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二節課間

結果沒有頭破血流,沒有漸行漸遠的世界。我看見了他。”

“那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到溫與憐,他劈頭蓋臉的把我罵了一頓,我被罵得很慘,心裏怕得要死,他兇神惡煞的樣子,讓我覺得下一秒他就要動手打我。”

明銳早在學校就聽聞溫與憐的惡名,他的行事低調,是一輩子不可能與這種惡霸打交道,但他将死的生命卻在這種惡霸的“欺壓”下,見到了陰雲下透出了一絲暖陽的光。

溫與憐救了他之後就走了,痞氣的背影在明銳眼睛裏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這是明銳第一次遇見溫與憐,故事的開頭和結尾也許不那麽盡人意。

明銳第二次遇見溫與憐的時候,是他覺得一生中最最灰暗的時刻,父親的毒打,英文老師的辱罵,街邊混混的欺辱,不可遏制地想起無法挽回的親情,讓他放棄地蜷縮着身體,妄想這樣風幹消失在世界上。

溫與憐就像是他的英雄,總在他苦難的時候出現,為他驅散陰霾,提一絲絕望裏的希冀。

明銳被混混找事揍了一頓,加上之前父親的暴打,身上是傷上加傷,嘴角破了皮,細血流的止不住,腿腳都走不利索,半拖着殘破的軀殼,慢吞吞地走在溫與憐身後。

他的背影擋住了一切,美好的,腐惡的,都被擋在堅牆之後,而明銳就此百毒不侵。

印象裏,溫與憐救了他之後就讓他離開,但明銳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他上班的網吧,溫與憐回頭看見了他。

明銳怯弱的眼神看着他,不知太可憐還是那黯淡無光的絕望觸到了溫與憐的某根心弦,他讓明銳在外等着,進去裏間去了傷藥。

搙開明銳的衣袖,他身上新傷舊傷一并印入眼簾,溫與憐頓了一下,不算輕柔地給他擦拭。明銳心裏一顫,心頭一股很想讓他了解自己的沖動,對他說:“都是我爸打的。”

溫與憐沒說話,給他把另一個胳膊傷好藥後毫不客氣地轟他離開。

明銳也沒賴着不走,只是問道:“我以後可以來找你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禿嚕腦子問了這句話,因為溫與憐那張刀槍不入的冰山臉很明顯寫着四個字“生人勿近。”

所以,結果就是溫與憐一個唏噓詞都沒給明銳,掉頭就進了網吧。

後來的事,明銳回想起來,認為這是上帝看他活了十幾年的痛苦人生,可憐他的些許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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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與憐表面上獨來獨往,每次警告明銳不許跟着他的時候,明銳不走,他也任他去了。

明銳心裏也明鏡,他這種可憐樣子就是在等待別人偶爾的施舍而已。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當明銳提到溫與憐時,嘴角那抹掩飾不住的微笑注定了他不容于世的結局。

壯壯歇了會,繼續道:“明銳給哥哥寫了很多信,有的還寄到了福利院,但是哥哥沒看,都給扔了。”

那些被扔的信,是明銳永遠的遺憾,也是他無法表達在言語中的深情與愛。

明銳一直以為,當他周圍全是否定的批判,溫與憐就是他永久的神靈,他一直這樣以為着,到最後,傷了心,要了命。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能爬起來了,補上更新。

所以在這裏,我要提醒所有的讀者大大們,一定要注重身體健康,不能感冒,感冒還可能引起心肌炎,要人命,真可怕,真可怕……

為了表示我昨天沒有更新的的誠懇歉意,我明天雙更,嘿嘿嘿咳咳呵呵

☆、心事

明銳成績不好,高一期末總評沒過,留了一級;溫與憐憑仗着語文的高分,比總評的百分點多了一點,擦邊球擠上了高二的行軍尾巴。

兩個人不再同年級,明銳每每借口上廁所途經溫與憐班級看他的機會也少了。

高一高二所屬的樓棟中間隔了三十多米的距離,這對本來心思敏感的少年來說,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而更大的鴻溝來自于他的心裏,來自于他的恐懼——他想念着溫與憐,溫與憐卻不把他放在心上。

