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二節課間

昏過去之前遺留的撞擊疼痛随着意識覺醒,歡快地彈拉着他的神經。

坐起身緩了會神,生理疼痛減輕了些,周尋卿兩手交握,感受皮膚溫度恢複了正常。

病房就他一個人,右邊兩個床位是空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

窗外的天藍的透亮,偶有幾朵白雲,不規矩地飄着,像棉花糖。

溫與憐呢?他突然想起來。

正打算下床出去看看,病房的門被進來送水的護士打開了。

護士見他醒了,說:“你醒啦,我看看燒退了沒。”說着就要伸手探周尋卿的額頭,半道卻被擋了下來。

“沒事。”周尋卿頓了會:“和我一起來的人呢,叫溫與憐。”

護士放好了水,回道:“他啊,好像早上出去了吧。”

周尋卿問:“他怎麽樣?他也在發燒。”

護士聞言皺了皺眉,一臉不忍心道:“是啊,他送你來的時候,臉上全是血,身上也有傷痕,全憑一口氣吊着,樣子極慘。”

溫與憐和周尋卿來醫院的時候正逢醫院接手一個重大交通事故送來的十多名患者,人手不夠,坐在醫院走道的椅子上白白等了半個小時。

有醫生來時,溫與憐讓其先給周尋卿吊水,吊完水才檢查自己身體。

醫生護士看到他衣服撩起來身上的傷時都吓了一跳,本能以為他們遇到暴力襲擊什麽的,不過溫與憐悶頭閉目養神,讓他們随便在自傷處作弄了會,處理完畢後,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你們遇上什麽事了,怎麽傷的那麽重。你那朋友手臂骨裂,身上多處淤青和傷痕,按照平常人早就痛暈了,也不知道他怎麽忍得……”

溫與憐相當能忍痛,他強撐着意識從體育館打車到醫院,過程中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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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他的極限,倘若體育館的管理員沒有忘記把手機丢在辦公室的話,然而時間捱的剛剛好。

周尋卿想也不想從床上起身要去找溫與憐,剛走到門口,迎面撞來了拎着油條豆漿的溫二爺。

溫二爺剛經歷掏挖腐肉的苦,這會正叼着煙尋樂,見到逆光空曠的走廊突然鑽出一個人,悶不做聲地看着他。

護士姐姐從病房裏跟出來,見此人作死的抽煙,立馬教育說:“你病好了沒你就抽煙,抽煙對身體不好,再說,這裏是無煙區,不準抽煙,快掐了。”

溫與憐乖乖接受教訓,拿下嘴裏的煙,就手掐滅,在護士欲張口還要再叨叨幾句的眼神下将煙扔進了垃圾桶裏。

周尋卿的靈魂幾乎要被勾死在溫與憐頭上的那一小塊紗布上,一直盯着,目光灼熱,恍惚這樣再看幾秒,他就能從中看到當時溫與憐遭受了什麽。

溫與憐的臉一邊青一邊紅,一半是擦傷,一半是熱的。

有點像耍寶的寵物猴。

周尋卿緩解氣氛地假咳了兩聲,說:“開點藥,回去吧。”

溫與憐沒異議,跟後陪他辦了出院手續,買了一堆看不懂的高檔藥品。

招出租回的是周尋卿的房子,溫與憐準備自己一個人走的,他自認為傷無大礙,可以回去上班;但卻被周尋卿怼了。

溫與憐不大習慣進到別人家,因為他基本不跟別人來往,沒有朋友,自然收不到以聊天為由的做客的邀請。他習慣待在自己的地方,小沒關系,只要一個人,他就不覺得約束。

周尋卿知道他別扭,給他打了一針安定劑:“我家我一個人住。”沒有其他人。

溫與憐在乎的不止這個,他和周尋卿頂多算是多見幾面的同學,根本沒必要深入到對方的生活當中,他不是好心人,一切的安排都只是碰巧,他心情好,多管閑事了一下罷了。

“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了。”溫與憐如坐針氈,找了個借口打算離開。

周尋卿從房間裏出來,道:“等一下。”他手裏拎着醫療箱,家庭急救用,挺專業的。

“換了藥再走。”

