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荒沙鎮

出發的第三日正午，黎燼一行人到達邊關交接處最後一個小鎮，這個小鎮有個非常符合它景色的名字，荒沙鎮。

黎燼停下馬車，“穿過這個小鎮，很快就能到我的師門了。”

她見蘇碧落挑着簾子，好奇的張望，便道：“我要再給師妹們買些東西，落落你們跟我去逛逛嗎？”

蘇碧落對這個略顯荒涼的小鎮興趣不大，她在游戲裏觀光過，之所以四處張望是職業病犯了，感覺到了非常濃重的血煞之氣。

想到這裏曾經幾度血流成河，也就不奇怪。

她聽黎燼這樣說，立刻點頭應允，無論怎樣，逛街比悶在車裏有趣多了。

洛歸念在野外喜歡瘋跑，到小鎮反而像只慵懶的貓，半個身子從車窗裏探了出來，就聽她語重心長的道，“黎燼，別一出門就給你師妹她們買禮物，你也太寵着她們了。再說，倉庫放不下了。”

“哪有這麽多。”黎燼回頭，失笑，“阿念，你不要學仇姨說話，小心她知道不給你做糖糕。”

“不會。”洛歸念慢吞吞的說，整個人又鑽回了車裏。

蘇碧落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斬月門這個門派充滿了溫情。

黎燼無奈，“讓你見笑了。”

兩個人沿着小攤慢慢逛着，遠遠有人迎面走來，對她打招呼，“黎燼，回來了。”

那是個跟黎燼年紀相仿的女子，身着一套紗料的衣裙，有點泛灰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十分的舊了。

“天月。”黎燼也露出笑容，兩個人十分相熟，連寒暄都沒有。

說了兩句，天月淺淺目光落在戴面紗的蘇碧落身上，“你又撿師妹回家？”

蘇碧落差點笑出來，看來黎燼這個熱愛撿孩子的設定，真是人盡皆知。

“只是江湖上的友人，來探望我罷了。”

黎燼這樣說。

天月好奇的看了蘇碧落兩眼，露出善意的笑容。

待天月告辭後，蘇碧落望着對方的背影，“這裏的人似乎都有習武。”

這個叫天月的女子，看着文靜秀氣，武功也不弱。

黎燼側頭，“穿過荒沙鎮，再往前行百裏，就是漠北飛鷹族的地盤了。

兩國交界處，方圓百裏唯一有人煙的地方，就是這荒沙鎮。

經常會有關外的人來，還有各路江湖人，龍蛇混雜。人要生存，總要适應相對的環境。”

黎燼這樣說，蘇碧落有點兒驚訝，因為她總覺得黎燼是個善良的人，而善良的人總有幾分天真。

“二十年前那場戰争。”黎燼頓了一下，“不僅是這個小鎮，我的師門，還有整個江湖，都有無數人犧牲。”

關于二十年前花國與漠北的那場戰争，蘇碧落也知道，荒沙鎮的背景，她也十分了解。

花國與漠北是東大陸國土面積，最大的兩個大國，一個占據中原，是歷史悠久，風雨兼行，文化傳承從未間斷的古國。

一個是游牧民族，民風彪悍，占據草原與西北荒漠。

兩國都有吞并對方的意思，戰争斷斷續續持續了百年，卻始終沒有個結果。

同樣漠北內部的動亂，比花國更為嚴重，戰局也一直不穩定。

二十年前年漠北換了新王，雖然冷血殘暴，卻用鐵血手腕将整個漠北鎮壓統治，之後順理成章的與花國，爆發了一場大戰，打了二十多年。

花國當時處于劣勢，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

可以說整個江湖現在這麽弱勢，與那場戰争有極大的關聯。

整個江湖犧牲了一代人，蘇家的衰落也與這事兒脫不了關系。

蘇碧落突然就回想起一個畫面，主角帶着盟主令，前往盟主府的時候，看守宅子的老管家帶她進了祠堂。

裏面密密麻麻擺了很多牌位，尤其是倒數下面的三排牌位，所有亡者的年份都是同一年。

然後老管家對她說，望她能善用自己的能力，多眷顧天下蒼生。

她作為主角的時候，只覺得一切都是套路，反正總有一些高大上的理由，推動主角去走劇情。

現在回想，又是另一番滋味。

二十年前的戰争，只是一個背景設定，而非當下的劇情，但主線又與之息息相關。

主角追查原身的死，很多線索都指向了魔教。

當時的劇情進行到了，主角想要易容進入魔教，然後內測就結束了。

這種發展也是合情合理，畢竟正道與魔道相愛相殺，簡直是日常。

然而整件事似乎又與漠北有脫不開的關系，當時還有位擅長分析的大神寫了關于劇情的猜想和分析。

可惜的是她玩游戲的目的，是為了酷炫的大招特效，和商城裏無數套好看的裝扮。對劇情根本不感興趣，唯一關注劇情的時候，還是為了攻略黎燼，看的回憶殺片段。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膚淺幼稚愚蠢。

