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節課間
卿再睡不着,拿過手機看扣扣,發現顧聞這小子都淩晨四點半了,還更新了動态。
他掃了眼內容,燈紅酒綠,千遍一律的內容,和以往沒什麽差別。
配圖一張極其自戀的自拍照,黑白色,勾勒了輪廓,遮擋了些瑕疵,比真人好看多了。
周尋卿極淡的笑,餘光瞄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溫與憐手裏夾着半根煙,側身從旁走過,相片納進他的側臉,眼眸低垂,沾點了勾人的顏色。
怎麽到哪都有他。周尋卿還沒從夢的餘波裏緩過來,已然力不從心。
他關掉手機,重新躺回床上,沒安靜一秒,手機響了一聲。
摸過來看,是顧聞發來的消息。
“你居然在線!!自律狂半夜不睡相思那個情人呢——”
周尋卿簡單明了回了個字“滾。”
不出一會,顧聞發來一張賤兮兮的表情包,還編輯了一段長文字。
“阿卿,上次你說的那個溫與憐,我留意了一下,發現這個人很錘,橫着走路,黑料一堆啊。”
“據說他有個專業格鬥的老爹,學了一身打架功夫,得,全用在揍人上了,他曾在學校撇斷一個同學的腿,将人打成了腦震蕩,還打過一個癌症晚期的同學,真不是人。我還聽說他就喜歡糟踐女孩,身子不幹淨,人品有問題。”
看了這麽一大段話,周尋卿回了句——“和我有什麽關系。”
顧聞立馬感嘆發來——你不是和他一個班嘛,還問過他這個人,我告訴你,讓你留意留意,你可是我身邊一朵幹淨的花,可不能被玷污了。
周尋卿打字:“你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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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聞:“???什麽意思?”
有些事道聽途說不一定是真的,聽來的八卦一時爽,無形的傷害是最致命的。
只是這些話周尋卿沒有發給顧聞,他知曉顧聞一片好心,也明白茶後飯餘的談資一時熱,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遺忘。顧聞和溫與憐沒有聯系,不至于到處說;再者,顧聞每天忙着流連于花草叢中,為了摘粘在身上的葉子,已經分不出其他精力了。
溫與憐,周尋卿自我印象除了有些陰郁之外,他那一手字寫的很不錯——上次借給他的語文書裏,寫了留情兩個字的筆記,大氣飛揚,不戀塵世。
——
周末,溫與憐接替臨時白班,到了網吧樓下,遇見了紀淮。
紀淮專門在這等他,身邊幾個狐朋狗友,全部圍過來的架勢,路人不明的,必定認為是約架的。
溫與憐停下腳步,不躲不逃,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天在這,就必須時刻做好被紀淮找上門的準備。
紀淮嘴邊挂着匪笑,親昵地摟過溫與憐的肩膀,被後者側肩躲開後,他也不惱,輕松道:“溫與憐,幾天沒見着你,終于讓我等着了,怎麽,在躲我?”
溫與憐直視他的眼睛,冷冰冰的:“沒有。”
紀淮小皺了下眉,道:“來找你玩,帶着我兄弟一起,怎麽樣。”
溫與憐:“不去。”避開他就想走出去。
紀淮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回來,似笑非笑:“每次跟你說話,你就這幾個字,好歹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對我,就這個态度。”
旁邊有兄弟起哄道:“能說明什麽,還不是心虛呗。”
紀淮笑了兩聲,輕佻地伸出食指勾溫與憐的下巴。“心虛啊?”
