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二節課間
柔地用棉簽輕點他手上的傷口。
溫與憐又說了句對不起,半晌無聲,周尋卿只埋頭給他處理傷,待一切弄好,包紮好,他方擡眸看着溫與憐,問:“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溫與憐:“我不該不跟你說,紀淮和我做了交易,他一給我打電話,我就必須要出現在面前。”
“因為什麽?”
溫與憐把手機放在茶幾上,說:“照片,明銳的照片,我從他那要回來後就全删了。”
看着他發頂上的旋,不用問也知道是不好的照片,周尋卿沒有動他的手機,道:“他用照片威脅你麽。”
“嗯。”
“他要我做他的保镖,我答應了。”
周尋卿冥想了會,問:“什麽時候的事?”
溫與憐回想起那天下午,他看見周尋卿和他的表妹手挽手,親昵地在商場逛街,沒來由的洩氣。“你說那天是你生日。”
他這麽一提醒,周尋卿倒是想起來那天他偷偷跟蹤溫與憐,發現他去見了紀淮,還天不亮就溜了,那會一切尚未定型,周尋卿心裏一股醋味,看見紀淮給溫與憐圍上圍巾,就氣的踩油門跑了。
“我本來不想和他再有聯系的,但是他手上有照片。”迫使他不得不妥協的照片。
溫與憐沒追究照片是怎麽來的,紀淮既然有本事能拍到,就不要深探背後的龌龊。
周尋卿捧着他的臉,說:“以後他再打電話來,帶上我,買一贈一,保他長生平安。”
“不行。”溫與憐拒絕,紀淮找自己的那種場合危險至極,都是群不要命的家夥真刀沒技巧的亂砍,任何時候的意外都是突然來襲,周尋卿在身邊的話,他會分心,甚至可以說提心吊膽。
但他會這樣想,知道他會去冒險的周尋卿又怎不會是一樣的心情。自家媳婦在外拼命,讓他坐家裏嗑瓜子看電視,死了都沒地方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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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看不到你的心情?我可能真的會心髒驟停。”周尋卿不想吓着他,但又急切渴望讓他明白這只是一場示威,并不拿命豁出去。
溫與憐可以抱着那點愧疚,但那不該是一輩子束縛他的枷鎖;像一團影子跟在他身後,把遺憾緊貼。
溫與憐感受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聲,忽然心靜,伸手環住他,牽扯到後腰的扭傷,輕輕嘶了一聲。
周尋卿耳尖聽到了,放開他,瞥了眼他腰後,說:“腰疼?”
“摔到了。”
周尋卿一下把他扛在肩上,往樓上卧室走。“樓上有藥貼,我先給你按按。”
溫與憐腰疼致使的一絲冷汗瞬間被一丢丢尴尬代替,心裏憤罵自己高個子白長了。
這天晚上,周尋卿給溫與憐揉腰,揉着揉着揉出點不一樣的氣氛出來。溫度剛好,燈色如夜空點星,一蹴而就,撞開了滿室的旖旎。
溫與憐對這種事不上道,被誘拐着用手給周尋卿弄出來,公平起見,周尋卿也伺候了他一回,渾身發麻被電打中似的,溫與憐一剎那間上了天堂,看見了張着翅膀的天使。
次日醒來,溫與憐腰更痛了。
——
兩墜入愛河的人有了稍近一步的發展,臉皮就沒羞沒臊起來。
沒有到滿世界公開的地步,至少花梅是看出點苗頭出來了。
有一回英語課下課後,花梅不由分說地拉着冷清,飛奔出教室,往操場跑去。
躲在藝術樓二樓的欄杆後,視角正對着操場上站在國旗下的溫與憐和周尋卿兩人。
他們偶爾說說話,花梅眯着眼,像神探一般,解析着周尋卿的動作。
他搗搗正襟危坐的冷清,分析說:“我覺得他們倆關系不正常,有貓膩。”
冷清:“你看誰正常過?”