蘇碧落心裏後悔得捶胸頓足，又覺得系統把那位分析大神抓來，都比帶自己來靠譜。

然而心裏如何波濤洶湧，蘇碧落面上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黎燼見她嘆氣，以為她家中也有長輩犧牲在那場戰争中，故此很快貼心的轉開話題。

事實上也差不多，蘇家幾乎可以算是滿門死絕。

買好東西，黎燼又帶着蘇碧落和洛歸念在小飯館吃了飯，這才駕着車往回趕。

蘇碧落坐車又覺得無聊了，她見洛歸念睜着大眼睛思考人生，自覺不能打擾，就挑了簾子同黎燼說話。

“黎燼，咱們這也算去見家長了吧？”她這話說的十分的有歧義，語氣卻十分的正直。

黎燼比她還要正直，毫無心理障礙地點頭，“是啊！”

自己沒有父母，見師門長輩可不就是見家長。

蘇碧落就笑，把黎燼笑得莫名，開始懷疑自己臉上粘了飯粒。

蘇碧落卻不解釋，轉頭就見洛歸念正睜大眼睛看着她，她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懂，伸手笑摸人頭，“乖。”

洛歸念突然很想咬她，然後轉身，把她買的最後一包糕點給吃完了。

斬月門。

走過長長的已有裂痕的石階，正門有兩個年紀還很小的少年守着，見到黎燼，一行人立刻都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然後兩個人交談了兩句，其中一個少年飛快的奔進門，另一個少年迎了上來，拱手道：“師姐。”

黎燼點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幾日不見，阿夜似乎又長高了。”

少年的氣質有些清冷，聞言卻是害羞了，“師姐，我長大了。”

黎燼還未說什麽，洛歸念歪着身子，“小孩子。”

她伸出手指，“都說自己長大了。”

“念念姐！”

進了院子，又有幾個小師妹對黎燼打招呼，大概都知道她要先進屋面見師父，所以并沒有圍過來，倒是洛歸念被留了下來。

不時還有好奇的目光，在蘇碧落身上劃過。

“念念姐，我們又要有師妹了嗎？”

“念念姐，你怎麽才回來，我們好想你。”

“我抓到了一只兔子，阿念姐姐送給你。”

茶水蒸騰起的熱氣撲在臉上，帶來十分真實的溫度，蘇碧落将冰冷的指尖貼在杯上，感到了一絲灼熱。

原身似乎體寒啊！即使是這麽溫暖的天氣，手也涼的像冰一樣。

黎燼正在一旁向斬月門的門主，也就是她的師父彌光，報告此次出行的情況。

蘇碧落作為客人有熱茶和點心招待，不過她有點心不在焉，因為從剛才起，她就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人在觀察她。

不同于外面那群孩子，好奇地打量，這種目光更接近于觀察與審視，她覺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沒有輕舉妄動。

畢竟在別人家裏作客疑神疑鬼，顯得不穩重，讓她松了一口氣的是，那種窺視感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消失了。

于是她琢磨道，莫非這門中長輩覺得我來歷不明，想要暗中觀察觀察可以理解。

人善良不等于傻，如果換了她，只會把揀了麻煩的徒弟一塊踹出師門。

然而能教育出黎燼這樣的徒弟的師傅，自然也沒她這麽狠心。

蘇碧落就見，這位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病美人門主，對她露出和氣的笑容，詢問了她的一些情況，然後就讓黎燼為她安排房間，帶她下去休息。

“落落，你跟我來。”黎燼這樣說着在前頭帶路，很快就到了後院的窗前種着花樹的房間。

這種花樹開着粉色的花瓣，四季常開，是游戲裏的常見的背景之一。

這麽不科學的植物，也只有游戲裏才有，就像日漫裏永不凋謝的櫻花。

不過真的挺好看的。

黎燼推開房間，裏面收拾的很幹淨，十分簡潔，連尋常姑娘家用來梳妝的一些必備品都沒有，看起來都不像女孩的房間。

蘇碧落倒不關注這個，給她用她也不會。

“這是你的房間吧？”

“嗯。”黎燼有點驚訝，點點頭，“你是怎麽知道的？”

“只是覺得，你們這裏不常有外人來，也不會特意準備客房。”蘇碧落笑眯眯的，“這樣說來，我們今晚要抵足而眠喽？這樣的進展是不是太快了。”

黎燼聽着這話有點怪，尤其是對方的語調帶着幾分調笑，但她依然十分正直的理解成，蘇碧落在高興，她們成為朋友後關系更加親近了。

“只要你不介意和我同塌就好。房間很快就會收拾好，你放心。”

蘇碧落瞧了她一眼，苦惱的嘆氣，“黎燼你這個人太好了，就沒辦法讓人調戲了。”

黎燼有點不明所以，只是包容的笑笑，摸了摸她的頭發，轉身走了。

蘇碧落估摸她是去找她師父去了，這師徒倆保不齊又得就着她的問題，讨論一番。

蘇碧落看了院子一眼，關上房門也不再多想，爬上床準備好好睡一覺。

穿越來這麽多天，她幾乎沒怎麽睡好過，雖然心裏不咋慌，但多少有點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