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風聲呼嘯,入夜的漠北極度寒冷。

火堆‘噼噼啪啪’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顯得格外響亮。

幾個士兵紮堆窩在火堆旁,烤着水囊。兩個時辰前,貼身攜帶的水囊裏水已結冰。好賴是生了火,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沈之書凝眉心中憤憤,他領命到漠北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原來蒼狼軍內部是分了兩派,一派自然是追随陳閣老效忠帝朝的。而另一派,則是常年久居漠北,以朔風佑為首的推崇獨立的蒼八部。

這位朔風将軍跟他見面的第一眼,對他就成見很深,認為他是小白臉,細皮嫩肉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嬌氣公子,根本不懂什麽戰術,更不用說上陣殺敵。

這位朔風将軍,他,着實對沈之書誤會很大。

沈之書确然是長得細皮嫩肉些,可是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在這點上,身為沈之書親妹妹的沈薇也認識不夠深。

沈之書咬咬牙,朔風佑竟敢藐視他,還在巡查地勢的時候,将他的坐騎射傷。小看他!真是小看他!太小看他了!!!

這口氣,他如何都是忍不下去的。

寒冷的夜是最讓人害怕的,沒有人敢睡覺,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常年在漠北生活,大家都知道在子時過後睡去會有什麽後果,只要合上眼睛,将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大家聚在一起,艱難的,心中充滿驚懼的,默默等待着早晨的第一縷曙光。

沈之書摘下厚重的頭盔,一縷長發散落在額前,穆王動動爪子,碰了碰沈之書的手,輕輕地打鼾。

聚在另一邊的幾個士兵目不轉睛的望着沈之書,都忍不住在心裏贊嘆。這位将軍實在是太柔美,要是真拉出去上了戰場,只怕士兵們都只顧看他忘記打仗了。

這也完全可以從另一個層面看到,沈之書實在是藍顏禍水。

沈之書輕輕地笑了笑,豪氣的拍拍穆王的腦袋,“老子知道你為老子擔心,不過,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等老子明天回去,一定要朔風佑那王八羔子跪在老子面前求饒。他爺爺個熊的,敢跟老子耍花槍。”

穆王重重的打個鼾,将腦袋耷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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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書回過頭來,幾個士兵趕緊低下頭,裝作正在專心烤火的模樣。當然,沈之書看大家都這麽守軍紀,心裏非常開心。随手提起那把傳說中重八十斤的重劍站起身來,對他們道:“老子再去揀點柴。”

“将軍,”右護軍忙站起來,着急道:“這附近的柴火都被大家拾幹淨了。”

沈之書眼一瞪,“老子不會重新砍啊?給老子好好看着狼兄。”說罷,将重劍往肩上一扛,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漠北離帝朝幾千裏地,有些風吹草動的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傳回昊城,等這裏的情報快馬加鞭傳回,也得幾個月之後了。沈之書邊走邊琢磨,離開昊城的時候,也沒能好好的跟阿嬌告個別,也不知道那丫頭怎麽樣了。還有沈薇,成天跟沒帶腦子似的,真怕在皇宮裏鬧出什麽事兒來。

他煩悶的将重劍往地上一插,震得四周雪松亂顫,撲簌簌掉下許多雪塊。忽然飄過襲水藍色的影子,沈之書瞬間有些驚訝,擡眼看去,只見陳阿嬌抱着膀子站在樹上笑嘻嘻的看着他。

“喂,傻子,看什麽呢。”

沈之書揉揉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待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後,才确定這不是幻覺。

陳阿嬌輕飄飄落在地上,上前兩步從袖子裏掏出來封信,道:“這是皇上的谕令。我爹年歲大了,這兩日在家卧床,不能親自來,我就替他老人家來送信了。”

沈之書接過信封,挑眉道:“你一個女子,沒事整日飛上飛下的,以為自己是那過冬的候鳥啊?”

陳阿嬌擰擰眉,“我是候鳥?”說完背過身去,抱着膀子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果然不嫁給你是對的。”忽然又想到什麽,轉回頭道:“你見到我有沒有很激動?”

沈之書彈彈铠甲上的落雪,道:“我要說不激動呢?”

陳阿嬌眯眯眼,正要說話,沈之書忙道:“我特別激動。”

陳阿嬌:“……那要不要我給你簽個名啥的?對了,你有帕子什麽的東西嗎?”