花梅往他腿上拍了一下,不滿道:“瞎說,這很明顯的好麽,你看今天課堂上,英語老妖婆惡毒對二爺的樣子,唾沫星子滿天飛,二爺沒說話,周尋卿直接站起來指出老妖婆的語義錯誤,我都聽得一臉懵,但看雙方對陣,明顯周大仙更勝一籌。”
花梅啧聲:“二爺對誰态度都不冷不熱的,唯獨對周大仙惟命是從,我總覺得他倆關系不一般……你看周尋卿的嘴型,像不像……在說我愛你?!”
冷清側着頭看他,忽然道:“你很喜歡關心別人?”
花梅頭也不擡:“我就八卦一下。”
他這喜歡吃瓜看瓜的臭毛病永遠改不了,倒不是拉出來亂說,就是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花梅之觀道,學習已經那麽苦了,還不允許有點小愛好調劑一下生活。
“嘿,你說他們倆是不是在談戀愛啊,男女那事?”花梅自言自語,聲音越說越小。
冷清盯着他耳側後的一顆小痣,突然強硬掰過他的臉,道:“你為什麽不八卦我?”
花梅被他突然搞這襲擊弄傻了眼,迷茫道:“你有什麽好八卦的,我整天都能看見你。”
花梅眼中的冷清,高冷不易親近,妥妥的學霸,整天除了看數學書,就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怪書,都是花梅不看的,高智商人的世界他不懂,要八卦肯定也是誰誰出了書,誰誰在生物學上有了什麽新的發現。
冷清臉色忽然陰沉,看着像要發火。花梅咽了口唾沫,不敢說話。
“你看不見我。”冷清說。他離了欄杆掉頭,走到半路折了回來,不甘心說:“如果有一天你聽到我說我喜歡你,也請當我腦子有問題,看書瘋魔了,産生了間接性智障症,也不要理我!”
說完這些話,冷清走下樓梯,輕飄飄的,沒有腳步聲。
花梅早被他一句喜歡二字弄瞎了眼,眼前黑乎了好一陣,才悠悠清明過來,他回神看了眼操場,那對還在罰站,調笑着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
親密無間。
他遽然想到什麽,蹭蹭跑下樓。冷清的背影快成一個小點了,他大聲喊道:“喂,冷清!”
那人快進教學樓了,他以為自己喊得這一聲他不會聽到,只是沒想到,冷清踏進教學樓最後一步,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緣分很多時候就差一個契機,一個回眸,一個對視,很多藏在心底的話就有傾訴的對象,擾人思緒有了發洩的出口,或者還可以獲得一份彌足珍貴的感情。
那天的後來,花梅拽着冷清盡量找了一個全校人少的地方,別扭羞澀地讓冷清再次說出了喜歡二字。
“你不是智障,你只是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也沒有病,我同意了,你不許反悔,之後也不許拿自己犯病的理由甩開我,否認我倆的關系!”
話說出口,便一氣呵成。
生怕冷清先前說的話是假的,不作數,他半耍賴地說了很多強買強賣的戲碼,說到最後,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取笑說:“看不出來,真擔心自己嫁不出去啊。”
花梅心一橫,臉也不要了,叫嚣道:“是,怎麽樣,你要不要!”