溫與憐冷聲提醒他:“我要上班了。”
紀淮:“上什麽班啊,還上着學呢,陪我玩去,不然一打四,勝算不大。”
溫與憐不願意遇見紀淮,因為每次遇到,這人都會嘲諷加威脅,套路不換牌,無聊又可笑。
“你那幾個兄弟能撐着幾個不倒。”溫與憐說,他在拳腳雨林摸爬滾打好幾年,這些人見多了,□□勢焰,招式耍上了都是稻草人,一捶就倒。
但唯紀淮他不可小看,溫與憐沒打過他,沒有一次打過他,倒不是紀淮有多強大,确實是自己太弱,沒本事。
“你只要記着我能打過你就行了。”紀淮湊到他耳邊說,然後非常滿意溫與憐有氣在心,無處宣洩的表情,拽着人塞進了車裏。
電玩游戲廳,大多是射擊類的游戲。
紀淮一來老規矩,叢林射擊冒險,一場打下來花半個小時。這游戲要高度集中,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被叢林裏的野人用長箭反擊。
溫與憐被強迫帶來,只靠在一旁欄杆上抽煙,任憑紀淮怎麽叫就是不去,若是他發火,隔得遠,溫與憐直接跑了,下一次逮到再算賬。
不過今天,紀淮意不在游戲,心不在焉地和朋友玩了一局,十分鐘就死了,他放下虛拟射擊□□,走到溫與憐面前,抓着推進了廁所。
溫與憐碰到他的皮膚如觸針刺,撞到了廁所的牆後,與他拉開了距離。
紀淮靠近一點,溫與憐就後退一點,到了後來沒地退了,溫與憐叫了聲:“別過來。”
紀淮沒聽,繼續往他身上靠。溫與憐想逃,卻被堵了去路。紀淮怕他有什麽過激的舉動,輕聲道:“別動。”
溫與憐僵硬了身體,緊繃着神經。
紀淮什麽都沒做,只看着他,說:“你大伯打你了?”
溫與憐一怔,随即反應兩人靠的太近,立刻推開紀淮,沒有吭聲。
紀淮看他抗拒的反應,道:“舅舅脾氣暴了點,要不你就去我那住吧,我跟他說一聲,他會同意的。”
溫與憐:“不用。”
紀淮恨死他的一根筋,不解道:“去我那住怎麽了,我又不會打你,吃你,你怕什麽。”
溫與憐的大伯是紀淮的舅舅,親舅舅,兩人關系說不上極好,普通的長晚輩相互尊敬,一般不過分的要求,紀淮說了,他舅舅就不會拒絕。
紀淮也經常利用這一層關系牽制溫與憐,逼迫他;因此溫與憐對紀淮有種說不上的怪異感,直到漸漸變成厭惡。
溫與憐視紀淮與大伯為同一類人,絲毫不想和他扯上一點關系,堅定拒絕:“不去。”
紀淮火了:“你怎麽這麽犟,我又不會打你。”
溫與憐不甘示弱:“說了不去。”
紀淮猛地揪住他的衣領,低聲吼道:“你是不是……”話沒說完,廁所的門被踢開,砸到牆上,發出凄慘的悲鳴。
周尋卿肩上披着衣服,兩手插着口袋,沖裏面喊道:“溫與憐,上次你摔壞我的手機什麽時候還?”
紀淮側開身子,回頭看是哪個不長眼的亂撞,發現是他,心裏草了一句。
“你來幹什麽?”
周尋卿壓根沒看他,道:“沒問你,溫與憐,你聽見沒,我現在沒手機用了,聯系不上我朋友,要不你現在買手機還我,要不你送我回家。”
溫與憐混亂之中尚未回神,反應過來,手被周尋卿攥在手裏拉着往外走。
待兩人走出去了,紀淮如夢初醒似的,追上去道:“什麽手機啊,我還你。”
這次周尋卿還沒開口,溫與憐便說:“不用,我還得起。”
他不再搭理紀淮,推開游戲廳的玻璃門,右轉消失。
周尋卿也是一副滾開別煩我的表情,套上衣服出去了。
出了會所,周尋卿意外地發現溫與憐在外面沒走,手裏夾着一根煙。
今天純粹是偶遇,周尋卿是陪顧聞來的,廁所裏兩人的對話他全都聽進去了,身體先于大腦思考,踹門解救。
溫與憐大概也知道,領了情,沒有拒絕。
周尋卿差不多剖析他某方面的特征,知道他不會道謝,卻還是問出口:“怎麽,等着謝我?”
溫與憐吞雲吐霧,道:“你的名字?”
