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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松青的日常很簡單,三點一線,家裏、車站、學校。與奶奶相依為命,日複一日的平淡生活。

鐵板搭起的狹小淋浴間裏,電筒被放在一旁塑料高椅上。林松青反複搓洗着自己的身體,手上的硫磺皂抹了一遍又一遍,始終覺着身上的尿騷味猶在。他就着冷水沖洗了幾遍身體,旋即蹲下身去搓臉盆裏的髒衣服。

這套被尿了滿身的衣褲被他來回換了好幾盆水,他平靜地注視着被局限在臉盆中的水面,這套衣服好似怎麽也洗不幹淨,就如他的尊嚴一般,被狠狠踐踏惹上髒污。

怕奶奶擔心,他不敢洗太久,忙又換了盆水浸泡着。起身拿起已經起線了的幹淨毛巾擦身體,快速套上衣服後就打開鐵闩走回屋子。

林松青進屋時,奶奶已經坐在床上等他。

他看着自己剛才放在椅子旁的臉盆,邁着酸疼的腿走到床邊,微微俯身伸手扶着奶奶那佝偻的背,“奶奶,要八點了,您該睡覺了。”

奶奶聽見林松青的聲音就扯起嘴角笑了,順着孫子扶她的動作躺下,囑咐道:“你一會兒去買米記着要走慢點,泥路肯定很滑,你晚點回家不要緊,安全最重要。”

林松青點頭,嘴角淺淺彎起,“好,我知道的,您快睡吧,不用等我。”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道笑容。

照顧完奶奶睡下,林松青轉身去端臉盆裏的洗澡水,順帶着提起一旁裝着髒衣服的鐵桶。

等晾完衣服已經八點半左右,他又進屋檢查了一下奶奶,見奶奶已然熟睡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屋。

他拿起挂在門口的鬥笠帶在頭上,借着夜色,他打着最低檔的電筒亮度,走到村口的賣部時,小賣部的老板林三叔還沒關門,見他來忙起身去迎。

“阿青啊,這麽晚了你是要來買啥?咋不提前跟叔說一聲,叔直接送你家裏去。”林三叔問。

林松青垂着頭,又将鬥笠壓下幾分,從口袋裏掏出零零散散的錢,遞到林三叔手上淡道:“叔,我想買三十五元的大米,還有四包榨菜。這裏剛好三十七,您算算。”

林三叔嗐了一聲,拿着個紅色塑料袋轉身就去舀米,“算啥呀,給多少就多少。”說完又道:“這幾瓶罐頭也帶回去吧,保質期快過了,我們一家也不愛吃這個,你和你奶奶就幫着消化消化啊!”

林松青走到林三叔身側,白皙纖長的手上也淤青了幾塊,他快速拿起罐頭借着燈光瞧了一眼,日期是新鮮的,保質期還要半年呢。

他搖了搖頭,伸手将林三叔裝在袋子裏的罐頭一一拿出來,整齊地放回櫃子上,“謝謝叔,但我不要。您繼續留着賣錢吧,我只要三十五元的大米和四包榨菜,其餘的叔不要再裝了。”

林三叔見此濃眉一擰,“你小子,咱就跟一家人似的你跟叔客氣啥?”

“要客氣的。”林松青接過三叔手中的袋子,又說:“賺錢不容易,我要是想要會來跟您買的。”

林松青也是林三叔看着長大的孩子,自小媽就跑了,前幾年作為家中頂梁柱的爸爸又遇到事故去世了。孩子還這麽小,今年才剛十七歲,他看着實在心疼,便總暗裏偷偷幫襯着。

可他太低估林松青那執拗的性子了,怎麽又拗不過他,索性作罷。

“算了。”林三叔嘆了口氣,“天這麽黑的,要不要叔送你回去啊?”

“謝謝叔。但是不用,我帶了電筒的。”

“那行吧,我送你出去些。”

林三叔看着娃兒那清瘦的背影,嘴上是連連嘆氣。

等林松青回家,他先是将裝榨菜的袋子挂在小廚房牆上的釘子上,再是将米倒入米缸。旋即他舀起一罐頭半的米放在裝菜的小鐵盆裏,打開水龍頭接了點水淘米,之後拿起鍋蓋蓋在浸着米水的盆上。

一切準備工作做完,他又去檢查了奶奶的狀況,才是提起沉重的書包走進自己屋裏。為了省電,他将電筒放在裝衣服的箱子上,旋即坐在床上挨着小高椅寫作業。

林松青的生活很是枯燥無味,唯一的色彩便是霸淩事件在他的人生中畫上濃濃一筆。他逼着自己沉浸在學習中,心中祈求着時間能否過得慢一點,希望明天遲點到來。

寫完作業也不知道是幾點了,他失了氣力似的仰躺在床上,長臂一伸拿起電筒摁掉了開關。

在靜谧的黑暗中,他盯着天花板良久,開始沉思。

要不帶着奶奶逃了吧?可逃了又能逃到哪去呢?他還這麽小,拿着數額不小的錢財要怎麽保護奶奶?而且,若是真逃了那他就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了,這樣要怎麽改變以後的生活?

