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二節課間
邱哥無非經驗實力還在,縱然沈坤說讓溫與憐代勞,必還是要讓邱哥跟着,沈坤想賺外快,求穩才是他的宗旨,怎會冒險,他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想讓溫與憐聽話罷了。
“我是有價值的,當然,你對我來說也有價值,所以他不會殺我,但不代表不會殺你,我保你的命,就是在賭。”
溫與憐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相互利用,人總是會選擇給自己帶來利益和好處的人合作,在沒有獲得盈利之前,命都不該絕。
這也許就是社會生存的法則,溫與憐想要脫軌現在的生活,跟着邱哥不為是一種選擇,至少,他可以擺脫大伯。
他了無牽挂,就算一百天不去上學,也無人打電話找他,畢了業混社會,是生是死,命是自己的,也不用每天陷入愚蠢的糾結。
只是他卧床的植物人母親該怎麽辦,長睡不醒湊合過,若是發生了奇跡,溫與憐那時早就是無命的人,又怎照顧她。
邱哥知道他的難處,給了他時間考慮,因為這是永久的,所以考慮期限為半個學期。
溫與憐問:“邱哥你要我的點是什麽?”
邱哥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道了四個字。不是堅強勇敢,堅韌能打,而是——
沒有未來。
邱哥雖不知溫與憐家庭的情況,但看他一年下來上不到幾節課,卻不退學渾渾噩噩過日子,身上還時不時挂點傷,就知道他若不是遭受了家庭暴力,就是天天在外找架打,眼神清亮卻沒有方向,唯有夾着香煙掩蓋迷茫,卻欲蓋彌彰。
做我們這行的,命最不重要,所以無欲無求,毫無牽挂的人是寶藏。邱哥像反社會教育者,猛灌溫與憐毒雞湯。
“沒關系,想好了再來找我。”
溫與憐輕輕點了點頭。
無牽無挂,沒有未來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
溫與憐走在街上,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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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乎天氣變化,不在乎國家大事,不在乎政府出臺哪些政策;亦不在乎今天哪的商場打折做活動,茶餘飯後議論的熱點話題,更不會心煩路邊攤的大媽餅做的好吃,卻無人問津。
天上下雨,趕路的人除了自己都在慌忙找地方躲避,将一些基礎的規則滲入骨子裏,不是為了優質活着,而是活一天是一天。
學想上去上,人偶爾見見,大多時候還是一個人架着空神游;構架不出龐大的世界做英雄,溫與憐百無一用看到的只有瑣碎不恥的黑暗。
想了很多,他發現自己真的很空,很腐朽。
他不愛多說話,心裏對每件發生的事都有惡毒無望的陰郁理解,對他來說世上沒有做好事做壞事,一切的泾渭分明都是人心不古,不軌地激起人們的導向輿論。
但是他想的也需要有一杆秤來衡量。
臨近商場地下通道有幾個賣小吃的攤子,板栗,烤肉,鱿魚攤位前人滿為患,只有大媽買的煎餅攤子人少。
溫與憐和平常一樣,要一個餅。
大媽特別熱情地邊聊天邊忙活起來。
中國式煎餅沒什麽市場,這年頭有情懷的都在夜裏喝酒,年輕人更喜歡吃燒烤,偶爾來這買煎餅的,大半年來一次。
溫與憐是常客,隔兩天買一次餅,大媽都認識他了,偶爾路過,她都會揮着鏟子跟他打招呼。
大媽做的餅很幹淨,動手之前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她熟練地攤了面團,操着一口別扭的普通話說:“小溫啊,你有一個多星期沒來了啊。”
溫與憐應道:“嗯,有點事。”
大媽擡眸看了他一眼:“沒事吧,感覺你瘦了啊,眼角那塊怎麽青了?”
溫與憐眼角處有塊疤,一兩公分長,延伸到太陽穴。那是小時候調皮被鐵絲刮的,随着時間增長,痕跡消淡了許多。
“不小心磕的。”溫與憐下意識摸了摸,面不改色的扯謊。他總不能告訴她說這是跟壞人搏鬥時揍得,人年紀大了,有些話聽不得。
“那你得小心哦,磕磕碰碰不小心就磕壞了,到時候可就沒有人來照顧我生意啦。”大媽說着給餅子多加了一塊肉。
溫與憐張了張嘴,沒吭聲。
大媽經常給他餅子加料,加量不加價,看的也就一個情誼吧,她在這擺了一年多的小吃攤,只有溫與憐一個可叫得出名字的常客。
溫與憐在她收尾的時候,随便聊了幾句:“您每天什麽時候回家?”