溫與憐好了傷疤忘了疼,躺了一夜後就以為自己重成超人,一大早起來走了半個小時的路去買早餐,手腕上的繃帶裂開染紅了血。

他不會照顧自己,通常胡胡過去,所以身上小傷都留了疤痕,大部分在胸口,像扭曲的蟲子,很不好看。

溫與憐看了眼染血的手腕,道:“沒事,我有空自己弄。”

說話間,周尋卿打開了醫療箱,掏出了繃帶和藥,不由分說将他手上的繃帶解開,給他清洗傷口,動作輕柔,說不上口的珍重似的。

溫與憐心房像被閃電擊中,從頭麻到腳,怔愣看着低頭的周尋卿。

周尋卿擦藥擦得很仔細,很認真,綁繃帶的手法也熟練。

“你怎麽傷的這麽重?”

周尋卿用紙巾吸幹傷口旁邊的血水,再用酒精輕輕塗在周圍。

溫與憐手僵住了,幹巴巴地說:“不小心弄的。”

周尋卿擡眸:“不小心能弄成這樣?昨天遇到誰了?”他不太了解溫與憐的交際圈,能想到目前和他有仇的只有那麽幾個人。

“那天那個男人麽,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跳樓學生的父親。”

溫與憐搖頭:“不知道。”

他想了下,補充道:“可能是網吧裏的人。”

網吧一年來往人多,他得罪的不說一百少說幾十,至于昨天那些人激烈争論地要不要弄死人,他沒往明銳父親身上想。

沉默良久,溫與憐不自在地開口:“你,你經常做這些麽。”

周尋卿仰頭:“弄疼你了?”

“不,不是。”

周尋卿的動作很輕,幾乎沒什麽感覺,溫與憐感覺不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

“我以前也經常給自己包,習慣了。”

溫與憐想了很多,一個經常給自己包紮傷口的,只有兩種人,打人的和被打的。打人的傷是磨砺更堅硬的拳頭,而被打的則是在流汗中訓練忍受極限的痛。

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家庭缺陷或心理扭曲。

環顧周尋卿一幅油畫值二百萬且挂了三幅的家,怎麽讓步想,都不覺得他是一個獨自舔傷口的人。

溫與憐盯着他頭頂的發旋發愣,周尋卿智慧旋長得奇特,兩邊闊開再往中間聚,成一個愛心的形狀。

周尋卿給他弄潔整,又把自己買的藥給他裝好,囑咐道:“這些藥都是外敷,每天晚上洗完澡,睡覺前塗一下。”

溫與憐看了眼那些藥,回想起臨走前付款屏上一閃而過的過千數額,心下咽了口唾沫,咂咂嘴道:“錢我明天還你。”

周尋卿:“不用,你若是還我錢,我豈不是要把命再還給你了。”

他注視着溫與憐,說:“要不今天也不去上班了,在這休息一天,明天直接回學校。”

溫與憐聽着他的聲音,總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般溫柔為何?還是自我臆想過重産生了無恥的幻覺?

“不……”他聲音剛起,外面便響起了顧聞有節奏的敲門聲。

“阿卿,阿卿啊!你在家不?”

周尋卿開了門,顧聞發射激光的眼便定位到了他額頭紫紅的傷痕,立馬風雨直呼召之即來。

“你怎麽弄成這樣啊,是不是溫與憐幹的,我早就告訴你不要跟他走那麽近,你還跟他去什麽體育館,弄成這副鬼樣子!”

“閉嘴。”周尋卿将他扯進來,低聲叫他停止那張不詳的嘴。

而顧聞一進來就看見站在沙發前的溫與憐,頓時驚得轉了個身,面對着抵着周尋卿身前。

“他怎麽在你家?”顧聞細聲問。

周尋卿伸手點着他的額頭,拉開距離,道:“溫與憐送我去醫院,我邀他來我家坐坐有什麽奇怪的。”

顧聞眼斜着看溫與憐,嘴上道:“什麽,對。你頭上怎麽搞得,你怎麽去醫院了?”

周尋卿道:“發燒。”

顧聞恍然大悟:“是不是前天下雨你跑出去買相機了,不就一個作業嘛,你這麽認真幹嘛,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瓷器做的了,陳叔怎麽說的,讓你能幹淨活着就幹淨活着,別瞎作妖。”

周尋卿正給溫與憐切點水果,就聽見顧聞耳邊蚊子似的嗡嗡。“你話怎麽這麽多,專門教訓我來的?”