“要!”冷清一口答應:“為什麽不要,送上門來的,我還以為要花很大功夫呢,沒想到你這麽好追。”
花梅臉有些紅,臊的慌。
“你也不是什麽神聖的人,喜歡我這麽久了,現在才說出來,一點也不仗義。”
“仗義是兄弟之間的用詞,你和我之間,應該用,咳咳,愛慕。”
“不要臉……”
“要臉幹什麽,要你就夠了。”
“……”
花梅做夢都沒想到,他和冷清稀裏糊塗特別草率的确定了關系,雖然過程一筆掠過,甚至可以說十分不上檔次,但他倆之間的和諧生活還是相當美好的。
因為捅破了那層關系,冷清對他的态度明顯柔軟了許多,再不是端着一臉高冷相,對着花梅的時候,他總還是笑着臉的。
冷清不是死看書的學霸,哄起人來一手一手的,哪像第一次談戀愛的人,若不是花梅了解他,說不定真會肖想他以前有過一百零八個女朋友,才練的這一手聊騷的好本事。
特神奇的是,花梅自從歸心之後,也不怎麽八卦別人了,他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那還有心思去想別的。
而他常常想的就是冷清為什麽這麽帥,書念得好,還長的好看,簡直是人類的天敵。
他還喜歡自我感覺良好,覺得周尋卿沒冷清帥,反正情人眼裏出西施,他說什麽都是對的。
他們倆明目張膽的舉動,坐在後座的溫與憐也看出苗頭了,只是嘴上不說破,心裏個個端着兩千萬像素的明鏡。
——
高二下學期期中考試來了,溫與憐的英語成績不負衆望地拿了個倒數第一,還是別人望塵莫及的分數。
其他科目都挺好的,拿到英語卷子時,他什麽話也沒說,沒不高興,也沒多開心。
等到了晚上開着臺燈坐在書桌前,盯着那張英語卷子發呆。
他想起今天中午班主任叫=喊他出去說的話。納蘭衣覺得他成績能有這麽高的提升,歸功于他的努力,但是英語成績是嚴重的短板,若想考上一個大學還很懸乎。
“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走體育生,這樣你的分數線會比別人低很多,也更有機會上個大學。”
納蘭衣讓他考慮考慮,想好了來她那裏填表,時間還來得及,他若現在轉型,也可追的上進程。
溫與憐仔細考慮過,他如果走體育的話,上大學即使不能一個學校,也可考同一個城市,即使不在同一個城市,他也可以找一個近一點的城市,但若是考不上的話,他是不是就得留在這了,當一輩子的網管?
有了周尋卿這個人,他才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努力,或許如今也不會煩這些事,搖擺不定,浪費時間。
溫與憐也跟周尋卿商量了一下,對方沒立刻篤定,而是告訴他,可以給自己一段時間過一□□育生的生活,到那時再決定也不遲。
“你太久沒有給自己做決定了,會很難,但值得細細考慮。”
周尋卿給他端了杯牛奶,親了他的額頭。
☆、心疼
溫與憐上數學課時想着體育主訓項目,正在扔鉛球和田徑兩項徘徊,忽然吃了數學老師一顆粉筆子彈。
粉筆頭精準無誤地落到他的桌子上,還調皮地彈了兩下,成功拉回了溫與憐的注意力。
“溫與憐,你上課想什麽呢,這次考試數學考得不錯就可以松懈了嗎?你給我上操場跑五圈!”
雖然很不能理解這是什麽邏輯懲罰,但溫與憐心不在焉地,站起來就走出了班級。
不湊巧的是,紀淮又纏了上來。
同以往每一次一樣,紀淮冷言冷語損他一番,找着麻煩跟他搭話。
溫與憐不想理他,至于紀淮在自己耳邊說什麽,他權當耳朵聾了,一句都沒聽進去。
紀淮被他繞的煩,在彎道那裏攔住了他。
他掐住了溫與憐的胳膊,定定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想摸他的臉,但被躲開,隔開了距離。
溫與憐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別樣的意味,這種眼神他見多了,每天清晨一睜眼,滿眸都是。
紀淮手尴尬地舉在半空,道:“你是不是跟周尋卿在一起了。”
“你喜歡他?!”
他的語氣有些不太信,卻非要從溫與憐口中聽到什麽,執着的問着這個問題。
“對。”
紀淮提着一口氣,沖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跟他好,為什麽要選擇他,為什麽不是我,為什麽你還會喜歡別人!
心裏憋着那麽多為什麽,卻一個都沒問出口,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說出了模棱兩可的疑問詞。
溫與憐:“沒有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他還是沒有煉成措辭來解釋某件事的技能,這對他來說是件費腦子的事,過于想太多的,他一般都不想接觸。
但是話落去看紀淮的表情,他似乎被噎住了喉嚨,又似乎有更多的質問要問出口,或許,盯着他緊握的拳頭,下一秒,他揮拳出手的可能性也比較大。
而紀淮心裏先是長|槍短|炮的把周尋卿轟炸成了碎渣,又在炮火連天的焦土裏充當解救溫與憐的英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總之,他以為,在溫與憐的世界裏,能穿着戰袍去接他的人應該是自己。
最後王子和公主沒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王子至少會牽着另一個人的手,過一個不那麽幸福卻充足的人生。
紀淮咽了好幾口唾沫,他的喉結也随之蠕動了好幾次,目光由上掃下,落到溫與憐淡粉的唇上。
“溫懷酒說的沒錯。”他抛出一句前言不着後語的話,掉頭走了。看得出紀淮有莫名的火氣,但他還是強壓着離開了,他或許還壓抑着什麽別的情緒,不然他該沖着溫與憐将沒說完的話繼續說完——
你這該死的同性戀!
