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夏士英目光閃了閃,看向懷濟,暗道,莫非萬歲爺都給張懷濟蒙騙了過去,他其實是個大大的貪官,不,不對,別人如此說還可,自己可是在汝州待過,南 陽縣當初什麽德行,自己可是一清二楚,若張懷濟是個貪官,恐怕也沒有如今的繁盛的南陽了,那麽,這些東西究竟從何而來?莫非邱顯臣故意陷害。

若 故意陷害,也沒說這麽大張旗鼓的擺在花廳裏的,這事兒怎麽想怎麽蹊跷,而且,自己是知道的張家後宅的事兒,都是張懷濟的妹子張懷清掌管着,若是張懷清,那 就更不可能了,那丫頭的本事夏士英可是領教過,只一聽自己的症狀,便知自己愁的是升遷之事,這丫頭簡直就是小人精。

別說張懷濟沒受賄,便真貪了什麽東西,以這丫頭的精明,怎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所以說,這裏頭的事兒真難說,自己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

張懷濟道:“大人此話怎講?”

陸興呵呵笑了兩聲:“張大人事到如今,您就別裝糊塗了,幾位大人可都在跟前看着呢,不說別的,就說您這花廳裏的擺設,沒個十幾萬兩銀子,恐也置辦不齊,就憑張大人的俸祿,再過一百年也不成啊。”

懷濟這才明白邱顯臣的來意,四下看了看頗坦然的道:“這些都是舍妹布置的,懷濟并不知道來處。”

剛從揚州知府升到按察司的左明芳開口道:“令妹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哪裏弄這些東西去,這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恐不是張大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推脫了的。”

懷濟皺了皺眉:“懷濟從不打謊。”

邱明臣臉色一沉:“張懷濟,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怎容你推脫,若由着你在揚州為禍一方,本官這個知府豈不愧對聖恩,來人,把這些東西給我搬走,待我奏明聖上,再行發落張懷濟。”

話音一落就聽外頭一個清脆的聲兒兒道:“老朝奉您老這邊兒走,東西在裏頭呢。”

衙差還沒進來先進來一個老頭領着七八個夥計,那幾個夥計青衣小帽,甚為爽利,看清當前進來的老頭,屋裏的人都愣了,恐江南沒幾個官兒不認識這位,四通當的老朝奉,那可不是尋常就能請出來的,今兒怎麽來了張懷濟這兒?

正納悶呢,就見前頭那個領路的小丫頭道:“老朝奉,您瞧瞧東西可都在這兒呢,我們姑娘跟你定的借三天,今兒正好到了日子,自從搬進來,地兒都沒挪一下,您老可看清楚了,出了這個門再有閃失,可就不幹我們姑娘的事兒了。”

老朝奉呵呵笑道:“姑娘說笑了。”進來一見屋裏的人,拱了拱手:“哎呦幾位大人都在這兒呢。”

邱顯臣心知不好:“老高頭你跑這兒來做什麽?”

老朝奉道:“張姑娘前兒去四通當,跟我借了幾樣東西,說初來揚州,家裏光禿禿連個像樣兒的擺設都沒有,張大人好歹是知府,回頭來個客什麽的,瞧着不好看。”

邱顯臣聽了臉色都綠了,瞪向陸興,心說你幹的好事兒,沒查清楚就讓本官過來,還帶着這麽多人,這怎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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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興的臉色更難看,盯着老朝奉,眼珠子都不帶錯一下的:“老高頭,這真是你四通當的物件兒?”

老朝奉慢條斯理的道:“陸大人這話什麽意思,莫非是說在下胡言。”

說着一指角落的珊瑚樹:“這是老王爺特意給萬歲爺預備的壽禮,放在揚州只等着萬壽節前運回京城,那套琺琅器,是我們老王妃點名兒要的,剛踅摸來,想着跟這顆珊瑚樹一塊運回去,還有這對玉淨瓶,還有這香爐……”

一樣一樣都有主兒,他每說一樣,邱顯臣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說到最後,邱顯臣的臉色都沒法兒看了。

陸興猶不死心:“既都有主兒,怎敢私自借與她人,若有閃失,你高老頭的這條老命還要不要?”