顧聞趁他不注意捏了個桃塊吃,笑嘻嘻道:“這不擔心你麽,昨天打電話你又不接。”

要不是喝醉了酒,顧聞把110按成了228,他可真就報警了。

小題大做是顧聞履行照看周尋卿養成的習慣,他也不想這樣,但他怕一轉眼,這朵溫室裏的花就枯萎在太陽底下了。

周尋卿呼吸系統有問題,從小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活過來,自此聞不得任何難聞不幹淨的氣味,也不能碰不幹淨的贓物,否則就要發瘟,輕則發燒,重則呼吸不暢。

周尋卿自小進健身房鍛造,體質算得上健康,只要不聞不該聞的,就是個不脆的社會主義好公民。

周尋卿給顧聞切了一盤水果:“那還得謝謝你關心我了。”

顧聞毫不客氣:“好說。”

周尋卿假笑,端着水果盤走到溫與憐面前,道:“別聽他瞎說,我沒有那麽碎。”

☆、受罰

顧聞沒別的優點,唯獨那雙眼睛還算有點眼力,順着藤開花。

他笑嘻嘻地坐到周尋卿的旁邊,歪頭看向溫與憐說:“你好,我叫顧聞,是阿卿的發小,你跟阿卿是朋友吧,對不起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昨天沒接我電話,我還以為出事了呢。”

溫與憐搖搖頭。

“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今天星期幾來着?嗯,星期六,行不?”顧聞胳膊肘戳戳周尋卿,擠眉弄眼的。

不過溫與憐沒有那個意思,他站起身,握了握手腕,道:“不用了,周末我要上班。”

他指了指門外,示意要離開了。

顧聞還想說什麽,被周尋卿一個眼神逼了回去。

“我送你。”周尋卿跟着溫與憐出了門,但到了外面溫與憐只說自己有事,拒絕了他開車送的好意。

溫與憐那只好手一直插在口袋裏,走遠了,周尋卿看見他掏了支煙塞進了嘴裏。

從這一刻開始,周尋卿對溫與憐存着南方人向往北方雪那樣的好奇心,希望手握一把可以窺探人心的顯微鏡,在他身邊,以上帝視覺好好地看一看這個少年。

看他是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刻薄尖銳,冷漠絕情,是否是個傲視霸道的殺人犯。因為周尋卿看不透,所以他才要認真審視,酌情審判。

周尋卿從小生活在優良的環境,自出生比普通人高百年奮鬥的高臺階讓他還是在親情沼澤中陷入了迷霧魔障。在父親財權世界觀的影響下,他很成功地養成了冰冷不易與人親近的毛病,但又在不斷思念母親的過程中把自己逼成了一個戴着面具的善者。

他是一個從利欲熏心荊棘中穿身不染塵泥又轉瞬能在地鐵站順手丢給乞丐上千大洋的矛盾體,他認為有些人該值得就值得,有些人還得靠運氣。

周尋卿知道每個人的出身無法選擇,每個人成長經歷也必然是一場浩劫,他想去了解另一種人不一樣的生活,從而尋求一種釋然,來解救自己。

次日,天突然陰了,刮着小風,卻沒有要下雨的樣子。

溫與憐剛進教室,将在他桌子上塗膠水的同班同學抓了個正着。

桌子上是昨天發下來的作文本,溫與憐昨天沒來,作業本也就沒帶回家。

使壞同學和溫與憐對上了眼,手裏捏扁的502膠艱難地滴下了最後一滴膠,剛好落在了作文本上。

那同學沒料到今天溫與憐反常提前來了教室,正打算報幾天前扔椅子之仇,卻不巧地當場被抓。

就像偷錢被發現的小偷,那位同學僵硬地慢慢往後挪,眼睛害怕地到處亂瞟,洩氣往後躲。

溫與憐走到自己位子,椅子上清晰可見亮晶晶的膠水;他翻了翻自己的作文本,裏面被黏住了,撕不開。

溫與憐生氣前從來不多話,花梅看他那樣子就覺得要出人命了似的。

果不其然,溫與憐摔掉自己的作文本,轉身走到那同學面前,哼笑了一下,随後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連帶倒了一片桌椅。

花梅驚叫着從位子上沖過來,拽着溫與憐的手和肩膀,慌忙勸道:“二爺二爺,別打了,別,別。”

