妃輕聲道:“奴家聽說前日文藍的長生廟祭司越過王宮司靈神官私自向聖城邶塗呈送信物,不知有何陰謀。”翩然轉身,略一沉眼:“陛下,依奴家看,此事必有蹊跷。您想,巨水族自稱尋回伊夏純血王子理,暗地勾結前王後的胞弟遼将軍,現今逆賊盤踞文藍,信物是從文藍送出的,裏面必定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伊夏淳點頭:“不錯。”狠厲一笑:“那信物現在送到哪裏了?”

唐雪妃淡淡地笑:“若是陛下信得過奴家,此事便交給奴家去辦。請陛下放心,君子國乃長生之主青睐之地,長生一定會庇佑您的。”

“好,有勞靈使了。”

領了王命的唐雪妃走出禦書房,穿過偏殿出了側門。

阿猙躺在樹枝上,閉着眼睛問她:“雲獸骨牌拓印的事告訴那個男人了嗎?”

“說了。他說交給我們辦,看樣子真的很信任我們。”

“他必須得相信。”阿猙坐起身。

唐雪妃問:“為什麽?你怎麽那麽肯定?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能通過長生的神像向祭司和神官下達神谕,讓他們相信我是長生的使者呢?”

阿猙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宋明絮沒有做過這種事嗎?”

唐雪妃呵一聲:“阿絮?說什麽啊,她怎麽可能?”

阿猙說:“不用問了,去做你的事情。”

唐雪妃已經慢慢習慣阿猙的怪異,立馬跟上的思維:“接下來要我做什麽?”

“文藍祭司要給邶塗聖靈大神官的是伊夏理的請命文書,還有雲少稔的信物骨牌拓印。”

“那骨牌有何特殊之處,要我們必須從骨牌下手呢?”

阿猙解釋道:“那枚骨牌是雲生獸給宋明絮的,告訴她若是有困難,可以把骨牌交給邶虣雲獅,雲獅會幫助她。邶虣雲獅是北方秘境的聖獸王,統領北境衆國,而雲生獸是他的小孫子。”

唐雪妃當即領會其中精髓:“小孫子找老爺爺給阿絮幫忙,阿絮想通過聖獸王推翻假王朝政,扶持伊夏理上臺?”

阿猙邪魅地笑:“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唐雪妃想了一會,說:“可是現在各國都與假王斷交,虹浩天齊甚至已經準備攻城,國禦道标缺位,南方又斷了軍火,假王的真相勢必暴露,光在骨牌上做手腳也救不了王政啊。”

“倘若已經保不住王位,那麽最不濟也要來個魚死網破。我沒猜錯的話,假王的意思是他做不了王,伊夏理也不能得到好處——就算伊夏理證明純血,但就僞造雲生獸信物欺騙聖獸王這一條欺君罔上之罪,便足夠剝奪伊夏理登基的資格!”

唐雪妃半眯起眼,一瞬不瞬看着阿猙半笑不笑的面容。

阿猙看她:“怎麽?”

“沒。”唐雪妃向街道走去:“我去了,得手後再和你聯系。”

“帶着這個!”阿猙扔給她一個小小的傀儡:“叫他三炮就能出來,四方秘境裏的一般貨色他都能對付。”

唐雪妃接住傀儡,背着她走遠:“謝謝。”

阿猙折下一片柳葉,咬在嘴裏。

她憑着記憶吹出悠揚的小曲,漫不經心地在王城中穿梭,無視樓房牆壁,身形模糊一閃便穿過障礙,暢通無阻。

穿過行人的身體,人們驚異地回頭看她,她卻似渾然不知,只是慢慢地走,慢慢地吹着柳葉。

“我想知道,沒有我,到底行不行。我還想知道,你的真心到底在她那裏,還是借着她,偷偷念着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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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國與君子國斷交五日後,虹浩、天齊聯合向假王寄出戰書。

十七日後,天齊率先出兵,半月攻破東南國禦道口,次月攻陷東南三城。

君子國中人心惶惶,怨聲載道。

房屋被破壞,耕地被燒毀,安寧美好的家園頓時變成火山火海。

悲憤的民衆終于知道了護國獸和國禦道标缺位的真相,全部把矛頭指向假王:“看來文藍那邊的傳聞是真的!巨水神官帶來的是王子理,而坐在驀蘭王宮裏的那個是假王!”

