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長夜漫漫,宮燈挑着幾分寂寞。

沈薇剛從睡夢中醒來,才睜眼就被盯着自己的瑾洵的大臉吓得尖叫一聲。好容易拍拍胸口鎮靜下來,臉色慘白慘白的。

“皇上,要吓死人啊?”

瑾洵搖搖頭,皮笑肉不笑道:“今日上朝,皇後是第一次跟衆朝臣見面,快起來好生準備吧。”

沈薇有些木讷,“什麽第一次跟衆朝臣見面?”想了想,拖長音咦了聲,瞪大眼睛望着瑾洵,“你是說要帶着我去上早朝啊?”

瑾洵站起身鄭重的點點頭,清清淡淡的道:“嗯。”

這下,沈薇也顧不得還在惺忪中,忙喚寶蝶為自己梳洗打扮。

寶蝶自昨夜從太後殿回來,整夜悶悶不樂的,是以沒有休息好,過來為沈薇梳洗更衣時,更是有些心不在焉。

沈薇皺皺眉,盯着寶蝶兩只熊貓眼,咂咂嘴,道:“寶蝶,這是怎麽着了?瞧這眼睛可憐的。”

寶蝶忙俯俯身,“回皇後,沒,沒事,就是昨夜沒睡好。”

沈薇将信将疑的點點頭,任她繼續給自己穿戴。

九琉寶塔崇明殿外,百官聚集在朝臺處等候宣旨。

上朝的晨鐘剛剛鳴過三下,伺候上朝的太監聲色威嚴嘹亮的喊道:“皇上進殿,衆臣早朝。”

只見朝臺重臣緩而有序的朝大明殿方向走去,鋪鋪排排好不熱鬧好不氣派。

沈薇正正髻頭,略略瞟了眼明黃珠簾後面,戚太後微微倚着鳳榻,正半閉着眉目。再反觀瑾洵,正襟端坐在寬敞帝座上,竟是給人君臨天下的壓迫之感。

沈薇從來沒覺得,瑾洵也會有這樣霸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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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多時,朝臣們陸續進入殿中,分兩邊井然有序的站好,恭敬叩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朝拜之聲震耳發潰。

沈薇認得左側領首的是戚國仗,而右邊的她卻眼生。

瑾洵微微擡擡手,“衆卿平身。有本奏來,無本退朝。”

以兩位領首大臣為首,重臣起身後分立兩旁,不時有朝臣手握象牙笏啓奏,沈薇安靜的聽着不時查看瑾洵的反應,倏忽瞟過明黃珠簾,已不知何時多了屏江山圖畫的屏風。

“臣有本,西北邊關來報,大梁新帝登基,休來和書上奏。”

沈薇被這頗是洪亮的奏禀聲拉回思緒,轉而望向殿中的大臣,倒是個生面孔,從來不曾見過。

此人身穿黑色官服,為正四品官員束冠。看來是四品兵部侍郎官職。

瑾洵瞧着此人,莫名的笑笑,道:“大梁新帝是?”

那官員恭聲回道:“大梁新帝赫連郢。”

“呵,朕果然沒看錯他。”說罷,別有深意的看看沈薇。

沈薇忙掩飾的欠欠身,隐約覺出來瑾洵那目光中似乎是早有預謀。

底下的大臣皆陷入沉默,不知道皇帝這個呵字是何意思,更不知道這個皇帝後面垂簾的太後,又是個什麽意思。

古來朝臣多難做,國家有皇帝說了算,揣摩皇帝的意思難做,而有個皇帝說的不算,太後說的算的朝臣,揣摩兩個人的意思更加難做。

瑾洵不說話,他們就不得不好好思索前面的話的意思。

而現在,更難做的,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這個侍郎君。

侍郎額上沁出細汗,等着瑾洵繼續發話。

瑾洵将目光從沈薇身上收回,涼涼道:“蘇可言,八百裏加急,将朕的旨意送到西北邊陲重地,記住,一定要鎮遠大将軍秦沖親自接旨。”

站在下面的蘇可言這才急忙接旨,退下。

“臣有本。”

瑾洵揮揮手,“左卿家,奏來。”

“諾。隴東一帶今夏遭受洪澇,數百災民流離,重災區滋生瘟疫,趨勢還在逐漸擴散。戶部上月已經撥出赈災糧食兩千擔,赈災銀兩四萬。溫飽倒是解決了,可是這疫情卻......”