那男生倒地痛苦地蜷縮起身體,粗聲抽氣。

李寒歸聽到動靜趕忙過來查看,一幫同學幫忙扶着倒地的同學,将他圍着不給溫與憐再下手的機會。

“怎麽回事,溫與憐,有什麽好好說,別動不動打人。”李寒歸擔心那倒地的同學出什麽問題,一着急直接喊了溫與憐的名字。

花梅拉着溫與憐的手臂能清楚地感受他繃緊的肌肉,也道:“是啊,二爺,有話好說嘛,都是同班同學啊。”

同班同學是他覺得刺耳的四個字。

從高一開始,這種事就沒少過。溫與憐倒是想視而不見,想裝聾作啞,但有誰給他機會了?他之前也不計較,能忍則忍,但忍下去結果都他媽的變本加厲。

各個在學校四處宣揚高二二班溫與憐仗勢欺人,惡人名聲散出去,同班同學卻私下裏聯合起來搞他,就因為他想躲事不計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換來的都變成他溫與憐總愛欺負人!

“你憑什麽打人,你扔了我的椅子,我還不能報複了……”那使壞的同學捂着肚子,聲音有點抽抽的。

花梅瞅他慫還往槍口上撞,趕緊讓他閉嘴:“少說幾句吧。”

那同學非但不停嘴,還叫嚣道:“你們都是欺軟怕硬的人,你們都怕溫與憐,還叫他什麽二爺,都是慫貨!”

李寒歸回頭喊道:“別說了。”

溫與憐金口一開,道:“你不慫是吧,來,上來。”

他沖那位點頭,卻把花梅吓得不輕,掌心下繃緊如同火山爆發的力量,他非常篤定,那慫小子根本受不住。

“二爺,二爺,算了算了。”

溫與憐沒吭聲,用力甩開花梅的手,徑直往那同學走去,周圍的人驚叫着拉開他,無一例外的沒擋住,眼瞅着看他将人拎出去,慣到地上,捶了幾拳。

那同學最後嘴裏冒了血,有同學後知後覺請來了班主任,把倒地的同學送到了醫務室,“行兇者”溫與憐則被帶到辦公室就地正法。

溫與憐領了記過的罰,後續人身傷害賠償什麽的,還要看受傷同學家長的意思,若他們逮着計較的話,最壞的結果是讓他退學。

溫與憐先前不良記錄積多,這恐怕是最後一次亮紅牌了。

年級教官狐假虎威,一身虛胖沒幾斤幾兩重,兩手一叉腰,罰溫與憐清掃高一的軍訓操場。

反正不用待在那煩心的地方,溫與憐寧願借此名義出來透風偷懶。

高一軍訓場地平時不開放,是專用的“軍訓基地”,每到新生開學季才會開放。前後兩次,第一次是在高一新生領軍訓服時,順便領着掃把打掃他們接下來兩個星期都要受刑的地方。

軍訓操場三面環樹,隔一段時間不打掃就會積累厚厚一層樹葉,扒着操場邊上的綠色鐵絲網,還能看見大自然友好的朋友——蜘蛛網。

溫與憐拿着掃帚順着廣場走了一段路,這時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壯壯發來的信息。

壯壯問他晚上來不來福利院,他頓了一下,餘光瞥見了鐵網後面走過來三個人。

三個人都剃了個村頭,賊眉鼠眼,長相非常對不起各自的爸媽;但在學校他們這種表純的地方,兇神惡煞的長相相當管用,眼睛瞪得越大越好,眉毛挑的越粗越可,走路橫着走,就可以榮獲學生施加的榮譽稱號“校霸。”

但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所謂的校霸,不過是另種稱呼的別稱,難聽點就是混混,披着花衣裳的蝴蝶,骨子裏還不是賤入泥的臭蟲。

他們用腳踢上鐵絲網,試圖讓裏面背靠其上的溫與憐回頭看他們。

“二爺,今晚兄弟們去華越,賞個臉呗。”

校園裏為首的這個毛頭混混名叫天兒,大名沈天,人模狗樣的名字,行為處事給他拉低了好幾個檔次。

他在學校退讓一步叫溫與憐一聲二爺,另一種意義上算是挑釁,他曾想收攏溫與憐,擴展自己的勢力,江湖路上好走一點,但他覺得這位腸子直,腦漿硬成膽固醇,說什麽好話都不聽,煩的沈天見到他就想出拳頭。

