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動用私刑
巳時三刻,淩祈宴心不在焉地踱步進鳳儀宮,在正殿裏等了片刻,正伸着懶腰打哈欠時,沈氏終于出現,坐上主位,冷着臉呵道:“跪下。”
淩祈宴撇了撇嘴,磨磨蹭蹭跪下地。
自十二歲封王出宮開府,他已有四年多未再踏足過鳳儀宮,這回若非沈氏特地派人來他府上傳召,他壓根不會過來,他就知道進了這個門,一頓責罵是跑不掉的。
沈氏滿臉愠怒:“你好大的架子,本宮叫人傳召你進宮,你故意拖到這個時辰才來,你這是半點不将本宮放在眼裏了是嗎?”
淩祈宴不以為意:“母後也沒将兒臣放在眼裏啊,有話直說好了,何必說這麽多廢話。”
“你放肆!”沈氏怒叱,“你還敢頂嘴!你昨日在衛國公府的莊子上做了什麽,需要本宮來提醒你?!”
“噢,”淩祈宴拖長聲音,混不吝道,“衛國公夫人和淮南伯夫人一大清早遞牌子進宮告兒臣的狀,母後偏聽偏信,完全不給兒臣為自己的辯駁的機會,就認定是兒臣的錯,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聽說了,清早宮門剛開,沈興曜和被他割了舌頭的那小子,倆人的老子娘哭哭啼啼地去了鳳儀宮,在皇後面前狠狠告了他一狀,沈氏聽聞當下派了人去他府上,傳他進宮來興師問罪。
沈氏見他這般态度,愈發氣怒交加,一巴掌拍在案幾上:“你難道沒錯?!淮南伯府世代忠良,你二話不說将人嫡子的舌頭給割了!興曜更是你表兄,你一腳踹得他吐血昏迷!你還要辯駁什麽?!”
淩祈宴不服:“他們先劫持了兒臣府上門客,又污言穢語地當衆編排兒臣,下的可不只是兒臣一人的面子,是不将皇家放在眼中,兒臣教訓他們怎麽了?”
“你少擡皇家出來給你的惡劣行徑做幌子!什麽門客,你這樣的能收什麽正經門客?!即便別人說了不好聽的,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你若行得正坐得端,別人能編排你什麽?!你自己成日裏放蕩不堪,惹來那些個閑言碎語,才真正是丢了皇家的臉面!”
淩祈宴扯開嘴角冷笑:“母後這話可說錯了,溫瀛他是冀州的小三元案首,是國子監學官人人稱頌的狀元之才,最正經不過,倒是您那好侄兒,在外流連秦樓楚館,染上了髒病被國子監除名,放蕩不堪的到底是誰?我看沈家的臉面,才當真被我那位好表哥給丢幹淨了吧。”
“你給本宮閉嘴!”沈氏怒極,一步上前去,一巴掌抽在淩祈宴的臉上,尖利的指甲套在他皙白的面頰上刮出兩道血痕。
淩祈宴被打懵一瞬,回神後一聲哂笑,看向沈氏裏的雙眼裏滿是輕蔑嘲弄。
沈氏被他這副神情激得愈是火冒三丈,揚起手還要打第二巴掌,落下時被淩祈宴用力扣住手腕,往後一推。
沈氏猝不及防,踉跄後退兩步,若非有身後嬷嬷宮女扶住,就要跌坐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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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穩之後,沈氏已氣得渾身打顫、怒不可遏,浸染着怒恨的面龐幾近猙獰扭曲:“好啊、好!你還敢對本宮動手了,本宮今日非打死你不可!就當本宮從未生過你這個畜生!!來人!給本宮拿鞭子來!”
躲在門外偷聽的六皇子淩祈寧聞言吓了一跳,咬咬牙,轉身就往寧壽宮的方向跑。
鳳儀宮的大太監将他們平日裏抽打犯事宮人的鞭子捧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勸沈氏:“娘娘,殿下身子弱,使不得啊……”
淩祈宴用力握緊拳,緊咬住牙根。
沈氏親手拿起鞭子,咬牙切齒:“都給本宮閉嘴!誰都不許給這畜生求情!今日本宮非打死這畜生不可!”
淩祈寧以最快速度跑去寧壽宮,顧不上禮數,滿頭大汗沖進去,進門就喊:“祖母快去救救大哥!母後要對大哥動刑了!”
太後正閉目養神,聞言皺着眉睜開眼:“寧兒你說什麽?”
淩祈寧一抹腦門上的汗,焦急道:“祖母您趕緊去勸勸母後吧,她要鞭打大哥了!”
太後當下沉了臉:“豈有此理!她是瘋了不成!”
鳳儀宮裏,沈氏揚起鞭子,朝着淩祈宴的背上狠狠抽過去,淩祈宴反應極快地彎腰就地一滾,依舊被鞭風帶到,背後立時升起一陣火辣辣的痛意。
沈氏尤不解恨,一想到這小子從出生起就克自己,一心向着那個老太婆,現在竟還敢對自己這個母後動手了,她就恨出血來,還要抽第二鞭,太後已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中踏進門來,厲聲下令:“去奪了她手中鞭子!”
一身材粗壯的寧壽宮嬷嬷上前去,将鞭子奪走,沈氏紅着眼睛擡頭,狠狠瞪向太後,太後吩咐身側太監去将淩祈宴扶起來,冷聲問:“宴兒好歹是你親兒子,你還真想打死他不成?”
沈氏不忿道:“母後既然知道他是我親生兒子!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我還沒有權力管教他嗎?!”
