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周山,二

“是要你命的行為!”

銀川雙手雖然被綁但手指靈活,倏地霜吟劍出,清脆劍鳴聲起,襲向羅裙飄揚的別凝仙子。

襲至中途被一道強光打入泥土,“铮”地一聲,小幅度搖晃良久。

無雲萬裏長空之上,白光陡然大盛,充韻十足的仙氣披頭蓋地灑在枯敗林前,這股仙氣銀川備感熟悉,是天帝。

“銀川!做仙殺心不可起,做仙需得悲天憫人,仙家可是教過你的。”

天帝可能忘了一件事,她自幼呆于天庭五百年,先是受教于太上老君處。可他終日煉丹成迷,無瑕教導,只授她四字——

勤能補拙。

她覺無用,後就跑到了北方北極中天紫微大帝處,原因無他,紫薇大帝比太上老君職位要高,名號好聽,可對方關注凡間帝王動向要緊,理睬倒是理睬,有問必答。待問題問完了,她問無可問,才發現對方什麽都沒教她。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兩位老師,只解惑不傳道。白白浪費了五百年光景,之後銀川被迫下到凡間,一心積攢功德,一千四百年如一日,日日夜夜不重樣的積攢功德,變着法子的想要積攢功德。

銀川仰着頭,心緒難以言表,“悲天憫人乃佛道所修,小仙苦修千年只學五個字,欺我者為敵。”

誰是敵?自然是別凝仙子。

天帝從沒想到銀川居然叛逆成了這樣子,“欺我者為敵”,若天地欺她,那她是要跟天鬥跟地争嗎?他現在怎麽看銀川,怎麽像個十足十地禍害!跟她那個爹一樣!

銀川迎着瑞氣千條的聖光,看不清楚天帝眼中的晦暗不明,“天帝,銀川的事就讓銀川處理吧,不周山一事,除非這小賤人讓小仙滿意,不然小仙追殺到她天涯海角有窮時,不親手挫骨揚灰她,小仙絕不甘心。”

沒人能注意到此話出口時,素月白衣在寒風中微動,修長的指尖失了溫度在長袖之下發顫。

天帝眯着眼睛,好言相勸:“銀川。不過千萬功德,你何故致別凝如此?同為天界同僚,她本無意之失,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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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川仰着臉,也同樣仰起她的傲嬌:“咄咄逼人?哈哈哈——仙柱傾倒不周山之時,她是否有悔?!不周山生靈塗炭填平雙海之時,她是覺有認錯?不周山下深林盡毀,她可曾來救?!她都沒有!若不是小仙費千年法力,天帝您還能看見現在枯影重重的荒山敗林嗎?!”越是底氣十足,她那雙自帶豔情的眼睛就越是酸痛,從沒有人注意過她,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怒到極致,就是憤恨,最後聲音都是嘶啞帶着些顫抖。

千年法力已失,所以面對別凝那一踹,她才會是斷了線的風筝被人一镖而中,可這些從來沒人深究,也從沒人問起。

天帝啞口無言,本欲想為二人調解,調解不成,反将銀川刺激個不行。

“你法力……已失?”極為緩慢且鎮重的女音,幾乎一字一頓。

銀川刷地掃向別凝,冰涼的恨意中還摻雜了些別的,別凝看不明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別凝仙子莫不是以為僅憑你那三百年仙力能勝過我?”

“沒。”

她以為是她的錯覺,這小賤人像是在變臉?

銀川氣不打一處來,又要口不擇言,飛揚跋扈時,天帝悶怒了,這事兒他有些懶得管,吃力不讨好不說,還有可能增加事态的嚴重性。

“銀川,你與別凝私吧。”在對方灼熱的目光中天帝又問,“別凝你可願?”

“願。”

這一聲堅決的,讓他有些發怵。這兩人湊一塊,不發生點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都對不起衆仙那膽小怕事的顫意,他還真把不準,畢竟兩人剛把太乙真人的金光洞摧成了廢墟。

其言有虛,從拂紮傳出來的話,向來華而不實。顯然衆仙不了解拂紮,所以全信,其中不乏有天帝還有諸天大能。

天帝自我摒棄道:“那你們該如何就如何吧。涉記,勿要動手。謹記,和氣生財!還有魔界之行,你們也要和睦相處!”

語畢沒人應他,天帝想自己果然是吃力不讨好。随後自顧自的又交代了幾句,就隐于雲,消于風。

地位壓制消失後,銀川心情大悅,扯出一抹近乎瘋狂的笑,只笑了一秒就止住了,原因無他。

雙手被縛,她居然沒趁天帝在時,提上一提。銀川獨自懊惱時,忽聽對方不夾溫度地開口。

“功德我賠你。法力我雖補償不了,但太上老君處仙丹可補法力,我去求。魔界仙骨我也去尋。事了,則仇怨了。”別凝徑直了腳步,走過去将對方對方淩亂的衣裳整了整,而後收了縛情鞭,“我希……”

“啪——!”