但退一萬步講,他也只是想想,不敢真動手。說開了,他在學校這麽渾,還得得益于他有一個更渾的好哥哥——沈坤。沈坤是華越的領頭,口頭加行動權力屬老大,那明華街一條道都屬他的掌控之下。

沈坤跟邱哥曾在一個地方做事,級別一樣,關系也挺好。正因有着兩層關系在這,也就說明了沈天為何在學校只想招攏溫與憐——他認為好歹是哥哥兄弟的人,拉攏應該很容易。

可惜他的算盤打錯了,溫與憐是個寧折不彎的鋼筋,他只一個人獨來獨去,從不加入任何組織,耀武揚威地螃蟹走路。

溫與憐沒吭聲,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沈天等了一會,沉不住氣嗤道:“就我哥的生日,邱哥也去,賞個臉。”

溫與憐手扶着鐵網,道:“我幹什麽去?”

沈天笑道:“別啊,上次我生日,你可沒讓我開口就自己去了,咱們肯定是朋友,賣個面子。”

溫與憐眼睛掃了眼邊上的掃帚,道:“受罰呢,還要掃地。”

沈天看了看他手邊的掃帚,立馬對身邊兩個跟班說道:“愣着幹嘛,還不幫二爺幹幹活?!”

跟班應聲,從鐵網盡頭大門鑽了進去,一人拿着掃帚,一個跟着,兢兢業業盤掃操場去了。

沈天從鐵網伸給溫與憐遞了支煙,點了火,自顧自地談起天來:“你還是沒變,不喜歡說話,我記得當初那個死人很喜歡追着你,呆頭呆腦的,一看就是蠢貨。我說,他要是想找靠山的話應該來找我,只要每天每月按時交保護費,老子保管他不會少一根汗毛,可惜,這小子不識擡舉,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不過,那小子是不是對你有什麽企圖,你那麽捶他他都不走,是不是有病。”

溫與憐抽着煙,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的早,我正在嘗試日萬更

☆、綁架

沈天的話倒是給溫與憐提了個醒,他的本意是自生自滅,而不是掬着冬天遽然出現的一絲忽明忽滅的燭火,抱着取暖。

不可否認,他想起周尋卿,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這個人在自己生命中已經出現太多次了,課上課下,随便看上一眼。

便覺心中恐懼。

一支煙抽完,恍然朦胧煙霧消散之後,出現了周尋卿的臉。溫與憐心狠狠一沉,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發現這不是幻覺。

周尋卿道:“我們的主題是什麽,後天要交照片了。”他晃了晃手裏的相機,準備對着偷陽光的樹葉縫隙來一張。

溫與憐一堆事堵在心口,煩心,含糊道:“随便。”

“那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們可以設計一種夜景。”

溫與憐腳尖踩碾腳下的煙頭,不耐煩說:“不去,晚上有事。”

周尋卿聽聞他語氣不對,見好就收,剛走出兩步又回頭說:“溫與憐,那小子認錯了,責任賠償都不用你承擔。”

溫與憐詫異地擡頭,而周尋卿邁着悠閑地步伐走了。

不得不說,周尋卿閑事管得都挺有水平的,不是閑着沒事幹,就賭着心中所想,揭開了今天溫與憐蠻不講理的一層紗。

他問那同學為什麽在溫與憐桌子上滴膠水,剛開始态度堅決絕口不提,後來一層層剖下去還真讓他找出了背後的隐情。

但那同學也不确定,有些羞愧,支支吾吾說道:“幾天前吧,輪到我值日,就在他桌子抽屜丢了一團過期的面包,裏面蘸着果醬。”

“他應該不知道的,我弄完過了兩分鐘他才進的教室。”那同學小聲叨叨。他到現在有點懷疑了,不然那天溫與憐扔自己椅子幹嘛,純粹找茬麽。

不過周尋卿一聽就知道這事十有八|九被溫與憐看見了,不然以他雷打不動,不幹我事不插|我手的逼格尿性,不知道誰幹的時候,看見桌子裏有一團髒東西,鐵定扔進垃圾桶裏的只有自己的桌子。

