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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仍是怔怔望着越青峰, 許久不曾回神明白越青峰那一句話中的意思,越青峰給母親寫了一封信?母親知道了什麽?他尚在人世?待到他終于明白過越青峰的意思,卻仍是怔怔的, 這消息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 他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欣喜夾雜着其他情緒一股腦湧上, 眼前已有些模糊,聲音顫顫悠悠地問道:“越掌門, 我母親……我母親如何了?”

越青峰說:“信大約已送到了, 回音卻要再等幾日才知道。”

顧淵急忙點頭, 飛雲山莊離此處的确是有不遠的距離,傳話也需時日,絕非是那麽快便能有結果的。

他心中對越青峰自是萬分感激, 可同時卻漸漸開始有些驚慌害怕,母親會相信越青峰的話嗎?她會不會以為越青峰的信也是假的,或是誤會越青峰也被“尹千面”所惑?

更何況他曾請易先生幫忙上門澄清此事,若那個易先生是尹千面所假扮的, 會不會對母親不利?

顧淵越想越覺着心亂如麻,本該是歡喜的時候,他卻突然難過起來。黎穆聽越青峰如此說, 心中只想着顧淵一定會很高興,而顧淵高興,他便也十分開心,正輕輕晃着尾巴, 轉頭卻見顧淵雙眉緊蹙,沒有半點兒高興的模樣。

他不能理解顧淵心中的想法,見此也只得湊上了前去,問:“潛之,你怎麽了?”

顧淵只得照實往下說道:“我曾托之前那個易先生到山莊中替我與母親澄清此事,現今這境況……我總有些擔心。”

越青峰問:“你擔心你母親?”

顧淵點了點頭,長嘆一口氣,實在不知該如何才好。

賀潺在鏡中道:“顧少莊主,你且安心,掌門師兄早已将事情安排妥當,只要令堂相信你尚在人世,那觀中弟子便會将她暫接至淩山觀中居住。”

顧淵聞言不由又轉首去看了看越青峰,他想他一直以為越青峰是高傲刻薄之人,能為他寫信已是看在賀潺面子上為他所做的極為了不起的事情,他萬萬沒想到越青峰竟還會想到他母親的安危,特意囑人将她好生安置保護。

他不由得驚詫,急忙開口道:“多謝越掌門。”

越青峰冷冷道:“我想尹千面興許去找你家人的麻煩,還是将他們安置妥當較好。”

顧淵恨不得對越青峰千恩萬謝,越青峰卻并不在意,擡手止住他,說:“你是賀師弟的朋友,我便随手幫你這一次罷了。”

賀潺瞪了越青峰一眼,又與顧淵說:“顧少莊主,若我不曾被困在這鏡中,一定會親自為你澄清此事,絕不用其他人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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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劃入“其他人”行列的越青峰被賀潺這一句話弄得極為不悅,他如何便又變成了其他人了?他費盡心思做好此事,不就是因為賀潺想他如此去做麽?

越青峰冷着臉一言不發,賀潺并未覺察,反倒是繼續與顧淵往下說道:“顧少莊主你且放心,掌門師兄所說的話也是極有份量的,他說你不是尹千面,那至少便會有七八成人相信你不是尹千面。”

越青峰畢竟在那仙魔榜上的排行極為靠前,又是一觀之主,極少摻合正邪相鬥之事,他行事中肯,也算得上是個稱得上是德高望重的人,越青峰說的話,的确會有不少人去相信。

越青峰稍一挑眉,覺得賀潺這一句話說得還算是中聽。

“只可惜先前顧少莊主你為了黎穆鬧了魏山的宴席,自稱是尹千面,而黎穆又殺了人。”賀潺嘆一口氣,又往下說,“我擔心若讓其餘人知道你并非是尹千面,反而會為你惹來禍端,便只讓掌門師兄告訴了令堂與令妹。”

顧淵已是十分感激,他想其餘人怎麽看都無所謂,只要母親與妹妹相信他便好了,可他除了一句謝謝,其餘更多的話卻是不知如何表達了。越青峰對他這一句謝謝并不在意,他反而是看着黎穆,那目光中頗有些深意。

“賀師弟說你有一把劍,而你被那劍所控。”越青峰說道,“所以你殺了人?”