人他見了不少次,就是名字還沒問過,兩人未正式認識。
周尋卿忽而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天天生活離不開溫與憐三字,對方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周尋卿。”
“哪個尋,哪個卿?”溫與憐問。
周尋卿怔了一會,道:“尋風捕影,惟願卿安。”
這麽文藝的解釋,放給旁人必惹一身雞皮疙瘩,放于溫與憐面前,卻能感受其深意,他想,給周尋卿起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他往後能愛己愛卿,憐己憐卿。
周尋卿道:“我送你回家吧。”
溫與憐搖頭:“不必。”
他轉身離開,像每次遇見那樣,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他的背影恍惚籠罩在煙霧的朦胧之中,捉摸不透,直到一個身穿黑衣服的人拿着一個板磚沖了上去……
男人的板磚和周尋卿的驚呼同時使出,溫與憐有察覺,反手去擋,避免了腦袋開花的悲劇。
接着,溫與憐鉗住男人拿板磚的手,一腳蹬上他的肩膀,将人踹出去多遠。
倒地的男人痛呼一陣,爬着去那摔成兩半的板磚,周尋卿沖上去,對男人喊道:“我已經報警了,不管你即興還是有陰謀,傷了人就要被拘留。”
過路的人被吸引圍過來,男人也開始退縮,只逞嘴上功夫。
“你個殺人犯,你還我兒子的命。”
溫與憐聽到這句話,本甩手就走的身體頓住,轉身沖上去又補了男人一腳,周尋卿及時拉開他倆才躲開了血腥場面。
男人叫罵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難聽,圍觀群衆騷動,鬧到了會所裏。紀淮聽見動靜跑下樓,高聲喊着溫與憐的名字。
但溫與憐卻跟周尋卿走了,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他。
周尋卿将人塞進自己的車裏,發動引擎要去醫院,溫與憐不去,讓他載自己去南郊的兒童福利院。
他傷的不重,頂多痛個幾天。
不用大驚小怪。
到了福利院,壯壯早已等候,看見溫與憐從車上下來,跟她打了幾下手語,就一個人上樓去了。
周尋卿走近壯壯,偏頭看向福利院的建築。
壯壯拉拉他的衣角,跟他比劃:“你是誰?”
周尋卿因故學過手語,能看懂她的意思,回道:“我是他的同學。”
壯壯又道:“你是第一個被哥哥帶回來的人。”
周尋卿默然。
沉默片刻,壯壯一點一點比劃問:“你是好人嗎?”
周尋卿不解。
“你會對哥哥好嗎?”
☆、辱罵
壯壯仰頭看着這個面容清冷的男人,眼神細長,卷帶刻薄;到心的話咽了下去,她倉促的低頭,快步走進大院,但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比劃道:“謝謝。”
周尋卿以為她能說出什麽,沒想到這孩子警惕性挺高。見她欲言又止,他便知道不是誰都可以破開那道牆,擠進陽光;亦不是誰撫上微風,都可以肆無忌憚,不管不顧。
等了有十分鐘,壯壯從樓上下來,告訴周尋卿,溫與憐睡着了。
“哥哥困了,洗了澡就睡了,他讓我謝謝你。”
清新脫俗的逐客令,周尋卿微微點頭,轉身上了車。
壯壯目送他開車駛離了街道,才晃着馬尾辮上樓。
——
又一周清晨,溫與憐從後門進班,站到自己的座位邊上。
花梅正在吃早飯,塞了一嘴的餃子,邊嚼邊跟他說話:“二爺早,忘了跟你說事了,你的英語卷子還在英語老師辦公室,她讓你去拿,對不起啊,上星期就該告訴你的,但我一糊塗就給忘了。”
溫與憐眼睛斜睨着右邊的某個方向,杵那一動不動,花梅吞咽了口唾沫,順着他看的方向望去,
與此同時,溫與憐也有了動作,他走到右邊最後一排同學的位子,直接将人椅子扔進了垃圾桶,還順手往人桌子上扔了一團髒東西,兇的那同學眼睛睜大了好幾圈,縮在桌角不敢作聲。
花梅被此情此景駭住,對上溫與憐的眼睛,立馬道:“我,我馬上幫你去拿!”
花梅一溜煙逃出了教室,自我搶救的相當及時。
溫與憐丢下書包,塞上耳機,玩着手裏的鐵片紙牌。
周尋卿嘴裏叼着面包片,準點踩進教室。
他歪頭對溫與憐說:“早飯吃了嗎?”