瑾洵微微沉思一陣,道:“隴東府臺怎麽不快些找醫官介入?”

“回皇上,隴東的醫官栗妙手告老還鄉,其他醫官醫術略差,倒是去了幾個,結果卻反被感染,兩個已經殉職,剩下的,皆不敢前往了。”

瑾洵臉色有些發黑,極是克制的微微偏頭,小聲道:“母後,您看這事當如何?”

“嗯,哀家聽着了,散朝後留下左卿,再行商議。”

瑾洵小聲應是,這才擡起頭來,道:“此事,容後再議,左卿暫且退下,散朝後到朕的書房來。”

“諾。”

之後又有不少官員奏本,沈薇端正的坐在右側,直等到散朝,才疲憊的站起來,卻發現腳有些麻木了。

瑾洵實在不容易,小事自己做主,遇到大事,皆要小聲請示太後再作商議,在朝堂上也要違心的做戲。

沈薇揉揉肩膀,上前去扶瑾洵,她的夫君還真是不容易。

瑾洵下來朝堂,直奔後宮而去,根本未去書房。沈薇有些疑惑,轉碾一想,便明白了。

當時在大殿上,是太後吩咐說散朝後讓左侍郎留下再議的,皇上自然不會再插足。

“皇後。”

“嗯?”沈薇聽到瑾洵跟自己說話,趕緊打起十二分精神,臉上堆着笑等瑾洵下文。

瑾洵默了默,繼續道:“帝朝自聖祖留下的規矩,皇後要陪君早朝的規定,朕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改掉,皇後就辛苦一陣子吧。”

沈薇扶着瑾洵,搖搖頭,“皇上說的哪裏話?我有表現的那麽心不在焉嗎?”

瑾洵笑笑,“何止是心不在焉?心思都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沈薇臉一紅,誠然,她對朝政絲毫沒有興趣,聽到底下的大臣奏禀,腦袋陣陣犯暈,好不容易對疫情感興趣,結果這事人家太後自有主意,她倒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什麽勁?沒了感興趣的事兒,沈薇自然提不起興致來,只得勉強陪着瑾洵坐到下朝。

“我在想,該怎麽給你配藥啊。你昨天不是還說,讓我專心研究醫藥,早些治好你的頑疾麽?”

“哦?”瑾洵眉梢一挑,明顯懷疑道:“那可想好什麽配方沒有?”

沈薇嘆口氣,“我還沒能了解你的病因呢,俗話不是說麽,治病治病,治标不治本者則為庸醫。我得了解你的病因才好對症下藥不是?”

“嗯。看來,朕的皇後不是庸醫。”瑾洵四處看看,指指遠處楊柳依依的湖岸,“陪朕走走。”接着對身後的朱無庸和侍衛道:“你們候着,不要跟來。”

“諾,奴才們知道了。”

朱無庸應下聲,便和侍衛恭敬地在原地候着了。

沈薇扶着瑾洵慢慢往湖岸邊上走去,身上繡着金色龍紋的大紅袍服旖旎華麗拖在地上。

今日的發髻實在太過莊重,壓得沈薇幾乎喘不開氣,但是為了不讓瑾洵丢臉,她硬生生擡頭撐着重重的假髻,以及假髻上的黃金鳳钿和十二支中等大小的金釵。脖子酸痛的恨不能下朝後快點紮幾針通暢血氣。

“皇上可是有話要跟臣妾說?”

