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巷子的秘密

少年有些拘謹的站着，卻沒了剛才在巷子裏的恐懼。

“你不用怕。”黎燼露出笑容，她身上自有一股親和力，總是适合擔當安撫者的角色。

“我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問完之後，就會放你離開。”

少年遲疑了下，點點頭，“我什麽都說。”

“我們去的院子，是你家嗎？”

“嗯。”

“有個叫阿蓮的女人，一直住在你家？”

“是的。”

“巷子裏死掉的人，原本就是你的鄰居嗎？”

少年想了想，覺得這不是能點頭，或者說是，就能回答的。

他沉思着，所有人都耐心地等着，就連脾氣最急的三師姐，都只是一邊吃着水果，一邊瞧着他。

“我們那原本就是貧民窟，而立還讨不上老婆的人也很多。住在巷子裏人，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也不少。”

少年低頭，“好人家，平日也不願意接近。三個月前，一個女人突然找上了我，說在我家住下，願意給我一筆錢，讓我給她做飯，打掃房間。

我一開始弄不明白很多事，但是漸漸地，就發現巷子裏的大哥，對他畢恭畢敬。原本少有幾戶，有老人，有孩子家室的也……搬走了。”

少年說到這時瑟縮了一下，恐怕他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個可怕的猜測。

“我那時，就覺得事情不太好了。”

“怎麽個不太好法？”三師姐覺得他站在中間，看着像個受審的犯人，怪可憐的，便上前将他按在椅子上，讓他坐下說。

“就是感覺很不安，似乎是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但我又不能走，我的房子，一切都在巷子裏。我也不敢，讓她走。”少年小心的坐在椅子上，見衆人的态度都十分友善，漸漸的不再那麽緊張。

“你很怕她？在她今夜殺人之前就怕。她之前做過什麽？”黎燼挑眉。

少年聽她說殺人，按在茶杯上取暖的手，又開始發抖。

“她待我很和氣，一直都是。在今夜之前……但我就是害怕她。”少年想了想，“她一出現在院子裏，大黃都不敢叫。大黃就是我養的狗，它連給人砍頭的平哥都不怕，卻很怕阿蓮。”

“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後來，他們果然在做不好的事。我經常看到，他們帶回一些外地人，有男有女，看起來都很氣派的。

有已經昏迷的，有清醒的。”

“這些人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

少年搖了搖頭，“這些人，不會在巷子裏停留太久，一兩天就會被運走。有時，也會有人來接。”

“你見過來接的人嗎？”

少年搖頭，“都是晚上來，我趴在窗口偷看過一次，都是我不認識的外鄉人。”

蘇碧落從詢問少年開始，她就沒說過話，此刻才道，“你們這有镖局嗎？”

少年一怔，點點頭，“有兩家。”

蘇碧落道，“想必一定很忙碌吧？”

“這我也不知道。”

蘇碧落笑了笑，“那我換種問法，在你們的院子裏，有沒有哪家镖局的人，常出現。比如說，送走那些人的時候。”

少年仔細想了想，“沒有，把人送出去，都是我們巷子裏的人自己駕車。他們雖然不避着我，也不讓我多看，我也不敢。何況就算有镖局的人來，我也不認識。”

蘇碧落點點頭，也不見什麽失望的表情。

洛歸念道，“阿落，你是覺得，他們可能會勾結镖局，把人送出城去。”

“是這樣的。你們想，綁人容易，送人出城難。尤其是最近這事鬧的風風雨雨，官府也一定會戒嚴，想把人送出去，除了交給镖局押镖，喪葬嫁娶，都可以趁亂下手。但我覺得，轉移這些人最好的方式是押镖，一來成群結隊不易引起懷疑，二來也好看管。”

蘇碧落喝了口茶，“我就瞎猜一下，具體如何，還得看咱們的後續調查。還是讓這位小哥，接着說吧！”

少年動了動僵直的身體，“我知道的都說了。”

他局促不安的看着衆人，非常的想離開的模樣。

蘇碧落單手拄着頭看他，她覺得這少年看着軟弱，卻機警非常，否則也活不到今天。

“你對阿蓮了解多少？”

少年回憶着，“她似乎不太會穿衣服……就是姑娘家尋常見的衣帶，都不會系，平日總是穿着短打，飲食口味，也和我們這兒不一樣。

想來一定是有身份的人，被人伺候慣了的。”

“那她有什麽貼身之物嗎？”

少年的臉有點兒紅，結結巴巴的說，“女子的貼身之物，我哪能看到。”

黎燼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們是說，她有喜愛的首飾，或者偏愛的衣物嗎？”

少年有點窘迫地撓撓頭，仔細回想着。

“我見過她有一個布包，很精致的，上面的花也是自己繡的，但是花的圖案不像是我們中原的。可能是我見識少……”

“我也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麽，有一次見過她拿着一條珠寶項鏈把玩。那上面綴着紅色的寶石，特別好看，我雖然沒見過什麽世面，也知道那種寶石，一定是價值連城。”

少年說完，眼裏有一種羨慕。

衆人又問了他幾個問題，便準備放他離開。

三師姐則道，“你現在走了，那些人也不一定會放過你，那個叫阿蓮的女人，可還活着。”