明銳開始頻繁去找溫與憐,去他上班的網吧,回家必經的路上,凡是有可能見到他的,他願意花一整天時間去等。偌大的天底下,他抱着書包蹲着,手腳冰涼,茫然無措;他只能從來往行人匆匆步伐中和心底陣陣麻痛下,撫慰那點空虛,擁抱自我欺騙的安慰。

他心裏明白,就算見到了溫與憐又怎樣,他從來不睜眼瞧自己,相較于惡毒的謾罵,無聲的冷漠更傷人心。

明銳受虐的想,如果自己是個混球,能惹怒溫與憐,讓他打自己也好,起碼能在疼痛中笑着看他。只是他很懦弱,很不堪,他明知自己無能還要逞強等待救援的孬種,卻還是找死的敞開自己的賤。

那天,是校霸沈天的生日,明銳正偷偷跟在溫與憐的身後,看見他被一群人攔住去路。

沈天邀請溫與憐參加自己的生日聚會,溫與憐沒答應,甩頭走人的時候,明銳像無頭蒼蠅似的沖了進來,将這趟渾水攪得更渾。

明銳來找溫與憐,怯生生的,他這副樣子,卻讓沈天一幹人等找到了樂趣,不懷好意地挑逗他,他們下手沒個準,輕拍的手掌在他臉上啪啪響,明銳用眼神朝溫與憐求救,但後者神色冷淡絕情,持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着這一切。

最後明銳被推搡着陪沈天去玩玩的時候,溫與憐內心操罵兩聲,邁開腿,跟了上去。

明銳在去生日聚會的半路上被溫與憐攔了下來,他的嘴角勾着邪氣,似笑非笑,讓沈天不要帶明銳去破壞氣氛,沒有趣味的人沒意思。

沈天想收納溫與憐,想都沒想就答應他了。

明銳被沈天旁邊的幾個兄弟狠狠推開了,并伴随着一陣尖銳的嘲笑聲。

溫與憐嘴裏叼着煙,雙手插袋,慢吞吞地對明銳說:“滾。”

生日聚會行到中途,溫與憐上廁所偶然聽見了沈天身邊幾個混混聊天。

“唉,老子今天帶的藥算是白費了,找不到實驗對象啊。”

另一個聲音有點沙啞:“是啊,可惜明銳那孬種半路走了,我兜裏的藥可是為他準備的,我告訴你們,這藥特別好,喝下去就渾身燥熱,搖頭搔臉地對你搖尾巴,說實話,老子早就想扒了那小子的衣服了,皮膚真白。”

旁邊人嬉笑低吟,各自抽着煙,解決生理,胡天海地的扯淡。

溫與憐冷笑,招呼都沒打,直接離開了聚會。

聚會外面,溫與憐看見了哈巴狗賴着不走的明銳。見到心上人出來,明銳一頭勁的湊上去喊他。

溫與憐不耐煩,回過頭問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明銳被他的吼叫吓縮了脖子,半晌支支吾吾道:“我想見你,我想跟你走,我喜歡你。”

喜歡二字,明銳說了不下數次,幾次從明了心意開始,每見到溫與憐,他都會跟其後面,煩到那人怒火中燒回頭質問時,他畏首畏尾卻堅定無比地說着我喜歡你。

溫與憐哪一次都一片赤誠地拒絕他的好意,并告訴他,自己救他只是一個意外,不要有風就是雨,更不要自作多情,他溫與憐能救人就能殺人,別腆着胸膛往刀上撞。

再不能更殘忍的拒絕,已經不止一次了。明銳扯着苦笑,傷感地站在原地,看着溫與憐的背影漸行漸遠。

他的包裏有一個花了他好幾百淘來的二手zippo打火機,明銳不懂這塊,被騙了也高高興興,他一想到自己會将這打火機送給最喜歡的人,看着他用來點煙,就覺得所有的心酸都值得。

但他沒想到,他如此短命,打火機尚未送出去,亦未看到心中所想的愉悅。

跳樓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逼無奈。

父親醉酒後不由分說的毒打,他被關在只有一個洞口照明的空間裏,四周盡是風刮的嗚咽。明銳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害怕密閉的空間,黑暗的世界容易勾起他記憶深處恐懼的回憶,他常常喘不過氣來,可他的父親開了門,卻把大量他母親做妓|女那會的裸|體照倒在他身上,邊倒邊罵,戳的他心底發涼,頓生絕望。