溫與憐轉頭看他,識別出他的唇形,輕輕點了點頭。
上課鈴響,語文老師夾着課本進教室,講課之前他布置了個作業。
為了對外宣揚E.B一高的環境及學習氛圍,學校開通了專屬的微信公衆號和微博,計劃五天後開始運行,所以在這五天內,學校舉辦了廣泛搜集最美瞬間的攝影活動,每個班都要參加,且收上來的作品不少于十五份。
語文老師于是讓班上同學雙人組隊,五天後交照片。
一般這種活動,溫與憐基本屏蔽,而花梅很自覺的為他做上一份,不求回報。
可不是溫與憐逼得,不管有沒有花梅的幫忙,他也是毫不知羞恥交白卷的。
不過這次,花梅拍胸脯保證會幫溫與憐弄一個照片時,周尋卿拒絕道:“不用,我和他一起拍。”
花梅驚愕:“為什麽?”
周尋卿花式轉着筆,說:“什麽為什麽,做作業需要理由麽。”
“當然不是……”花梅說,他在乎的是溫與憐會不會去做,同不同意和周尋卿組隊,別無知撞上了槍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但事實并不似花梅腦中所設想,溫與憐一沒發火,二沒摔凳子,只啞在嗓子眼裏嗯了一聲,細若未聞,但真實存在。
“那好吧。”花梅小聲說,轉頭不确定問做作業的冷清:“二爺是不是生病了?”
冷清瞥了他一眼,道:“不關你的事。”
“你……”花梅每次跟他說話都沒有好臉色看,氣的嘴巴直漏氣。
下課,溫與憐想出去抽根煙,卻在走廊被英語老師攔住了去路。
英語老師踩着恨天高,吊着黑眉眼角,白臉紅唇,活像個索命的巫婆。
她看見溫與憐,不顧周遭同學的圍觀,大聲喊道:“溫與憐,你什麽态度?讓你去領自己的破爛試卷,你不敢來,讓別人來,是不是也覺得醜,覺得不要臉?你爸媽送你到這讀書,你就來這混日子的嗎?我就是去豬圈裏抓只豬學的都比你好,你看看你什麽樣子,吊兒郎當的,沒家教,社會的毒瘤!”
英語老師怒發沖冠,勢要一次罵個夠:“是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好好讀書才是正道,別一天到晚學社會上的小青年混來混去,你以為時髦?這是垃圾,人渣。”
溫與憐頭痛,心情郁悶煩躁,他一年到頭被這位美女老師罵的次數真是數不過來,平均攤的話,一天至少兩次,每次都是一樣的套路,他聽得都沒氣憤的想法了。
見她歇了會,溫與憐道:“爽了嗎?閃開。”
英語老師被他的态度惹怒了,非但沒有讓開,仗着自己是老師的身份,變本加厲的指責:“你看看你這是什麽态度,每次跟你說話你都這副死樣子,還成什麽氣候,你爸媽死了嗎,沒有家教嗎!”
溫與憐在她口中聽到這句話,覺得尤其刺耳,心裏猝然燒起一團火,手骨捏的咯吱響。
“你這樣潑婦似的叫罵,又有什麽家教呢。”周尋卿不知從哪冒出來,站在溫與憐的前面說道。
“他有沒有家教關你什麽事,你身為老師,粗話連篇,低俗無趣,張口一個人渣毒瘤,請問,你有家教嗎?”
周尋卿一番話堵的英語老師臉都氣紅了,支吾了半天,回道:“你說誰潑婦呢,誰沒有家教!”
周尋卿昂了昂頭:“誰聲音大就說誰。”
“你,你,你是哪個班的,我要找你們家長,現在的學生都不得了了,敢頂撞老師!”
周尋卿輕笑:“我的家長不和沒有可比性的人談話,要想見我的父母,你也得要有資格才是。”
圍觀的同學越來越多,更有甚者偷偷拿出手機拍攝。
英語老師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又想着這時候認輸折了面子,平了口氣,說:“一個個學習不好,沒家教,禍害社會。我會向學校申請,你們兩個準備退學吧。”
甩頭踏着一線扭臀離開,走得急,還崴了一下腳,圍觀響起竊竊笑聲。
溫與憐看着周尋卿想起了一句話——
他送給你的永遠都只是背影,自行車的後座,過馬路的斑馬線,陽臺下的落淚,敵人的謾罵。
——
驅散陰霾之後,周尋卿跟着溫與憐來了藝術樓的頂樓,确切說,是溫與憐邀請他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這人挺愛管閑事的,那就請他抽一支煙,頂樓曬曬風,他日好再見。
溫與憐熟練地點燃一支煙,而後遞給周尋卿一支。
周尋卿搖頭:“我不抽煙。”
溫與憐叼着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了然,像他這種開豪車的,怕是抽雪茄等高檔貨吧。
溫與憐吸了一會煙,兩人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周尋卿的幾個咳嗽打破了僵局。
他問:“你很喜歡抽煙?”