沈之書:……

“不用了,我沒有帕子什麽的。倒是有件事特別想同你讨教讨教。”

“你說吧。”

“就是,小薇三次登門想求你在我來漠北之前嫁給我,你怎麽就是不同意呢?”

陳阿嬌撓撓頭,哈哈笑了陣,擺擺手擋住臉上現出的一抹紅暈,道:“我才十六,還小。”心裏卻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她喜歡沈之書那是真真的喜歡,想嫁給他也是真心實意,可是,嫁給一個比自己長得還好看的男人,實在讓她壓力很大。若是以後旁人說起,她面上挂不住。

沈之書卻沒想到這層,只覺得阿嬌說的很是在理,隧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個三五年,我再去提親。”收起信封繼續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即刻就動身。”

“哦,我也有話要你帶給小薇,還有,你回去告訴皇上,就說漠北軍隊時有沖突,讓他再給我些時間,最遲三年,我必然将漠北的蒼狼軍一統。”

陳阿嬌覺得非常驚訝,她從未聽說,蒼狼軍內裏有沖突。但是也知道不可在這裏多作逗留,必要把這件事快點回報才行,便昂昂頭,道:“那我這就回去了,你小心點。”

*****

沈薇的腳傷修養半個月後,便能行動自如了,從假山裏聽到那段秘辛後,她經常再跑去沁園的假山洞中檢查,希望能從山洞裏找到些什麽線索之類的,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瑾洵自從她口中得知這件事,也比平常忙碌許多,而戚夢白也依舊是散朝後在後宮出現次數最多的人。

但是顯然,今天戚夢白似乎與平時有些不同。

今日早晨下了陣小雨,沈薇感嘆氣溫有些回暖,就帶着寶蝶和侍茶去福宜齋,想借着給戚太後請安的由頭,打探些虛實。誰知到了福宜齋,吃了閉門羹,戚太後根本就不見她。她只好掉頭去昭華殿找瑾洵。

前腳剛踏進昭華殿的院子,就看見戚夢白被殿門的門檻絆了一跤。

她還從沒見過風度翩翩的戚夢白摔倒的模樣,一時忍不住笑出來,疾走兩步踩着戚夢白後腳,進了昭華殿。

昭華殿裏一派寂靜,瑾洵已經将殿中重新布置過了,書籍也比以往多了許多,就連泡藥湯的浴盆都移至沈薇的正陽宮了。

起先,沈薇覺得她的寝宮和瑾洵的寝宮應該換一換,畢竟這正陽宮聽上比較大氣,而瑾洵的寝殿君華殿聽上去就顯得陰柔多了。不過後來,沈薇才知道,君華殿實際上大有乾坤。

她藹聲吩咐侍茶和寶蝶在外面守着,蹑手蹑腳往裏面走,待往裏走了兩步,才發現瑾洵端坐在桌前正看着什麽書冊。戚夢白揉着膝蓋站在一邊,寬厚的白色裘袍看上去軟軟的,暖暖的。

原來,戚夢白也有這麽像糯米糕的模樣。

瑾洵感覺到什麽,恍惚擡眼,登時就看見對面沈薇正打量戚夢白。他面色陰了陰,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對沈薇道:“皇舅今日臉上沾着東西了?”

沈薇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看到皇舅今日的裝扮,肚子犯饞想吃糯米糕了。”說罷,提步又湊過來些,探頭看看瑾洵放在桌子上的書卷,“這是什麽?《資治通史》?”

瑾洵淡淡嗯了聲,“最近越發覺得上面寫得東西對朕幫助甚大。”

沈薇點點頭,漫不經心道:“最近宮裏的侍衛,突然就都帶上了面罩,搞得我好幾次都把人給認錯了。”

戚夢白正喝着茶水,‘噗’的一聲,沒忍住,嗆得差點背過氣去。

瑾洵眉毛微挑,狠狠得剜了眼戚夢白,戚夢白頓時笑臉僵住,好半晌,揉揉僵了筋的腮幫子,背過身去喝茶去了。

沈薇莫名的望望戚夢白,又看看瑾洵,很是含蓄道:“我方才去福宜齋,吃了閉門羹,看樣子,太後娘娘最近脾氣略差,不知道是為何?”