像是溫懷酒的言語,畢竟這話他在溫與憐耳朵邊上咬了好幾次了。
溫與憐跑圈出了點汗,四月份天氣回暖,雖力度不強,但太陽出來照在人身上久了,也會有幾縷暖意。
他悶着頭,摸了下頭發,覺得有些長了,思量着找時間再去減一下頭發。
後操場樹林,周尋卿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等紀淮走了,他才走過去。
他其實也是被數學老師罵出來的,溫與憐一走,他的魂也被勾走了,手下沒控制住力道,把丈量用的鐵尺掰斷了,還是單手弄的。
來操場到紀淮走,他本該同溫與憐并肩罰完跑步的,只是看到紀淮堅持不懈地拉扯,他忽然明白或許溫與憐和他之間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周尋卿走過去時,溫與憐沒有注意,他拍了下後者的肩膀,令他回頭,笑眯眯道:“溫哥,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溫與憐正背着身點煙,轉過身時嘴裏叼着,欠欠的的樣兒。他許久不曾當着他的面抽,這仿佛已成規矩,周尋卿肉血太幹淨,煙霧會污染他的身體。
他是這樣想的,所以每當嘴裏無味,想叼點東西在嘴裏,他自覺地跑到外面随便找個安靜的地方,抽個一兩支。
周尋卿從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偶爾,在無關損害身體健康的場合下,簡單點兩句,吸煙對身體不好,以後少抽點。
“你不點嗎?”周尋卿見他沒反應,提醒道。
溫與憐沉眸瞥了下嘴裏的香煙,兩手指夾下,搖頭:“不想抽。”
“那好,趁我們現在都有空,我想,帶你出去晃晃。”
周尋卿拉着他的手,手掌穿透有些微涼,使他不由地心顫,産生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的念頭。
那邊綠色鐵網外的樹林,溫與憐想象,他剛才是不是站那很久了,站到手掌那麽涼。
——
周尋卿開車載他去的地方是民國一條街,那是此城去年剛建成的旅游景點,效仿老上海大街,一磚一瓦盡可能的還原舊時的氣息。
許多擁有民國情懷的人都喜歡來這,因為歷史氣息濃厚,還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人一多,地方就熱鬧了,産業鏈的發展也飛速,各種共生産業維系着互利的局面,欣欣向榮。
民國一條街有舊中國的黃包車,這種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古物,等到真正親眼見到,心中湧起那種不明類似于時過境遷的偉大情緒。這種車是有專門拉人的,黃包師傅會得到錢,數量還不小。
溫與憐觸景瞎想,想到若是以後沒什麽成就,他就回來此地拉黃包車,憑借旅游之地,一天也能轉個不少錢,再說,他長得也帥,這是個招牌。
周尋卿知道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些車,興奮地對他道:“想坐嗎?”
溫與憐點點頭。
于是他們交了錢上車,兩個人坐同一輛。
黃包車師傅拉的很賣力,因為周尋卿給的是五百大洋。只要溫與憐想要的,他會給最好的。
車行至石橋上時,迎面開過來一個小三輪,狹路相逢,道路不寬,黃包車和小三輪撞到了。三輪的鐵欄杆甩到了黃包車黑色的罩布,而溫與憐剛好坐在被撞的那一側,周尋卿伸出左手去拉,手沾到衣服的時候卻放開了。
溫與憐偏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了周尋卿略略驚訝的神情。
所幸後來相安無事,車子只是歪斜到快要翻,也僅是快翻沒翻。
下車後,溫與憐走着走着停下來問:“周周,我感覺有些不對勁。”
周尋卿看着他:“什麽?”