溫與憐看着他,點了點頭。
周尋卿擰着眉,眼神快貼上那煙卷燃燒的紋路。
“抽煙對身體不好。”
溫與憐猛吸了一口,又點了點頭。
他後知後覺,連吸了好幾口才察覺到可能是周尋卿受不得煙味,琢磨着把煙掐滅了。
“你不怎麽說話?”周尋卿問。
從開始到現在,他要不就是點頭,要不就是似蚊子般哼聲,耳朵不好的,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我不愛說話。”溫與憐突然開口,兩手胳膊撐在欄杆上,前額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深沉的不像話。
“只愛動手?”周尋卿接道。溫與憐怔了一下,像一下子被他扒出了靈魂似的。
有時候說話不解事,不如直接動手來的快,直接有效。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也知道你不會說出口,算我多嘴。”周尋卿身上真有種特別複雜的氣質,最開始是清冷,一雙眼睛放佛能看穿這個世界,他總是在某個路口出現,撇下一個并不溫柔的眼神,輾轉之後,朝你伸出溫暖的手。
“我們照片的主題是什麽?”
溫與憐一手插進口袋裏,一遍遍捏着香煙盒,臉上面無表情:“不知道。”
“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帶着相機,北體育館等你。”
明天下午溫與憐有班,但他想也沒想就點頭了。
周尋卿看了眼手機,轉身下樓。溫與憐叫住他:“明天幾點?”
“下午三點吧,到時候給你發信息。”
“我沒有你的電話。”
周尋卿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有微信嗎,我掃你。”
溫與憐拿出手機,費着自己的流量下了一個微信,花幾分鐘注冊了一個微信號,上線,打開二維碼給他。
周尋卿加上了他的微信,皺眉:“你微信怎麽就一串號碼。”
溫與憐:“不常玩。”
周尋卿搗了幾下,道:“好了。”
兩人互加了微信,周尋卿回去上課,溫與憐下樓去廁所将口袋裏的一盒香煙抽完了才回去教室。
不過他上課遲到,被教數學的老頭罰站走廊。溫與憐聽話站到外面,不一會兒,溜着老師的眼皮,逃了學。
溫與憐去了網吧,遇見了八輩子的死對頭——溫懷酒。
溫懷酒和自己的朋友一起來的,和溫與憐一樣,翻牆逃課。
溫懷酒一早就知道溫與憐在網吧上班,不過兩人沒有在這打過照面,這種仇人好死不死的遇見,好似吃飯吃到沙,喝水塞到牙。
“上網?幾個人?”溫與憐像不認識他一樣,尋常問道。
溫懷酒不懷好意:“開,三臺。”
他們遞了身份證,溫與憐搗鼓幾下,給了他們號碼。
“對了,網管可以幫忙買東西的吧。”溫懷酒說:“一會給我們拿下外賣,我點了三只炸雞。”
溫與憐嘴裏咬着煙,嗤道:“滾。”
作者有話要說: 他送給你的永遠都只是背影,自行車的後座,過馬路的斑馬線,陽臺下的落淚,敵人的謾罵。
他将後背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你面前,将你護在身後——出自驚鴻無雙
自我創作,如有雷同,我不知道怎麽辦
☆、天災
溫懷酒就是個狗仗人勢的小慫雞。
一旦溫與憐不怕死的眼神捋直,對上他似笑非笑故意使壞的目光,後者必定心髒漏掉一拍,而後懷有僥幸的繼而挑釁,不出一會,低頭認慫。
認栽的神情還一副高高在上、不過我讓你的小驕傲,眼睛左右閃爍一下,掩飾慌亂。
兩人皆心知肚明,溫懷酒猖狂的資本無非就是仰仗着他那個退役特種兵的老爹,一階壓一階。
