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雪中留情（一）

紅衣看着清歌的眼睛，那雙眼睛很清澈，璀璨如同絢爛斑駁的絕美琉璃，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絲帕，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清歌才放下心來，心想，要讓紅衣開心些才好，遂道，“不過……你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聽了清歌的話，紅衣又緊張了起來，淚痕未幹的臉上一派凝重。

她這副嚴肅樣子，惹得清歌輕笑，“去陪我堆雪人吧，就當是你給我的酬金。”

她本是想故意吓吓紅衣，這才賣了個關子，沒曾想紅衣竟然這樣認真。不等紅衣反應，清歌便将她從地上拉起，腳步輕快地跑回小碧身邊。

到得小碧處，她還在那裏收拾剛剛那一團，清歌暗想，看來自己剛剛那句醜真的是刺激了她，這小丫頭眉頭緊皺，将那團子擺弄的分外仔細，連她們回來了都沒有發現。

清歌招呼紅衣一同在小碧身旁蹲下，捧起一捧雪，自顧自的把玩起來，手中的雪被她胡亂捏着，突然，蕭衍之俊美的臉突然在眼前浮現出來，清歌玩心大起，下定決心一定要堆出一個迷你版的蕭衍之來。

“紅衣，你怎麽不玩？”她手裏忙活着，見紅衣久久不動，問道。

“我……”紅衣雙眼微眯，“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讓我陪你堆這東西。”

“我說了，是我給你幫忙的酬金啊。難不成你想賴賬，讓我給你做白工？”

“用這做酬金？你不覺得太不值得嗎？”

“不會。”清歌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眼去看灰白色的天空。“堆這些，會讓我覺得很開心。”

“或許你不能理解，可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在白色雪地裏面堆雪球。這種感覺，怎麽說呢，就像是有人與你相伴一樣。對我來說，這就是最莫大的奢侈了，用你的自由來換這片刻的陪伴，我覺得很值得。”

清歌閉上眼，從前，在她很小的時候，下雪是很少的，在僅存的那些類似此刻有雪的日子裏，孤兒院的孩子們會聚集在一起堆雪人，許許多多的人去堆一個雪球，那麽小的一點，慢慢地，就會變得很大很大，就像是魔法。那時候的孩子們總是會笑的很開心，讓她心中發癢、羨慕。可是她卻只能躲在遠遠地角落裏面看着，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玩。于是她就自己一個人去堆，在沒有人能夠看到的小小的地方，假裝有許多人圍繞着她，為她歡呼喝彩。

她真的很想親身體驗一次，那種有人陪伴的感覺，她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像其他人所形容的那樣，是暖的，是甜的。

“紅衣，我們以後都要快快樂樂，我只是在這樣想着而已。”

“你自小衣食無憂，又怎會不快樂？”紅衣不鹹不淡地回她。

“對呀，小姐，你說什麽傻話，小姐每年堆雪人的時候都是和小碧還有其他姐妹們一起的啊，什麽時候孤單過，小姐你騙紅衣姐姐，我們大家都一直陪着你的啊。”身側，一直專注的小碧突然插嘴，神态認真。

“嘿嘿。”清歌心虛的幹笑兩聲，忽然中氣十足地宣布：“好啦好啦！堆個雪人你們還問東問西的，我就是想堆了嘛，現在誰都不許再說話了，比賽堆雪人，看誰堆的漂亮，開始！”

說完，清歌立刻低頭，假裝認真地埋頭苦幹起來。

一旁的紅衣狐疑的看了她兩眼，走到一側也堆了起來，背對着她，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堆些什麽。她長長地紅色裙擺散落在地上，卷起幾片雪花，滾落出完美的弧線。

“小姐小姐，你快看！”許久，小碧開心地叫她，手指着她的雪人，聲音裏掩飾不住的驕傲。

清歌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一開始那團胖乎乎的雪花團子，讓小碧鼓弄了這麽一會兒，竟然完全變了樣子，那栩栩如生的神情和身段，竟真的有幾分像她。這小碧，不去搞藝術真是可惜了，就這技術，未免也太好了一點，果然心靈手巧的人就是不一樣。

