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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聽易先生說了這麽一句話, 不由愕然道:“易先生,你——”

他一句話不曾說完,越青峰忽而扯住他的胳膊, 暗中示意他不要再問, 十分客氣朝着易先生微微颔首,說:“易掌門, 我這朋友以往曾與你有過一面之緣,當下再見, 難免有些激動。”

易先生到顯得十分感興趣一般, 問顧淵道:“哦?那這位小友, 我們在哪兒見過?”

顧淵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微微張着嘴,支支吾吾的, 他先前可與易先生見過數次,怎麽忽而之間易先生便不識得他了。莫非他之前所見的易先生與眼前這個易先生并非是同一人?有一人或許是尹千面假扮而成的?可究竟誰是真誰是假?尹千面并未殺了易先生,又如何以幻術易容變出易先生的容貌?

他心中的問題甚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才是, 他想往日易先生幫過他與黎穆那麽多,那個易先生應當不是假的,可眼前這一位易先生看起來也不像是假的——若眼前這位易先生是尹千面, 他為何要裝出這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顧淵心中已亂,易先生那麽問他,他卻都沒有回答,易先生等了片刻, 稍稍皺眉,正要再問,越青峰卻開口為他圓了場。

越青峰道:“易掌門,我此番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易先生被他這一句話吸去了注意力,暫時不再去詢問或是懷疑顧淵,轉頭看着越青峰笑呵呵說道:“越掌門,求這一字,易某斷不敢當,倒不知越掌門是有何事?”

越青峰領着易先生轉頭走到馬車之前,将那車簾掀開了,請易先生看了看賀潺躺在馬車中的那具肉身,而後說道:“易掌門,這是我的賀師弟。”

易先生畢竟是閱歷豐富之人,他看了賀潺的肉身一眼,便忍不住皺眉問道:“這不過是一具肉身……賀仙師的生魂去了何處?”

越青峰這才将困着賀潺的那一面鏡子自懷中掏了出來。

“易掌門,我來此處便是為了這一件事。”越青峰說道,“賀師弟的生魂被困在這鏡中,鏡上咒法複雜,我卻束手無策。”

他冷冷板着臉說出這一句話,卻是難得的拉下臉去求一個人,易先生倒也覺得驚訝,他只知越青峰高傲不已,聽他說了這麽一句話,怔了片刻,這才回過了神,想越青峰與他這師弟應當關系甚好,外面所傳二人嫌隙應當均是謠言,否則越青峰怎麽會為了他這師弟去低頭求人。

易先生自越青峰手中接過那一面鏡子,他仔細查看了鏡上刻下的咒文,那眉頭卻是越鎖越深。

易先生問:“他就困在這鏡中?”

越青峰點了點頭,他念了法訣召出賀潺,鏡中雲霧散去之後賀潺立于鏡中,朝外一望,喜道:“易掌門,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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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先生微有錯愕,說:“賀仙師,我們見過面?”

賀潺一怔,他在鏡中未被召出時是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他不明白怎麽幾日未見易先生就不認識他是誰了,他正想要再問,忽而看見一旁越青峰對他使了一個眼色,他心中明白了越青峰的意思,雖是不解,卻也閉了嘴,反倒是對易先生笑道:“以往我在仙魔會上見過您幾面,想來您是未曾注意過我。”

連續兩人說認識自己,而自己卻絲毫記不得。易先生顯是不肯相信賀潺的這個解釋的,可他看無論是賀潺還是越青峰都不肯與他說明,他也知趣,便不打算再問,反是仔細觀察起這鏡子來,許久,蹙眉回答越青峰道:“越掌門,這鏡子上的符咒實在是複雜,老夫從未見過,只怕……一時半會兒,老夫也實在難以解得開。”

越青峰不由皺眉,他想顧淵等人說要找易先生幫忙解開這鏡子上的咒法,他們所說的是他們見過的那一個易先生且,不論誰真誰假,現今這個易先生不認識他們,那他破不開這咒法倒也算是理所應當。可他心中不免失望,若是叫他來研究這破陣的辦法,也不知要到什麽年歲,才能将賀潺自鏡子救出來。

易先生又說:“越掌門不如暫在流山派中住下,待我仔細研究一番——”