瑾洵面無表情的複又抓起書卷,淡淡的回道:“太後她,真是太對不住你了。要不,你再去趟福宜齋,沒準,她現在脾氣略好了。”

沈薇一梗,讪讪的看着瑾洵,她覺得,瑾洵今天的脾氣,也很差。同她說話冷冷淡淡的,又似乎是話裏有話。她着實有些迷糊,曬曬然問道:“夫君今日是怎麽了?”

等了許久,不見瑾洵搭話,沈薇暗自又琢磨琢磨,近來她似乎并沒有得罪瑾洵,難道是朝堂上有煩心的事兒?可是,也沒聽說朝堂上有什麽讓瑾洵煩惱的事情。她又細細思想一陣兒,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秦焱似乎說過,南朝皇帝南宮煌想同帝朝再親上加親,有意将自己的第十七個妹妹南宮明珠許給瑾洵為妃,還讓秦焱帶回了南宮明珠的畫像。瑾洵當時看了,是誇了兩句來的,說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她暗自以為,約莫瑾洵是看上了人家的,可是又礙于她的面子,沒好意思說出來。不過,沈薇覺得這事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她進宮是為了給瑾洵治病,論喜歡什麽的,也着實說不上。既然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她覺得應該成全瑾洵的心思。

既做了這個念頭,沈薇便決定開導開導孟某人,遂興致勃勃的湊上去,道:“你是不是對人家明珠公主念念不忘?其實吧,說起來那公主果真是人間絕色,也難免你放不下,你既動了心,不如就此接過來,做個貴妃什麽的。等以後我把你的病治好了,将我放出宮去,再将她扶正,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瑾洵頭疼的看着沈薇,狠狠地道:“朕什麽時候說看上人家了?朕什麽時候用你看皇舅的眼神看過那個明珠公主了?”

沈薇腦筋有些不夠用,覺得瑾洵這話說的很是沒有道理。她看戚夢白的眼神,怎麽了?

“我看皇舅的眼神,有問題嗎?”

戚夢白縮在一邊,将頭埋得低低的,眼見着這兩位的對話馬上就要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他暗搓搓的退一步,再往後退一步,十分小心的溜出了大殿。

瑾洵惱羞成怒地道:“沒有問題?你何時用那種灼灼的目光看過朕?你看朕,從來只像看個病人,朕不是病人,朕是男人!”

沈薇表示,你是男人,确确然也是病人,難道是男人就能掩蓋有病的事實嗎?再說,她想了想,不服氣道:“我看國舅的時候,怎麽是灼灼的目光了?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瑾洵陰着臉,“我怎麽回事你看不出來?”

沈薇很含蓄道:“沒怎麽看出來。”

瑾洵扭過頭不好意思道:“我……我在吃醋!”

沈薇愣了,她覺得自己不是個慢熱的人,但是對于瑾洵,實在是沒什麽非分之想。就算倆人相處了也有些日子,感情卻始終沒有培養出來。再說起在靈樞山初見,她只把瑾洵當做朋友,後來覺得太熟了,實在不好意思下手,人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不是?

可,一方面,沈薇又覺得自己嫁進宮,到現在都沒能和瑾洵圓房,瑾洵對自己也肯定沒興趣。不然,怎麽可能連碰都不碰她呢?偶爾碰碰,也不過是為了做戲給戚太後的眼線看。所以,她斷定,她和瑾洵的關系,只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蚱蜢那麽簡單,至于男女之情,那是襄王無夢神女無心。

眼下,瑾洵說自己吃醋,這是一件大事。

沈薇從善如流的回道:“吃醋?不會很酸麽?”

瑾洵:……

沈薇覺得,和瑾洵呆在一起這麽長時間,第一次這麽霸氣的把瑾洵堵得啞口無言,從此,歷史的舞臺上便有了她得勝的潇灑身影。正想再發表幾句勝利感言,被躬身走進來的朱無庸給打斷了。

朱無庸手中捧着封黃色信封,躬身走到瑾洵面前,道:“皇上,漠北來信了。”

瑾洵面色一凜,忙擡手道:“快呈上了來。”

沈薇一聽漠北來信了,心中一陣兒‘噗通’亂跳,忙湊上去看。

瑾洵接過信封,揭開封蠟抖開信紙,邊看邊問道:“陳閣老可回昊城了?”

朱無庸回道:“禀陛下,是陳家小九阿嬌小姐過來的,說是閣老身體欠安,她代閣老去了趟漠北。”

沈薇眼睛半絲也沒離開信上的字,一字一句都看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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