對于學校發生的事,起初他也試過報了警,警察來了學校找領導詢問,那事兒當時還鬧得挺大的。那些個欺負他的人中有被退學的,也有些家中有關系的只記了大過。

他們很虛僞,在長輩們面前擔保發誓不會再發生這種事,私底下卻總叫上一堆人将他聚在廁所裏開始一輪新的欺辱。

林松青好像沒見過自己的媽媽,他從有記憶開始就是爸爸和奶奶在照顧他。

最開始他也問過爸爸和奶奶說媽媽呢?他們的回答是說在外面掙錢呢,等他長大就可以去找媽媽了。這種話他信過,但後面不信了。

起初他也同其他小夥伴一樣對自己的容貌感覺好奇;也曾怪罪過自己為什麽要長得和常人不一樣;可随着年紀的增長,加上同學們對他的異樣眼光,他漸漸地覺得無所謂了。

不知不覺地睡去,生物鐘又早早使他醒來。

他揉着發澀的腫眼去洗漱,看到鏡子裏面目全非的自己,心中毫無一絲波瀾。

他已經習慣了。

習慣自己身上臉上常常帶着傷;習慣多帶一套衣服放在書包裏;習慣避開學生進學校的高峰期而提前到校;更是習慣了被三天兩頭的毆打謾罵。

他平等的恨着所有參與者同旁觀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等到他有能力時又能如何呢?傷害是會永遠刻畫在心裏的,無論未來走向如何,做了便是做了。就算報了仇得到了忏悔又如何?他們犯下的罪孽永遠無法洗淨,帶給人的傷害更是無法從根本擦去。

簡單洗漱完,林松青将昨日浸水的米重新淘了一遍就下鍋煮粥,旋即簡單收拾了下屋子,他将晾在外頭的衣服收到屋檐下的鐵線絲上。

又去接了盆水進屋去叫奶奶起床,一套娴熟的流程下來,他又去盛粥,打開榨菜放了一點拌了拌才端着進了屋。

“奶奶,我先去洗一下毛巾和臉盆,等粥涼了點我再喂你。”

奶奶笑着點頭,嘴上一直誇贊着他的好孫兒。

等喂完奶奶,林松青又将奶奶扶到床邊坐下。

他的奶奶喜歡坐在床上發呆,困了就摸着床躺下去睡,睡醒又坐起身發呆等着孫兒回家。

林松青照常拜別了奶奶,輕手将屋門關上,在去學校的路上順路去了鄰居王嬸家。

王嬸今年五十六,至今還沒結婚。據說是年少時暗戀林松青他爸爸,他們那個年代思想保守,王嬸又是一個倔性子,只喜歡林松青他爸,不是他爸就不結婚。

她從小就對林松青照顧有加,但是從他爸結婚後就從未與他爸過多接觸過,至前幾年他爸去世開始,王嬸才開始往他們家裏走,經常幫忙照顧着他年邁的奶奶。

“又要麻煩嬸了。”

林松青将手裏裝着幾顆雞蛋的袋子遞給王嬸,王嬸也沒客氣,反正都是要提回他家去的,直接就給接了。

“這有啥麻煩不麻煩的,小事而已。”王嬸笑道:“雞蛋我收了啊,就當做是照看你奶奶的報酬了。”

林松青點頭,轉身時被王嬸拉住手臂。

王嬸問:“你這臉上的摔傷咋一直沒好?真是可惜這美麗的臉蛋,每天鼻青臉腫的跟個小豬頭似的。”

“沒關系的,您別擔心,它總會好的。”林松青淡笑,嘴角牽動的痛感令他險些嘶出聲,他轉身又道:“我先去上學了,中午可能會晚回來一會兒。大米我昨天有去買,中午還請嬸幫我做一下午飯。”

“行嘞,去吧啊!”王嬸笑笑,帶着厚繭的手揉了揉林松青那柔軟的墨發,“路上小心些,要好好學習,保持好心情哈!”

林松青嗯了一聲,“謝謝嬸,我會的。麻煩了。”

從村口走到車站的路程遇到幾個長輩帶着上學的小孩,那些小孩的視線明目張膽,林松青卻不以為然。

上了車,他習慣性地坐在最後排靠窗的位置。天剛蒙蒙亮,清晨的風很清爽,夾雜着雨水的清涼。

他抱着書包望向窗外,對車上投來的異樣眼光視而不見。

到了學校,他的桌上依舊被扔了會滴着酸水的垃圾。他頂着班上同學的嫌棄眼光轉身出了教室,走到樓層的廁所裏,從背後的書包外兜裏抽出一條方正的灰色毛巾,旋即打開水龍頭揉洗。

之後又從裝水杯的兜裏拿起一個老舊的塑料水杯,清洗幾遍後接了滿滿一杯水蓋上,走回教室時,淡然地清理桌上的垃圾,用方才沾水的布開始擦着桌子。

這些他都習以為常了,所以他從不将書本放在教室。

他從教室往廁所來回跑,擦了好幾遍又重新接了杯飲水機裏的水,才終于坐下從書包裏拿起書本開始溫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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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短篇,很快就會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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