老朝奉哼一聲道:“四通當的買賣是老王爺的,在下是四通當的朝奉,做買賣誰不是為了賺銀子,張姑娘不過借三天,就給了一千兩銀子,這樣的便宜買賣不做,在下這個朝奉也該回家種地去了。”

一千兩銀子?陸興仿佛抓到了把柄,忙跟邱顯臣道:“想張懷濟不過一個四品知府,俸祿微薄,怎來的一千兩銀子,必是貪污受賄所得。”

邱顯臣目光閃了閃:“老高頭,張懷濟的妹子果真給了你一千兩銀子嗎?”

老朝奉點頭:“這還有假。”說着跟身後的徒弟道:“把姑娘給的那一千兩銀票拿出來個各位大人瞧瞧。”

那小徒弟應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來,陸興急忙接過仔細看了看,呈給邱顯臣,邱顯臣只掃了一眼,便看向懷濟:“張大人,這一千兩銀子如何解釋?”

“什麽如何解釋?”話音剛落,就見外頭進來個十六七的丫頭,陸興急忙湊到邱顯臣耳邊道:“這就是張懷濟的妹子。”

邱 顯臣忍不住打量懷清一遭,見這丫頭雖年紀雖不大,卻頗有姿色,眸光流轉間,靈氣逼人,饒是邱顯臣在江南見慣了美人,也忍不住暗贊了一句,張懷濟這個妹子當 真不凡,且氣勢也不弱,絲毫沒有閨閣姑娘的膽怯,大大方方走進來,先是蹲身一福,才道:“家兄自來只管衙門裏的事兒,後宅諸事皆是我一手打理,若諸位大人 有什麽不明白的事兒,只管問我便是。”

羅明芳呵呵笑了兩聲道:“姑娘倒是護兄心切,需知此事幹系重大,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扛住的。”

懷清看了他一眼:“大人此話差矣,懷清句句是實,便皇上跟前,也是如此說。”

陸興道:“那你說說,這一千兩銀子若不是你哥哥貪污受賄,卻從何處得來?”

懷清看了他半晌兒,忽的笑了一聲:“陸大人倒真是用心良苦,一千兩銀子罷了,算得什麽,莫非陸大人府上連一千兩銀子都沒有,若果真如此,陸大人可當真是個大大的清官了,照着邱大人前頭的話兒,不若幾位大人移駕陸大人府上,好好以陸大人為榜樣學學如何當一個清官。”

陸興一張老臉都紅了,若是真去了,他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指着懷清道:“你,便你舌翻蓮花也沒用,今兒不說清這一千兩銀子的出處,張大人便難逃貪污受賄的罪名。”

懷清冷笑了兩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家兄受賄可有證據?”

陸興道:“這銀子就是證據。”“一千兩銀子就是證據了,那麽請問陸大人,你手腕子上那串十八子的手串價值幾何?”

陸興一驚,下意識屯了屯袖子,想遮住手腕上的手串,懷清本來也沒想如此,可這個陸興欺人太甚,步步緊逼,恨不能立刻就把哥哥置于死地,既然他非得跳出來,正好拿他開到。

邱顯臣這會兒算是明白了,今兒人張懷濟是早有預備,将計就計唱了一處請君入甕,陸興跟姚文財兩個簡直就是蠢貨,再追究下去,可收不了場了。

想到此,呵呵笑了兩聲道:“看來張大人果真是我等表率,我等當以張大人為榜樣,一心為民造福江南,以報君恩,天色不早了,再叨擾下去恐耽擱了衙門的公務,這就告辭吧。”

說着要走,卻聽懷清道:“邱大人慢行一步,大人氣勢洶洶而來,此時怎好草草收尾,今兒這事兒無論如何要論個是非曲直不可,家兄名聲受損是小,若讓貪官趁機蒙混過關,邱大人恐難逃包庇之責,莫非邱大人也跟貪官同流合污了不成。”

邱顯臣臉色都黑了,陰晴不定的看着懷清,沒想到這丫頭如此難纏,掃了在場的人一眼,期望誰出頭說句話,一打岔就過去了,可在場的人都有些怕了,本來嗎,誰屁,股下都有一灘屎呢,哪敢冒頭,一冒頭給這丫頭抓住把柄,可就下不來臺了。

邱顯臣心裏這個氣啊,暗道,這幫人平常拍馬屁分銀子一個比一個靠前,這會兒用着他們了,卻沒一個靠得住。

邱顯臣腦子裏轉了幾個過子,看着懷清忽的笑了一聲道:“姑娘想如何?”

