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宮中賜酒
淩祈宴進宮已有數日,他十二歲就出宮開府,宮裏的寝殿早沒了,逢年過節回宮,都留宿在太後的寧壽宮裏。
端陽節當日一大早,皇後沈氏帶着一衆宮妃來寧壽宮請安,太後不喜人吵,每個月只讓她們旬日過來一趟,今日是端陽節正日,衆宮妃們帶着皇子皇女,俱都到齊了。
除了淩祈宴這個長子,其他皇子皇女都在這宮裏住着,年歲也都還小。
太子不在,他和皇帝還在前朝召見官員。
淩祈宴懶洋洋地睡到辰時過才起,打着哈欠出現在寧壽宮正殿,心不在焉地與他母後沈氏,和其他幾個位份高的宮妃問安。
沈氏對他這副懶散模樣十分不喜,當即蹙眉教訓起他:“你看你像什麽樣,這都什麽時辰了你竟才起?你二弟他早一個時辰,就跟着你父皇去上朝了,你能不能學學他?稍微長進一些?”
“我學他做什麽,他是太子我又不是,我也不需要上朝。”淩祈宴撇嘴,小聲嘟哝。
“就你這樣的,你父皇敢帶你上朝?你還想丢臉丢到滿朝文武面前去?”
“……反正我做什麽,你都覺着丢臉。”
沈氏聞言動了氣,還想教訓他,被太後制止:“宴兒,來祖母這裏。”
淩祈宴換了副笑臉,倚去太後身側撒嬌賣好,哄得她老人家眉開眼笑。
沈氏一肚子教訓人的話到嘴邊,生生咽回去,絞了絞手中帕子,斂去眼裏晦暗,低眸不再言語。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看到。
誰都知道,皇後娘娘與毓王殿下母子失合,皇後生了三子,淩祈宴是她還在潛邸時有的,不過生淩祈宴時遭了些罪,淩祈宴剛滿百日,就被太後要去撫養,在太後身邊長大,因為一些事情,沈氏覺得淩祈宴克她,又與淩祈宴似天生沒有母子緣,分外不喜他。
再後面她有了二皇子和六皇子,心思就徹底偏了,對兩個小兒子愛如珠寶,尤其二皇子淩祈寓,只比淩祈宴小了兩歲不到,不像淩祈宴自小不學無術念不進書,這位二皇子天資聰穎、機靈聽話,不但沈氏喜歡,皇帝都更偏寵他,故一直拖着沒立太子。
淩祈宴十二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救回來,在他病得最重之時,沈氏沒來看他一眼,皇帝更是直接立了二皇子做太子,淩祈宴被太後叫人抱來寧壽宮,親自盯着一衆太醫給他施針喂藥,才将他從鬼門關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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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他就被封了親王搬出宮去,若非太後舍不得,只怕皇帝皇後會直接給他一塊封地,将他攆出京。
沈氏不喜歡淩祈宴,淩祈宴自然也不喜她,對這位從未給過他半分關愛的母後,他只将她當陌生人。
在太後身側坐下,淩祈宴動手給她剝松子花生,太後喜得不得了,連連誇他孝順。
皇帝和太子進來時,淩祈宴正撒着嬌,與太後讨漠北那邊剛進貢來的一張完整的銀狐皮,皇帝一聽皺眉訓斥他道:“你才幾歲,在哪裏學的這麽驕奢?什麽好東西都想往自己那裏攬?”
淩祈宴不以為然:“母後那張不是給了太子麽,太子能有,我為什麽不能有?”
那銀狐皮十分罕有,不但形狀完整,皮毛更是色澤鮮亮光滑,是上佳之品,一共就兩張,皇帝将之給了太後和皇後沈氏,沈氏那張又轉送給了淩祈寓。
沈氏先前就憋着火,這會兒聽聞淩祈宴這麽說,更不高興:“怎麽,你難不成還要事事都跟太子比嗎?你不看看你有哪裏比得上他的。”
淩祈宴轉開眼,壓根不理她,只将她的話當耳旁風,眼見着沈氏就要動怒了,淩祈寓趕忙笑着打圓場:“不過一張皮子而已,大哥若是喜歡,我那張送給大哥就是了。”
他說着就要吩咐人去東宮取,又被太後打斷,太後也冷了臉:“行了,宴兒不就是想要張皮子,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他喜歡給他就是了,翠柳,你去庫房,将我那張取出來,收拾好,待宴兒回府時給他帶上。”
被點名的大宮女應聲,這就去取東西了,皇帝不贊成地提醒太後:“母後,您別太嬌慣着他了,他這見了什麽都想要的毛病,是得改改,哪有他這樣的。”
“哪有你們這樣的父皇母後,你們一個個都的不疼宴兒,我這個老婆子還不能疼疼我孫子麽?”