人在脆弱的時候喜歡胡思亂想,會容易接受別人的關心,更容易感知內心被放大百倍的痛苦。

明銳想起了所有苦難,他的妓|女母親,他的孤兒院禽獸院長,他唯一愛他卻逝去的奶奶,他爛到透頂的成績,他周圍無處不在的鄙夷,他想要卻得不到回應的愛。

壓垮他最後一根稻草,是英語老師劈頭蓋臉的怒罵。

天算不上好,各校聯考成績出來,國慶放假剛結束,明銳經歷了一次地獄邊緣的折磨,心神俱損,在聽了一次将他比作豬狗不如的怒罵之後,明銳拎着書包來到了高一頂樓。

頂樓有風,吹得他的意識愈發迷糊,他手裏握着手機,手機屏幕上是他不夠光彩要來的溫與憐的電話號碼。

他想死,但他更想被救贖。

電話打了出去,但沒等到人來,明銳如同被砍斷鏈子的鉛球從高樓往下墜去。

臨死之前,他看見了他那個尖酸刻薄的英語老師依偎在她男朋友懷裏,賣乖撒嬌。

這世界是不公平的,因為別的地方,我們看到的公與不公太多,以至于産生了這世界是公平的假象,所有值得剖開明析的,都有與其相對應的深藏人性的崩壞。

明銳可憐又可悲,因為他,太久沒感受到愛了。

當所有被挖開的真相血淋淋的時候,除了扼腕嘆息,剩下的都是觸景生情的惆悵與維持不到一天的且行且珍惜。

——

家裏天花板上唯一一盞開着的燈,暗黃色的光芒打在兩個人的臉上,一個清明神醒,一個心以惘然。

壯壯小時候見過了生死,父母雙亡早逝的痛在她心上開了一個孔,使她變得更加透徹,更加眼明心惠。

“哥哥不考慮未來,他把每一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所以他沒有規劃,更沒有打算讓別人闖進他的世界,他不會把不相幹的人拖進無盡的漩渦。”

“明銳的死,哥哥心有愧疚,但我覺得這并不全是哥哥的錯,明銳心裏積壓了太多的苦恨,就算沒有哥哥,總有一天,他會離開,只是時間的問題。”

末了,壯壯問周尋卿:“我這樣說會不會很殘忍?”

周尋卿摸了摸她的頭,比劃道:“沒有。”過了會,又道:“小女生應該開開心心地活着,心裏不要放那麽多事,但是,謝謝你。”

壯壯愣了一下,随後點點頭,眼裏有一道亮光,被暖燈照着,生出一種別樣的溫馨。

——溫與憐曾跟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周尋卿抱她上去睡覺的時候,壯壯手不老實,跟他手語說:“明銳的父親想綁架我,威脅哥哥拿錢,江秋期幫了忙,在醫院的時候,我聽見了他的名字,記住了。”

“哥哥殺人是正當防衛,他不會坐牢吧?”

周尋卿停住了腳步,用嘴型說了兩個無聲的字:不會。

壯壯很放心,乖乖睡覺去了。

牆上的鐘過了十二點了,周尋卿站在卧室陽臺上,看着繁星點點的夜空,手裏搖晃的紅酒,喝進嘴裏,食不知味。

他一直以為明銳或許跟溫與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私下交易,卻沒想到是這種求而不得的執念。

站在跷跷板兩端的人,看不清前方道路迷茫,邁腳往前走的驅使欲望,誰都沒有錯。

一個對愛過分依賴,一個對愛棄如敝履。

這是一場關于愛恨的賭局,押寶人是明銳,但開罐者是命運,不是溫與憐。

不愛說話的人,最能隐藏真情實感。溫與憐不愛說話,恰是如此。

但周尋卿想,弱者需要強者的保護,那麽強者身上與之世界碰撞的裂痕該由誰來填補?