少年身體輕輕抖了一下，有些無措的看着三師姐。

三師姐手指輕敲桌面，“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們這些江湖人。這樣吧！明日我要去拜訪百裏城主，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作為重要證人，我想他肯定很樂意收留你，這樣你的安全，也能得到保證。”

少年猶豫着，就聽三師姐繼續說，“你不相信我們，總該相信百裏城主吧？”

少年遲疑了半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待小丫頭将少年帶了下去，花無芽道，“師姐，咱們為什麽不放他走，那個阿蓮自顧不暇，真的有時間來找他滅口？”

三師姐伸手把她已經松散的發帶，打了個活結，“不管他的話是真是假，有沒有陰謀，我們都必須留下他，畢竟他是目前唯一的活口。”

“那為什麽非要交給百裏城主？”花無芽還是很不解。

三師妹敲了她的腦殼一下，“不然呢？把人扣在醫館。這裏又不是咱們的地盤，那少年也不是犯人。交給百裏城主，反而最妥當。”

黎燼與洛歸念對視一眼，“藥已經放茶裏了。”

洛歸念不等她問，就答。

花無芽原本纏着三師姐問問題，聞言不由很驚訝地看向她們。

黎燼道，“阿念說那孩子身上，被下了□□。沒有解藥的話，身體就會慢慢變得虛弱，普通的風寒，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阿念在他剛剛喝下熱茶裏，放了解毒的藥粉。”

三師姐不由贊道，“洛小妹，就是細心缜密，辦事周到。不像我家小師妹，心眼大的能放下一頭牛。”

花無芽十分委屈，心說師姐你誇念念就誇念念呗！幹嘛非得損損我，損我也就算了，這個比喻也真是沒誰了。

其他幾個師妹忍不住偷笑，但還是有些不解。

三師姐搖頭道，“那少年能在阿蓮手下逃生，必定不是巧合。我看他自有一番機敏和細心，這樣的人戒心也一定很高。洛小妹如果明着說，讓他服下解藥，他不一定會信，反倒可能會過後吐掉，或者出別的岔子。如果聰明反被聰明誤，丢了性命，多可惜。”

幾個師妹沒想到，幫人解個毒，原來還有這麽多門道。

三師姐又說，“師門，這次讓咱們出來就是有意鍛煉，增長閱歷。所以你們得明白，行走江湖，單靠武藝行不通。”

幾個師妹都跟着點頭，黎燼看她，突然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想來三姑娘，平日也沒少為門內的師妹們操心。”

三師姐嘆道，“在師門的時候，有我大師姐，這出了門就得靠我了。我原本也不是愛操心的人，但是每次帶她們出趟任務，都感覺自己的心操【成兩半了。”

黎燼道，“我能理解。”

三師姐十分感動，“黎姑娘。“

“哎，為啥師姐和黎姑娘，看彼此的眼神突然變得好火熱？”

“是呀，我感覺毛毛的。”

花無芽搓了搓胳膊。

蘇碧落笑了起來，“這大概就是做師姐的人，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

然後在衆人的視線下，這二人露出了老母親般慈祥的微笑，并叮囑衆人，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說，随後二人并肩走出了門。

衆人，“……”

三師姐和黎燼并沒有走多遠，二人走到了醫館夏日乘涼的湖光亭。

雨已經停了，這時夜已深，氣溫有些涼了，不過二人剛吃過熱騰騰的馄饨，也不覺得冷。

黎燼道，“三姑娘，這事你有何打算？”

三師姐手交疊在腦後，笑了笑，“都不是小孩兒了，不能總指望着師門像大人一樣，什麽都為我們解決。不過我還是會将此事，詳盡告知師門。剛才我也說了，想去拜訪百回城的城主，百裏悠。這雖是江湖事，但江湖與朝廷又哪裏分得那麽開，我想他不會置之不理。”

三師姐說完，側身看向黎燼，“黎姑娘打算護送盟主，和我們回淩雲嗎？”

她也是知道蘇碧落身份的人，來時掌門對她和花無芽都透過底，之前也聽過一些江湖傳言，這次見了真人，覺得對方性格，倒是出乎預料的有幾分活潑，廚藝也不錯。

黎燼沉默一瞬，“這要看落……盟主自己的意願。我只希望鬼醫，能夠有辦法治好她的病，就別無所求。”

三師姐與她們相處，不過半日，卻也看出她們交情并非泛泛，再一想之前聽說的蘇盟主重病纏身，光一想都要替她們愁苦幾分，不由轉了話題。

“黎姑娘，你覺得這醫館如何？”

鬼醫先人一脈曾數魔教，在江湖上不如說人盡皆知，卻也不是秘密。

只是昔日仇敵尋仇，也不會沒道義，找到一個大夫身上，何況這個大夫還很不好惹。

近年來魔教出乎意料的低調，甚少與外人接觸，就更談不上結仇了。

“在沒有确實證據之前，不好下結論。”黎燼道，“不過這幾天相處下來，憑感覺說，鬼醫是個很和氣的人。同樣我們的身份，于他們來說也不是秘密。如果魔教有與我們合作的意思，這兩日或許會有所表示。”

她笑了一下，“我們觀察着對方，對方也在注視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