“我啊,我早着呢,一般晚上十一點吧,中午不回家,家裏沒人,還不如出來透透氣。”大媽語氣輕松,還有些調侃的意味。
在這買了長時間的餅子,溫與憐還是第一次知道大媽家沒人。
大媽看出他的驚訝,說道:“我家人走的早,沒給我留兒子,但是我有他相片,每天看着就行了。”
大媽心腸很熱,一和人聊天就沒夠,況且她沒有孩子,溫與憐的年紀正好可以給他當兒子,這話說的開始慰人起來。
“看你今天情緒不太對,怎麽啦,學習不順嗎,沒關系,好好努力就行。我剛才聽旁邊人說哪個高中有個小孩因為考試沒考好,怕爸媽罵,一下子從樓上跳下去了,啧啧,這是幹嘛呢,考不好下次來嘛,要我說,成績沒有生命重要,要是我孩子啊,他要是開心就行了,別學壞,該幹嘛幹嘛,做個好人不也比成績重要麽。”
大媽接着道:“外面的挫折不算什麽,要時刻記得不論如何,家裏都還有個牽挂呢。”
她說完,将做好的餅遞給溫與憐,囑咐道:“我還是覺得你瘦了,要好好吃飯啊。”
溫與憐愣了愣,接過餅,道了個謝。
☆、奔波
回去的路上,看見了一幼兒園門口有一家子在拍合照。
鏡頭前,男人和女人親昵的拉着小女孩的手,笑意溫柔。旁邊站着一個穿着整齊的男孩看着他們,等他們拍完了,男人朝男孩狠聲狠氣的喊了聲走,随後握着小女孩的手瞬間換上了笑臉。
男孩背着書包,一聲不吭地跟在他們後面,等所有人上了車,他才順着尾巴鑽了進去。
溫與憐盯着這一幕,忽覺夾煙的兩指有些酸疼,呼吸的肺部也有些腫痛,他掐滅手上的煙,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似乎視線清明了些,但他好像還是抓不住東西。他什麽都看不到,什麽也看不清,他沒有規劃,名為未來的那顆水晶球漂泊在大海上,而大海那麽遠,沒有放大鏡,他連球是什麽顏色的都不知道。
上了公交車,溫與憐把周尋卿家的地址記得模棱兩可,差點跑錯了地方,憑時靈時不靈的記憶,他只找對了街;下了車,茫然地站在大馬路上思考人生。
而周尋卿顯然對這種無腦大型獸類早有深入了解,時間掐的剛剛好的,給溫與憐發了一條微信,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家的地址,為了體現服務的高效性,他還備注了回家路上一些标志性建築物。
比如快到長青園大門,有一個渾身□□的丘比特在撒尿……
長青園象征樹木不朽,生命不滅,所以整個小孩在門口象征生命生生不息,而生命之中最必不可少的是水,便神來之筆的塑造出一個小孩撒尿的雕塑。
小孩雕塑挺可愛的,但是形象就啧啧啧。以前有幾個閑着沒事幹的人來這裏拍照,好像是cosplay,有人穿着警察的制服,站在雕塑面前,聽着路人控訴這兒有人随地大小便。
好玩是好玩,時間久了,樂趣就下降了。
溫與憐按照他給的路線,轉了幾條街終于看到了長青園的大門。
這時,周尋卿又發來一條微信問他到了沒,溫與憐回句到了。
進了門,去到裏面找顏色最清肅的歐式洋房,溫與憐呼了一口氣,終于回來了。
走上了眼熟的鵝卵石路,溫與憐轉了個彎到了門口,看見周尋卿家的大門虛掩着,輕推開門,那位患者正坐在少發上看電視。
溫與憐瞧了眼時間,不知不覺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他斜眯看了周尋卿一眼,心道,中午不睡覺爬起來看電視?
