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洞察心思避災禍（2）

寧瑤錦小步繞過雕着蓮花浮紋的照壁，入眼處就是一團熱熱鬧鬧的景象，小輩兒們團團把寧老太太圍在中間，衆星拱月一般，寧老太太一身喜慶的大紅色萬壽字襖子，正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笑的樂呵。

她略微大了些步子，提起垂在腳踝的淡粉色裙裾正正跪在寧老太太面前，雙手交疊放在額前，叩拜餘地，口中說着：“孫女錦兒給祖母請安，祖母長壽康建。”

小女兒骨架尚小，聲音也帶着微微的綿軟，行禮姿勢卻端莊得體，淡粉色的裙裾在地上鋪開一個小小的圓，帶着微微的褶皺，像極了一朵初春的梅花。

寧瑤錦前世做了三年的南陵王正妃，各種禮儀早已經習慣成自然，坐起來端的是标标準準，跟宮中的教習嬷嬷似的。

寧老太太微頓了一下，愣了愣，指着躺下跪着的小孫女，同身後的梅嬷嬷打趣說：“這小鬼靈精，前些日子才被我罰的跪了祠堂，今兒個就變了樣子，快去扶起來，天還涼別又病了。”

梅嬷嬷笑着說：“我早就跟您說了，咱們家四小姐最是聰明伶俐的，像咱們二老爺，這下子您可放心了吧？且看這大禮行的，真真是标準呢。”

寧瑤錦點頭謝過了梅嬷嬷，被她攙扶着慢慢站了起來。

前世裏她可真真是個不像話的，被這麽些人嬌寵着，任性的不像話。父親是太子肱骨，母親是明陽君主，外祖更是戰功赫赫的大将軍，想要什麽得不到？家裏也給她請了教習嬷嬷和西席，她也是敷衍一下就過了，從來不肯用心學。

好在她身份夠顯赫，需要她行大禮的統共也沒有幾個人了。

後來入了王府，需要面見聖上，也需要接待命婦，大禮倒是沒有人逼着也自然而然的學了起來，她想盡了一些方法想讨周湛平的歡心，他說喜歡端莊淑惠的女子，那她就學着端莊淑惠，他說喜歡博覽群書的女子，那她就整日泡在王府的書房裏，将一整個書庫的書都看過一遍，又讓人去外頭給她尋了書來看，最後他又說正妃需要持家，貪玩的小娘子就老老實實的坐在書桌前看着賬本，殊不知周湛平丢給她的，遠不是一個王府的賬本，而是整個戶部的。

他那個時候不但擔着南陵王的武職，還兼管着戶部，很是得到皇上的寵幸。戶部可是大胤的賬房，寧瑤錦連家裏的俗務都沒有沾惹過，卻咬着牙硬是把那些賬本給扛了下來，一個戶部幾百人天天上職無事可做，只當是南陵王周湛平和側妃娘娘兩個人便做完了所有的帳，殊不知他們眼裏能幹的賢伉俪，此時正在王府花園正中的六角亭子中，一個吹着笛子，一個翩翩起舞，一點賬務都是沒有看過的。

終于，日夜的煎熬下，她病倒了，連帶着肚子裏剛成型的孩子也流掉了。周湛平不得不重新撿起了庶務，可是他一介武将怎麽會這些彎彎繞的東西？被那些偷稅的商賈挖了個大坑，損失了數百萬兩稅收銀子，周湛平也被皇上斥責，甚至皇上的怒火蔓延到了寧瑤薇的身上，撤了她的诰命。

皇上的火撒了，周湛平的火卻是憋着。

回到了府裏，又聽說了她病倒還流了孩子的事情，怒火中燒之下斷了王府的藥草供應，她剛剛流産還在小月子裏，郎中不讓來，藥沒得吃，身子每況愈下。

那時候她病的迷迷糊糊的，當歸吓哭了，不住的說：“王妃你等着，我去找王爺，我這就去找王爺！”

她沒有力氣，拉不住她，任她去了，回來的時候郎中是來的，藥也恢複了，直到她後來慢慢休養好了才知道，十幾個侍衛攔住了要出去的當歸，活生生糟蹋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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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從來沒有提起，只拉着她的手說：“王妃，要不要我們領了休書，回北漠去？”

那時的她對周湛平執念已深，搖頭：“他是喜歡我的，他會回頭的，他喜歡的我都做到了，他一定會喜歡我的。”

可是最後，寧瑤薇見了他不用行禮，也不愛讀書，更別說管家了，怕是算術都算不了太大的數額，可是周湛平依然那樣寵愛她。

一切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寧瑤錦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在小杌子上端端正正的坐着：“是錦兒之前不懂事，讓祖母費心了。”

“現在也不遲，只是你哥哥川哥兒怎麽又沒來？”說話的是李氏，除了寧老太太，就屬她坐的凳子最高，聽說還是讓人特意從三房搬過來的，說是剛生了孩子低的凳子坐不慣。

大伯母孟氏接口道：“二嬸娘的娘家哥哥不是來了麽？怕是人家只跟娘舅親，倒是跟本家沒什麽感情了。”

兩個人一唱一和的，就怕戳不中寧老太太的痛腳。

果不其然，寧老太太的面色頓時不好看了起來：“梅嬷嬷，去着人把川哥兒給我找回來！他是寧家的子孫，以後不準再跟外姓人出去的道理！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寧家苛待了他，迫不及待的跟娘舅跑回北漠了呢！”

“娘親不管，有什麽辦法？倒是跟沒娘的孩子一樣了。”李氏不得閑的嚷嚷開了，惹得二姑娘寧瑤萍不快的瞪了她一眼。

寧瑤萍是大伯父寧嘉歲的次女，生母也是昭陽鎮大戶人家徐家的嫡女，只是不知是紅顏薄命還是天災人禍的，生下寧瑤萍沒多久身子就不行了，整日裏躺在床上咳嗽不止，走幾步路就喘得厲害，郎中給看過了說是肺痨，治不好了。肺痨這病會傳染，寧老太太知會了一下徐家老太爺，就把徐氏送去了城外的莊子上，幾個下人也不怎麽盡心的伺候，病症拖得越來越重了些，徐家理虧，自己說讓寧嘉歲和自家女兒合離了，可以再娶續弦。

後來寧老夫人又做主給寧嘉歲娶了新媳婦孟氏，孟氏比寧嘉歲年輕九歲，進府的時候也不過剛剛及笄的年紀，跟徐氏老實忠厚的做派不同，孟家雖然家大業大，不過孟氏卻是個庶女，生來就帶了些庶女的小家子氣，不過倒是個能生的，一連生下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即使平時再有些什麽小過錯，寧老太太也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