太後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宴兒被你傳進宮,我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特地晚了片刻派人過來,就是給你機會管教他,原以為你會好生與他說道理,沒想到你所謂的管教,就是拿着抽下人的鞭子想要抽死他,我今日若是再來晚些,是不是就只能來給我孫子收屍了?!”
不等沈氏争辯,太後又氣罵道:“你還知曉宴兒也是你親生兒子?可你這心思也未免偏過頭了,你偏心寓兒、寧兒就算了,如今還要為了你娘家侄子來打宴兒,你這樣的皇後,連一個母親都做不好,談何母儀天下!”
沈氏瞬間淚如雨下,身子搖搖欲墜,太後這話,已說得十分重了,甚至在質疑她不堪母儀天下、不配做皇後,她一肚子委屈和不平,卻不能頂撞太後。
跟着進來的淩祈寧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太後的袖子,央求她:“祖母,母後她不是故意的……”
淩祈宴被人扶坐到一旁,低着頭,一言不發。
大殿裏的氣氛一時有些僵持,直到外頭響起太監的通傳聲,皇帝和太子來了。
淩祈寓跟在皇帝身側進門,目光掃過緊捏着帕子滿眼不平不忿的沈氏,落在垂着眼看不清楚神情的淩祈宴身上,微微一頓。
皇帝與太後問了安,讪然解釋,他與太子在前朝召見官員議事,聽到淩祈寧派去的人傳話,才過來看看:“母後,您何必大動肝火,還特地大老遠來了這鳳儀宮……”
太後氣憤打斷他:“我不親自過來,宴兒就要被你的好皇後打死了!”
“皇後她也是教子心切……”
“教子心切就能用打罵下人的方式對待宴兒?!她到底把宴兒當什麽了?!”
“祖母息怒,”淩祈寓低聲插話,“母後想必是怒急攻心,欠了考慮,昨日的事情,孫兒也在場,是表哥他們不對在先,說了些難聽的話诋毀污蔑大哥,但大哥的反應确實過激了些,将表哥踹得吐血昏迷,還割了淮南伯兒子的舌頭,兩府夫人一大早進宮來與母後哭訴,母後若不責罰大哥,不好與他們交代,事情傳出去,也于大哥名聲有礙。”
“我不管這些,”太後惱道,“我只知道宴兒才是我孫子,衛國公府、淮南伯府的小子咎由自取,你們要補償安撫他們是你們的事,動我孫子就是不行!”
皇帝十分無奈:“母後,您這樣,不是不講道理麽……”
“我不講道理還是你們不講道理?!行,你現在是皇帝了,翅膀硬 了,我管不了你了,你們都看宴兒不順眼,早就想攆他出京,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就下旨吧,給宴兒一塊封地,我跟着他一塊去封地上,以後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去!再不來礙着你們的眼!”
皇帝大驚:“母後這可使不得啊,您這是做什麽啊,何必這樣,有事好商量不行麽?”
“沒什麽好商量的,這事就這麽着,你們誰要再敢動宴兒一根指頭,老婆子我就跟你們拼命!”太後丢下這話,吩咐自己的宮人扶起淩祈宴,再不搭理其他人,直接走了。
出了鳳儀宮的門,淩祈宴跟着太後一起坐進轎子裏,這才龇牙咧嘴哼哼唧唧地開始喊疼,太後拉着他的手不停抹眼淚:“下次你母後再傳你進宮教訓你,你直接去祖母那裏,就說祖母叫你去的,別理她。”
“孫兒沒事了,祖母疼孫兒,孫兒不怕。”淩祈宴裝巧賣乖,哄着老太後,心裏那口氣總算順了些。
太後一摸他的臉:“可憐的孩子,祖母不疼你,沒人疼你了。”
回去寧壽宮,太醫已經候在這裏,為淩祈宴上藥包紮。
那一鞭子他躲得快,傷得倒是不重,但他本身皮白肉嫩,那道紅印子依舊頗為顯眼,還有臉上的抓痕,也抹了些藥。
太後看着又要抹眼淚,沒忍住責怪他:“你說你這孩子,這脾氣也不知是像了誰,怎麽就不懂得适當收斂些,非要跟那些混小子起沖突,你又沒讨到什麽好,還有那個什麽門客,到底是怎麽回事?真是別人說的那樣麽?”
“哪能呢,”淩祈宴睜着眼說瞎話,“溫瀛那人文武雙全,能給孫兒長臉,孫兒愛才罷了,都是沈興曜那些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沈興曜他自己打溫瀛的主意,人家不情願,就想用強的,哪有那麽好的事。”
至于昨個夜裏他和溫瀛還抱在一塊做那事,淩祈宴堅決沒打算承認。
“那人真是冀州的小三元案首?”
“是啊,他學識高,國子監裏學官人人誇,明年必能高中。”
淩祈宴這麽說,太後便放下心來:“那你跟他玩也挺好,也可以跟着他多念些書。”
淩祈宴呵呵一笑,略有些心虛。
太後唉聲嘆氣一陣,又說起別的:“你也不小了,這婚事還是早些定下來的好,免得外頭閑言碎語,你若是早成了婚,別人哪能編排你這些有的沒的?本來惜華那丫頭是最好的,可你姑母看着好似不太樂意……”
“別,”淩祈宴趕忙打斷她,“祖母您行行好,可別把惜華塞我了,真要娶了她,她能把我府邸都給拆了,我這後半輩子哪還有安生日子過。”
太後被他三言兩語逗樂:“有那麽誇張麽?我看你們小時候感情不是挺好,那丫頭看着也挺喜歡你。”
淩祈宴撇嘴,那丫頭喜歡他個鬼,想跟他搶人倒是真的。
見他苦着一張臉,太後只得算了:“也罷,強扭的瓜不甜,我再看看吧,這回一定給你挑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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