剛走一步,壞了,他出去忘了給他買午飯了。
溫與憐懊惱,實在獨來獨往慣了,都忘了這邊還有一個殘疾人需要照顧。
溫二爺只差仰頭長嘆,心裏豬狗一通罵。
總的來說,他與周尋卿之間之于同學卻不似同學,以前沒有人和他有交情,冰冷空氣頭一次闖入能炸出煙花的火焰,盡管這團火焰是一顆子彈擦槍走火得來的。溫與憐沒有感受過,只覺得荒謬又扯淡。
他回頭問周尋卿:“中午想吃什麽?我給你煮粥……叫外賣?嗯,算了,我打電話給顧聞。”
從醫院回來,艱難胡過早晨,還有中午和晚上,照樣費腦筋。
周尋卿道:“不用,我會做,但我的胳膊不行,我可以教你。”
溫與憐頓感自己一無是處,道:“你會做飯?”
“嗯,冰箱裏有黑椒醬和雞塊,中午可以吃黑椒雞塊。”周尋卿站起身,去冰箱拿了食材,看溫與憐站着不動,道:“你餓嗎?”
溫與憐反應慢了半拍,“嗯噢,我來吧。”
之後在周尋卿的神級指導下,溫與憐難得分清了辣椒和鹽,也沒有扭壞煤氣罐的按鈕,盡管成品看起來像有毒|藥摻雜其中,忽略不計其數的小意外,總體還是可以的。
溫與憐憋悶着怒氣,将一盤黑椒雞塊端上桌。
周尋卿毫不見外,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吃完之後還評價了一句——雞肉外酥裏嫩,充滿了濃濃的碳香。
說完閉嘴細細品嘗起來。
看他吃的不勉強,不皺眉,溫與憐自我嫌棄的心才緩了點。
周尋卿看他臉上有油污,道:“臉上髒了,去洗洗吧。”
溫與憐聞言,去洗手間收拾了一下;擦手的時候,收到了花梅發來的一張圖片。
——二爺,這張圖片上的人是你嗎?好帥啊。
這是一張遠景背影照,場地是高一軍訓的訓練廣場,綠色鐵絲網外面落葉紛飛,虛影擦着邊框,溫與憐颀長的背影出現其上,細細看的話,他露了一點側臉,略顯清肅。
溫與憐盯着看了一會,輸入法問道:“哪來的?”
花梅先是發了三個驚嘆號,而後道:“真的是你,我就說,這張圖片被學校官網推為最美校園一景,我今天玩微博看到的。”
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沒注意溫與憐問什麽,致使我們溫二爺又問了一遍。
結果花梅支支吾吾:“是我發的,不是兩人一組交照片嘛,一個多星期前,周尋卿給我傳了這張照片,說是你們組的成品,當時我沒注意看,等發到微博上,我好奇多看了幾眼。”
花梅手機其他性能不好,就是圖片放大堪比顯微鏡,他好奇這個人誰,拉大了湊近看,看見了照片上露出側臉的眼角有一條疤痕,這才來問了一下。
他想也許是巧合,溫與憐不愛拍照,而這張圖片明顯是站的很遠偷拍的,若是周尋卿圖謀不軌,他家二爺就危險了,思來想去問一下好一點。
溫與憐關了手機,想起了那天被年級教官罰掃操場,自己剛抽完煙,周尋卿就過來問他主題拍什麽,這事他沒怎麽放在心上,轉頭一忙就忘得幹幹淨淨。
只是他拍自己照片幹什麽。
溫與憐從洗手間出來,周尋卿叫他也過來吃點。
在他對面坐下,溫與憐遲遲沒有動筷夾肉吃,他雙手撐着下巴,直直看着周尋卿。
他優雅地用餐,不配米飯都吃的津津有味。
溫與憐咽了咽口水,心想,真的味道還可以?早上煮毀掉了迷魂湯,他實在不敢恭維自己的廚藝。
“溫與憐,你和邱哥是什麽關系,沈坤要你運什麽?”
時隔一個星期,周尋卿正式和溫與憐談這個問題,他不想從中打聽什麽,不過事太危險,總讓人心有餘悸。
溫與憐簡單說了下:“沈坤讓邱哥幫忙聲東擊西運點貨下海,但邱哥金盆洗手了,他不配合,沈坤不肯放手,想通過我逼邱哥答應他,我和邱哥沒什麽關系,朋友吧。”
周尋卿說:“以後小心點,你還回去上學嗎?”