明銳至少把命握在手中,而溫與憐早就将命交于黑洞交換明天。

不只有愚蠢的人才不會照顧自己,那些飄渺人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踏進地獄的人從來不過精致的人生。

因為他們覺得人間不值得。

可看他為了照顧傷病中的自己,笨拙的忙前忙後,一副厭棄的表情卻有始有終的做到底,盡管結局不令人滿意,盡管他或許并不是為了自己。

周尋卿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對溫與憐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他想到四年前的一個雨夜,自己從綁匪手中逃脫,跌跌撞撞、馬不停蹄地趕路,撞上一個跟他同歲的少年,少年神情倦怠,卻一塵不染。

周尋卿記不得當時在想什麽,只是這一撞像是撞在了棉花上,一倒下去就起不來了。

後來他記不大清,重要的幾個點他記得相當清楚,少年将他帶回家,給他包紮手腕的割裂傷,因為沒有固定的膠帶,少年用一個女性裝飾品手鏈給他栓緊了繃帶。

他當時疼的厲害,腦子犯抽,對上少年的脖頸就咬了一口,很重,重到少年一腳将他踢出去……

那時年少第一次萌生區別于親情的情愫,周尋卿當時并未想咬他,只是那白皙柔嫩的肌膚像極了大白兔奶糖,他一時沒忍住,重重咬了上去,嘗到了一嘴甜腥。

作者有話要說: 明銳事件大部分解述完畢,還有些的,會在兩主cp正式談戀愛提到。

溫與憐特別堅硬地拒絕了明銳,不想拖人下水就該這個态度,堅決點,嗯嗯,就這樣。

其實我想說,故事進展才到三分之一,後來溫與憐追求周尋卿才是重頭大戲,嘿嘿

注意各位身體健康,表嫌我啰嗦

☆、入夢

所謂妄想,

難辭其咎。

溫與憐同志自從上了班就忘了家裏的老大爺了。

他打心底不願待在別人家裏,心裏頭膈應,這或許與他的成長環境有關,畢竟待拆危樓某個角落有個稱不上家磚頭房,有個經常對他動手的怪物,那個沒有美好回憶的地方,被溫與憐連帶惡毒地詛咒了地球上所有名為家的東西。

十一月十號,溫與憐終于記起長青園最奢華的洋房有位需要自己照看的病患,他打了個哈欠,披上外套出了網吧。

數不上多少個日夜,他以上班為由沒有回周尋卿的房子,待在網吧的安然窩裏久了,忽然毫無防備出現在太陽下,冷不防地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溫與憐疑惑地擡頭看着頭頂倔強掙紮散發光明的太陽,吹了吹手,罵道,靠,什麽時候這麽冷了。

北方的天冷的快,就像在路邊好好走着,跟貓貓狗狗說兩句話,下一秒,冷風刺骨刮得你爹媽都不認識。

溫與憐搓着手哈氣,路過一家服裝店,想着壯壯過冬該有件新衣服,進店挑了件白色的呢大衣,爽快付了錢,包裝好滿意出了店門。

走到下一個路口之時,他又意識到另一件事,壯壯少說被自己忘在周尋卿家十幾來天,吃喝全他管,自己在網吧遠程操控周尋卿餐飯時,好死不死忘了還有壯壯這號人物。

他是個馬大哈,有時候對身邊的人或事說忘就忘,他可能忘記吃飯,忘記睡覺,但最不會忘記的就是随時清空自己的昨日舊時,一下子推進回收站,忘了個底朝天。

想來壯壯這麽多天也沒發信息來求助,必定被照顧的一絲不茍。溫與憐捏捏口袋裏的零錢,咂了咂嘴。

買什麽做謝禮呢?

周尋卿的身高體重,他回憶了一下,一團虛影沒注意過;路邊攤有賣熱乎乎的糯米蓮藕,一般甜膩膩的玩意都是哄小孩子的,再說周尋卿又不是瓜娃子,不需要哄。

煩人。

溫與憐想,他得着手考慮将壯壯送回南郊福利院了。

本一心坐車回長青園,哪知到門口遇上搶劫的了,搶的倒不是他,但那搶劫估計第一次幹這龌龊事,慌得像個皮皮蝦,手持一把水果刀,一個剛搶的背包,一個猛子沒看準就鑽溫與憐懷裏了。

那邊有喊抓賊的悠長尖聲叫喊,懷裏搶劫哇哇尖叫,拿着刀對着空氣亂揮一通,搶來的背包都給他抛了,他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溫與憐全程冷漠臉。

