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哥哥聽話
姜戎到薔央城的第四日,溫瀛在城中王府設宴,款待他一行人。
他們過來得早,溫瀛尚在軍營未回,淩祈宴請了他們先入席,說邊吃邊等。
這回來薔央城,姜戎只帶了幾個親信部下、和他那位做買賣的朋友。
那人叫鄧景松,祖籍江南,在上京住了二十年,前幾年又遷回江南去,交游廣闊,與姜戎是莫逆之交,時常會往漠北這邊跑。
姜戎将之介紹給淩祈宴,沒再提幫淩祈宴去江南之事,只說日後若旒王手下有什麽好的生意能做,請淩祈宴幫之美言幾句,提攜一下他這位朋友。
淩祈宴見那人面相老實,看着不似那等偷奸耍滑的,爽快答應下來,又順嘴問:“你是金陵人士?”
對方恭敬道:“在下祖籍金陵豐縣,現下定居在金陵城中。”
淩祈宴點點頭,想着太後的娘家就在金陵,他雖沒去成,但前些日子太後已派人将那邊的地契房契送來,每月的進賬都是一筆不小數目,太後娘家人幫着他打理莊園鋪子,按季給他将銀子送過來,但一直麻煩他們總歸不是個事。
既然這個鄧景松有自己的商隊和镖局,不妨雇傭他手下人幫忙做這事,于是淩祈宴直接提了:“我在江南還有些買賣,之前一直由別人幫着打理,我打算派幾個自己人過去那邊接手,他們去了那頭難免人生地不熟,勞煩你幫襯他們一二,還有這錢財貨物押運之事,我也想雇你手下镖局來做,可會麻煩?”
那鄧景松高興萬分,當即道:“哪會有麻煩,溫先生開了口,自然樂意至極。”
他知這人是旒王最信任看重的幕僚,幫之做事就是幫旒王做事,別說是雇傭,倒貼錢他也願意。
淩祈宴道:“今日先不多說,明日白**再來府上一趟,我與你詳談這事。”
鄧景松滿口答應。
說罷這事,姜戎低下聲音問淩祈宴:“溫先生可知,日後待旒王殿下攻進巴林頓都城,推翻了他們朝廷,打算如何安置這偌大一個巴林頓部?”
淩祈宴好奇道:“你怎問起這個,他可是與你說了什麽?”
姜戎将那日剛到這裏時,溫瀛單獨與他說的話說了一遍,淩祈宴聞言轉了轉眼睛,扔了顆花生米進嘴裏,慢條斯理道:“這樣麽?我倒是沒聽他說過,不過這事也不是他一個王爺能做主的,最後要如何做,還得聽陛下和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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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戎面露躊躇,不待他多說,淩祈宴擡眼望向他,又道:“薔央城這裏,你就別打主意了,這個地方太重要,旒王殿下是鐵定不會将之拱手讓人的,至于其他的,你倒也不必過于擔憂,旒王殿下也是講理之人,你若真一心向着大成朝廷,他自不會将你刺列部如何。”
淩祈宴說罷又笑了笑:“你我相識一場,我才與你說句實話,旒王殿下若真想動你們,只怕你刺列部,甚至整個漠北都未必擋得住,他肯直接與你說,便是有別的打算,你就別多想了。”
姜戎的心思轉了幾轉,到底沒再說這個,舉起酒杯:“昔日在上京時,我曾與先生言,若有一日我當真能拿到汗位,定會唯您馬首是瞻,如今亦然,您是旒王殿下的幕僚,我便願為旒王殿下效犬馬之勞,此志不變。”
淩祈宴并不意外,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之态,他知道這人當年說這話,大抵是因着對他的那些心思,否則何必上趕着投效他這麽個毫無出息的王爺,如今,卻是真正看好溫瀛,想要為部族将來謀劃。
任誰都看得出,溫瀛這位旒王,絕非池中物,有朝一日,必會龍騰九霄。
不必刻意點破,淩祈宴亦舉杯,替溫瀛接了這杯酒。
喝過一輪酒,溫瀛才回來府中,衆人起身與他見禮,被他制止。
他走去上座,在淩祈宴身側坐下,淩祈宴想讓位,被他摁住。
沉聲丢出句“就坐這”,直接吩咐內侍倒酒。
淩祈宴嘴角微撇,懶得再挪位置,自若地吃起東西。
姜戎望向并排坐在一塊的那倆人,心頭最後一點漣漪散去,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飲宴一直到戌時末才結束,姜戎領着他的部下和随從告辭,走之前,取出一包綢布包裹的東西,擱到淩祈宴面前,坦然道:“從前答應請溫先生嘗我刺列部的羊奶糖,正巧這次帶了些過來,殿下和溫先生若不嫌棄,不妨試試,慣吃甜食的想必會喜歡。”
淩祈宴已有些醉眼迷離,點點頭:“謝了。”
姜戎沒再逗留,領着人退下。
待人都散去,淩祈宴伸手去摸那包羊奶糖,被溫瀛攔住,他眼神示意,叫了人先來試過,才準淩祈宴吃。
淩祈宴哼笑:“姜戎送的東西你也不放心?他害你我有什麽好處?”