溫與憐:“看心情吧。”
周尋卿看他神色還行,便問:“你不喜歡上學麽。”
“無所謂,混完就行。”
他的态度惡劣的讓人無奈,周尋卿不是他什麽人,沒資格管他,接着吃了幾口雞肉就上樓睡覺去了。
留下溫與憐冤大頭收拾餐桌,洗刷碗筷。
下午,溫與憐在家閑的慌,給邱哥打了電話,還是上班去了。
臨走的時候,周尋卿聽說他要上班,拿出了房子的備用鑰匙給他,多說了幾句注意安全的話。
溫與憐出了門,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他到了上班的地方,先去離其六百裏的公園坐了一會,放空神經,覺得自己還是适合無牽無挂,家裏有個要照顧的病人實在太麻煩,自己早中晚吃飯可以随便應付,卻還要每天給他整些有營養的。
雖然說如果每次回家都有人等着,說兩句暖心的話固然好,可随之而來的附帶煩惱也多,溫與憐不是操心的人,心想還是算了,下半生還是瞎湊湊過吧。
帶着這種釋然的情緒,溫與憐上了一下午班,全然忘記了家裏周尋卿等着他投喂。
想起來時,他已經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看到周尋卿房間門是關的,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擠開點門縫,問道一股不太舒服的味道。
他靠過去,猶豫了一下,叫了周尋卿的名字。
他聲音小,又連叫了幾聲,沒人應,這才上手碰了他一下。
這一碰發現人發燒了。
靠!溫與憐腹诽,這人真他媽是瓷做的,動不動就發燒?
溫與憐苦逼的将人背在身上,拖出家門,叫了車去了醫院挂藥水。
期間周尋卿迷迷糊糊似又要發瘋,及時被溫與憐連哄帶吓給鎮住了,才沒像上次那樣咬人。
醫生檢查一下,說是吃壞了肚子引起胃部發炎導致的發燒,還特兇的教訓了溫與憐,說養傷期間,不要亂吃東西,可給溫與憐郁悶壞了。
忙前忙後,周尋卿吊了水燒退後,已經淩晨一點鐘。
他好不容易想歇會,又發現這祖宗總是反胃。
問了他,擠藥膏似的說醫院的味道難聞,待不下去了要回家。
溫與憐陰着臉叫罵幾句,認命将人再拖回家,脫了外套和鞋子,安置在床上。
溫與憐給他脫衣服時,摸了一手汗,問道:“要擦汗嗎?”
周尋卿充耳不聞,溫與憐又問了一遍:“身上有汗,擦不擦。”
周尋卿蚊子似的哼了幾聲,睜開眼睛又閉上,來去幾下,幾乎清醒了些。
“我自己來吧。”
溫與憐道:“行,我給你放水,衣服要我給你找?”
周尋卿搖頭:“不麻煩了,我自己來。”
溫與憐插不上手,只好随他去了。
在祖宗洗澡期間,溫與憐坐在客廳沙發上半步不離,生怕她一走開又得出什麽幺蛾子。
他打開冰箱,從裏面掏出致使周尋卿發燒的黑椒雞肉,吞咽了口唾沫,撿了一塊嘗了一下。
雞肉沾上嘴,溫與憐差點噴出來。
味道堪比黑暗料理鲱魚罐頭,難吃的要命,黑椒的香味全變成農藥似的苦味,真難想象周尋卿中午是怎麽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溫與憐嫌棄地連帶盤子将菜扔進了垃圾桶裏,怔了一會,拿鑰匙出了一趟門。
周尋卿洗完澡喊不到人,拖拉着回了卧室。
他方才睡睡醒醒養了精神,現在沒什麽瞌睡,拿手機聽顧聞牢騷了幾句,看了眼時間,已經三點半了,溫與憐還沒回來。
他正打算出去看一眼,走到樓梯口,看見溫與憐進了門,懷裏還護着一白盒一樣的東西。
溫與憐擡頭正好看見他,莫名其妙慌了一下,揚了揚手裏的盒子。
“我今天回來晚了,你沒吃晚飯吧。”
溫與憐謹遵醫囑,半夜兩點多出門給周尋卿買吃的,外面店倒是不少,多半不衛生也太過刺激,家裏那個瓷娃娃吃一點壞的,後勁上來吓死人,溫與憐可不敢冒險。
他跑了挺遠的地方才找到一家專業賣粥的,溫與憐要了一份适合生病人吃的山藥粥,口味比較清淡,他聽說生病的人嘴裏本來就淡,沒什麽可買的,順路給他帶了盒冰糖。