周尋卿不知哪裏來的篤定,可能跟身邊好多狐朋狗友混久了,這些深谙于人性裏潛藏的個性特征都有萬變不離其宗的共性,他想溫與憐也是。

後來相處久了,溫與憐身上許多未被發現的性格氣質都被周尋卿一雙眼分析的透透徹徹,一點不差。

華越,春華街道獨秀一枝花,富家子弟糜爛生活的東方明珠,來這裏只要有錢,只要有關系,混他個昏天黑地不在話下。

溫與憐和一幫不認識的人待在一個包廂,幸而來了幾個邱哥身邊的兄弟,他還認識,不然幾瓶啤酒喝完他早就走了。

邱哥兄弟是來找他的,那邊包廂喝嗨了,大話吹了一個又一個,最後不知道怎麽扯到人身上來了,邱哥喝得爛醉,稀裏糊塗為了自己的面子,把溫與憐吹上了天,說什麽有他在就是整個天的假話,虛假地讓沈坤一幹人等唏噓不已,邱哥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才讓兄弟領着溫與憐過來。

溫與憐進包房的時候,邱哥正被對方灌着酒,他身邊的幾個兄弟也都分別被拉着灌酒,自顧不暇,別說幫着邱哥了。

沈坤見着溫與憐了,端着笑誇道:“喲,邱哥還藏着這等寶呢,長得挺有味道的啊。”

溫與憐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撥開擋着邱哥的一群人,将喝的臉通紅呵呵笑的大傻子扶正,拍拍他的肩膀,喊道:“邱哥,邱哥。”

邱哥如身在雲端,身體軟綿綿的,說話也颠三倒四。“咦,溫二爺來啦,快,快告訴他們,你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邱哥,你醉了。”

邱哥胡亂擺着手,随後又點點頭,道:“回……家。”

話一出,溫與憐将他手臂繞彎摟着自己的肩,準備将人帶走。

“邱哥,現在才幾點啊,今天我生日,你這麽早走就是不給我面子,得再喝幾瓶才可以。”

沈坤一手扣了四瓶啤酒過來,說道:“邱哥好久不見,酒量下降了啊。”

溫與憐扶着邱哥往後退了點,冷冰冰地說:“他醉了。”

沈坤:“你可以代喝啊。”

溫與憐悶不做聲,防範地看着這群不懷好意的人。

邱哥醉的厲害,腦袋瓜子紮進溫與憐的衣領裏,滿嘴酒氣沖着他嘟囔:“十點到沒,到沒。”

他扒拉着溫與憐的衣領,一個勁說話,語不成句:“十……十……”

溫與憐眼裏亮起一抹色,半晌道:“我替邱哥喝,不過不能再灌他酒了,到十點我們就走。”

沈坤點頭。“行。”

溫與憐連喝了四瓶啤酒,一個個空瓶砸在玻璃桌上,震蕩人心。包廂裏的氣氛再次點燃,那些起哄的人還組隊玩起喝酒猜拳的游戲。

只有沈坤帶着一臉別有意味的笑意看着溫與憐的方向。

這段時間,包廂進進出出很多人。溫與憐一直留意時間,餘光也暗地裏瞥向沈坤的方向。

邱哥身體有些發熱,臉也有些紅,死死扣住溫與憐的脖頸不松手。

溫與憐心裏有譜,看着時間差不多,影帝般演技上身,找借口背着邱哥出了華越。

他招了輛出租車先駛回網吧,扶人進了門,又從網吧內嵌電梯下了樓,約了輛出租車駛向了醫院。

不出溫與憐所料,邱哥喝的酒裏被下了迷藥,量不是很重,再者邱哥喝了很多啤酒,稀釋了藥量,所以只是皮膚發燙,陷入昏睡。

當時邱哥在他耳邊吐着含糊不清字眼的時候,他就反應過來事出有故,他需要帶着邱哥離開那裏。

溫與憐不知沈坤和邱哥之間的事,但很顯然,邱哥是不想趟那趟渾水的。邱哥及時向溫與憐伸出求救的手,而溫與憐是否會向他抛出救命稻草,全靠邱哥一賭,他抱着一絲希望,将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中。

在醫院待到了天亮,溫與憐和邱哥同時醒來。

邱哥眼酸脖子痛的,一身酸肉。

他看着溫與憐懵了好一會,才道:“這是醫院啊,我還沒死吧。”

溫與憐道:“沒那麽容易死。”

邱哥仰着頭,長舒一口氣,望着天花板道:“差點就栽了,幸好有你救我。”