他掃了一眼方才周尋卿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說:“你的手怎麽了,我剛才覺得,他抓不住我。”溫與憐在打架叢林混了幾年,一般對手擦過他,留下深淺不一的觸感,基本上就能判斷出此人屬于那種等級,好不好對付。
周尋卿低頭看着左手,微微握了握拳頭,坦白道:“左手沒什麽力氣,我應該換只手護着你的。”
當然,溫與憐在乎的不是這個,他繼續說:“可以問為什麽嗎?”
“小時候遭遇綁架,我逃出來,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被一塊鐵板砸中了手腕,沒有及時救治,後遺症,老毛病了。”
“綁架……”
溫與憐臉上既憤然又愧疚,那樣子恍惚當年有人綁架周尋卿時,他應該在場,然後把所有人都打的落花流水才好。
周尋卿笑了笑:“沒事的,後來我遇到一個人,他把我領回家,給我處理了傷口,他也就十幾歲的樣子,雖然不太相信他的醫術,但好過自生自滅,不過我當時應該很害怕,還咬了他一口。”
他說這段的時候,溫與憐始終盯着他那使不上力氣的左手,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道:“他估計得氣死了。”
“差不多吧,因為我咬了他,他就把我扔出去了。”毫不帶憐惜的,甚至都不顧自己還是個受傷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周尋卿想,若是當時那個男孩留自己住一晚,第二天會有周氏集團的人帶着警察過來接人,聽了他一番話,或許那男孩會被感激,會得到周氏集團的一巨額感謝金。
“我其實,”周尋卿說了一半停了下來,他把目光從溫與憐身上轉移,落到其身後的糖絲攤,道:“聽說民國的絲糖有楓葉秋天的味道。”
溫與憐順他的目光看去,看見那金色的糖絲人,點了點頭。
晚上,溫與憐浴室裏的花灑壞了,因此去了樓上周尋卿的浴室洗,洗完出來,輪到他拿了衣服去洗澡的時候,溫與憐趁機進了他的卧室。
他不是沒來過周尋卿的私人空間,只是這一次他是帶着目的來的。
他肆意掃着這間屋子盡可能顯眼的地方,尋找一個并不重要但很有象征性的一個東西,他之前來這沒有仔細看過,除了倒頭就睡,幾乎沒什麽過分的娛樂活動。
溫與憐目光搜尋着周尋卿的電腦桌,還有旁邊的雜物櫃。
雜物櫃井然有序地排放着或珍貴或少見的玩意,大部分都是童年的玩具,那時候的典藏版,現在花錢都不一定能買的到的情懷。
忽然他看見了套在一個瓷娃娃頸上的銀色手鏈,松垮的,還有點褪色,和這些高檔貨在一起,真的遜色許多。
溫與憐手撫上玻璃櫃,心裏的悸動像滾燙的水快溢出他的胸膛。
他居然留着這條手鏈。
這個在地攤花了不到二十塊錢買來的假玩意,是一個未送出去的禮物。
手鏈很醜,醜到溫與憐不想承認這是他的東西。
……
四月十九號的白天,高二二班轉來一個學生,名叫李富貴,名字挺土的,但人長得不錯,細長狐貍眼,高鼻梁,很帥。
但有一點不好,他揚着笑臉,一進班就朝班裏僅有的帥哥擠眉弄眼,挑逗意味明顯。
花梅看他直盯着冷清咬了下嘴唇氣的渾身發抖,發誓絕不和這個轉學生交朋友。
溫與憐看着李富貴倒沒什麽感覺,只盯着他看了一會,回頭朝周尋卿學着咬了下嘴唇,下唇都咬紅了,也沒學來那妖嬈的勁兒。
周尋卿看着他覺得好笑,問:“你幹嘛?!”
溫與憐摸摸下嘴唇,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他挺勾人的,我想學學。”
這話說的小,不知怎麽就被花梅聽見了,他面有愠色,說:“勾人個屁,他這是狐貍精啊,要搶人的節奏,二爺你還學他咬嘴唇?!”