“防人之心不可無。”溫瀛淡道。
“人家剛還跟我說,要為你效犬馬之勞呢,你就這态度?”
淩祈宴撚起顆奶糖放嘴裏嚼了嚼,确實還不錯,香甜軟滑,也不腥膻。
見溫瀛一臉冷淡地繼續喝酒,也不理自己,淩祈宴将嘴裏的糖咽下,手指戳上他的臉:“窮秀才,張嘴。”
溫瀛捏着酒杯的手一頓,轉眼看向他。
淩祈宴笑意盈盈,又一次道:“哥哥叫你張嘴呢。”
溫瀛不為所動,淩祈宴輕嗤,又扔了顆糖進嘴裏,貼近過去,咬住他下唇,将那奶糖遞過去。
溫瀛不出聲地盯着他,半日,才将糖緩緩咀嚼吞下。
“好吃嗎?”淩祈宴貼着他的唇笑問。
“膩。”溫瀛只丢出這一個字。
淩祈宴愈發想笑:“你不要這樣嘛,怎麽說都是人汗王一片心意,你給點面子呗。”
溫瀛看着他的神色略冷:“你幾時懂,何為一片心意?”
“我怎麽不懂?”
淩祈宴退開身,晃晃腦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
再一抹嘴唇,忽然間像是想起什麽,淩祈宴怔然望向溫瀛,眸光潋滟:“你是不是在生氣,你當年給我買那蜜餞吃,我沒當回事,還奚落你?”
溫瀛的喉嚨滾了滾,沒接話。
“我也不是故意的,”淩祈宴的聲音低下,垂下眼嘟哝,“你就只會買那個讨好我,可我什麽好吃的東西沒吃過,吃一次新鮮,多吃幾次就膩味了,後頭我自己也去買過一次那個,真的沒有那麽好吃,我那時還想起你了,我從來沒有記一個人記那麽久過。”
溫瀛依舊不作聲,淩祈宴低垂着的眼睫輕輕顫動。
默然看他片刻,溫瀛擡起手,拂過他泛紅的眼尾。
“……你就別氣這個了好不好?大不了,你以後再給我買吃的,我一定不會再嫌棄。”
溫瀛用力将他擁入懷。
趴在溫瀛肩膀上,淩祈宴輕出一口氣,閉了閉眼,安靜一陣,又含糊道:“窮秀才,我頭疼。”
溫瀛将他抱得更緊,啞聲道:“不許再喝了。”
“唔,不喝就不喝。”
溫瀛抱着人起身,回去後院。
被擱上榻,淩祈宴迷瞪着眼睛,看到擺放在劍架上的自己的那把寶劍,輕推了推溫瀛胳膊:“你把我劍拿來。”
溫瀛皺眉:“拿劍做什麽?”
“你去拿就是了,別問那麽多,快些。”淩祈宴催促他。
溫瀛将劍取來,遞到他面前,淩祈宴雙手抱劍入懷,看着溫瀛,笑問他:“你早知這邊人送人短刀是何意,那你又特地找人鑄把這麽好的劍給我,也是同樣的意思嗎?”
“嗯。”溫瀛坦蕩承認。
淩祈宴眼中笑意更濃,但不甚清明:“窮秀才,你真喜歡我啊?”
“喜歡。”
淩祈宴好似十分高興:“真的麽,那你的喜歡又是何意?”
溫瀛平靜看着他:“你想知道?”
“不能說?”
安靜對視片刻,溫瀛彎下腰,貼至淩祈宴耳邊:“喜歡你,想要你做我的王妃。”
他的聲音低磁,吐息間噴薄出的熱氣直往淩祈宴耳朵裏鑽。
淩祈宴只覺着自個半邊身子都酥了,喉嚨裏滾出聲音:“逗誰呢,你還能娶個男妃不成?”
“我說可以就可以。”溫瀛堅定道。
淩祈宴不信,迷迷糊糊地想着溫瀛這是喝高了,拿自己尋開心,罷了,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于是擡手輕推了推溫瀛胸膛:“你這話去跟你父皇母後說去吧,我不想聽,別煩,我要睡覺了。”
溫瀛捉住他的手,低頭親了親他指節:“好。”
……好什麽好?