溫與憐搖了搖頭。

邱哥:“沈坤早就想弄我了,這次沒成功,下一次會更狠。”他頓了頓,道:“我不該拖你下水的,這幾天暫且不要去上班了,等我把這件事處理好再說。”

邱哥沒有多說,溫與憐也沒有多嘴問。

下午,溫與憐還是去了網吧,意外地在網吧裏看見了周尋卿。

周尋卿陪顧聞來上網,碰巧來這裏玩。

溫與憐從冰箱裏拿出兩罐飲料遞給他倆,顧聞笑嘻嘻地接過。

“二爺真局氣!”他笑道。

溫與憐挑了下眉,沒說話,轉頭對上班的小錢問:“他們的錢算我頭上。”

這話被顧聞聽見了,趕忙擺手:“不用不用,不用客氣。”

溫與憐揚了揚下巴,說:“還他的錢。”

顧聞傻逼似的哦了兩下,拉着周尋卿坐回自己的機位。

“看樣子沒發生什麽事啊。”顧聞偷看溫與憐,小聲說道。

“但我昨天真的聽見了溫與憐的名字,我怕我聽錯了,特地躲在旁邊沒出來聽了個仔細。但阿卿你說,那些人是什麽人?”

周尋卿搖頭:“多留意吧。”

顧聞隐了聲,目光轉回自己的電腦屏幕,專心敲打着鍵盤,但是過了會,他又把頭伸過來,說:“不是阿卿,我們為什麽要管他的事啊?”

周尋卿沒吭聲。

顧聞驟然驚訝。“你該不會喜歡人家吧,阿卿,同性戀愛多幸苦,你不要誤入歧途啊。”

這位顧家少爺為了讓周花朵長直,可謂是操碎了心。

不過周尋卿睨了他一眼,道:“知恩圖報,還個人情罷了。”

吧臺忽然有東西砸了地,周尋卿擡眼,看見溫與憐急匆匆跑了出去,他回頭對顧聞說:“我先出去一下。”

邱哥剛從外面回來,還沒張口教訓溫與憐不聽話,身邊便旋走一陣風,随後又有一個人從他旁邊擦過。

顧聞一個人玩了會覺得沒意思,收拾收拾拎着錢包走了,到門口的時候被小錢叫住了,說要還他錢。

邱哥問怎麽回事,小錢說錢二爺請了,他朋友之前交的錢忘了沒還。

邱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溫二爺的朋友?”

顧聞覺得他面相不好,很冷地咳了一聲表示确是如此。

“二爺最近閑的,沒事整這麽多朋友幹什麽。”邱哥悶了口酒,說話讓人聽着特別欠。

顧聞不跟他見識,凡他認為社會市井流氓都孺子不可教,同他們說話講道理也是朽木不可雕,浪費口舌還會被氣個半死,于是冷笑一聲,擡腳往外走。

可他剛踏出一步,下一秒就被人推了回來。

顧聞看着來人,滿臉大胡子,黑不拉幾的像李逵,身後還有不少人,陣仗特別大。

顧聞咽了口唾沫,道:“你幹嘛?”

大胡子不理小毛孩,盯着邱哥道:“邱哥,咱們坤哥請你過去坐坐。”

邱哥随意瞥了他們一眼,看見了每個人腰間暗藏着一把手|槍。

怎麽突然就有點挾持的意思了。

大胡子不讓步,眼神兇惡,似有邱哥若不答應,直接掏槍悶上枕頭就地處決的架勢。邱哥喝完了手裏的啤酒,往外撤一步,跟他們走了。

顧聞也被莫名其妙當戰利品押走,期間不止一次叫喚道:“你們抓着我幹什麽?”