她哀怨的掃了一眼自己眼前的東西，歪歪扭扭的，別說什麽神韻風情，就連腦袋和身體都分不清，就是可憐了蕭衍之，眼睛鼻子都分不清了。

紅衣還在堆着，清歌好奇，探頭想要看看她堆得是什麽，可紅衣不是小碧，她費了半天功夫怎麽都看不到。

又添了把雪在自己那堆東西上，清歌勾起了一絲邪惡笑意，二話不說，攏了個雪球朝紅衣就砸了過去。

她平日裏自認為射飛镖的準頭不錯，而且兩個人的距離又不遠，本以為這個雪球是必中無疑的，哪曾想紅衣卻甚是敏捷，雖是背對着她，卻還是一歪脖子閃了過去。

她這一下躲得完美，雪球從她耳邊過去，紅衣轉頭，丢給清歌一個白眼，清歌心裏不甘，目标未成還遭了鄙視，于是又卷了個雪球想要丢過去，可是這手剛舉到半空就僵住了。

她的面前，赫然站着一個人，那人面若冠玉，身材颀長，正是當今皇帝蕭衍之。

許是下朝已久，今日的蕭衍之沒有穿一身明黃，一身的白衣勝雪，只在外面披了件黑色裘袍，少了些尊貴，多了份俊雅。

白衣、雪地、微風、一切看起來都很和諧，只是他的臉色……怎麽說呢？忙完政務的人怎麽也該輕松些許，可他那張臉，別說是輕松了，倒不如說是凝重。

對！那真的是一張很臭的臉！

清歌努力将視線從蕭衍之的臉上移開，這才看到他的胸口，那黑色裘袍上，分明多了一些白色，那是……雪！

完蛋了！清歌腦袋“轟隆”響了一聲，她砸了皇帝！

蕭衍之身後，李富貴幸災樂禍地笑着，看着臉瞬間塌下來的清歌，看戲似的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地眼神，就躲到一邊擋災去了。

清歌瞪他一眼，蕭衍之已又向前邁了兩步。“皇上。”她讪讪開口，跪在地上請安，一個輕顫，手中的雪球便無聲無息掉落在地。

“愛妃真是好興致啊。”蕭衍之陰沉出聲。

清歌頭皮一陣發麻，有種什麽無形的壓力散在周圍，重壓着她，身側，小碧和紅衣已經跪在地上，深深低着頭。

“怎麽不說話？”似乎是不滿他的态度，蕭衍之的聲音又輕了些。

“嗯，皇上你不喜歡下雪嗎？”

蕭衍之聞言未動，狹長的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來皇上果然不怎麽喜歡。”見他不答，清歌接着說，“臣妾以前也是不喜歡的，但是如今，臣妾很喜歡。”

“這樣的下雪天，讓人很快活。”

她說着向自己的雪人像看去，蕭衍之順着她的眼神望過去，信步踱到小碧的雪人前，小碧見狀，挪到一側，惶惶不安的看着。

“這是愛妃？”蕭衍之突然沒了前一刻的壓迫，那語氣輕松，眼神裏竟然還有了絲笑意。

哪有人轉這麽快的，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讓她白白擔驚受怕。

“是，正是臣妾。”咬牙回他，“這是臣妾的婢子小碧送給臣妾的禮物。”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這雪地冰涼，她穿的不薄，也有了濕透的寒意，她砸他雪又不是故意的，他還不讓他起來，一看就是打擊報複，真是小氣。

她心裏忿忿不平，随手便指向自己堆的那一坨，“呶，這個是皇上，我堆得。”

“撲哧”一聲，李富貴那厮已經笑了出來，見皇帝一記飛刀傳來，急忙輕咳兩聲止住笑，說：“陛下，婕妤娘娘真是心靈手巧，這雪人堆得，與陛下還真是有那麽一些神似。”

“我也覺得很像。”清歌接口，她這軟塌塌、醜兮兮的沒有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和四肢的雪團子，竟然真的有人懂得欣賞，難不成這就是抽象派的欣賞眼光？看來自己果然還是有天賦的，她心裏得意，擠眉弄眼的沖李富貴擺了個鬼臉。

“小富貴。”蕭衍之将清歌從地上拉起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卻對身後的李富貴吩咐，“這雪地又厚又滑，婕妤娘娘摔倒了怎麽辦？去，将這儲秀宮園子裏的雪都給朕掃了。”