溫與憐仰躺在椅子上,說:“多一項技能總是好的。”
周尋卿湊到他耳邊咬道:“不如你脫光了衣服來的實在。”
溫與憐微微紅了臉,沒吭聲。
——
晚上,周尋卿安排了顧聞找好場地,今天是溫與憐的生日。
來的都是平日裏的好友,冷清和花梅也來了。
五六個人在包廂裏喝飲料,吃東西,玩到很久。
溫與憐在這天第一次吹了生日蠟燭,許了生日願望,吃了生日蛋糕。
一個完整的生日會是他有生以來最圓滿的一次了,他想,其實自己很好養活,只要能吃飽喝足,一點點幸福就是最大的享受。
花梅因為有宵禁,十點鐘就被他媽喊回了家,冷清做他的騎士護送,臨別時祝他們玩的開心。
剩下顧聞,周尋卿和溫與憐,他們唱了會歌。周尋卿沒喝過酒,第一次喝酒,喝了兩杯就去外面上廁所,搖搖晃晃的步伐走不直,溫與憐擔心的要上去扶他,被顧聞攔住了。
“他就那樣,得磨煉,阿卿從來不喝酒,好不容易開竅,這點早晚要受,就在這等他回來。”
溫與憐聽了他的話,在包廂裏等着,可過了有十多分鐘,周尋卿還沒回來,外面還響起了一陣慌亂的尖叫聲。
他沖出去,看見有一群男男女女從一個包間跑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恐懼,仿佛那個包廂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他們。
溫與憐心頭突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他沖過去,扒開人群,逆行擠進了那間包廂。
包廂酒瓶子碎了一地,桌子也被撞歪了,麥克風屍身分離,還有幾個人滿身是水,跌跌撞撞想逃。
那個裝滿水果拼盤的桌子下,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已經斷氣了,而他的旁邊是一手捂着心口大喘氣的周尋卿。
周尋卿額頭上全是汗,眼目緊閉,肌肉緊繃,胸口傳來的劇痛拉扯着他不斷墜入黑暗的深淵。
他越是掙紮,痛的越厲害,陷得越快。
溫與憐幾乎是飛到他身邊的,扶着他,焦急道:“周周?周周!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顧聞艱難從外面擠進來,看見周尋卿倒地上,又瞥到了那具屍體,大喊:“快送人去醫院!”
溫與憐趕忙将他背上身,顧聞在前面撥開人群,讓開一條道。
出了包廂的時候,溫與憐感覺背上的人呼吸弱了點,他吓得不輕,一直在喊周尋卿的名字。
周尋卿臉色較剛才好了一點,趴在溫與憐背上低低道:“不用去醫院了,我沒事,回家就好。”
“可你……”
“真的沒事,溫哥,老毛病了,犯了而已,回去再說好嗎?”
顧聞沒怎麽見過他這樣倔,想堅持送他去醫院,但他就是不松口,不願去醫院,僵持之下,溫與憐背着他回了家。
路上,周尋卿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溫與憐插着耳機打電話給顧聞,想從他那問出點話來。
路尤其漫長,顧聞的話亦尤其傷人。
——我今天看見那包廂的屍體就知道了,阿卿的母親死在他房間裏,唯一的床下,這是他的噩夢,他媽媽很愛阿卿,可更愛他的爸爸,因為得不到,心裏始終有個結,是最終致使她自殺的原因。
我不知道阿卿的媽媽是怎麽想的,非要選擇在他房間的床底下終止生命,她的眼睛看着床上,死死盯着他,就像一個魔鬼,伴随着他十多年的噩夢。
如果這是一個母親的愛,那她不該輕易放棄生命,即使她沒有地方可去,死亡也不是最終的歸宿。
這個世上總是有更多的美好,不是麽。
顧聞說,自從那次之後,周尋卿的內心就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年少得不到父愛的他每晚一個人睡在房間,總是會做噩夢,久而久之,他的神經有些衰弱,心髒會時不時的絞痛;去看了心理醫生,說他這是神經官刺激造成的幻想并發症,這種症狀會觸景生情,會帶人回到當初最痛苦的日子,以及會産生心絞痛的毛病。
