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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尚不曾言語, 賀潺已忍不住微微對他怒氣沖沖說道:“你胡說什麽!”

越青峰傲然說:“你我師出同門,我本該如此,你不必太過感激。”

賀潺被他一句話激怒, 氣沖沖道:“誰要感激你了!若不是我被困在這鏡中, 我早已親自修書送往飛雲山莊——”

越青峰反問他:“你說的話,有多少人會信?”

賀潺一時語塞, 他說的話,那效力自然是不如越青峰的, 有多少人相信尚且未知, 只怕連顧淵的母親都不會這麽快便相信他。

他不免覺得郁卒, 雖說越青峰所言不虛,此事的确也虧他幫了大忙,可是他就是不喜歡越青峰這麽說話的調調, 他氣惱不已,卻不得不服氣,這感覺仿佛是硬生生憋着一口氣在肚子裏,吞不下來也吐不出去, 每每與越青峰說話時他就是這種感覺,如何叫他不生氣,所以他才讨厭與越青峰相處說話。

顧淵在一旁尴尬着說:“無論如何, 我都得謝謝越掌門,越掌門如此,晚輩無以為報……”

越青峰冷冷回應他:“不用你報。”

顧淵:“……”

顧淵更覺尴尬,他見黎穆正潛心去琢磨越青峰的那一句話, 賀潺氣呼呼與越青峰鬥氣,正不知如何才是,忽而聽得有人在外敲了敲房門,喚:“越掌門可在裏面?”

越青峰走上前去,拉開房門,只見外面立着一名流山派的弟子,見他出來,便朝着他揖手。

越青峰問:“你有何事。”

那人答:“掌門為越掌門擺了宴席接風,還請越掌門駕臨。”

他們早料到會有此一出,并不覺得驚訝,随口答應之後便讓那弟子先行離去,他們稍後再來。宴席上難免要摘去紗笠,衆人擔心黎穆暴露身份,便讓黎穆在屋內等候。

黎穆見顧淵也要與他們同去,自己卻被留下了,稍覺得有些委屈,雖明白他們是為了不使他暴露了身份,卻非得拽着顧淵的衣袖撒一撒嬌,等着顧淵來安慰他。

越青峰面無表情轉過臉去,覺得這人好歹也是狼君的孩子,怎得辦事如此膩歪,真是讓人……讓人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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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也哭笑不得,他知道黎穆是故意如此的,這小崽子最近大約是學壞了,卻也只得伸了手摸一摸黎穆的耳朵,說:“我馬上便回來。”

越青峰冷冷說:“你到底走不走。”

顧淵說:“走。”

黎穆的耳朵太舒服,他忍不住又多摸了一把,這才舍不得松開手,轉頭與越青峰一同離開。

越青峰臉沉如寒潭,将銅鏡收好,才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出門,卻忽而又停下腳步,轉過頭仔細端詳顧淵的臉,顧淵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倒以為自己臉上是不是黏上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越青峰問他:“你就這麽走出去,會不會被流山派的弟子認出來?”

顧淵心想自己曾參加過幾次仙魔會,易先生不記得他,可其他人興許是記得的,更何況顧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正在風尖浪口上,若是不小心被人認了出來,那就很麻煩了。

于是越青峰說:“你還是在此處等着吧。”

顧淵只好将自己本想着要問易先生的事情一件件認真交代給越青峰,而後便決定轉頭回去同黎穆一塊窩在屋內等候越青峰回來,方才轉過身,正要離開,越青峰忽而又悠悠開口說道:“你可曾見過那小狼崽子的母親。”

顧淵不由一怔,頓住腳步,回首望了越青峰一眼,一時不曾會神,問:“什麽?”

越青峰道:“我說的是雅澤夫人。”

雅澤夫人是父母輩的人物,顧淵自然是不曾見過的,只是在死陣內的幻象中他曾瞥見過雅澤夫人一眼,那時候雅澤夫人身受重傷,幻象又顯得有些許模糊,故而他也不曾看清雅澤夫人的容貌。

“我曾見過她一面。”越青峰低聲說道,“你的眼睛生得與她十分相似。”

又來了。

顧淵先前便聽過無數人與他說過這件事,黎穆也曾與他提過,他知道尹千面找上他是為了他的眼睛,現今連越青峰都與他這麽說了。

“那小狼崽子一點也不像他的母親。”越青峰語調一頓,惋惜道,“可惜厲玉山死得太早,我還不曾見過他。”

他語調之中帶了些惺惺相惜之感,顧淵皺眉看他,想着越青峰其實并非正氣凜然之人,他行事并非依照正邪既定的規矩,只不過是依着他心中的準則與道義,幸而他還算是作風正派,否則以他如此的實力,只怕早已掀起漫天血雨腥風。

他走回了屋子裏去,黎穆已脫了外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捧着他那一把大尾巴,聽見顧淵推門進來,驚得将尾巴一把甩下去,耳朵噌得便立了起來,尾巴根的細毛豎立膨脹,驚恐不已。

顧淵一怔,反手關上門,問:“你在幹什麽?”