有志之士和部分官員逐漸向文藍聚集,在上将軍和巨水雅苑的安排下組成擁護王子理的臨時朝政。而伊夏理也不負衆望,勇敢地承擔起了匡正朝綱、保衛王國的重任,在追随者的協助下頒布應戰诏令,一方面聲明讨伐假王奪回王政,一方面向鄰國請和,放糧赈災,祭祀長生以求平安。

兩月後,王子理軍與假王軍交戰,适逢鄰十一國聯軍突襲北側道标,把戰事推向了白熱化的高-潮。

君子國東北邊境。

巍峨綿延的國禦道标前,城裏城外千軍萬馬兵戎相向,無辜的百姓和被俘士兵巴巴地望着烽火狼煙的嵌兌樓,在那高大的城樓上,兩位王者各據一方。

伊夏理一身素衣俊逸風雅,簡約不失精致,對面被文武百官簇擁的伊夏淳玉冕虎袍,手握虎神王劍。

四目相對,一個清淡微笑,一個沉眸靜默。

伊夏淳忽然仰天大笑,拔出王劍揮向伊夏理,劍身在戰火中閃出懾人的冷光。

伊夏淳大聲吼道:“諸國大将,我君子國萬千子民,今日,你們都睜大眼好好看着!我,伊夏淳,還有這個——”兩指怒指城樓那頭風度翩翩的少男:“自稱是王子理的逆賊,究竟誰才是為了這個國家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的人!”

大風卷着血腥的火花刮過一片又一片殘破的土地。

伊夏理孤身一人立在城樓盡頭,極目遠望,樓下人頭攢動,無數雙痛苦又疲憊的渾濁眼睛呆呆望着他。

伊夏淳面目兇狠,一步步向前逼近:“沒有國禦道标又如何?當年天罰之後是誰力挽狂瀾拯救君子國于水火之中?又是誰幾百年來兢兢業業勵精圖治,把君子國重新建成強盛富饒的北境大國?”他猛一轉身,藍色錦袍在風中飛起,陰鸷的目光掃過樓下每一個人:“本王是如何待君子國,而今君子國又是如何待本王的?!”

一片寂靜。

“本王做了那麽多,犧牲那麽多,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可是什麽王宗羁絆,護國獸,兌頭巨核國禦道标——這些虛無的東西難道都比不上本王的百年盛世嗎?”伊夏淳的眼球都要跳将出來,用力敲打胸口:“良心啊!本王在哪裏能看到良心?何處有本王子民的良心?!”

無人回應。

“一個國家的王由誰來當,應當看他的才能和德行,而不是由血脈和靈獸來決定!本王就是不服!”伊夏淳狂暴地喊着,“現在有人要來把本王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搶走,憑什麽?!就因為他是伊夏不惑的兒子?就因為他體內有血?憑什麽!對這個國家,他從未參與過,本王不承認他,絕對不承認!”

“的确,本宮沒有為國家做過什麽。”

衆人看向伊夏理。

他依舊淡淡地笑着:“但本宮不會妄自菲簿,你說的才能和德行,本宮自認都有,而且似乎不會遜色于你。你把國家比作你的孩子,不錯,你确實曾經讓君子國強盛起來,可是後來你又對它做了些什麽?君子君子,仁義為任才君子。你把私購軍火的財政負擔轉嫁給百姓,利用西山村民繁育半臉生監視他國,冒充王室欺騙國民,卑鄙如此,試問你有何顏面再談‘君’字?身為一國之君,你又如何擔得起‘君子國’之‘君’?!”

