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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陽宮的寝殿實際上要比瑾洵的君華殿敞亮也清涼。但是到了冬天,就顯得過于清涼,天氣才轉冷,沈薇就讓丫頭們撤掉原本的紗幔,換成了能擋風的裘幔。
饒是如此,沈薇依舊覺得寝殿有些冷。
她裹裹身上的袍子,小心地捏捏腳踝,确定這跤摔得不輕,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來,這個年夕都要卧床了。
瑾洵在大殿中處理完和戚夢白的事情,正趕巧侍茶帶着王太醫過來。王太醫行過禮,又同戚夢白寒暄兩句,将戚夢白目送出殿門,這才被瑾洵叫到跟前。
“皇後的腳崴傷了,王太醫快去看看吧。”
瑾洵慢條斯理的望着王太醫,目光雖是看着他的模樣,實則,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太醫垂目唱諾,拎着小藥箱往寝殿走,才走了兩步,冷不丁又被瑾洵叫住。
瑾洵涼涼的喊“王太醫。”王太醫頓時是止步不敢再走,忙轉回身來,恭聲地詢問道:“皇上,您叫臣?”
瑾洵捏着茶杯頓了頓,垂目道:“沒事,你去吧。”
王太醫暗自擦擦額上沁出的汗,腳下步伐稍稍加快,掀起幔子掩了身形。
沈薇聽到有人進來,開口問道:“誰來了?”
王太醫繞過寒鴨戲水的屏風,走過來跪拜,“皇後娘娘千歲,臣奉旨過來給皇後娘娘診治。”
沈薇一看是王太醫,唇角漾起抹笑,道:“吩咐你帶的藥,帶着了?”
王太醫跪在地上不敢動作,口中回的幹脆利落。
“帶着了。”
沈薇這才叫他起來,眼中仍然含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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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醫先去給陛下煎藥吧,陛下在雪地裏呆久了,熬些祛風寒的。我的腳方才已經自行針灸過了,眼下也消了腫。”說罷,挑眼往外指了指,問道:“陛下可還在外面?”
王太醫自知沈薇醫術遠勝自己,起身來站着,眼皮未敢擡起。
“陛下尚還在外殿吃茶。”又試探問沈薇,“若是沒有旁的事情了,那臣就下去吩咐小童煎藥?”
沈薇擺擺手,收起笑意,道:“去吧。讓藥厮煎個三五劑備用。”
“諾。”
王太醫躬身退出來,到了大殿又對瑾洵陳述一番,得了瑾洵的允許,畢恭畢敬的又是拜了拜,這才從正陽宮出來。
寶蝶帶着掌膳司的人過來把晚膳呈上,瑾洵瞧着今日的晚膳有沈薇喜歡吃的青蓮糯,覺得甚是稀奇,遂起身去叫沈薇出來用膳。
沈薇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盡量避免因為不小心碰觸到受傷的腳踝,心裏還在思量,怎麽把在山洞裏聽到的事情以最小的傷害後果,說給瑾洵聽。她憂悶的望望帳頂,微微閉眼,腦子裏閃現了十幾種委婉說辭,又全部打消掉。
“薇兒,快起來,今日的晚膳有青蓮糯。也不知道掌膳司是怎麽大冬天裏做出這麽逆天的糕來的。”
瑾洵鮮少的歡快,走過來就要拽沈薇起來。
沈薇被瑾洵一扯,筋骨出現連鎖反應,殃及腳踝疼的她倒抽口涼氣,哀怨的看着瑾洵,道:“照顧下傷腳。”說完,順勢一把扯着瑾洵坐在床榻上,摟着瑾洵的胳膊不撒手。悻悻道:“用膳之前呢,我想過了,還是得把今天聽到的事情同你說說。省的用完膳你聽了,再腸胃不舒服。”