溫懷酒在外認慫,溫與憐在家認栽。
當晚,溫與憐沒有回家,他實在不想看見大伯被狗啃過的臉,也不想聽溫懷酒颠倒是非的告狀,回去必是刺耳的辱罵和零碎的拳打腳踢。
這樣生活幾年了,他都活出經驗來了。
不适宜上去讨打,不風浪趕去找罵,安安分分,能躲則躲。
溫與憐本想再去福利院湊合一晚,哪知天不遂人願,烏黑黑的天淋淋淅淅下起雨來,時間漸長,雨下的越來越大,像把天撕了個口子,悶頭往下倒水。
外面是出不去了,溫與憐掏出手機看時間,快十點了,網吧裏人正多,絲毫沒有被這麻煩雨影響心情。
邱哥七點的時候叫了幾個兄弟出去玩了,臨走前打他招呼如果十點到了他還沒回來,就打電話,出意外的話,叫車去接他。
眼看着十點将近,邱哥還沒回來的意思,溫與憐走到網吧門口看了下。樓層電梯正常運行,送上來多,下去人少,大部分人是來上網的,只有少部分人去對面的土菜館吃飯。
這家土菜館開着旺門,一整天香味不斷,缥缈地飛進網吧,惹得上網的朋友嘴饞,一饞就要買東西,還得網管跑腿,額外小費就多。
對門土菜館牌面線燈壞了,土字的一豎沒了,看起來像二菜館,土裏土氣的。
溫與憐正盯着電梯上下運行,忽然聽見網吧裏一陣騷亂,最裏面好像有人打起來了。
烏煙瘴氣的公共場所最煩這種事,經常為點小事打架,興師動衆,湊熱鬧加入打架大軍的多,一旁嗑瓜子看熱鬧的也多,圍個裏三層外三層,真正想過去調解的反而進不去。
這不,溫與憐粗魯地扒開圍觀群衆時,不知道哪裏飛出不明物體,準确地砸中他的右手腕,頓時皮開肉綻,滴啦啦地往下淌血。
痛楚一瞬間,來不及反應,溫與憐大腦一片空白,反射似的攥緊手臂肌肉試圖緩解,與此同時,憤怒達到頂頭,吼道:“靠!都他媽給老子別動!”
餘音繞梁,哄鬧的人群漸漸平息,吃瓜網民看架勢不對,自覺讓出一條通道,好讓溫與憐看清鬧事的源頭是誰。
裏面動手的兩個人臉上也挂了彩,頭發亂糟糟的,狼狽的像從陰溝裏爬出來似的。
溫與憐粗聲粗氣問了他們一句,這兩人見虎慫,毫無保留地交代了他倆為何打起來,從開始的拌嘴到□□被點燃,一場架在所難免。
溫與憐的手腕一陣陣刺疼,他忍了一小會,疼痛變本加厲,大腦神經被手那處牽着走,想發火罵了一句就不想再張口了。
同班的小錢見他疼的緊,趕緊讓他先去醫院包紮,網吧裏的他先看着。
手腕的傷口隐約可看見血染的白骨,傷損的嫩肉翻卷,惡心的要命。
溫與憐打着小淺給他的傘下了樓,叫了輛出租車去了醫院。
他走的迷糊,沒有注意上下電梯時與他擦肩而過的戴帽子男人。
去醫院包紮了傷口,後續事情處理完,已經十點四十了,溫與憐掏出手機給邱哥打了個電話,電話響到出機器女音,邱哥也沒接。
溫與憐不放心,又打了幾個,結果都是一樣的,他立刻打的回了網吧。
網吧還是小錢在當班,溫與憐問他邱哥回來沒,小錢只說應該回家了,按照他平時的習慣推測的話。
溫與憐不知道邱哥帶出去幾個兄弟的號碼,也不知道他們去哪玩去了,當下聯系不到人,只存或許玩高興了,忘了時間,人是安全的想法。
溫與憐在網吧坐了會,手腕有些餘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在那瞪大眼睛傻愣。
小錢擔心他的傷,叫他去裏屋睡會,明天早上喊他起來。
溫與憐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沒事可做的他只好無聊地睡覺去了。
這晚,溫與憐在翻來覆去中迷糊睡去,夢裏他被吊在一間黑屋子裏,看不見光亮,聽不見人聲,只感覺有悶棍在身上不停的敲打,打得他口鼻冒血都不停下來。