回家路途不近,為了不讓粥涼,他特地委屈了自己,将懷貢獻出來做粥的供暖器。
“粥還是熱的,吃點?”溫與憐打開粥盒問。
周尋卿瞬間心髒密密麻麻的刺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方誇我
☆、蹭飯
溫與憐眼珠上布滿了紅血絲,因困倦激起的生理淚水洗的他瞳孔發亮,眼簾半垂着,就好像大哭了一場。
對面的周尋卿一碗粥吃的五味雜陳,清淡的山藥愣是給他吃出了苦澀的滋味。
苦到底是心裏苦,一個人若是在封閉的心理圍牆內待久了,一點點觸及心靈的人或事,都能讓他回想起往日的某些酸楚——優越的保護下,在最難的時候,回想過去甚至未來也就只有的那些執念。思緒萬千,憶苦思甜。
他明明不是喜歡想太多的人。身邊對他好的人多了去了,卻沒有人能對他好到讓他有種窒息的痛苦。
顧聞整日操心他那些破事,造出來的情感卻不一樣,沒有負擔。
周尋卿注視着眼前眼皮快黏到桌子上的人,一時間酸的腮幫子疼。
溫與憐确實有些性格特別讓人讨厭,所有混蛋所具備的不良習慣他都有,甚至在其之上發揚光大,對人不理不睬,拽的十分讨人嫌。
可抛開一切,單論雙手撐着腦袋頻繁點頭打瞌睡的他,收斂了鋒芒,恬谧而安靜。
他想,其實學校流傳的那些言論大都不實,一群閑着沒事幹的好學生閑暇時刻盯着溫與憐那張臉腦補出來的。
說風就是雨,一群無腦的吃瓜群衆。
溫與憐夢裏感覺有一道極強的激光肆無忌憚地掃射自己的背,越來越灼熱,似乎要将他穿透出一個洞來。
雙手到了極限,沒有預兆的軟下來,腦袋砰的砸到了桌上。
溫與憐被這一撞砸的眼冒金星,腦漿都滑到了胃裏,直犯惡心。
他慢慢擡頭,習慣性的摸摸眼角,正對着周尋卿如狼似虎的眼神。
溫與憐看了眼鐘,臨近淩晨四點了,他也就打個五分鐘不到的盹,醒來就看見對面祖宗眼睛像是嵌在了自己身上似的,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往他粥盒裏掃了一眼,只吃了一半,歇了會問道:“不好吃?”溫與憐頓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那盒冰糖,推到他面前:“冰糖,甜的。”
周尋卿着魔了一般就看着他,也不說話。
溫與憐被他看得心底發怵,無語道:“不會這對你來說也是髒東西,不能吃?”
人依舊啞着,哼都不給一聲。
剛煩起來的抑郁在周尋卿的注視下一點點土崩瓦解,喉結上下動了動,沉聲道:“別這樣……”看着我。
兩人大眼瞪小眼,心思舉槍亂砍一通後,終于由周尋卿結束了這場燒腦的心理戰。
“累嗎?”他問。
溫與憐打了個張口,說:“困。”
“客房沒收拾,你睡我房間吧。”周尋卿脫口而出。
溫與憐不習慣睡別人床,有種鸠占鵲巢的感覺。“不用,我睡沙發。”
“外面涼。”周尋卿腦子一抽,說了一個笑掉大牙的蠢話。外面十月的天,清舒涼爽,熱不熱,冷也不冷。
溫與憐搖頭:“我随便找個地睡,你還是回自己屋去吧。”
說完,他不再跟周尋卿說些有用沒用的,伸了伸腿,往旁邊的沙發一靠,閉上了眼睛。
周尋卿去房間給他拿了條毯子蓋上,忽然桌子上溫與憐的手機來了個連環震響。
微信有兩條語音未讀消息,周尋卿鬼使神差打開聽了。邱哥的聲音從裏面悠悠地響起。
“我想了下,如果你想繼續上大學的話,我也可以供你上,等到大學畢業之後再跟着我也不影響。”
“你只有待在我身邊才是正确的,溫與憐,你沒有人牽挂,也沒有人想着你……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你好好考慮一下。”
周尋卿聽完,看向睡的死死的溫與憐,把手機放回了原位。
邱哥讓溫與憐跟着他的事,周尋卿不知其源頭和過程,沒有嘴賤問,老老實實做病人,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和諧過去了。