懷清道:“不如何,正巧今兒老朝奉在這兒,咱們就請他老人家給斷斷價兒,看看陸大人那個手串值不值一千兩。”

老高頭這時候卻道:“巧了,上個月在下手裏正好過了這麽一串東西,剛還瞧着眼熟呢,若是在下經手的那串可算一個物件了。”在場的都知道,老高頭嘴裏說出是個物件兒,那就絕對便宜不了。

陸興的臉都白了,懷清道:“衆位可聽真了吧,想陸大人一個府丞,可還沒家兄的俸祿多呢,那麽這些銀子從何處得來,莫非就像陸大人自己說的,是貪污受賄來的。”

你……陸興指着她,一張臉越漲越紅,忽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衆人不想有這番變故,都愣在當場,邱顯臣卻第一個反應過來,看向懷清陰測測的道:“若陸大人有個閃失,姑娘恐逃不脫罪責。”

邱顯臣話音剛落,就聽外頭一個聲音道:“有本皇子在,爺倒是想看看誰敢治她的罪。”

懷清只怔愣一瞬,便蹲下去瞧陸興的脈,右脈弦細,左脈全無,是因怒氣上逆以致昏厥,叫陳皮過來,囑咐了幾句,陳皮忙跑了出去,不大會兒氣喘籲籲的捧了一個小碗過來,碗裏熱氣蒸騰,顏色如茶,卻有股子奇怪的騷氣味兒,像尿。

懷清叫陳皮跟牛蒡兩個給陸川灌了進去,在場各位都看傻了,心說這不胡來嗎,卻不想一碗尿下去不過須臾,陸興哼唧一聲醒了過來。

懷清站起來,慕容曦已經走了過來,端詳她半晌兒,忽吐出一句:“幾月不見怎清瘦了這麽些,敢是想爺想的嗎?”

慕容曦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跟見了鬼似的,心說,張懷濟的妹子跟六皇子什麽關系啊這是,怎麽瞅着如此暧昧呢。

懷清沒拾茬兒,蹲身一福:“民女給六皇子請安。”

在場的官更迷糊了,紛紛猜測這倆人到底啥關系,瞧六皇子這意思,關系匪淺,可看這丫頭的表現,又形同路人。

慕容曦想伸手拉她,卻礙于衆人在場,怕她更惱,只得忍住,看向老朝奉,老朝奉忙見禮道:“奴才高福給六皇子請安。”

慕容曦揮揮手:“你倒閑在,怎跑到這兒來了?”

老朝奉呵呵笑了兩聲:“在下這不等着給陸大人的手串斷價兒呢嗎。”

慕容曦看了衆人一眼,走到中間的椅子上坐下,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既如此,還等什麽,該幹嘛幹嘛,爺在這兒也幫你們撐撐場面,省的有人蒙混過關。”

慕容曦一句話,邱顯臣的臉色也白了,看了地上的陸興一眼,人是醒了過來,可瞧着也跟鬥敗了的公雞似的毫無精神。

邱顯臣目光閃了閃開口:“既如此,陸大人把你的手串給高老頭斷斷吧。”

陸興咬了咬牙,只得把腕子上的手串屯了下來,陳皮過來接過去,遞給老朝奉:“您老瞧瞧,可是您過手的那串?”

老朝奉仔細端詳了半晌道:“正是。”

慕容曦問:“老高頭你說說值多少銀子?”