周尋卿沒有那麽厭世,縱然他最愛的媽媽離開自己,他也一直在找一個讓自己值得留下來的理由,親緣已斷,所有因果被斬除,他孤身一人,只需為自己活着。
“阿卿也害怕等人,他十一歲的時候被綁架過,那天是他生日,他爸爸說好了要帶他出去玩,讓他一個人在游樂園等着,在等待的過程中,他被綁架了,差點死了。”
那時年紀小,被綁架的周尋卿在黑暗的倉庫不是沒哭過,但一哭就會被打,聽那些人的咒罵,他很害怕,但他又很堅強,想着法子逃了出來。
年少過往是造成傷害最好的契機,很不幸,周尋卿在年少受到的傷最多,伴随他日後的後遺症也很多,他沒有變得陰郁偏執,精神混亂的模樣,已是萬幸。
因為周尋卿比任何人都要堅韌。
他雖然有時冷漠,但心裏自始至終都是善良的。
溫與憐兩手箍緊了背上的人,這個受盡苦難卻依舊潔白幹淨的男孩,上天是自己有多好,才将此人牽引進自己的世界。
溫與憐張開嘴巴,喉嚨說不上來的腫痛,他慢慢同周尋卿講話,溫柔綿長。
“周周,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怪物之前追着你跑,是因為你身邊沒有能保護你的人,從今往後我來了,我是比怪物更壞的怪物,但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我那麽喜歡你。”
“你怎麽心疼了,也不和我說……”
“周周,以後哪裏疼,都要跟我講,好不好。”
路燈吹亂了夜霧,黑暗影子在遠處偷窺這兩個奇怪的人。
良久,背上傳來輕輕的一個字。
“好。”
☆、紅黑
周尋卿心髒裏有根線牽着,平躺着扯的疼,只能側卧在床上。
有幾年沒有這樣疼了,确實很多年他沒有直觀視覺沖擊看到那樣的屍體,平躺在透明的玻璃桌下,眼睛睜着,周身是血。
周尋卿喝醉了,進錯了包廂,半朦着眼看見了血淋淋的一地;霎時,他的心肝成了頑劣孩子的沙丘,舉着鏟子不停地掘挖心底那一塊,痛的他癱軟無力。
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他仿佛看見了關于媽媽的難見上天悲憫之瞬。
——
“卿卿回來啦,我一直在等你吃飯呢。”
“今天晚上爸爸不回來了,媽媽想跟你一起睡,晚上打雷,其實我也有點怕。”
“卿卿,我會永遠愛你,不管我身在何方,你永遠是我的牽挂。”
……
“孩子,如果有一天,媽媽走了,你會不會不原諒我,會不會永遠不想愛我?”
印象裏,周尋卿聽到這話,他抱住了這個長發柔順,擁有迷人微笑的女人,這個從他出生開始就占據他生命中最多的愛、最多的時光、也是最放不下的牽挂——
就算媽媽拿着一把刀捅他的心,他也認了,又怎會不原諒他。
他是這麽想的,可他沒想到他的媽媽真的走了,這一走便是永遠。
發現屍體的那個晚上,興許是母子之間的心有靈犀,周尋卿躺在床上愈發不安,總感覺心中被石頭堵着,出不來,呼不出氣。
他放學回來,從吃飯到洗澡上床睡覺,都沒看見平時連影子都在擁抱他的母親,他也找過了,只是找不到,管家阿姨也不知道她去哪了,迷糊猜測可能出去了。
夜裏寂靜,沒有蟲鳴的聲雜。少年周尋卿光着腳丫下床,走到房門口時,忽然回過頭,夜風帶着殘忍揭開真相的呼嘯,掀開遮擋床板的單腳。
他看見媽媽平日裏柔順的長發濕黏黏的粘在地上,血跡從裏面溢出來,像惡魔的手,慢慢伸向房門邊的周尋卿。
後來周尋卿經常做這樣的噩夢,夢見他睡在媽媽屍體之上,心口全是血。
警方鑒定,這是抑郁症壓抑到極致的自殺,那把插在母親胸口上的刀,只有她一個人的手指印。
小小年紀的周尋卿大概能明白自殺是什麽,也知道這是一個人的權利,不需他人負責。
因為這帶來的皆只是悲痛。回憶是難過的,它一去不複返;愛亦不存在,它求而不得;債務由活着的人承擔,以心為抵押,放在懷念的刀尖上,日夜鮮血淋淋。