這問題太過突兀,黎穆一時不知要怎麽回答,越青峰如此一說,他便想起那時滿地的屍體與血泊,想起潛藏在心底萦繞而揮之不去的那一股暴虐之感。他不願想起自己曾為其風劍所控,傻乎乎地受了尹千面的欺騙,用這一雙手殺了那麽多人。

他想起時覺得痛苦,便本能着去逃避這些問題,越青峰問了,他也不懂得回答,不知所措回首去望顧淵,像是希望顧淵為他去回答這個問題。

顧淵見他如此神色,難免有些不忍,便開口與越青峰說:“那把劍中有煞氣,黎穆實在制不住它……”

“劍只是器物。”越青峰冷冷說道,“傷人的是用它的人,不是劍。”

顧淵一怔,不由蹙眉說道:“劍中煞氣引導他去殺人,這絕非是他本意。”

越青峰看着他:“若他心中本無此意,那把劍就只會是一件死物。”

顧淵對越青峰的這句話并不認同,他始終覺得那把劍是邪物,若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劍,黎穆拿起來,是絕不會去殺人的——

他忽而意識到,若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劍,黎穆依舊也會拿着那把劍去複仇,他是真心想要去殺了魏山的,其餘賓客的死應當怪罪他嗎?他想殺了魏山的妻兒,他是不是也曾對他們動過殺意?

顧淵忽而覺得,越青峰所說的話或許真的有些道理。

那把劍并非是憑空杜撰出無限怨毒與殺意,它只是将黎穆心中所想的一切放大。黎穆恨着那些人,甚至想要他們死去。這本來只是一個潛藏在心中不可能會去實現的想法,那把劍卻将這想法放大了,它讓黎穆真的舉起了劍,真的殺了那些人。可這并非完全是它的過錯,黎穆絕不能漂漂亮亮地将所有罪過都往那劍上一推,然後說:我沒有錯,我只是被蠱惑了。

可越青峰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麽?顧淵皺眉看着越青峰,他想越青峰絕非是随意說出這些話來指責他們,越青峰實在不像是會去關心這些事的人。

黎穆大約也想明白了越青峰這句話的意思,他細細想着這一句話,想要明白越青峰說出這一句話的意思。

“你本不該為劍所控。”越青峰又接着往下說道,“脆弱的是你的心性,你怨不得這把劍。”

顧淵不由稍稍有些不服氣,是,這件事上黎穆的确有不可抹去的過錯,可這也全非是黎穆的錯,越青峰這是一味将過錯推到了黎穆身上,他見黎穆不曾反駁,毫無舉措,便擔心這小狼崽子是否真的信了越青峰的話而開始過度自責,他不希望黎穆如此,便主動說道:“這絕非完全是他的錯。”

越青峰傲然道:“若非是他心性脆弱,又如何會鬧出這麽一出事來。”

賀潺急道:“師兄,你莫要胡說!”

越青峰問:“我難道說錯了嗎?”

賀潺一時心急,他也擔心黎穆為此胡思亂想,倒脫口而出:“人既已死了,黎穆也打算為此贖罪,這件事如何已經不緊要了。”

越青峰問:“人既已死了,贖罪又有何用?”

黎穆原在思考越青峰的那句話,此時不由一怔,想,人已死了,無論他如何贖罪,那些人也不會再活過來。他想着認真償還後此事便已終了,可這一件事遠遠不曾結束。那些人不會再活過來,至少他們的家人是已永遠失去他們了,而後那些人會來尋他報仇,再往後——

他所散播的仇怨會一直一直延續下去。

賀潺怒道:“若是贖罪償還無用,那些人已死了,那現今還能如何去做?”

越青峰說:“用好手裏的那把劍。”

他的想法顯然與衆人的大不相同,一言畢,黎穆不由轉頭看他,似在仔細考慮這一句話中的含義。

“其風劍是好劍,可劍是死物。”越青峰說,“死物應當是為心所控的。”

用好手中的那一把劍……逝者已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複活了,而若他學不會控制其風劍,那麽其風劍就始終是件邪物。他若是用好了,那就只是一把普通的劍罷了。

黎穆只覺心中豁然開朗,可随即又苦惱下去,這件事說來輕巧,他卻不知要如何制住這一把其風劍。

越青峰又說道:“我聽賀師弟說,那劍上的煞氣已侵繞至你皮肉之中,我倒是有個法子,能讓那些邪煞之氣散去。”

顧淵一怔,越青峰忽然對他們這麽好,他不免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驚慌,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反倒是擔心了起來。

“你們也不必多想。”越青峰顯然是猜出了顧淵心中所想,便冷冷說道,“若不是看在賀師弟的面子上,我絕不會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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