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

“你快放我下來。”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抱起,林子玲又羞又惱,簡直是要暈過去了。

“你再亂動,我就把你丢到地上。”淩風狠狠的瞪她,打開車門,粗魯的把她塞進車廂。林子玲只覺得手上一痛,原來手背磕到車門上了,他力氣用得又猛,很快手背上就青了一大塊。

淩風火大的開着車,沒有理她,林子玲也不說話,車廂的氣氛降到冰點。涼風一吹,淩風才慢慢的平靜,正後悔自己的魯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偷偷從後視鏡看她,才發現她也偷偷的在看他,兩個人禁不住的笑了起來,沉悶的氣氛這才打破了。

他把車停在路邊,正色的對她說,“對不起,我剛剛太莽撞了。”

她搖搖頭,沒有看他,卻說,“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他釋然,卻又有一絲惱意,他直起身輕輕的笑了起來,“我以為你傻。原來傻的那個人是我。原來你是知道的。我其實早就疑心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其實,”

“快開吧,後面車都超過去了。”她擺擺手,把話擋過去了。手背上的那個淤青那麽刺眼。他沉默的看着她手上的傷,低頭說不出話來,心裏發狠的想揍她一頓才解氣。林子玲正奇怪沒有了聲音,轉過來看他,卻遇上他的突然擡頭。他狠狠的看着她,樣子兇惡的很,仿佛自己是欠了他十萬八千塊一樣。她有些莫名的心慌,想解釋些什麽,“我是擔心你。”她笑着解釋,可是她笑得自己都覺得肯定是很假,他絕對是看出來了。

他也不拆穿她,還是保持一開始的那個笑容。嘴角的笑容就那樣淺淺的,像平靜湖面最小的漣漪,卻能照出細碎的陽光。像碎金子一樣閃開,耀眼得她禁不住的躲閃,低下頭,不敢去看他。

“我,”他頓了頓,遲疑了好一會,他終究還是開口,“你知道就好了。”他細心的把她拉到邊上,然後才坐進車子裏,發動車子。他離開的動作是那樣平常,一絲也讓人看不出他的異常。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林子玲總覺得他是生氣了。他掩藏得非常好,可是卻偏偏讓她能感受到。這絕對是他故意的,以他這種道行,怎麽可能會掩藏不住這點小心思呢?

林子玲只覺得尴尬,向前面指,“你放我到那個路口下就行了。”她所指的路口車水馬龍的,人多得不得了。他也不理她,只一心一意的開過去。開過了那個路口,剛好紅燈又亮起來,他才停下來。仿佛是找到說話的理由,這才慢慢的解釋,“這裏不能停,我向前開一點。”他把車停到路邊,看她纖細的手指撥開安全帶,吧嗒一聲的解開,他輕微的觸動了一下,看她走下車門,向自己揮手告別,微微張開的唇始終沒能說出口。他看見林子玲在人群中慢慢的溶進去,明明是看不見了,可是卻在人群間總是能隐隐約約的看見她的身影。陽光把樹葉的影子投射在車廂裏,照在她剛剛坐過的座椅上,斑駁陸離的樹影撒在上面,一個圓圈加一圓圈,他忍不住的用手去摸了摸。那裏還有餘溫,一點點的從他的手指傳過來,好像她瘦弱的身子就這樣坐在這裏。好像真的就在這裏一樣,沒有離開。

林子玲沒有離開,她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他的車。她離開時一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可是畢竟是沒有結果的事。他和她始終,就會像在這人來人往的路口,人與人相遇,然後擦肩而過,一笑而過。她遠遠的看淩風落寞的從車中走出,有一葉秋葉落在他的肩頭,他似乎沒有察覺,只是慢慢的走着,就這樣走出了她的視線,看不見了。

林子玲只覺得胃裏火燒,火燒的,難受的很。她估計自己是還能撐到醫院的,前面那家就是。她快步的向醫院走去,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好容易排完了隊,挂好了號。才發現門診的隊伍長得像長江一樣,連個位子都沒有得坐。人又多,大多數都是一臉的菜色,人人似乎都是捂着肚子來看醫生。有幾個等不了的,還在垃圾桶邊上吐了起來。

她本來就難受,聞到這股子酸臭味更是不舒服的要命。加上護士的大聲嚷嚷,她覺得頭暈得厲害。她強忍着不适,慢慢的挪到空一點位子想呼吸點新鮮的空氣。電子牌在叫15號,她看看手上的號碼是35號,看樣子是要等好長的時間。

她難受的,才蹲下來就聽見孟子寒說,“你在這幹什麽?”