“要不要把假髻卸了?朕看你頂着累得慌。”

沈薇指指瑾洵的九琉冠冕,“夫君都沒埋怨,做妻子的怎麽能嫌重,嫌累呢?”

瑾洵反手将沈薇的柔荑,溫溫道:“皇後,朕......辛苦了你了。”

說罷,瑾洵掃開垂柳的枝葉,拉着沈薇席地坐下,望着平靜的湖面,輕聲道:“朕會跟太後說說,讓皇後去隴東逛逛。朕不能出宮,太後心中覺得皇後沒有心機,不會防着皇後的。今日在大殿上,皇後的表現又十分厭倦,母後自然會更放心,如果母後答應下來,朕要皇後去隴東暗中幫朕辦件事。”

沈薇略感驚訝,“要辦事?只有我自己嗎?”

瑾洵搖搖頭,“不,戚夢白會跟母後請旨随去,太醫院只怕也要派遣幾個醫官前往。你到時候,要配合戚夢白,不能擅自行動。可懂?”

沈薇點點頭,“懂了,那,到底是要我做什麽?”

“到時候,戚夢白自然會告訴你。”

瑾洵站起來,替沈薇正正鳳冠,又道:“我的事是其次,皇後要平安歸來,若不然,朕又要孤苦伶仃的,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沈薇莫名心中發酸,拍了下瑾洵,道:“你胡亂說什麽,說的好像盼着我死似的。你可不準咒我啊,我迄今還沒洞房過呢。”

瑾洵笑笑,小心将沈薇收入懷中,“朕不過說說罷了,瞧皇後激動的。那朕答應皇後,只要将朕的癔症治好,朕肯定臨幸皇後。”

沈薇臉突然發燙,有些結巴,“誰,誰那樣說了。熱死了熱死了,快回宮吧。”

掙開瑾洵的懷抱,沈薇捂着腮幫子急匆匆的往回走。身後瑾洵悶悶的笑聲讓她臉上更紅。

幾日後,瑾洵讓朱無庸尋來套釣魚的家什,什麽魚竿魚簍的,安放在秀娥宮外一處水榭的蓬松柳樹下。

朱無庸将青色的魚竿遞給瑾洵,小聲道:“皇上,孟世子已經候着了。”

瑾洵拿開遮臉的詩經,接過朱無庸手中的魚竿,小心放上魚餌投擲進湖中,淡淡道:“宣。另外,再去準備把藤椅和垂釣的家什。”

朱無庸俯俯身,唱聲諾後,起身離去。

瑾洵望着飄在水面上的浮子慢慢隐進睡蓮的團葉底下,閑閑的打個哈欠。

秀娥宮本是帝朝歷朝來參加選秀的家人子居住的地方,後來因為瑾洵的父皇專寵,此地就成了廢棄的冷宮,瑾洵即位後,太後掌政瑾洵終日無所事事,就央求戚太後将此地改建成了現在的水榭行宮,閑來無事的時候,就來此處垂釣,找些自己的樂趣。

瑾洵恹恹的仰躺在藤椅裏,靜靜地望着天上的雲卷雲舒,突然而至的腳步聲由快至慢,停在瑾洵藤椅三步外。

“使臣孟扶蘇,恭請帝朝聖上金安。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帝朝千秋萬載。”

瑾洵閑閑的答應一聲,“孟卿,起吧。”

話音才落,朱無庸抱着魚竿魚簍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禀皇上,老奴,老奴奉旨,将漁具取來了。”

瑾洵緩緩從藤椅裏起身,淡笑道:“拿給孟世子吧。”

朱無庸這才上前兩步,将魚竿等交到孟扶蘇手中,“扶蘇世子,您接好。”

孟扶蘇站起身來,謝過皇上恩典,接過朱無庸手中的魚竿和魚簍,道:“皇上是要同臣下釣魚?”

瑾洵點點頭,“這釣魚是門大學問,孟卿不覺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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