一言不合就動手扇人,稍有不順就狂妄的銀川:“了?小賤人,斷我仙骨的事兒是那麽容易能了的嗎?!”

別凝理順了白紗,毫不生氣地道:“果然是仙骨已失,力氣都小了很多。”

銀川:“!”

小賤人應該去死!

“銀川仙子可能還沒搞清楚自己現在是受制于人,張牙舞爪的可不好,況且... ...天帝讓我們私下解決。可沒說我呀... ...要受制于你。”別凝右手在虛空揮了一道白光,蔥綠的蒜苗倏地被虛無的拉力往兩人方向拉扯。

驚悚地尖叫聲起。

“姑奶奶饒命啊!!!”

銀川:“... ...”

咦——骨氣呢?

強權之下,沒有骨氣。

“說,這位仙子如何?!”別凝指着銀川,順便威脅道,“說的結果讓我滿意了,興許我能放你一馬。若是不讓我滿意,那你就等着下地獄吧。”

膽小如鼠的大蒜精抖着身子,不說話,頂着一束碧綠色的腦袋,只一個勁地往銀川的地方瞄,只可惜對方只是瞪着他,半個标點符號都沒有,他半晌才蹩腳道:“微微佗佗美也,皆佳麗美豔之貌?”

不确定的語氣有一刻,讓別凝眉心布滿了陰雲,仔細一想,說不定大蒜精就這麽點知識了呃,再多一點的就沒有了。

別凝催使着縛情鞭拉着銀川準備換了個地方,無是乎,她們走向樹葉落盡一片頹敗的深林,坑坑窪窪地土地,走路都是踉跄的,嫩綠的大蒜精步步維艱地跟在兩人身後,無時不刻不在發着抖。

銀川踩過交疊在落葉之上的枯枝,聲音很是清脆,她問:“賤女人你不去小城了?”

別凝道:“不急。”

“帶我去哪兒?”

“自己猜。”

“咔嚓咔嚓”的斷枝聲在林子間響的突兀,偶有鳥啼清脆悅耳很是動聽,鳥語三兩句就停了,詭異的靜谧包圍着她們。

三人腳步不停地拐上了一條向上的小道,越往上大蒜精就越是慌張,上面不能再去了啊!

這娘們兒是不是要端它的老窩?

銀川仙子現在就在它前面走着,而那小娘們在最前面,它深思良久還是選擇了将帶着股臭味的長須伸向了銀川單薄的肩膀。

輕輕的觸碰,讓銀川渾身激靈了一下,她暗暗回過頭,滿眼的詢問。

大蒜精指着三人前進的方向,然後用長須繞成一個凸尖兒,表示那個是它的家。

銀川有些無奈地深吸了一口氣,用口型無聲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這小賤人心思有些難猜!性格也是!”

大蒜精欲哭無淚,馬上都要到家門口了!

“幫我解開!”銀川深邃漆黑的眼睛在晦暗的深林中,還存着撲閃撲閃的光,她将被縛情鞭捆綁的雙手努力往綠油油的大蒜精眼前伸,“解完我要報你被欺負的報仇!”還有我被踹斷仙骨的仇!

旁若無人地交流,沒一會就戛然而止了,別凝冷着臉,揪着銀川披散在腰際的長發,觸感柔順,帶着細膩。不由自主地用兩指捏着揉搓了一下。

銀川着實被對方的迷之行為,惡心了一把。

別凝道:“你手底下的精怪,就只剩它了嗎?”

它,不言而喻就是這個長須蔥碧,下盤成瓣狀圓潤的大蒜精。

自認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銀川仙子手底下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精怪,也不可能只剩大蒜精一個精怪。

仙柱沒砸上不周山之前,她手下成批訓練有素,懂規矩的精怪排成列能繞天庭跑兩圈。

砸上之後,直接減半不說,還傷的傷殘的殘。正八經兒對上了老弱病殘四個字。

換句話說,就是真頂用的不多。

銀川自嘲一聲,不作答,眼神示意她繼續。

“你方才故意劃我臉,一為報複我,二是為散發血腥氣吸引它前來。”別凝瞧着離自己兩丈處的凹低地勢,“你若想要它的母系氏族還在,就跟我道歉,銀川。你一共罵我七次賤女人,五次小賤人,我只要求你跟我道一次歉。”

似乎能預測對方會拒絕,別凝搶前一步道:“你要什麽都給你,我能給的不多,除了命。”

別凝邊說邊走已經走到土坑旁了,再一步就能掉下去。

大蒜精在銀川身後,忙不疊擦着汗,他心慌啊!

從沒見人強迫別人,還這麽猖狂的。銀川想要得也不多,恰恰就是她的命。

無關緊要的事銀川打算先放一放,萬一這小賤人真把萌牙的老窩端了,那她的“功德”可能就得變個叫法了——

陰德。

迎着稀散零星的豔陽,銀川很是慵懶地閉着眼睛,享受着暖意,長籲一口熱氣,小賤人,咱們來日方長。

“好。你想我怎麽道歉?我照做。”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節提示。原因無他,就是它們會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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