越青峰早已留了一處心眼,他答應留下,卻不肯将鏡子直接交給易先生,他将鏡背上的符咒拓印而下,再将副本給易先生。畢竟現在他們根本分不清誰才是真的易先生,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易先生讓人為他們備下廂房,越青峰雖是冷冰冰的,卻十分照顧顧淵等人,許是擔心這易先生是假,對他們會有不利,而離得遠了他無法照顧到他們,便特意挑了屋子,讓顧淵等人與他住在一個院內,等流山派的弟子盡數離去之後,才帶着鏡子去找了顧淵,要同他們仔細商議今日之事。

顧淵也覺得甚為苦惱,柳長青茫然不解,正在問他那易先生為何不認識他,而顧淵不知該要如何解釋,坐在一旁閉了眼只覺萬分頭疼。

黎穆摘了紗笠與長衣,坐在他身旁,也是一臉疑慮,他在仔細思考着先前那個易先生所作之事,他不許他們先去流山派,又再三囑咐顧淵不要回家,莫非是因為他擔心他們會發現山上還有一個易先生?

可當時他們遇見了流山派的弟子,他們應當已與易先生回了流山派,那些人現今又在何處?

他只覺得越發混亂,越青峰拿着鏡子走進來,柳長青見他們似要談些要事,便借口離開了,越青峰見幾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蹙眉詢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淵只得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

越青峰說:“若你們之前的确見過易先生,那現在這個與你們見過的那個,總有一人是假的。”

顧淵說:“我們的确見過的。”

賀潺在那鏡中,開口要為他們作證,說:“我們的确見過易先生,他的相貌聲調也與現今這個易先生毫無差別。”

越青峰問:“難道是尹千面?”

顧淵哪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尹千面,只是除了尹千面,誰還會故意弄出他人的身份,潛伏在他們身邊欺騙他們?

賀潺問:“尹千面不用人皮也能變換出那個人的模樣?”

衆人皆扭過頭去看一旁始終沉默不言的黎穆,似乎是想從他口中得一個答案,黎穆原也在思考此事,此時見這麽多人看他,只好開口說:“我從未見他不用人皮就能變成其他人的模樣。”

越青峰問:“你也不确定?”

黎穆只得搖頭道:“不确定。”

一時間幾人又沉默下來,現今這情況頗有些複雜,顧淵想起他們遇見的那幾名流山派弟子,将此事與越青峰說了,越青峰也點了點頭,他想照例晚上易先生應當會宴請他們,為他們接風洗塵,他可在這宴席之上向易先生問問這幾名弟子的下落,總不至于連這幾名弟子都是假的。

顧淵不由嘆氣,他想那個易先生幫了他們那麽多,現今竟有可能是尹千面,尹千面的意圖究竟在何處?

可他仔細想來,易先生真的幫了他們許多嗎?許是機緣巧合,魏山一事,他什麽也不曾去做,至多替黎穆療了傷,療傷手法還不甚生疏。他也不曾解開符咒救出賀潺,至今沒有寫信告知母親與妹妹替他澄清身份,更是讓他們別進流山派,莫不是擔心暴露流山派中還有一個易先生?

他越想越覺得可疑,他一直覺得易先生為他們所做甚多,許多事不過是因為機緣巧合而沒有做成,所以他極欽佩尊重易先生,可現今他反而是越發懷疑了。

他緊緊皺着眉,将這些事也盡數告訴了越青峰,想來他們先前遇見的那個易先生的确疑點甚多,而他當時許是孤立無措,終于有一人願意相信他,所以他極為信任易先生。

越青峰點頭答應,卻也不知道該要如何分辨出尹千面,他皺眉沉思片刻,卻忽而想起一件事,便開口喚道:“顧少莊主。”

顧淵難得聽越青峰如此喚他,不由得吓了一跳,道:“越掌門,怎麽了?”

越青峰說:“出發之前我已修書一封,托門下弟子送往飛雲山莊了。”

顧淵一時不曾明白越青峰這一句話的意思,仍是茫然不解看着他。

“賀師弟見你一直很在意此事,便請我幫忙與令堂說上一聲。”越青峰說道,“算算時間,信大約已送到了。”

顧淵心中隐約也已明白,卻不大敢相信,怔然問:“信……什麽信?”

越青峰見他如此,倒微微皺了眉,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只是語調平淡地往下說去。

“自是寫給你母親的信。”越青峰說道,“令堂應當已知道你尚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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