瑾洵任她摟着自己的胳膊,神色凝重的換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坐着,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想同我說的話必定是有些不安的成分在,不然也不會這般糾結。若是有什麽擔心之處,卻又是非說不可的事情,那想必是重大的事。我答應你會好好控制自己的性子。”
他說完,撐着頭等沈薇的回答。
沈薇眨巴眨巴眼,卻是遲遲未曾開口。
瑾洵覺得,讓沈薇如此難以啓齒的事情,那想必是比現在他想的更嚴重的事情,遂無奈的嘆口氣,站起身來把沈薇的胳膊扒拉開,在床榻前左右尋找。
沈薇很疑惑,正要開口問,卻見瑾洵從梳妝臺的匣子裏拎出來了她的藥箱。面上端的是鄭重的走過來,将小藥箱往自己面前一放,半絲不茍道:“若是實在擔心,便先将朕的穴位封住罷。”
沈薇有些怔忡。
瑾洵自上次病發後,對于她的治療很是配合。
還記得八月末的時候,西麒山正好是成年麒麟産仔的佳季,她研究醫書時看到麒麟血有鎮神的功效,便颠颠的跑去秀娥宮的池塘尋瑾洵,問他是不是可以去西麒山打幾頭麒麟放血備用。
雖然當時瑾洵生氣她不是為了看他涉獵時候的英姿,鬧了陣兒別扭,不過後來還是很配合的讓秦焱去打了麒麟放血。
有了這個良方,沈薇覺得很受用,堅持讓瑾洵每日小飲半杯,瑾洵的性情越發是穩定下來。
望着眼前的小藥箱,再擡眼看看面色嚴肅的瑾洵,沈薇覺得瑾洵說的忒有道理,遂清清嗓子,道:“誠然,這件事我覺得确實嚴重,生怕你聽了會做出什麽異于常人的舉動。”頓了頓,又道:“不過,說起來,我還是相信夫君你的。”拍了拍錦被,“過來坐下吧。我這就說給你聽,至于紮針……”瞟了眼小藥箱,“我看就不必了。”
瑾洵揉着額頭,走過來端正的坐下,“那就說吧。”
沈薇低着頭,尋思一陣,組織會兒語言,開口道:“是這樣的。我今天突然想起沈之書去了漠北也許久了,就擔心他,所以心中郁悶。一郁悶我就心情不是很好,打算出去轉轉。有了這個打算,我就出門了。起先在正陽宮轉,轉了會兒覺得應該出去轉,我就轉去沁園了。”
她邊說邊擡眼看看瑾洵。
瑾洵有些不耐煩,撐腮打斷她,道:“說重點!”
沈薇看着瑾洵的臉色,咬了咬牙,道:“你也知道我運氣不好,掉進了假山洞中。扭傷了腳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大事是,那山洞約莫是和太後娘娘的福宜齋相通,我聽到了國仗和太後的對話。”她想了想,覺得這事應當是段秘辛,而且還牽扯到戚太後的感情生活,當如何開口還尚需思量思量。
瑾洵沉吟半晌,等着沈薇的下文,卻遲遲等不到沈薇開口,心下略急,問道:“說什麽了,你倒是繼續說啊。”
沈薇看着瑾洵,舔舔嘴唇,艱難的咽咽吐沫,支吾道:“就是,這件事它是這樣的。我原本腳痛的蹲在地上,心情很絕望。洞中某處忽然傳出天籁之聲。”說罷,還鄭重的點點頭,覺得這個比喻十分恰當。繼而道:“這個天籁之聲就是戚太後和戚國仗二人的聲音。”她別過頭去,含糊不清道:“他們是這樣對話的。”
瑾洵梳理梳理沈薇這亂七八糟的描述,拿開撐腮的手捏着沈薇的下巴,強行把沈薇的臉搬過來,迫使她盯着自己。然後一板一眼的道:“是怎麽樣的,快說。”
沈薇面露難色,卻還是鄭重的說,“戚國仗逼問戚太後傳國玉玺的下落。戚太後誓死不說,且大聲斥責了戚國仗,還說,只要她活着一天,就斷不會讓孟氏的江山落進外戚的手中。”
說完,沈薇很是滿意,她覺得自己怎麽這麽聰明呢?如此輕巧的就避過了戚太後感情那段。
瑾洵眼中精光閃閃,緩緩松開捏着沈薇下巴的手,道:“傳國玉玺?說起來,朕自登基,還從未見過傳國玉玺。”琢磨陣兒,恍悟道:“你是說,左相有意要謀反?”