老朝奉道:“至少三千兩。”

三千兩啊!慕容曦看向懷清:“不過區區三千兩罷了,不算什麽。”懷清嘴角抽了抽,心說這混蛋是來搗亂的吧。

夏士英這時候咳嗽了一聲:“六皇子有所不知,剛張大人一千兩銀子借了四通當幾件寶貝,陸大人便說張大人貪污,說知府的年俸不過數十兩銀子,張大人就算當十年知府,也不可能有一千兩銀子,若有,自然是貪污受賄來的。”

慕容曦聽了嗤一聲笑了,看向懷清道:“怎麽,他們不知道你在慶福堂有股份?”

慕容曦一句話,真如炸雷一般響在邱顯臣腦瓜頂兒上,之所以,一再要抓張懷濟的錯漏,就是算着,張懷濟才不過當了兩年南陽知縣,不可能有這麽多進項,卻哪想他妹子會在慶福堂有股份。

慶福堂那是什麽買賣啊,那是皇後的娘家,大燕的皇商,是日進鬥金的買賣,捏着慶福堂的股份,就相當于抱着聚寶盆,別說一千兩銀子,就是一萬兩都不算什麽,六皇子一句話算徹底把張懷濟給摘楞出來了,可陸興卻陷進去了,救無可救便只有棄子了。

想到此,邱顯臣道:“陸興你竟敢惡意誣陷張大人,該當何罪?”

陸興張了張嘴,奈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又漲的通紅,陳皮忙道:“陸大人,您可悠着點兒,剛那泡童子尿可是奴才跑了一條街給您接來的,您要是再暈過去,奴才這腿兒可都要跑斷了。”

一句話衆人方知,剛陸興灌下去的是童子尿,慕容曦笑了起來,看向懷清道:“爺倒不知這童子尿還能治病救人?”

懷清心說你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能懂什麽,嘴上卻道:“童子尿疏肝行氣,涼血降逆,正對陸大人之症。”

慕容曦忙擺手:“成,成,爺知道你是神醫,千萬別跟爺背你的藥書,爺一聽就腦袋疼,。”

說 着看向邱賢臣:“既夏大人如此說了,那陸大人這手串的由來,可得審問清楚,照陸大人的意思,一千兩銀子當十年知府都不可能有,那他這三千兩怎麽來的?莫非 家裏頭也另有進項不成,要不這麽着得了,我瞧着揚州的官今兒差不多都到齊全了,索性今兒就今兒,咱們大家夥一塊兒去陸大人家裏瞧瞧,萬一冤枉了陸大人,可 不讓衆位大人寒心嗎。”

慕容曦這一句話,邱顯臣想為陸興開脫的心算徹底涼了,看來陸興這顆棋子不舍不行了,想到此,一咬牙道:“六皇子說的是,不能冤枉了陸大人,卻也不能讓一個貪官污吏蒙混過關,來人,送陸大人回府。”

葛連升心說,陸興完了,這一到陸府就全完了,陸府自己可是去過多次,随便一個物件兒都比他手腕子上這個手串貴的多,這可真是偷雞不到蝕把米,弄不好,自己的老命都得搭進去,這張家兄妹倆太厲害了。

懷濟也未想到僵持了一個多月的局面,卻因為這麽一見小事兒打開了,若是從陸興入手,追查虧欠的鹽稅,或許會有難以想象的收獲,想到此目光一定。

懷清并未跟去,事情鬧到如今,對懷清來說,已是意外之喜,她心裏知道若不是陸興跟姚文財心急想抓哥哥的錯處,恐想扳倒陸興,也沒這麽容易,就憑陸興敢把這串價值不菲的十八子公然戴在手上來看,陸府肯定處處是把柄。

況且,此事有慕容曦跟她哥,已十拿九穩,自己跟去卻不妥,只是慕容曦怎麽跑到江南來了,而且,一見面就這麽嬉皮笑臉的,仿佛之前自己跟他鬧掰的事兒,根本沒發生一般,是自己記差了,還是這厮忘性大。

或者他想跟自己耍無賴,若真想耍賴,可是做白日夢,懷清如今一想起他那句側妃,還覺得膈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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