溫與憐一直沒有看自己的微信,亦不知道邱哥說的話,到了上班的地方,邱哥以為他知道,也沒再提,只是看他依舊如往常沉默,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幾次三番打開微信看自己是否信息發送成功,溫與憐到底收沒收到。
可他看多少次都一個樣,信息發送出去了,人卻沒有回應。
剛國慶放假那會,溫與憐提出加邱哥微信的時候,他還驚訝,這小子從不用微信,怎麽突然開竅下了微信還加人好友。
但他不知道微信是何時下的,溫與憐自然也不是為了方便聯系他才加他微信的。
邱哥話不說第二遍,他想若是溫與憐沒聽見也就算了,按他自己的想法,就別添油加醋了。
而這正好暫時給周尋卿鑽了個空,他即可知情,又可在溫與憐魔爪伸向他之前趁虛而入。
這不,溫與憐為了保護好周花朵,學顧聞請了營養師,每天早中晚三餐都交給他安排,自己将就應付着,身上擔子輕松了許多。
過了幾天,周尋卿趁他心情還算不錯,提出将壯壯接過來住一陣子,溫與憐問為什麽,他就說在家無聊,可以有個伴,再者,壯壯在福利院長時間盼不到溫與憐去,心裏免不了失落。
他本以為這是一項大工程,溫與憐不會輕易這麽安排,只不過老天總是意外的。
溫與憐問了壯壯的意見後,同意将她接過來。
從另一方面考慮,壯壯在這裏要安全一點。
一天周末,壯壯在周尋卿家門口邁出特莊重的一步,正式在這豪宅裏住下。
同天,好久沒有消息的顧聞也來了,臉皮厚地說要來蹭飯。
營養師将餐食弄好,前腳剛走,顧聞尋着香味跳進來,大叫:“阿卿,你在家過得飄啊,什麽東西這麽香?”
他被香味牽着鼻子走,撲到桌子前驚訝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周尋卿不語,他想起來:“難不成是溫二爺做的?!”
周尋卿意味不明地笑。
壯壯見到有陌生人進來,拘束的坐在一旁,顧聞見到小孩子也瘋瘋癫癫,湊近去問:“小丫頭,你叫啥名?”
壯壯看了眼廚房拿筷子的溫與憐,回頭又瞥了瞥周尋卿,後者給他比劃了幾個手勢,她才小心謹慎地比劃道:“我叫壯壯。”
顧聞的笑僵硬在臉上,不明所以地回頭問:“這,她,啥意思?”
周尋卿道:“她叫壯壯。”
顧聞:“她不會說話嗎?”
周尋卿點點頭。
這下激起了顧聞從不收斂、四處泛濫的同情心,苦着嘴道:“怎麽這麽可憐呢,壯壯,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大哥,你喊我一聲,我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壯壯看得懂他的嘴型,比劃道:“我有大哥。”
顧聞一臉懵逼又問:“啥,啥意思?”
周尋卿嘆了一口氣将他拎過來坐下,說道:“你別吓着人,她是溫與憐的妹妹,小心他揍你。”
顧聞尴尬地呵笑幾聲,但還是很熱情地收買壯壯。
“放心,我不是壞人,我是你哥的朋友,你看我年紀比你大,應該叫我聲哥哥才對。”
他表面嬉笑,心裏早有了算盤,如果他能和溫與憐的妹妹套了近乎,這換層聯系就是溫與憐能用自己的拳頭保護他啊,多好的交易,何樂而不為呢。
之間周尋卿和壯壯鬼畫符似的比劃交流了幾句,壯壯才從旁邊走過來,坐到了周尋卿和顧聞中間。
顧聞心意了然地朝周尋卿眨了眨眼睛,轉頭交戰友,拉統一戰線。
等了一會,溫與憐将一鍋亂炖湯從鍋上端下來,招呼吃飯。
不過顧聞想動筷子卻發現沒有自己的份,不解道:“二爺,為啥我和壯壯沒有筷子。”
碗筷只有周尋卿一個人的份,連他可親的壯壯都沒有。
溫與憐不想廢話:“這都是他的,你們別吃。”
聞着香味,顧聞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于好吃的在眼前,而自己卻吃不到。
壯壯比劃:“我也餓了,可以吃你燒的菜嗎?”