夢裏場景變換無常,這會他正疼着,忽而又沉在大海裏,鹹水争先恐後鑽進他的眼裏,嘴裏,試圖完成不憋死他,也要鹹死他的偉大目标,胡亂地擾亂溫與憐的心弦。
突然他看見他爸摟着他,一眨眼就變成大伯,狠狠踹着他的身體。
一如既往地恐懼,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
窒息感很重,溫與憐在炸裂似的頭痛中驚醒,一屁股坐起在床上。
他頭昏腦漲,雙手無力,很懦弱的感冒了。
昨兒下雨,他跑前跑後,衣服穿的又少,手腕還傷見了骨頭,見紅不發財。
溫與憐心裏清楚,感冒來勢洶洶,多半是疼痛引起的。
以前有過傷的比這還重,但沒那麽不逢人願的多生事端,感冒這種稀客,他好幾年沒招待過了。
因為感冒生病,溫與憐毫不委屈自己的逃了課,在聽了班主任例行的來電,他選擇忽視,悶頭裹住被子睡着了。
下午兩點,溫與憐在連環噩夢中再次被吓醒,身上全是汗,視線愈發模糊,連手機多少點都看不清了。
溫與憐捶了幾下腦袋,醞釀了好一會,看見手機屏幕周尋卿發來的微信。
“下午三點,北體育館。”——周尋卿。
溫與憐怕是燒糊塗了,他愣了五分多鐘,才恍然大悟似的下床,找備用衣服,進浴室洗了個澡。
熱水澡洗完幹燒的他清醒了點,頭疼稍微減輕了些,他也看不見晃來晃去的東西了。
進了房,溫與憐撤下濺濕的繃帶,找了新的重新綁上,雖然不如醫生系的漂亮,但也可以起點作用。
做好一切,溫與憐踩着半虛浮的步伐出了門。
北體育館與E.B一高隔着一條街,館後面是一處風景名勝,也稱雕塑花園,裏面都是各色各樣的雕塑,每天游覽的人很多,曾經還有電影拍攝團隊來這裏取景,公園管理人員聽說有拍攝團隊,認為這是一個宣傳的機會,不想後來電影上映票房不好,這地方到底也沒吸引更多的人來。
溫與憐稀裏糊塗地來到體育館門前,看見了拿着相機的周尋卿。
周尋卿今天狀态似乎也不怎麽好,溫與憐硬着太陽看他,總覺得他的臉也紅紅的,像着了火一樣。
“來啦,咱們從偏門進去吧,今天體育館閉館,我不知道。”周尋卿帶着溫與憐走到偏門。
偏門不過是少了根石柱子的栅欄,不知哪個兔崽子幹的,目的尚且不論,但當時肯定也是為了能從體育館出來或進去。
周尋卿先進去,然後朝溫與憐伸出手,半喘着氣道:“把手給我。”
溫與憐搖頭:“我自己能進去。”
他踩上小土坡,單手扒着柱子,躍了過去,但是沒站穩,左腳絆右腳,将身體甩了出去。
幸得周尋卿眼疾手快,摟住了這個走路都能被自己絆倒的蠢貨。然而,這一摸,摸出些異樣來。
周尋卿攥着他沒受傷的左手,皺着眉道:“你發燒了?”
溫與憐推開他,分開距離,說了句:“沒事。”
“發燒還來,怎麽不跟我說?”周尋卿像大人教訓小孩,話雖有點責備,但聲音是溫柔的。
兩人相觸的手掌真的能燒熟一顆雞蛋了,溫與憐遲緩将手抽回來,眼睛盯着他看,那目光如炬,燒着了周尋卿的臉。
溫與憐不打報告地碰了下他的下巴,給人弄怔住了。
“你溫度不對,你發燒了?”
溫與憐覺得很荒誕,明明這人身體不舒服,還勇士似的往前沖,一本正經地教育別人。
摸了一手燙,溫與憐後知後覺剛碰面那不正常的紅是真的存在。
“照片不拍了,去醫院。”溫與憐說。
周尋卿卻拉住溫與憐的手,将人往裏面拽,他說不上為什麽,就覺得恰逢體育館閉館裏面沒人,恰逢他和溫與憐,恰逢兩個生病發燒的人,恰逢溫度高的能燒死人……
穿過八百米的操場,周尋卿帶着溫與憐去了北道的室內游泳池。
溫與憐莫名其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發燒?”