“皇上~~！”小富貴一聲哀嚎，臉刷的一下拉了下來，“奴才上有老下有小！這大冷天的，就奴才這軟胳膊細腿的，掃完了儲秀宮還不丢了半條命去！奴才這倒是無所謂，可憐的是那孤兒寡母啊，還有皇上，誰給您洗衣端水打掃衛生？誰夏天給您趕蚊子冬天給您捂被子？您偷腥的時候誰給您站崗放哨？您沐浴的時候誰給您擦背穿衣？皇上啊！奴才新學的搖籃曲還沒給您唱呢！！您說我這要是不行了，皇上怎麽能睡得着啊！！奴才都是為了您啊皇上！”

李富貴在一旁鬼哭狼嚎，清歌她們聽到這些個話都忍俊不禁，捂嘴偷笑起來。

蕭衍之卻沒有理他，只淡淡丢了一句，“那感情好，朕今日正好想去換一個話少的總管。”

“皇上！！”李富貴欲哭無淚，暗地裏将蕭衍之罵了不知道多少遍。一旁的清歌終于是忍不住，一陣悶笑，這皇帝，怎就這般腹黑。

小碧和紅衣已經在清歌的示意下站起身來，侍立在一側，衣服想笑不敢笑的樣子，憋得臉頰通紅，不知道會不會憋出病來。

“愛妃也想運動嗎？”蕭衍之冷眼掃來，将她推離身邊，徐徐出聲。

清歌正笑得歡暢，身形有些不穩，被他一推，手條件反射的抓住了蕭衍之的前胸。她手上雪花未盡，這一抓之下，全都抹在了蕭衍之的身上。

“皇上，臣妾……嗯……只是為了讓您對稱一下，”她說着彎下腰又抓了些雪花抹在他裘袍上，幹完這些，還仔細端詳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看着他胸口的大片濕濡，厚臉皮的解釋，“皇上您看，剛剛只有左邊濕濕的多難看，現在右邊也有了，是不是好看多了？”

你讓我跪這麽久，我沒辦法欺負你，就欺負你的袍子，就讓你髒髒的。

“看來愛妃很是喜歡朕的這件袍子，既然愛妃這麽喜歡，那麽朕，便将這袍子贈予愛妃好了。”清歌正在那裏沾沾自喜，蕭衍之卻已經脫下了那件被她污染的袍子，順便将她所穿的那件剝了下來，一派好男人樣子的給她穿上。

這衣服被她弄得一片狼藉，皺皺巴巴醜醜的。不過這質量卻也是真的好，不愧是皇帝用的東西，都讓她禍害成了這個樣子，居然還是比她那件暖和。而蕭衍之，就穿着那單薄白衣站在無邊雪地中，仿佛融進了這無盡的雪地，那風吹的不小，他竟然也不怕。

“不會冷嗎？”終于還是沒能夠忍住，清歌問出聲。

“愛妃這是要将朕送的裘袍還給朕嗎？”似乎是覺得她問的問題有些可笑，他并未回答她，只是漫不經心的反問。

清歌摸摸那身上的裘袍，沉思半響，道，“當然不會。你都送我了，我當然會要，若是不要，那豈不是很不給你面子。你是皇帝，我若是悖了你的面子，最後倒黴的還是我。”

“再說你這袍子确實暖和，我才不舍得。”

“所以，愛妃要讓朕站在這裏受凍嗎？”

清歌語塞，他哪裏冷了，明明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還出這樣的問題難為她，她現在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怎麽樣都不行了。

眼神飄到遠處，卻看到李富貴竟真的拿了一把大掃帚掃起雪來，那熱火朝天的勁兒，居然還能夠拂袖擦汗。

她眼珠一動，笑着說，“皇上若是嫌冷，那我們就打雪仗好了，誰挨的雪球多，就算是誰贏，咱們就已一炷香為限，若我贏了，皇上就答應臣妾一個小小請求，如此可好？”

“小姐。”小碧小聲喚她，拼命對她使眼色。她家小姐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大膽了，竟然這樣跟皇上說話，開始還好好地，分外有禮，這會子居然和皇上你我相稱，絲毫估計都沒有，這是大不敬啊。如今居然還要玩什麽打雪仗，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清歌卻不理會她，不怕死的繼續說，“這只是一個小游戲而已，皇上不會不敢吧，難不成皇上也怕輸？”

“激将法？”蕭衍之突然靠近，捏住她的下颚擡起來，“愛妃這計謀用的實在是不怎麽樣啊，況且，朕不喜歡做沒有好處的事。”