沈薇覺得平時瑾洵腦筋挺聰明,凡事一點就透,而且有些事,還不用點,就都算計好了。怎麽今天,倒是有點反應遲鈍了?
瑾洵端坐在床榻上,眉頭漸漸揪起,凜然道:“既然如此,朕想親政,看來還不是只要搬倒母後那麽簡單。這事,得容後再做商量。而且,”他看一眼沈薇,沉聲道,“這事萬不可跟旁人說起,也不要讓戚夢白知道。”
瑾洵心裏自然是經過一番盤算的,如果真如沈薇聽到的那樣,那戚夢白身為戚國仗的兒子,自然也是要提防的。
沈薇有些茫然的看着瑾洵,她和戚夢白因為隴東一事相知,私心裏并不覺得戚夢白和戚國仗站在一起,當然瑾洵的謹慎,她也可以理解。
這朝不保夕的日子,讓瑾洵對任何人的信任都帶着不确定。
“你說晚膳有青蓮糯?”
瑾洵聽罷,搖頭笑道:“你還真是貪吃啊。”
沈薇表示,貪吃是福,像你這樣的俗人,怎麽會懂?嘴上卻是扯了笑意,“吃的胖胖的,肉感好。”
瑾洵表示贊同。
吃完飯,沈薇跳着坐到榻上休息,時不時打個飽嗝。瑾洵兀自挑了本厚厚的書冊子,端坐在幾案上挑燈夜讀。
*****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一株雪松下的雪地上突然鑽出幾只灰毛松樹,嘴中叼着幾顆榛子叫着,順着雪松的枝幹‘滋遛’爬進蓋着厚雪的枝葉中,不見了蹤影。
伏在雪地上的蒼狼駒眼神中流露着痛苦的神色,口中不時吞吐着濁氣。
身着厚重棉铠甲的士兵慌忙從遠處跑過來,途中摔了個跟頭。
沈之書将重劍插在雪地上,小心地檢查蒼狼駒的傷勢。
這頭蒼狼駒是整個蒼狼群的王,雪白的鬃毛在月光下閃着銀光,額頭上的鬃毛跟普通的蒼狼駒不同,像扇子般蓬松在頭頂上,端的是威武霸氣的模樣。只是前蹄似乎被流矢類的東西射傷,傷口還汩汩流血。
沈之書面色鐵青的對跑過來的士兵道:“把刀給我。”
士兵哆嗦着把刀遞給他,道:“将軍,大漠凍雪也不是一天兩天,穆王這是被暗算了,我們一行不過十個人,亥時之前回不到營帳,明早一準就成了這冰天雪地裏凍死的冰人了。”
沈之書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怒道:“閉嘴,有說話的功夫,先去給老子拾柴火。老子就不信了,爺爺的。”說完,低下頭,重重的将刀插進蒼狼王卡着箭頭的前腿,只聽蒼狼王穆王‘嗷嗚’一聲,眼中凝出滴淚水,風一過,瞬間成了冰珠。
士兵無奈的望望身後跟着的八九個人,眉頭擰了擰,卻也不敢違抗沈之書的命令,提步轉回去,吩咐大家去撿柴火去了。
沈之書割掉蒼狼王腳上的流矢,撕下布片包紮上,站起身來拍拍蒼狼王的背,凝重道:“穆王兄,別擔心,老子一定會把你平安帶回去。”
蒼狼王非常通人性的望着沈之書,又是流了滴眼淚。
不過多會兒,撿柴的士兵陸續回來,每個人都抱着捆木柴。帶頭的士兵将木柴堆放在雪松下,過來詢問,“将軍,木柴都撿回來,沒想到這附近,竟然真的能撿到幹柴。”
沈之書轉過頭來,道:“木柴不可浪費,一定要等下半夜的時候再生起火。”挑眼看看營帳的方向,恨恨道:“這次,老子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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