幾秒鐘後,那搶劫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怔怔看着溫與憐幾秒,眼睛盯着他,腳下挪步,朝被自己甩丢的包走過去。

溫與憐不适時帶的咳了一聲,音有點大,這一次直接将這蠢賊咳跑了,包都沒要,刀也哐啷掉地上。

看他吓得屁滾尿流的樣,溫與憐無語地摸摸自己的臉,心道,自己長得熊嗎,至于見到自己跟見到鬼似的。

搶劫逃跑前後不過半分鐘,被搶的倒黴蛋就出來了。溫與憐拎着被遺棄的包扔給他。

那人眼淚縱橫,接到失而複得的背包怔愣了好一會,才開口想道謝,只是溫與憐潇灑轉身,沒有給他機會。

溫與憐隔了半個世紀再開周尋卿家門,覺得空氣都變了。

壯壯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是無腦的動畫片,而是燒腦又矯情的宮鬥劇。

溫與憐頭疼,這孩子什麽時候能單純一點……

見到溫與憐回來,壯壯從沙發上跳下來,蹦着步子撲過來,比手就劃道:“今天有糯米蓮藕?!我聞到香味了。”

溫與憐揚了揚手裏的打包盒,眼裏意味分明——你說呢。

溫與憐輕車熟路進了裏間廚房,取了餐盒出來,随意瞥了眼樓上的卧房,朝壯壯擠眉弄眼,問周尋卿去哪了。

壯壯聳聳肩,道:“不知道去哪了。”

溫與憐看了下手裏給他拿的筷子,思量了下,放回了廚房。

壯壯最愛吃甜的,吃多還不怕蛀牙,可能自出生咬着東西出生的,牙口特別好。

溫與憐看她吃的開心,跟她提起了回去的事。

“你在這過得還好麽?”

壯壯點點頭,單手比道:“顧聞哥哥天天給我買吃的,但我都放在房裏,沒吃。”

她有些不習慣空降的好意,就像不習慣那時突然失去父母變成孤兒的寂寞。

壯壯防人心重,純粹的自我保護,不帶惡意。

溫與憐又說:“送你回福利院行不行?”

壯壯張了張嘴巴,擠出一個字:“好。”

“等周老鬼回來嗎?”壯壯眨巴眼睛。

溫與憐蹙眉:“周老鬼?”

壯壯撲哧一笑:“顧哥哥說的。”

多半是朋友之間的玩笑,溫與憐了解,就如很多人喊他二爺,不過是個名頭,弄得跟真的似的。

“留個字條。”他說,或者發短信也行。

溫與憐将一半的糯米蓮藕放進冰箱,貼了個條,讓他吃的時候加熱,而後粗略掃了下衛生,把周尋卿給他的鑰匙放回原位,帶着壯壯離開了這裏。

臨走前,壯壯忽然道:“哥哥,我跟他說了,說了明銳的事。”

溫與憐腳下被石子絆了一下,就此頓住。他這個人,沉郁的不行,最不希望有朝一日沉冤得雪,他只活自己的,別人怎麽想,跟他沒有關系,所以壯壯說的話,讓他心有不快。

“誰讓你說的。”溫與憐少有将不悅放在臉上,他在陰溝裏翻了好多次船,知道有些事不講究在理,所以不追求辯解。

壯壯撇了撇嘴,睜着水靈靈的眼睛,手語道:“我是覺得周尋卿是好人才跟他說的。”

在他家待了有些時日,周尋卿是什麽樣的人她自認為表面可以裝模作樣,但潛意識第一反應卻不會說謊。

每天晚上十二點左右,周尋卿回準時出來看一下毫無動靜的大門,那樣子就像在等什麽重要的人回家。如果他不關心溫與憐的話,沒必要這麽折騰自己。

溫與憐沉默了一會,說:“這裏沒有人是好的。”他半蹲着身子,看着壯壯:“你要好好努力闖出去,外面的人才是有好的。”