黎穆緊張得支支吾吾說:“沒沒沒什麽。”

顧淵不由皺起眉,他覺得黎穆現今這模樣實在是有些古怪,便忍不住四下仔細打量起來,他将目光移到黎穆的手上,只見黎穆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小木梳,梳齒上還粘着幾撮灰毛。

他見顧淵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手上,慌得急忙一把将木梳藏在了身後,滿面通紅,那目光慌亂着垂首望着地面,不敢去直視顧淵的眼睛。

顧淵反是更加好奇,問:“你藏什麽呢?”

黎穆說:“我我……我沒藏什麽!”

顧淵方才可眼睜着看見黎穆将那木梳藏到了身後去,他想哪怕是當初自己不小心拽着了黎穆的尾巴,也不曾見到黎穆露出這幅羞窘的神色,他忽而想起那把小木梳上沾着的灰毛,稍稍一怔,遲疑着開口問道:“你……該不會在換毛吧?”

一句話說完,黎穆登時面紅耳赤,哆嗦支吾着大聲喊道:“我沒有!”

一面低垂下頭去,捂住自己的臉,顯然覺得這是一件窘迫至極的事情。

顧淵一時無言,他見黎穆捂着臉死活也不肯承認,便左右看了看,見着了黎穆挂在一旁的衣服與紗笠,兩步走了過去,将衣服拿到手上。

黎穆外罩的長衣大多以深色為主,而他的毛又是深色的,若是有毛黏到了衣服上,乍一眼的确難以發現,可換毛就不一樣了,掉的毛多,或許衣服外不夠明顯,可內襯裏一定已經沾了一大堆細毛。

他仔細檢查了衣服內擺,裏面果真粘了些灰毛,還來不及再細看,黎穆已發覺他拿了自己的衣服,驚慌不已,一下子撲過來,要去搶他手中的那一件衣服。

顧淵急忙躲閃開來,一面說道:“不就是掉毛嗎?有什麽害臊的?”

黎穆大喊:“你先将衣服還給我!”

顧淵見他如此,倒是故意氣他一般,打趣的說:“不還,我就不還。”

他只是覺得逗逗黎穆甚是有趣,心中均是玩鬧的心思,卻不想黎穆行動如此敏捷,一把便搶回了顧淵手中的衣服,再攥着衣服蹲到一邊去,十分委屈,好似是顧淵怎麽欺負他了一般。

顧淵見他如此,便出言安慰道:“這些事你本不必避着我的。”

黎穆不言不語,倒也不肯去理他。

顧淵想了想,說:“你看,我也掉頭發的。”

他見黎穆聽完這一句話,終于肯擡起頭來看他,便又說:“這與須發本是一樣的東西,你若是覺着你不大好打理這毛發,也可将梳子給我,我來幫你梳理……”

他一句話未完,黎穆已經打斷了他:“不要。”

顧淵原想着借機摸一摸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此刻他被黎穆拒絕,不免覺得有些小失望,便說道:“好吧,不要就不要……可你也用不着躲着我的。”

黎穆仍撇着嘴顯得甚是委屈,此時聽他如此說,便喃喃着低聲答應:“知道了。”

顧淵微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好好仔細揉了片刻,占了一波便宜,再收回手來時,果真見手上粘了不少灰毛,他雖是不覺得嫌棄,黎穆卻覺得不好意思了,他臉上仍微微泛着紅,低着頭嗫嚅說:“你別摸了。”

顧淵不由得發笑,非但不曾移開手,反是趁機多揉了幾把耳朵。

這手感甚好,黎穆倒是早已習慣了,也不曾躲開,那耳朵在他的手下反倒是微微抖了抖,眯着眼睛,顯然是十分開心的,可嘴上卻無論也不肯如此承認,反是擺出一副微愠的模樣,說:“你再摸我就要生氣了!”

顧淵卻不管不顧,又抓了兩把,問:“你要怎麽生氣?”

黎穆剎時便軟了下來,說:“我……我不會對你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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