周尋卿:“你不也是。”
溫與憐:“我身體好。”
周尋卿:“我也是。”
但他說完這句話,下一秒便打臉了。
周尋卿顧着回頭跟溫與憐搭話,一不小心撞到了走廊的水泥柱,嘭的一聲,人就倒了下去。
溫與憐心跳了一下,蹲下身,拍拍他的臉。
“喂,喂。”
周尋卿真的昏過去了。
他身上很燙,比溫與憐高好幾個溫度,鼻子呼出來的熱氣都絲絲冒着白汽,放佛下一秒他要被蒸發了似的。
溫與憐和周尋卿差不多身高,但體重不合格,堪堪吃力将人背上身,尚未踏出一步,他便知道今天出不去了。
迎面走來四個人,手上拿着黑色的棍棒,溫與憐往後看,退路也被擋住了,三個人,和前面的是一夥的。
他們漫不經心地走過來,蕩着手裏的棍棒,玩世不恭,逗弄小雞一般。
如果溫與憐昨天上了心的話,他會發現其中一人就是電梯裏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那個人。
他們前後總共加起來七個人,道上雇來的,買兇者是明銳的父親。
這死老頭子死了兒子,覺得虧,找不到兇手,白白賠了個人,寧願拿幾萬花來雇打手,也非要讨個公道。
溫與憐輕手放下周尋卿,與那些人對視,狂風暴雨間刻,驟然爆發。
溫與憐盡量躲開他們的棍棒,避免傷到自己的右手。
可是,不是左撇子慣用手為右手,奈何右手傷了筋骨,使不上勁,左手打的不溜,過了一會,落了下風。
他們下手很重,沖着弄死他來的,最後一腳踢到了他的胸口,溫與憐聽見自己的肋骨很清脆的一響。
倒地上艱難掙紮到用手擋頭接下最後一棍,那些人終于停了手。
溫與憐傷喘氣,聽見他們在争吵,好像是在讨論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弄死。
其中有人很有道理的分析,說體育館是公共場所,他們趕巧了今天沒人,不然弄死了人一定還被發現。
有人說那人給了錢,要做的幹淨,一會有異議的聲音響起,說為了幾萬塊,只能當下酒菜,不能當開胃菜。
你來我往幾句,那些人撂着棍棒走了。
好像聽見了海浪的聲音,溫與憐偏頭看了看游泳池,知道自己出現幻覺了,躺着歇了小會,他爬起來,朝周尋卿走去。
他身上的燒沒退,跌撞去拉游泳池的門,天殺的居然被鎖上了。
溫與憐沒辦法,只好将周尋卿拖進換衣室,找了個牆角,自顧靠了下來,然後将他拖靠在自己身上。
地上涼,除非他想讓周尋卿由發燒轉為高燒,他大可以将人扔進水裏任由自生自滅。
不可否認,兩個燒火棍一樣的溫度疊加在一起簡直是火星撞地球,溫與憐還有疼痛加成,身上的汗幹了又濕,一刻都不停歇。
他的額頭被棍棒打破了一點皮,嘶啦啦的流血,順着潮紅的臉,滴到下颚。
衣服領子早在混在中散開,露出精致但顯着青痕的鎖骨,上面沾着點稀釋過後的血跡,可憐又色|情。
溫與憐沒斷的左手松垮在周尋卿身上,身子歪斜,全靠毅力撐着。
他想明天管理員因事不來的話,他真的要下地獄了。
胡亂想着,周尋卿忽然發瘋,在他身上彈跳起來,阖着眼,大叫“滾開”,便一口咬上溫與憐的鎖骨。
疼痛雪上加霜,溫與憐倒抽了一口氣,推搡着他,奈何狗牙太利,他推不開,又急又痛,道:“幹嘛?!”
狗子死死咬住不松口,還癫狂叼着肉搖了搖頭,發出嗚嗚的呻|吟,溫與憐無奈自我催眠。
半晌,這只發瘋的狗才松了嘴,沒事人似的重新倒回他的胸口。
☆、包紮
周尋卿醒來看到的是醫院的天花板,滿屋子刺鼻的消毒水味,熏得他胃陣陣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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