壯壯動了動眼珠,點頭應聲。

溫與憐帶着壯壯回去之後,自己奔波在網吧,32號危房。

回那個房子的時候基本上是深夜,溫與憐看着二層直面牆壁上闖關式的搭腳地,三下兩下蹿了上去,熟練地開窗,落地進房。

他有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沒回來了,屋子裏充滿着一股酸腐味;溫與憐打開窗,輕手輕腳掃了地,伏在床上看從不舍得睜眼的女人。

床單和被褥是幹淨的,這是他大伯唯一的良心,也是醫院那邊定時來檢查的威懾力起作用,不然,溫與憐回家看到的早就是一團爛泥了。

窗戶開了一小會,他就給關上了,留了個細小的縫換氣,月份天到了,天氣不比以前,涼的快,變得快,很容易引起生病。

月暈是冷清的藍,昭示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溫與憐如同每次回來一樣,看看他的媽媽,手伸進被窩同她的手握在一起。

他們之間血濃的親情在手心傳遞,不比外界母子情深差多少。如同繁星與螢火蟲,同樣會發光,繁星又比這不起眼的蟲子高貴多少。

溫與憐坐在地板上睡着的,可能是屁股沾地涼的原因,他做夢居然夢見了自己走進了一個墓園,來到一座墳墓之前。

和許多城市公墓一樣,龐大清麗的結構,卻只有一座墳。

墓碑上的字他看不清,但其上的照片他到可以分出男女——盡管四周起霧,視線迷糊,他還是一眼看出那是一個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他沒見過,一頭長發,彎彎的大眼睛。

溫與憐确定,在他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女人,猶如天使降臨的純粹是他觸不可及另一個世界的。

身後忽然有異響,溫與憐回頭看卻空無一人,他奇怪張望了一會,再轉頭朝着墓碑的時候,墓碑的後面站着那個溫婉的長發女人。

她穿着一襲白衣長裙,雙手放在腹前,微笑着看着溫與憐。

溫與憐想開口問她是誰,但尚未張嘴說話,身子就被後面一股力拉的歪斜。

迎面是黑色的休閑服,溫與憐向上擡眸看清了周尋卿的臉。

他将溫與憐拉與自己齊平,捧着他的臉,柔聲道:“你怎麽來這了?跟我回家。”

這聲音沒有周尋卿平日裏的清冷氣,完全陌生的語調,卻不可克制地散發柔情蜜意,猶如舔一壺江水,萬般情|愛,細小靜谧,如花瓣落下的遠寧之音。

溫與憐着了魔似的跟着周尋卿走了,他幾步回頭看着那個女人,之間她看自己笑,伸出手朝他揮了揮手。

驟然,狂風刮過,身邊周尋卿緊緊握了握他的手,力道之大,恐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溫與憐猛然從睡夢中驚醒,自己的手握着母親,手心全是汗。

窗外的月光不如晚間明亮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溫與憐肩酸背痛,從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摸到了一手涼。

他走進窗戶邊,站着愣了好一會神,清醒了些後,他想,好久沒去學校了吧。

說實話,他有點想念某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回歸校園生活

☆、明光

溫與憐久違踏入學校,有種來接孩子放學的心境。熟悉的紅白牆,和記憶裏的重疊。

兩個月剛開學,高二二班班主任把他叫到校門口站着,讓他好好看看這些教學樓,危機十足地說:“這次你是走狗屎運上了高二列車的尾巴,我希望你上了高二能夠認真一點,升不了高三,畢不了業,你所有構想的好的壞的生活都要崩塌,所以盡量學習,以畢業為前提。”

納蘭衣做了班主任多年,看人的本事有,她發現溫與憐不像迷途叛逆可教的小孩,拿根棍子牽引一下,就會從中走出,回歸正軌;而他則勵志在迷霧中走失,高中生活只是他迷途中的一個必經站點,穿過長長的時間線,就會繼續走下去。

溫與憐抱着明顯混日子的态度,三年是他的期限,時間一到,不管能不能畢業,他都會從學校離開。

誓要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納蘭衣對他又無奈又失望,但又無法單憑表面去定死性一個人,所以她給溫與憐定的最低标準是畢業,不管怎樣,能有個高中文憑在社會上要好走一點。

