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日常

黎燼從後院快步走到正堂，果然就見自己的師父正在等着自己，她以為師父會同她說起蘇碧落的事，但是并沒有，對方面色有淡淡的愁緒，似乎是在外別的事憂慮。

“師父可是有什麽煩心事？”黎燼有些疑惑的問，“是不是阿顏她們又調皮闖禍了。”

那對雙胞胎姐妹有着十分風雅的名字，朝露夕顏，但是調皮起來，門派裏的男孩子們，用上十成輕功也趕不上。

彌光擺擺手，“你出發沒多久，我就接到一位老友的飛鴿傳信。”她頓了頓，語調放的十分緩慢，“盟主遇到刺殺，現在不知所蹤。”

黎燼臉上流露出震驚的神色，但她卻并沒有急于插話，而是耐心的聽着。

“盟主自接任之後，一直久居盟主府，極少出門。此次出行，是為了探訪某位為名醫治病，卻遇到了這樣的事。”

“是鬼醫救不活？”黎燼沉吟片刻，“江湖名醫不少，但多數行蹤不定，只有一位居有定所偏愛熱鬧，十分易尋。”

“不錯。”彌光輕聲道。

“可是誰會這麽做？”黎燼十分地困惑，“這樣做于武林來說，并沒有好處。這話雖有不敬，但武林盟主之職，現在形同虛設。”

“這個消息并沒有在江湖上傳開。”彌光神色凝重，“給我傳信的朋友不止一個，恐怕這事也瞞不了多久。她們有的猜測是魔教動的手，畢竟鬼醫曾經是魔教的人，魔教與蘇家又有宿仇。”

黎燼不由自主皺眉，她幾乎要遺忘，這個近些年來十分低調地的教派了。

“可是魔教前任教主早已去世，蘇家如今也只剩盟主一個，再大的恩仇，也該随着先人的死了結了。”

“你說的不錯，據說魔教新任教主貪于享樂，連教中之事都是心腹和護法在打理。魔教向來強者為尊，她與前任教主也沒多少情分，如果是因為報仇對盟主報複确實說不通。何況那前任教主張狂傲氣，活着都沒有對盟主動手，死後也做不出囑托接任者報仇的事。”

彌光倒是贊同愛徒的想法，她說出自己的分析，“這裏一定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內情，只是盟主怕是兇多吉少。而這武林原本就是風雨飄搖，現在更是……”

黎燼感覺自己師父對神秘的魔教十分了解，雖有些詫異，卻也不探究，只是寬慰道：“師父莫擔心，如此大事，江湖大派都不會袖手旁觀。尤其是還有淩雲派坐鎮，沒那麽容易亂起來。至于盟主那裏，我相信蘇家先人一定會保佑她的。”

淩雲派江湖白道最大的門派，屹立不倒三百年，威名赫赫，教養出的弟子也多是品行端正的俠客，曾有很多驚豔決決的絕頂高手，都出自這個門派。

最後這句話就和吉人自有天相，基本上屬于同一個安慰級別的意思，她想了想覺得如果自己能幫上忙，也該略盡綿力，便又道：“徒兒也可以去盟主失蹤地方探查一番，幫着找找線索。”

“你這孩子，現在倒是會安慰我了。”彌光笑了笑，江湖上的大事，于她們這些小門派來說，确實沒有操心的力量。

“找人這事，自然有人去。比起這件事，我最為憂慮的還是飛鷹族那邊的動靜。”

荒沙鎮作為花國與漠北邊境，最後一個邊境小鎮，一直飽受戰亂之苦，雖有邊境守軍駐守防線，但有了戰争就絕不只是小打小鬧，偏偏架不住有流寇來襲擊。

這些流寇多出自漠北飛鷹族，久居荒漠，性情比狼還要兇狠堅韌，他們擅長騎射又不戀戰，經常搶了人或者物資就跑。

鎮上的居民也在這樣的環境洗禮下，男女老幼世代習武。

不過對于這樣的騷【擾】，還是不勝其煩。

彌光對于這事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遠慮與近憂趕到一塊，絕非一件輕松的事。

飛鷹族久無動靜，也不是好事。

也許他們在策劃一場大規模的劫掠，然而黎燼覺得很多事憂慮無用，自己師父又是多思的性格，顧慮太多反而更加影響身體。

便又出言勸慰道，“城中巡邏隊伍一定會加強戒備，清芸大人上任之後，也做了調整，不會出大亂子。”

彌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道：“那女孩也是可憐人，既然把人帶回來了，就好好照顧吧！”

“自然。”黎燼點頭。“師父放心。”

晚上兩個人洗漱好之後，便穿着雪白的裏衣躺在床上，黎燼自小哄着師妹們入睡，也沒什麽不習慣。

但是在蘇碧落單手拄着頭，姿态慵懶地打量下，也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黎燼，你真是個美人。”蘇碧落換了個姿勢，“我都想給你買衣服了。”