押他的兄弟道:“邱哥身邊的都要帶走。”

顧聞心累,掙紮無果,無聲叫喊:我他媽不是邱哥身邊的人。

——

車窗外的城市高樓快速後退,拐彎刺耳的剎車聲狠狠在溫與憐心上劃了一道。

03省道,廢棄工廠。

空氣中散發着水藻的濕臭,省道兩邊一眼到頭沒有人氣,鳥不拉屎的地方常年受冷落,鬼氣缭繞,沒有一絲秀氣。

扒開歪七八扭的蘆葦幹草,腳下淤泥一踩一個深,沒藏在高蘆葦林裏的老舊工廠像一頭禿了毛的獅子,生鏽的複古燈是未睜開的眼睛,漆黑的牆壁是慵懶的身體,它的模樣像極了一頭餓了許久的惡鬼,給過者以無形的壓迫。

溫與憐出現在工廠門口-,狠戾着眼神,他像被奪走心愛之物的落魄者,周身纏繞着憤怒與悲切。

明銳的老頭子明海一邊往嘴裏倒着啤酒,一邊扒拉着油條,他牙齒發黃,略大的牙縫還塞着前天夜裏吃的韭菜葉。

廠子中間堆着兩個集裝箱,壯壯被束着雙手靠于其上,見到溫與憐那一刻,她終于吐出心中那點恐懼,扭動着想站起來。

她幾乎是傾倒身體想要沖過去,明海奸詐地幹笑了幾聲,簡單一個擡腳的動作就泯滅了她的希望。

溫與憐怒吼:“你他媽住手!”

壯壯長期營養不良的身體像一團肉球,毫無抵抗力地摁在地上摩擦,被灰沾髒的嘴角破了皮,滲出血絲塗黑了那一小塊地方。

明海張狂地笑,殘忍道:“怎麽樣小子,你既然不肯承擔我兒子的死,就他媽的一命抵一命。”

溫與憐毫不猶豫:“你放開他,我的命賠給你。”

此話一出,明海又似瘋了一樣大笑,笑的幾乎脫力才慢慢停下來。

“你的命不值錢,算上你上次在商場中心那幾腳,我現在細細想來,這丫頭的命也不夠抵了。”

明海這次沒有帶幫手,上次花了三萬塊錢還沒把人弄死,一方面氣的心肝亂顫,另一方面他只有相信自己了。

溫與憐道:“害死明銳的究竟是誰你不清楚,你做父親的,到底有沒有關心過他!”

“放屁!他是我的兒子,他的血肉都是我給的,死在外面,死在別人手裏都他媽的虧!”

明海眦紅了眼,情緒有點兒癫狂。

“老子辛辛苦苦養那麽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一點賠償金都撈不着,我虧不虧,虧不虧!”他猛地撬開放在集裝箱上的啤酒瓶,仰頭灌了好幾大口。

“反正老子現在窮的一分不剩,我找你來,要麽給我十萬,要麽用這丫頭的命抵這十萬。”

溫與憐慢慢往中間靠攏,沒走幾步就被嘶吼着後退不許動。

他嘗試與明海交流幾句,可不管他怎麽說,明海就是死死掐着壯壯的頭發不松手。

壯壯又痛又怕,驚得臉上一把眼淚一把汗。

她用手語慢慢給溫與憐傳遞着信息,讓他不要管自己。

溫與憐邊觀察明海的動向,邊一點點比劃:不要怕,我來——救你。

明海的情緒相當激動,他眼眶周圍聚積着髒兮兮的眼屎,眼睛紅的像是得了紅眼病,幾天處于精神癫狂,稍微一刺激就要崩潰。

他發現溫與憐不知何時離他只有五米遠,立刻蹦起來拖着壯壯往後退。

“你他媽站那別動,你想要她死嗎,你想要她死嗎?滾遠點!”

明海暴跳如雷,手下脫力,壯壯直接臉朝下砸到了地上。

溫與憐心弦緊繃,“壯壯。”

明海一腳踩在壯壯頭間,手指着溫與憐道:“你別耍什麽花樣。”

“我給你十萬,”溫與憐說:“但是——”他突然沒了聲,目光被明海身後一道黑影吸了去。

“但是錢現在不在我身上,你放開她,綁我。”

明海身後走路跳大繩的小崽子竟然是江秋期!

溫與憐立刻回神免去明海的懷疑。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你打電話給你朋友,讓他們把錢轉到我卡上。”明銳說完又反悔:“不行,你們他媽報警怎麽辦,你,你——”他把手裏唯一一把水果刀丢到溫與憐的腳下,命令道:“江湖講究三刀六眼,你給老子劃三刀就行,老子信你。”

明海沒了威脅人的武器,兩手制住壯壯的身體,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解開,迅速纏繞在她脖子上。

“你不照做,老子就勒死她,嘿嘿。”

溫與憐撿起刀,在江秋期瞪大眼睛的同時,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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