溫與憐想到這輕笑出聲,他不可否認納蘭衣是個好班主任,只不過多用點心思在談戀愛上就不會三十多歲還找不到男朋友了。

他拎着包進班,順利地引起全班的注目。他那個空位将近一個月沒人坐,早就積了厚厚一層灰;旁邊的課桌亦是如此,一看就知周尋卿也沒來上學。

從周尋卿家走到現在有五天了,他以為這人會來上課,想着能來這看見他,然後假裝心情好制造碰巧。

溫與憐踩着椅子角,用紙擦着椅子面,眼睛偶爾往旁邊瞟,無聊地想,這人怎麽沒來上課?他傷不是早就好了麽。

溫與憐極端的可怕,要不漠不關心,要不事擱心裏,想不出所以然來,能記好多天。

前桌花梅見他破以往最長記錄缺課,回頭問道:“二爺,你好久沒來上課了,出什麽事了嗎?”

溫與憐心思還留在周尋卿上,眼神往旁邊座位上看,随口問:“他最近來上課了嗎?”

桌子積灰結網,明眼人誰看不出,溫與憐問一下才舒心,結果什麽的不重要了。

花梅搖頭:“周尋卿?他也好久沒來了,不會才轉來又要轉走吧。”

他同桌冷清敲了下他整天只有瞎想沒有學習的腦瓜,道:“您能把您的注意力轉到書本上麽。”

花梅慢鏡頭翻了個白眼,道:“我天生不愛學習你能拿我怎麽辦。”

“有本事你別慫,老師一罵你你就撇嘴裝乖。”

“嘿,老畜生,關你什麽事兒。”

“……”

過了會,上課鈴響了,溫與憐既來之則安之,一年少有幾次靜靜聽課,雖然他不知道教數學的老頭子在黑板上畫的歪歪扭扭的線是什麽意思。

窗外喧鬧聲逐漸安靜下來,幹黃的樹葉伸着脖頸冒出高樓尖尖,鳥雀一飛,帶下幾片葉子。

溫與憐在學校接連流連了幾天,星期四上午剛下課,他和許久不見的江秋期并排走在路上,迎面過來三個搔首弄姿的女生。

為首的陳桐故意來找茬的,她掃了眼溫與憐,看向江秋期,道:“喂,你是犯賤嗎,早就告訴過你不要跟這個殺人犯走的近,你不害怕?!”

身邊兩姐妹眼珠白進肚子裏,其中的鄙夷顯而易見。

江秋期護溫與憐,說:“表哥不是殺人犯,法律保護言論自由,可不保護肆意诽謗。”

陳桐不屑一笑:“呵,诽謗,我陳桐說真的就是真的,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溫與憐殺了明銳的爸爸!”

這事過去挺長時間了,而且事情的本質從一開始就屬于正當防衛,并不用負任何刑事責任和道德指責;江秋期不希望他表哥沾上不存在的惡名,自當澄清。

“誰告訴你的?那不是殺人。”

“哼,天哥都告訴我了,他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動動手指頭的事,你們還想瞞住別人?做了壞事就要承擔後果,你們休想。”

陳桐态度堅硬且惡劣,勢有将此事诏告天下的趨勢。

江秋期:“我表哥不是殺人犯,你們再怎麽到處宣揚也沒用,還有造謠違法,小心了。”

謝玲悅往前一步:“怎麽,心虛了,怕被人說?”

江秋期非常生氣,說:“說了沒有就沒有。”他偏頭看看旁邊一聲不吭看好戲的溫與憐,道:“表哥,你也說說,別老讓他們誤會你。”

有些事,有些人要那麽想,他也沒辦法,總不能遇見一個這樣說的,他上去解釋一番,最後誤會沒弄清,自己倒累死了。

“有人愛往腦子裏倒水也沒辦法。”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周尋卿眉眼如風,信步走來。“話不可以亂講,要是多說了,以後就得靠腰一下腿以上的地方生存了。”

周尋卿走到溫與憐旁邊停下來:“溫與憐,中午到了,吃飯去嗎?”

溫與憐點頭:“好。”

“那走吧。”周尋卿往旁邊撤了一條道,給他讓出一條路。

江秋期後知後覺伸出手:“表哥,那我……”

陳桐本就垂涎這個轉校生的容貌,見到溫與憐這個垃圾輕易勾搭上了她男神,心裏氣的癢癢。

“呸,賤人。”

顧婉用手在陳桐眼前晃了晃,說:“等等,姓周的剛才說‘腰以下,腿以上’是個什麽意思?”