清歌被他噎住，蕭衍之啊蕭衍之，怎麽比狐貍還要狡猾，半點好處都撈不到。

“朕看，這樣好了。”他又突然開口。

“若你贏了，就按照你說的，朕答應你的那個願望，但是，如果朕贏了，相對的，你也必須答應朕的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見他松了口，清歌急忙問。

蕭衍之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先告訴朕你的要求。”

清歌抿唇，看了一旁垂頭不語地紅衣一眼，恢複一開始的恭敬語氣，“臣妾與紅衣一同入宮，興致相投，紅衣對待臣妾更是親如姐妹。俗話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臣妾如今封了婕妤，自是不能夠抛棄姐妹，所以，臣妾想求陛下，若這場比賽，臣妾贏了，就讓臣妾将紅衣帶去玉瀾殿，與臣妾相伴。”

“她是朕的秀女，你可知道？”蕭衍之收了笑意，墨色眼眸無盡如深淵。

“臣妾知道。”清歌一震，跪在地上。

“既然愛妃如此喜歡，那朕就允了你吧。”皇帝變了臉色，清歌本以為他會發火，卻不曾想她不但沒有惱怒，反而這樣應允了她，那些準備的說辭沒了用處，讓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起來吧。”蕭衍之吩咐，“快開始吧。”

清歌站起來，“那皇上的要求呢？”

蕭衍之勾了勾唇角，“等朕贏了再告訴你。”

他說的信心滿滿，清歌悄悄擺了個鬼臉，二話不說就撿了一個沖蕭衍之砸了過去。

她本以為，蕭衍之是皇帝，自小便是衆星捧月的掌中之寶，能下到地上走上那麽幾步已經是很不容易，更不要說什麽打雪仗這種會摔倒的運動了，他萬金之軀，絕不會有人同意他玩的。再看他，體型是高大纖長，可那張臉卻是怎麽看怎麽俊俏，盡是溫文，對這些會弄髒衣服的游戲定是不怎麽有興趣。再看看自己，自小便摸爬滾打的活着，這場比賽她必定會贏。

可是，她忘了，蕭衍之是溫文，卻并不羸弱，再怎麽樣，他也是個男人。她自認為出其不意的出招，蕭衍之卻連身形都未動，就已經避開，不僅如此，還一個雪球回敬到她臉上。

她整張臉都籠罩在了雪裏，四周一陣哄笑，就連幹活的李富貴都停下了動作，捂着肚子笑的分外放肆。

那是臉，那可是臉啊。打人不打臉，他怎麽能打臉，還是用腳踢起來的雪球！清歌氣憤地咬牙，像只發怒的小貓，一把甩去臉上的雪花，就不顧形象的沖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清歌彎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惡狠狠的盯着蕭衍之，卻什麽辦法都沒有。她這一次真的是失策了，本來多麽完美的勝利計劃，現在看來是一點贏得希望都沒有了。

蕭衍之的身手，不只是敏捷能夠形容的了，她渾身上下被蕭衍之的反擊弄得沒有一點幹淨的地方，可是人家呢？渾身上下一塵不染就像是進行了一場休閑愉快的飯後散步。

清歌羞憤，發誓雪恥，什麽都不顧的小牛犢似的跑了過去，然後，我們的清歌姐姐，将蕭衍之，華麗麗的撲倒了。

蕭衍之倒地，清歌大喜，直接騎坐在他身上将雪向他身上堆，笑得分外嘚瑟。

她灑的正歡，忽然覺得四周不對勁，直起腰被四處環看，剛剛還嘲笑着她的那幾只，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她回頭去看蕭衍之，這才反應過來，她們現在這個姿勢……還真是，不委婉。

清歌臉一熱，慌慌張張就要起來，身子卻又突然被蕭衍之拉了下去，他緊緊盯着她看，黑色瞳孔裏深遠黯然，有種莫名的思緒。

清歌的心髒飛快地跳動，他拉她，她重心不穩，兩只手撐在了蕭衍之頭部的兩側。他的臉距離她這麽近，清歌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他的手在她的腰際，那掌心炙熱，幾乎要将她灼傷。

蕭衍之緊緊的按着她，清歌想要掙紮，卻被他按下了腦袋。

她轟的的一下炸開了。

他吻了她，蕭衍之吻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有了 初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