太後這話已經說得十分不客氣,沈氏的面色十足難看,當着一衆宮妃的面,皇帝的臉上也有些挂不住:“母後您這說的哪的話呢,我們怎麽可能不疼宴兒……”
“疼不疼你自個心裏有數,”太後沒好氣,“宴兒都十六了,總不能一直這樣,鎮日裏無所事事,你這個做父皇的也別太偏心,好歹給他安排個差事吧。”
淩祈宴有一點讪然,他壓根不想辦差……
“他什麽都不會,能做什麽差事?”皇帝為難道。
“你不教他,不給他機會,他當然不會,難不成你要他一輩子都這樣?”
被太後怼得啞口無言,皇帝只得無奈應下,說回去會考慮。
之後的家宴上,沈氏一直板着臉,淩祈宴倒是高興得很,自顧自地吃菜喝酒,期間八歲的六皇子淩祈寧蹦蹦跳跳來他身邊,塞了一串五彩粽子到他手中,笑嘻嘻地眨眼:“我自己紮的,送給大哥。”
這位六皇子也是淩祈宴的嫡親弟弟,沈氏生的第三子,這小屁孩與淩祈宴關系倒是不錯,小孩也愛玩,從小就喜歡黏着淩祈宴,哪怕被沈氏教育過許多次,還是願意跟淩祈宴玩。
淩祈宴将東西捏在手中晃了晃,五彩粽子是端陽節裏小孩們喜歡佩戴的一種飾品,用硬紙疊成的小粽子,由五彩絲絨線捆成一串,佩在腰間,晃晃悠悠十分好看。
淩祈宴自然瞧不上這種小玩意,随手接下,不以為意。
傻乎乎的淩祈寧絲毫沒察覺出淩祈宴的嫌棄,送了東西又回去自己座位。
申時之前,一頓家宴才結束,皇帝帶着太子離開,他們傍晚還要設國宴招待群臣。
太後身子有些不适,讓衆人各自散了。
回寝宮的路上,沈氏沒好氣地數落淩祈寧:“跟你說了多少遍,離你大哥遠些,你看他理你嗎?”
淩祈寧不服氣地嘟哝:“大哥是我大哥,為什麽不可以跟他玩。”
沈氏氣不打一處來,身側的嬷嬷柳氏勸她:“娘娘,大殿下怎麽說也是您嫡親的兒子,您就算不喜他,也別表現得太明顯了,不然叫人看了笑話,太後娘娘那裏也讨不到好。”
提到太後,沈氏愈發氣怒:“要不是她當初将那小子搶走,我們母子何至于變成如今這樣?虧得本宮當初九死一生才生下他,你看那小子可有半分将本宮這個母後放進眼裏?進宮這麽多日,他一次都未來過本宮這裏請安!”
柳氏一時不知道當說什麽好,只能一再重複勸她。
淩祈宴又在宮裏多待了兩日,到底坐不住,跟太後招呼了一聲,拿着一堆從寧壽宮裏讨來的好東西,出宮去了。
離宮時路過東宮,有東宮裏的宮人出來,攔住他的車辇,客氣道:“大殿下,太子殿下請您進東宮一敘。”
“不去,”淩祈宴絲毫不給面子,“有話讓他出來跟本王說,本王不想進去。”
敢這麽跟皇太子說話的,除了皇帝皇後太後幾位,只有淩祈宴了。
東宮人去而複返,捧上沈氏賜給淩祈寓的那張銀狐皮:“太子殿下說,既然殿下您喜歡,這張銀狐皮便一并送給殿下,還請殿下笑納。”
淩祈宴懶得多想他這二弟又是起了什麽心思,直接叫人收下東西,這麽好的皮子,不要白不要。
那宮人又道:“太子殿下還說,請殿下您不要這麽倔,進了宮,好歹也去看看皇後娘娘。”
淩祈宴哂笑:“皇後娘娘有他這位孝子就夠了,需要本王去看她做什麽,你去告訴太子,他的‘好意’本王心領了,讓路吧。”
馬車趕在宮鑰落下前出了宮門,回到毓王府,天色已經擦黑。
府門大開,一衆下人出來恭迎淩祈宴回府,淩祈宴直接吩咐人傳膳,剛坐下,想起被他故意晾了好些日子的溫瀛,叫了那日去迎人進府的太監來問話。
“那位溫郎君每日除了早出晚歸去國子監念書,就都躲在房中不出門,一直在看書,連膳食都沒怎麽用,廢寝忘食。”
想來是秋闱的日子快到了,那小子正在頭懸梁、錐刺股,淩祈宴想了想,吩咐道:“去将他叫來,不用膳怎行,他還想做神仙不成?”
待傳話的人去了,淩祈宴又示意江林:“将宮裏賜下的酒拿出來。”
每年端陽節,宮裏除了賜下粽子,還會有菖蒲酒和雄黃酒,這菖蒲酒據說有壯陽之效,雖然淩祈宴喝來從來沒什麽感覺,就不知道溫瀛那小子喝了會如何。
只要想一想那小子醉眼迷蒙、面泛桃花的模樣,淩祈宴就心癢難耐、意動不已,比喝一大壇菖蒲酒都有效,……他今日非得把那小子灌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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