陳桐沒好氣道:“誰知道。”

江秋期思量了一番,叫道:“啊,他的意思是你們要是不好好讀書的話,以後就是賣屁股的。”

“……”

“……”

“周尋卿,你他媽王八蛋!”

兩人出了校園,直接去了西北門的九五廣場。

九五廣場一層是賣雜貨的,二層全都是吃的,燒飯烤雞麻辣燙,花甲漢堡老火鍋,雜七雜八的很多,好吃的也不少。

周尋卿問:“中午想吃什麽?”

溫與憐随便什麽都能應付,便說:“你說。”

周尋卿道:“不如菠蘿飯吧。”

菠蘿飯味清,吃了不糙心。

兩人中午應付完,慢吞吞地往回走。

路上,溫與憐沒熬住心,問他說:“你這些天去哪了?”

周尋卿沒有隐瞞自己的行蹤,敞開了交代:“回了趟K城,拜了拜我媽。”

沒人會用拜字形容見母親,用這個字的都是已故了的。

溫與憐沒有繼續往下問,他倒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那個莫名的墓地。

“你媽媽是長頭發麽。”溫與憐不知怎麽問出這句話來。

周尋卿眼裏閃過一抹亮色,扯了扯嘴角,道:“嗯,她長得很好看。”

溫與憐不知道說什麽,憋了半天,才憋出節哀兩個字。

他說的快速又小心,生怕讓人看出他的局促和不好意思。

他這副樣子倒是少見,恐是遇見周尋卿之後第一次這樣,話不會說,動作也不顯得過于驢性。

周尋卿撲哧笑出聲,他皇然拉住溫與憐的手臂道:“節哀,你倒不如說點好聽的。”

沒人對溫與憐這麽無禮過,他也一時間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像被定住了一般,茫然地看着周尋卿。

過了會,周尋卿勾起嘴角,輕笑:“算了,你嘴不知是笨是毒,最容易傷害到我。”

他面不改色地說着,眼神清明辨不清真假。而溫與憐似乎被他唬住了,嘴巴微張,似有話卻說不出口。

愣神一會覺得手臂發熱,他才後覺自己的手還被周尋卿抓在手裏,倉皇後退一步,愠怒,聲音不大地道了句:“滾。”

周尋卿不在意地聳聳肩,說:“明天下午我朋友來找我,遲來的餞行酒,你跟我一起去呗。”

溫與憐沒好氣:“我去幹什麽。”

周尋卿道:“酒會如走雲端,眼盲心瞎,需要解酒的奶糖。”

他盯着溫與憐的眼睛,摻雜着調笑的意味。

溫與憐一把推開他:“誰他媽是奶糖。”

周尋卿搖頭,不正經道:“現在不是,到時就是了。”

說完他不管溫與憐答不答應,說:“明天下午我來接你。”

溫與憐:“明天星期五,你不上課麽。”

“奶糖都不用上課,我還上什麽,再說,我成績好,真的。”

溫與憐:“滾。”

“好。”

周尋卿潇灑地走近一個停在路邊很久的黑色豪車,拉開車門走進去後,搖下車窗,朝溫與憐揮了揮手。

他這一趟從K城回來,變了很多,音色依舊很涼,但臉色溫暖了不少,不說話時仍然不近人情,對着溫與憐的時候,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獨屬的明光。

溫與憐有些被戲耍的羞惱,但感覺不錯。

撫上被抓過的手臂,溫與憐開始了無數次陷入亂想的境地。

他是着魔了,才會沒心思的大腦裏頻繁走神。

後來不知因為吃撐了還是瞎想的心浮氣躁,下午的課毫不意外地逃了,去網吧坐了一下午。

邱哥在他邊上電話聊得開心,滿臉盡是春色。

五點的時候,溫與憐接到了南郊福利院院長的電話。

這個電話帶來的真不算是個好消息。

——

“喂,壯壯他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有一對夫婦過來捐助我們福利院,看中了壯壯,不計較她是聾啞人,想要領養她呢,我想着壯壯沒什麽親人,就打電話跟你知會一聲,你要是方便,過來看看,跟壯壯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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