溫與憐叉着腰,道:“你想吃?”
壯壯點頭,顧聞餓死鬼投胎,也跟着後面點頭,一臉得不到滿足的委屈相。
溫與憐:“等着。”他在冰箱裏拿了兩個西紅柿,兩個雞蛋進了廚房,十分鐘出來後,端着一盤西紅柿炒雞蛋推到兩位巨嬰面前。
可憐顧聞終于拿到屬于自己的筷子,迫不及待地撿了塊雞蛋吃,這剛一進口,兩眼一擠,雙目歪斜,嘴巴緊閉,裏面翻江倒海。
這哪裏是雞蛋的味道,确定不是從臭水溝裏撿來的垃圾?味道全變了好嗎……
回頭看壯壯,看到了同屬的表情包,兩人對視一眼,放下了筷子。
周尋卿忍俊不禁,一聲輕笑,引來了仇視的眼神。
“不好吃?”溫與憐等着出拳的手燃燒着火焰,只要顧聞敢說一個不好,他就上去教他做人。
顧聞嘿笑兩聲,結巴道:“味道,相當不錯。”
溫與憐滿意地點頭,打電話給自己叫了份外賣。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顧聞再怎麽張牙舞爪,也要乖乖消滅掉這一盤臭雞蛋。
吸取了教訓之後,顧聞每次來都會自備糧食,以免禍及身家性命。
☆、陰雲
日子就這樣在一方霸主的統領下,尋常百姓茍且偷生的活着,偶爾柴米油鹽,背地控訴。
周尋卿兩腿一翹,似把每次顧聞來他家撞得一頭炸毛有苦不能說當做養傷期間的調味劑。
顧聞當着兩位大仙面前不敢說,轉眼在壯壯面前惡毒比喻溫與憐是九天魔頭,周尋卿就是他身邊煽風點火的端盂老鬼。十幾年的革命交情,一朝見色忘義,冷酷絕情。
某天,溫與憐出去之後,周尋卿在家拿起了許久沒碰的習題作業,提筆還未寫一題,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半個小時前顧聞發信息說要來,周尋卿以為是他敲的門。
但警察的出現是他始料未及的,而這次來訪也讓他想起了幾個星期前被遺忘的明銳跳樓事件。
周尋卿怎麽也沒有想到,半個多月前他急着趕去救顧聞的時候,溫與憐在一所廢棄工廠殺了明銳的父親明海。
當時一把染血的寒刀,刀尖反轉,扭轉了既定的黃泉局。
周尋卿請他們進來坐,并說明溫與憐不在家。
這些警察并不着急,簡單問了問他和溫與憐的關系,便起身告辭,臨走前告訴周尋卿,倘若溫與憐回來了,請保持聯系。
市局其實對這件事并不上心,明海自從死了兒子之後,就是獨身一人,沒有親戚朋友來往,曾經還有小偷小摸的前科。江秋期報警那次,他們将明海的屍體帶回局裏後,發了屍體認領通知,過了好多天都沒人來,他們逐漸忘了此事。
若不是忙完了重大案子,閑下心想到這,估計這件事情就翻篇了。
不是市局辦事不牢靠,像這種社會影響不大的案子每年都有,路邊凍死的流浪漢,夜間小巷因為意外亡命的流民,他們沒身份,沒地位,基本沒人特意關注。
周尋卿坐在沙發上愣神,顧聞順路接壯壯下課,一起過來了。
顧聞一進門就咋咋呼呼,說東說西,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尋卿臉色不對外頭的陽光明媚。
壯壯察顏觀色,識趣地坐到一旁,乖乖拿出本子寫作業。
大人的世界,她無法融入,說多錯多,少卷入不必要的争吵之中。
“二爺還沒回來呢吧,看我今天給你帶什麽來了。”顧聞揚了揚手裏的鹵汁飯,道:“你最愛的肥牛鹵汁飯,話說你肩膀快好了吧,打算什麽時候回學校?”
顧聞把飯放好,回頭看周尋卿木頭似的放空,心生疑惑,當下降低了音量,斟酌片刻,問:“阿卿,你幹什麽呢?”