這個聲音?真是鬼見愁,在哪裏都能碰上他。她讪笑的站起來,“我就來這裏看,”還沒說完就被孟子寒搶過手上的挂號紙,“35號?你打算一直等下去?”

不然能怎麽辦?林子玲好笑的看着他,看病排隊是天經地意的事吧。他似乎是知道她怎麽想的,他輕蔑的揚起嘴角,抓過她的手腕,帶着她向前走。

“去哪?馬上要到我了?我都等了半天了。”她着急的不肯跟過去,下意識不願意和他扯上關系,可是他力氣大,自己硬是扯不過他的。她連連跺腳表示自己的不滿。

“前面還有20號人,你還是經濟學的高材生呢?”他惱火的對她大聲吼。他的聲音又大,突然周圍嘈雜的聲音都小了。大家都看着他們。她愣愣的看着他,他今天還是穿了一身的正裝,黑色的風衣襯得人格外的修長。渾身散發的氣勢,又強烈又霸道。他定定的看着她,冷冷的,眸子中又帶着一絲說不出來的狂熱,微微顫抖的手表示他現在是多麽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這個場景是多麽熟悉,林子玲突然就沉默了,由着他把自己拽出去。

孟子寒徑直把她帶到了一間辦公室。“您幫忙看看。”他對這位醫生很客氣,拿着報紙的醫生放下報紙,這是一位老醫生,花白胡子有些仙氣十足。“嗯,你哪不舒服?”“不是我,是她!”他指指林子玲。老醫生笑眯眯的看着林子玲,“哪不舒服啊?”

孟子寒把她推到醫生面前,“好好和醫生說。”說話的口氣像是照看家裏的小孩子。老醫生看他這個樣子,低頭笑了笑,問“好孩子,哪不舒服?”

“胃不舒服,剛剛吐了。”林子玲老實的說。

“吐了?給我診診脈。”老醫生很興奮,沒一會臉色越來越難看。不時的摸着胡子,一會又會眼神瞟着孟子寒。“怎麽了?”他被看得有些發慌了,臉也繃不住了。

“去做個胃鏡吧。”老醫生利索的開了個單子。

“好。”他瞧了一眼醫生,醫生正端正的坐着不理他。他只好把林子玲送過去,趕緊回來辦公室。

“吳爺爺,她到底怎麽了?”

“臭小子,我還以為她有了呢?搞得我白歡喜一場。”吳爺爺狠命的敲了敲他的腦袋。

“呵呵,我都這麽大了,您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打我啊!”這一下打得不輕,他皺着眉頭說。

“再大,在我眼裏都是小屁孩子。”吳爺爺聲如洪鐘。

“是,是。”孟子寒不敢得罪他。“那爺爺,她是哪不舒服?”

“她?哪個她?”老頭故意問。

“她叫林子玲,您不是都知道了。剛剛不是還寫了病歷嘛?”孟子寒對這越老越頑童的老爺子實在是沒辦法。

“哦,她就是林子玲。就是和我家吳利相好的張雁的朋友,是吧?”老頭慢吞吞的說。

“我說,爺爺,你不是都知道嘛?說吧。”孟子寒耐心問。

“這姑娘胃不好,如果我沒有推斷錯,她的胃壁應該是相當的薄。可能,”吳爺爺頓了一下。

“可能什麽?”孟子寒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應該不會是……

“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飯。不過,不應該啊!現在哪有人吃不上飯。”吳爺爺思索着。