她剛才過了一下，腦內關于美貌的好詞，發現存貨不多，而且不适用，便說了一句，放現代讓很多女孩兒心動的話。

黎燼再遲鈍，也能察覺對方在調戲她。

她坐在床邊，無奈道：“你一個小姑娘，怎麽總像個花花公子。”說着她拉上被子，給蘇碧落蓋上。

蘇碧落笑嘻嘻的望着她，“原來你有感覺啊！虧我一直覺得，你簡直是鋼鐵版的直女。”

黎燼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追問，熄了燈也躺下了。

蘇碧落安靜了一會兒，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影輕輕呼出一口氣。

還是有一種很不真切的感覺，仿佛在一場醒不過來的夢裏，不安肯定也有，選擇賴着黎燼，已經證明了她心中的不安。

她将手放在心口，在黑夜裏再次懷疑，自己算不算一個活人了。

“怎麽了？”黎燼突然握住她的手，“身體不舒服嗎？”

“沒什麽。”蘇碧落凝視着對方，“就是深夜比較适合思鄉。”

“想家了？”黎燼聲音放得很輕，“落落你的家鄉在哪兒？”

“遠方。”蘇碧落覺得自己的回答，一定很欠抽，但是是實話。

黎燼卻并不生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突然說道，“你身上的蠱毒，我會陪你一起去尋訪名醫，它雖然詭異神秘，卻不是不治之症，你不要過于憂心。”

蘇碧落輕輕笑了一下，“我知道。”

黎燼繼續道，“你在這世上，也不是無依無靠。我們都是你的朋友。”

蘇碧落沒有如同以往那樣，笑容随意的調侃，反而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語氣，認真的道：“謝謝你。”

世上艱難險阻那麽多，誰對誰的好都不是應該的，別人的善意，總是該格外珍惜。

或許這也是從前她玩游戲時，那麽喜歡黎燼的原因。

溫柔的人誰不喜歡，只是很少有人，會願意去做一個溫柔的人。

對于蘇碧落來說，在斬月門的日子又平靜又安心。

飯菜好吃，小孩好玩兒。

她在童年沒幹過的事兒，似乎都要在斬月門補上了，斬月門裏的小師妹們，都比她年紀小，活潑玩兒心重。

很簡單枯燥的日子，似乎也能被她們過出花樣來。

光和她們在一起的這些天，蘇碧落就學會了好幾種編花環辦法。

同時她也發現，斬月門真的如同游戲設定裏的那樣窮，作為大師姐黎燼經常到附近的城市小鎮游走，接一些賞金豐厚的任務。

和主角第一次相遇，也是因為某個任務，只不過主角那是為了推劇情，她是為了賞金。

還好我身上也不會缺錢，這個系統給我保留了玩家的基本權限，還挺良心的。

這天清晨，蘇碧落想着自己這兩天有點樂不思蜀，沉迷編花環實在是太堕落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視角右上方，晾着的幾個技能圖案，技能早就冷卻完了，但是卻不怎麽敢用，上次那萬蟲噬心的滋味兒，可是特別酸爽，記憶猶新。

不過大招不能用，一般的攻擊招式應該可以吧？她這麽想着，遵循本能揮出一些基本招式。

十分簡單，但使出來的感覺很不一樣。

這就是習武之人的感覺麽？

還真是不賴。

哎，誰還沒個武俠夢。

咣當一聲，蘇碧落從武俠夢裏清醒了過來，她看了一眼被破壞的窗子，只覺得有點愁。

然後她發現剛進院的黎燼，這個有點愁就變成了很愁。

她有些尴尬，“我會修好的，盡力……”

黎燼倒是不介意，她更在意另一件事，“落落，你的劍法意外的很淩厲。”

蘇碧落搖搖頭，“花拳繡腿而已，其實我很愁。這點微末功夫，以後獨自行走江湖，不太靠得住。”

不知道練的多了，能不能升級？

“獨自？”黎燼重複了一遍。

“不然呢？”蘇碧落看了她一眼，“和你們過一輩子，我倒是在夢裏敢想的這麽美。

黎燼啞然，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有點失落，朋友們的決定，她一向都尊重和理解，而且天下也沒有不散的筵席。

只是想到這個少女來歷複雜，可能也要踏上複仇這條路，不免有些感傷。

“再說，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起碼要先把病治好。”蘇碧落呼出一口氣，“這個事也是很愁人。”

她雖說發愁，語氣卻随意，仿佛并不挂心。

“落落你和我一開始猜想的不一樣，我以為你很柔弱，跟我走是因為，想要依靠我。但是相處了這麽多天，我發現你很有主見，做什麽事心裏都有底，這樣也很好。”

黎燼說，“只不過複仇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擡頭望了一眼遠處，“我認識一位前輩。她的半生，似乎都在迷茫和痛苦。我見她年少白發……我那時才知道，原來世上有這麽多痛苦的事情。

“放心。”蘇碧落只覺得氣氛有些沉重，她的聲音放的很輕。

複仇這個詞，只有原身才有資格用。

只是有些事不能不做，哪怕只是因為占了原主的身體，也不能什麽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