周尋卿在短短的時間內長大了許多,他不再追着跑着找別人要關愛,別人若是願意給,他會伸手接着;要是不願意給,也就算了。
至于父親,永遠只有敬畏之心。
——
溫與憐坐在周尋卿床邊,陪着他,同他說話。
“周周,說出來可能不信,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片墓園中,周圍黑霧茫茫,我站在一個墓碑前,看見了一個長發披肩的美人,她朝着我笑,很溫柔,後來你出現在我的夢裏,抓着我的手,朝她點了點頭。”
“現在我懂了,或許上帝早有安排,你是她給我的禮物。”
溫與憐從來沒過過生日,也沒收到像樣的禮物。感謝上蒼垂憐,十八歲生日這天,他收到最好的禮物就是面前這個男人了。
這個易碎、靠韌力化解一切悲恸的少年,當太陽沒入他身後的黑海時,他總是頭也不回超前看,尋找新的陽光。
“你怎麽要哭了似的?”周尋卿啞着嗓子,心裏有一瞬的驚慌。
溫與憐當然沒哭,只是眼眶濕潤潤的,不太好受罷了。
“今天我第一次過生日啊,你給我送了個心痛,要我怎麽辦?”
周尋卿見他嘴撇撇的,心裏癢癢的,還半開玩笑道:“第一次當然重要了,特殊一點才會記住。”
溫與憐皺着眉:“算了,還是你站起來活蹦亂跳給我唱個二人轉,比較難忘。”
他說着說着,覺得自己有點傻,難過的擠着眼,又想扯出一點笑,模樣逗得周尋卿心裏激起千層浪。
“溫與憐,”周尋卿突然開口:“我愛你。”
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溫與憐急忙摸摸自己的眼眶,哭腔着嗓子啊了一聲,而後脫了外套,雙手撐在周尋卿兩側,對着他的嘴,親了上去。
——
李富貴這人真讨厭,在班上神秘兮兮做賊似的給周尋卿塞了塊情人節定制巧克力,配話是交個朋友。而後他又在外面攔去了溫與憐的去路,給他限量版的打火機,配話是長的帥就和他是同道中人。
回班後,溫與憐跟周尋卿講了這事,後者面無表情撚出那塊巧克力,說:“情人節定制版,過去多少天了,早該過期了。”
溫與憐打量着那塊巧克力,又盯着李富貴強塞給自己的打火機,喃喃道:“我看這也像高仿。”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調侃,忽然外面一陣騷動,還伴着冷清的怒吼。
透着窗子看過去,之間冷清将花梅護在懷裏,揮手驅趕圍過來的人;而花梅則眼淚汪汪,緊緊抓着冷清的衣角,躲避着那些人的眼神。
外面喧鬧直到上課才停止,溫與憐看了會,發現冷清和花梅也沒有進班。
冷清大喘着氣,估計被氣得,在走廊站了一會,摟着花梅走了。
前面的座位上平時應該出現的兩個人,今日一個都不見,問起來才知道他們兩人談戀愛被學校和家裏知道了。
捅開天窗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事,只知道有一天冷清在花梅回家必經的小巷親了他一口,正巧被出門扔垃圾的花梅媽媽看見了,上來就扭着花梅的耳朵,邊叫邊罵把人拽回了家。不巧的是,當時樓上有E.B一高的學生聽到動靜探頭來看,并用手機錄了像,手賤發到了班級群裏。
花梅是單親家庭,他媽媽準備關個自家兒子幾天就算事過了,哪想事情弄得滿城皆知,偏偏花梅一根筋直的很,不願同冷清斷開,小小年紀在她耳邊說着什麽愛不愛的,把他媽媽氣得發抖,要給他辦轉學。
冷清家庭文化挺開放的,父母不怎麽管他,這事他們知道,但沒人去處理,只讓兒子自己心裏有數,把握分寸,便一個個飛往外地做生意去了。
花梅好不容易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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