溫瀛沒再說,将他手中劍抽走,淩祈宴不依:“你幹嘛,劍是我的,你送我就是我的了,不許要回去。”
“不要回去,我幫你放好。”
眼睜睜地看着溫瀛将劍擱去架子上,淩祈宴才似相信他不是真的想要回劍,在溫瀛回身時,沖着他傻笑。
溫瀛叫人送進熱水來,幫淩祈宴脫了衣裳,給他擦臉,再為他脫去鞋襪。
自來西北後,他倆夜夜同榻,梳洗更衣這樣的事情,溫瀛更是為他做習慣了。
從前他們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寄人籬下的窮書生,自然沒什麽,如今身份調換,溫瀛依舊樂意做這些,且不肯假手他人,淩祈宴問過好幾次,每一回回答他的都只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但是今夜,或許是醉意又上了頭,看到溫瀛在燈火下格外冷峻的眉目,淩祈宴心裏那股騷動又冒了出來,伸出手,撓了撓他下巴。
溫瀛擡眼。
淩祈宴笑嘻嘻地故意逗他:“旒王殿下每夜為我沐足,傳出去,可不得被人笑話。”
“誰會笑?”
“誰知道了不會笑啊?你還想做太子做皇帝呢,被人知道你給我做這事,那些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得把你我淹死。”
“不管他們。”
溫瀛低頭,繼續幫他揉搓腳掌。
淩祈宴被揉得舒服了,眯着眼哼哼唧唧,再不說掃興的話。
洗幹淨後,淩祈宴換了個姿勢,倚進溫瀛懷中,雙手環住他的腰。
溫瀛給他喂了半杯蜂蜜水,自己将剩下半杯喝了,放下杯子,輕捋他松散下的長發。
淩祈宴覺得舒服多了,順嘴與溫瀛說起先前飲宴開始時,他與姜戎那個好友約定的事情。
“你挑些機靈有本事的人給我吧,我安排他們去江南,那個鄧景松是金陵商會的副會長,天南海北的人都認識,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人脈十分廣,讓他帶着我們的人入行,能賺多少銀子不重要,日後至少能在江南那邊多一條眼線,幫你收集消息。”
“可以,”溫瀛立刻答應,“怎麽想到做這個的?”
淩祈宴輕笑:“今日姜戎将他那朋友介紹給我,那人像是想投靠旒王殿下你,我突然想到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不單是江南,整個大成朝,乃至漠北、巴林頓,和其他那些藩邦小國,都可以打造這樣一張情報網,深入民間,到那時,這個天下還有什麽事情,能瞞得住你?”
溫瀛垂眼,深深看着他。
淩祈宴眨眨眼:“怎麽了?你怎麽又這麽看我?”
“……你從前,為何不願為自己謀劃這些事情?”
淩祈宴懶洋洋地打哈欠:“你想做皇帝,我又不想,做皇帝多累,你看你那個父皇,喜怒不定、反複無常,我才不要變成那樣,你也不許變成那樣,不要學他,動不動就生我的氣。”
溫瀛的輕吻印上淩祈宴的額頭:“嗯。”
淩祈宴心裏舒坦了,又說起別的:“你想好巴林頓這裏打下來之後,要如何安排嗎?今日姜戎還提起這個,他好似憂心忡忡,怕你會對他們漠北也下手。”
“開軍府,”溫瀛沉下聲音,“讓他們保留各自的部落制度,但在軍政大事上,統一由軍府轄領,過後我會上奏與陛下詳說,巴林頓這邊先施行,漠北那邊待後再說,由不得他們,聽話的還能讨到些好處,不聽話的,再教訓就是。”
淩祈宴聞言有一點意外:“那皇帝能聽你的嗎?”
“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必會讓他答應。”
淩祈宴立時又笑了,他就喜歡溫瀛這般自信十足的模樣。
越瞧他越是心癢難耐,淩祈宴仰起頭,貼上去親他。
黏黏糊糊地親了許久,溫瀛将淩祈宴抱回床中,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等等。”
他起身去梳洗更衣,淩祈宴縮進被子裏,一雙眼珠子随着溫瀛的身影四處轉。
片刻後,溫瀛回來,吹熄床邊的燈,坐進床中拉下帳子,再掀起被子一角,帶進一身冷冽氣息。
淩祈宴下意識地往裏縮了縮,下一瞬又被溫瀛拉回懷中。
炙熱的吻貼上來,親熱纏綿間,淩祈宴猶不死心,哄着溫瀛道:“窮秀才,你叫句哥哥來聽聽。”
他的一條腿挂在溫瀛腰上,腿肚輕蹭着他精壯的腰身。
溫瀛低喘着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明明被欺負得厲害了,眼角還銜着淚花子,淩祈宴嘴裏依舊沒個正經:“叫一句怎麽了,我想聽你叫。”
溫瀛俯下去,發了狠地弄他。
“你混賬……”
溫瀛黯啞的嗓音貼至他耳畔:“哥哥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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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