“無毒不丈夫,自古兵不厭詐,為王者必有其手段,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有何不可?!那都是維護國家的必須手段,為何不可!”

伊夏理忽然厲聲喝道:“所以才必須要純血王宗和護國獸共同治國,啓動兌頭巨核國禦道标!所以你所做的那些惡事完全不需要!”

伊夏淳驀然睜大眼睛。

“國家不是王一個人的家,而是全國國民的家。一個家不是一個人能治理的好,而是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做到更好。你拒絕護國獸,無視王宗羁絆,視百姓生命如蝼蟻,這就違背了一個王的準則!”伊夏理走到他身前,張開雙臂:“如果你能讓十一國退兵,讓百姓原諒,讓護國獸接受,讓國禦道标重啓君子國從此不再陷于危難,本宮馬上自刎,就在這裏!王位給你,你繼續你的春秋大夢,開拓你的萬世盛景!”

伊夏淳怒吼:“那你呢!永遠只會站在別人的身後,散布謠言,讓百姓真以為你就是王宗後裔,可你真的是王子理嗎?既然你是王位名正言順的繼承者,那好,你讓護國獸出來,讓大家都看看真正的伊夏君子!”

聽到這話,坐在瞭望臺的阿絮心髒揪了起來。她抓住蒲牢胳膊:“怎麽辦啊,什剎還沒回來!”

蒲牢也很緊張,但只能安慰她:“放心吧,什剎從來都是趕着關鍵時刻來的。”

阿絮發愁:“也只能讓大君帝白虎先頂一下了。”

威武的白虎輕巧跳上城樓,護在伊夏理身側,前身微低,發出警告的嗚鳴聲。

伊夏理托着白虎耳朵,摸着耳背上的文字墨紋:“這是大君帝白虎的标志。我的白白因為夥伴去世,無法正常生長,但王子伴生獸的證明永遠不會消失。”

百官看清大君帝白虎的墨紋一陣嘩然,伊夏淳堅持着最後的尊嚴:“那又如何,只是一個印記,想要仿造又有何難?沒有護國獸,你終究不能說明什麽!”

伊夏理擡頭狠狠看他,伊夏淳笑同鬼魅。

突然,一道冷傲笑聲破空而來:“誰說我們殿下沒有護國獸了?!”

阿絮扭頭看去,興奮得站起身來:“什剎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結束君子國部分,進入西弗部分,然後完結第三卷w

☆、Ⅲ葛天長生篇89

什剎翻身跳下雲端,落在阿絮身側,阿絮關切地問她:“怎麽樣,護國獸帶回來了吧,你有沒有受傷?葛天寅她......”

蒲牢捂住阿絮的嘴,笑着對什剎道:“難為你一個人領着兩只大老虎回來,真是辛苦了。”

阿絮憋着氣眨巴眼,注意觀察什剎的表情。

什剎原本煞白的臉轉成鐵青,狠狠瞪蒲牢一眼,後者抱着阿絮後退,一臉無辜。

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萬民下跪叩首,靈紋白光的靈王白虎踩着祥雲飛奔而來。

文武百官喜出望外,齊齊跪拜:“護國獸,是護國獸!”

伊夏理深深看伊夏淳一眼,他的身後站在白發白須的大宗伯。伊夏淳的臉上除了憎恨還有驚愕,而大宗伯此刻白眉微皺,眼珠壓得很低,注視着伊夏理。

對視片刻,大宗伯走上前,向伊夏理略一施禮:“大難當前,請王子理同護國獸開啓兌頭巨核,啓動國禦道标。”

伊夏理拔出七寶匕首劃破手心,讓血浸滿整個手掌,将血紅的手高高舉起,一左一右的靈王帝白虎向中心看來,冰藍的獸瞳把單薄的人影牢牢鎖定。

兩虎一人陷入沉默的對峙。

阿絮看着血水從伊夏理的手心蜿蜒到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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