周尋卿想了解當時情況,便萌生了去找江秋期的念頭,他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如果他說,自己也會知道那個時候究竟有多危險。
他現在才想起來,那時面粉場外短暫觸碰激蕩起的一嗅血腥不是幻覺。溫與憐是受了傷的,可周尋卿一心只想着被綁架的顧聞,所有不該忽略的細節都如渺小的輕絮被風吹走了。
“你能聯系到江秋期嗎?”
顧聞一怔,随後說:“誰?江什麽?”
周尋卿病急亂投醫,顧聞怎麽會認識E.B一高的人。
他忽然站起身,從卧室裏拿了件外套,神通廣大地轉關系弄到了江秋期的電話號碼,約見了地點見面。
顧聞幾臉懵逼看着一氣呵成離家的周尋卿,指了指桌上的鹵汁飯,對壯壯說:“什麽情況,他去哪,江秋期是誰?他要幹嘛?”
壯壯狀況外地搖搖頭,咬着鉛筆頭,眨巴眼。
“不管了,咱們吃飯吧,來,壯壯,這還有一份肥腸鹵汁飯,媽呀,真的好吃。”
中午正是個補充能量的好時光,顧聞尤其注重身體健康和養生之道,一般這個時候,不論出什麽大事,他一概不管,所以他十分不理解那兩位大神一個沒下班,另一個火急火燎的,有什麽能比吃飯重要的,他想不到。
吃完飯,顧聞跟壯壯玩了會,時間一到就開車回學校了,臨走前他囑咐壯壯鎖好門窗待在家裏別出去,老婆子似的啰嗦一堆,讓壯壯頭一次見識到傳說中“大媽”的戰鬥力。
到了晚上七點,周尋卿戴着月亮回家,壯壯蜷縮沙發上,粉紅小豬佩奇的書包規規矩矩放在一旁。
他走過去想抱她去房間裏睡,剛一靠近,壯壯顫動着睫毛,睜開了睡眼。
周尋卿跟她比手語,讓她去屋子裏睡。而壯壯看清來人後,意識清醒了不少。
她坐起身,拉了拉周尋卿的衣角,忽然手語道:“我認識江秋期。”頓了會,“我也知道明銳。”
這一刻,周尋卿似乎從壯壯靜水流瞳中看到了沉在平靜表面下滾燙的流水。
世俗總教人明白,所謂黑與白,不過是陽光掠過的軌跡,都帶着偏見的偏愛,向朝它伸出手的求救呼喊,被淹沒在黑夜裏。
周尋卿在壯壯這裏聽到的第一句話就讓他握着玫瑰的手被刺的生疼。
“他們都說哥哥是殺人犯,只有我知道他不是,就我知道。”那些聽到傳言的,不論真假,都将其當作故事講給別人聽,語氣和神色都那麽信誓旦旦,絕不造假。
壯壯迅速比劃說:“哥哥不是暴力的人,當別人威脅到他的時候,他才會用拳頭來保護自己。我見過明銳幾次,他是跟蹤哥哥找到福利院,我看清了他的嘴型,他說,他喜歡哥哥。”
回想到那一天,明銳瘋狂地向溫與憐表達愛意,幾乎要把自己的心髒挖出來表示誠意,他不斷地告訴溫與憐,自己是怎樣愛上他,怎樣有一顆熾熱的心,想抛棄一切,跟他走。
不過自始至終,溫與憐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他明确拒絕了他,态度堅硬,讓他不要想太多。
“哥哥警告他,讓他離開這裏,不要再做一些愚蠢的事,但是他沒走,他把所有話都對我說了。”
明銳躲在遠處,等溫與憐走了,他才邁着脫力的步伐走來。
壯壯打着手語,問他還好麽,但是明銳看不懂,對她說:“聽我說說話好麽。”
壯壯和他一同坐在足以容納兩個成年人的秋千上,看他摸着手腕上的青痕,殘忍地揭開心底的傷疤。
“我第一次想離開這個世界,站在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上,路邊來往的行人很多,看我的人也很多,但他們的眼神裏沒有我心底渴望的那種目光,我想這世上沒有情義,就算是萍水相逢的友好也沒有,直到一輛車刺耳的鳴笛,我僵硬着身體,攥緊了手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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