話語一出,孟子寒臉色寒了大半。沒想到她的身體這麽差,要好好調理才行。

“她得過厭食症。有半年沒怎麽吃飯。”他猶豫了一會,才說出。

“那怪不得了。你這臭小子,肯定是你找的風流債。多好的一姑娘啊!長得這個标致喲,和你當年吳奶奶一樣。你要好好對人家知道不?”老爺子看他一臉內疚的樣子就猜到個大半。

“知道了。”他悶悶的答應。

照完胃鏡後,林子玲臉色越發難看。“你就躺着吧,再亂動,明天我讓他們把你的機器給扣一輩子,聽到沒有?”他看到林子玲還想起來接電話,火就不打一處來。

“別,我們真等這個急用。”林子玲躺下,不敢和他強。“你怎麽會知道?”她才想起來問。

“今天這件事是我不好。我早知道他們那邊為難你,本來想這幾天就來處理這件事。可是沒想到昨天突然從意大利來了個客戶,不得不陪了半天。我本想等下午就過去給你提那機器的,沒想到他們就為難你了。好在今天有阿風幫你處理了,改天我們請他吃一頓也就完事了。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本來就是我要處理的事情,沒想到他到提前遇上了。”他輕描淡寫的說,仿佛他們倆就從來沒有分開過。

在她看來天大的事,在他那裏就是小指一揮的事。這麽一比,她心裏又不舒服起來。本來是承了淩風的人情,怎麽等他一說就成了他的人情。他這幾年的生意到是沒有白做的,便宜總是占的。

“看你也是個玲珑剔透的人,怎麽在這個事情就犯傻了。”他輕蔑的看她一眼,拿起個蘋果慢慢的削起來。

“什麽意思?”林子玲只覺得胃裏難受,好想吃點什麽。

“你就這樣巴巴的送上門,你不知道人家就等着你送上去嘛?”

“等我?怎麽可能?我是和鄒小姐約好了才去的。”林子玲掙紮着起來。

“哼!”他半眯着眼,一臉的陰郁,“鄒小姐?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嘛?她為什麽能在海關那裏橫行無阻?你連這個都不明白?”他說起來越發的急,用手輕輕的敲了敲她的腦袋。

“你的意思是鄒小姐是故意帶我去的?”林子玲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你什麽時候看過她親自帶人去辦事的了?她這幾年生意做的大了,還用自己出馬嘛?如果不是那位看上了你,她怎麽可能會出面?”孟子寒厭惡的說。這個女人也不打量下就敢把主意打到林子玲的頭上,回頭他要她好看。

林子玲回想鄒小姐和自己說話的語氣,每一個字,她緩緩的搖搖頭。

“還不相信?”他問。

“相信。你說的我都相信。只是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對一個和她毫無關系的人。”商場上的險惡林子玲也見得不少,這樣寡廉鮮恥的事情還是頭一次遇見。

“你也說了你是和她無關系的人,怎麽就不能犧牲你。”門響了,他走出去,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飯盒。“快吃吧,溫記的沙鍋粥。”

他小心的用碗盛好,遞給她。“醫生說你胃涼,以後不能吃海鮮。溫記的蟹粥本來是最好的,可惜了。給你叫了個鹹蛋散心粥,暖暖胃。”

林子玲只覺得一陣糯香,胃立刻舒服許多。

“我和你說,鄒小姐這個女人以後你不要和她來往。她敢算計你也是吃了豹子膽了。”他邊看她吃邊說。

“知道了。”林子玲心情沉重,沒想到會遇到這樣龌龊的事情。

“你不要對付她。”林子玲突然是想起什麽事來一樣,正色和他說。

“你別管了。”孟子寒低頭不理她。

“人家到底是沒有辦成事,你何必要為難她?”林子玲就不明白他們這些人為什麽老是在利用自己的權力壓制別人。

“聽你的意思到是希望她能把事情辦成了?”他擡起頭來,帶點怒氣的問。

“我怎麽可能是這個意思?真是和你說不清楚。”簡直就是胡攪蠻纏。

“說不清楚就不要管。”他說。

“你真的不要對付人家,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她的聲音小了起來。

“像我什麽樣?”他哼了一聲。

“很多人都活着不容易,算了吧。”她看他又要說,擺擺手,“我說不過你,不過,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她疲倦的靠在病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打動了他,他好一會沒有說話。林子玲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他聲音,自己就有點迷糊想睡覺了。

“睡一會吧,我有點文件要處理一下。”他竟然坐下來,他的秘書早前送來厚厚的兩大疊卷宗。他卷起袖子,認真的翻起來,不再理她。

聽到他的聲音,她又醒了過來。自己坐在病床上想了一會,只覺得難過,說不出來是為什麽,想哭又不願意在他面前。慢慢的滑下,躲在被子裏,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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